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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归正记      作者:由你油      发布时间:2021-07-23 10:21:40      字数:3431

  这天夜里,唐大厦躺在牛棚里正呼呼大睡。有人推了他一把,说:“你爹被‘琅琊抗日救国军’抓进了城西监狱,你明天去县城,看能不能跟他见上一面。”
  唐大厦猛然惊醒,看到一个黑影,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刘广利的手下。”
  唐大厦想要再问,那黑影从眼前一晃而去。
  天还没亮,唐大厦就来到了县城。城西监狱壁垒森严,唐大厦根本进不去,他正在监狱外面徘徊,一个弯腰曲背的小伙子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
  “小楼。”唐大厦朝他喊了一声。
  小伙子抬起头,望着唐大厦,惊讶地说:“哥,你咋来了?”
  “咱爹真的关在监狱里?”唐大厦焦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离家出走那年,三姑在镇上开了个盐铺,咱爹一直帮她出面操持,这不前几天,‘抗日救国军’把盐铺查封了,三姑跑了,他们就把咱爹抓到这儿,说咱爹通匪。”
  “刘广利为啥不出钱把咱爹赎出来?”
  “他说没钱了。”
  “他的钱呢?”
  “他说钱都存在了青岛的星旗银行,日本鬼子占了青岛后,他的钱全打了水漂。”
  兄弟俩站在城西监狱的高墙外,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当天早上,一个鬼子的独立步兵大队从青岛出来,沿着官路,朝西南奔去。大队长石原一郎瘦得跟个小干鸡似的,套在身上的军装又肥又大,风一吹呼啦作响。他骑着一匹雪白的东洋马,狂奔了一天,夜幕降临时,钻进了连绵的群山里。
  鬼子在山里转了一夜,天亮时,石原一郎体力不支,从马上摔了下去。
  “大佐,您还好吧?”小林中佐跑过去说,“附近要是有村子就好了,我可以亲手为您炖一只支那鸡。”
  “我自打来到支那,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照这样下去,三个月之内,支那不亡,我必亡。”石原一郎躺在地上说。
  前方突然传来鸡鸣狗叫,小林中佐精神抖擞,爬上前面的山头。山下不远处有个村子,村子四周筑有五米多高的土围子,围子上面建有坚固的炮楼,炮楼上面挖了很多炮眼。这村子叫赵家庄,跟土匪打了几十年,围子越打越坚固。
  鬼子们冲下山坡,直奔赵家庄而去。村民们闻声而动,拿着土枪、大刀上了围子。涌上来的小鬼子在距围子两三百米的地方停下了。原野上尘烟滚滚,小鬼子架起了机枪,支起了山炮,枪口和炮口,一齐瞄向村庄。
  “这次来的不是土匪,是小鬼子,”村长赵永义站在围子上,指着远处的膏药旗,朝乡亲们大声疾呼,“咱们宁死也不当孬种,跟小鬼子拼了!”
  早上八点整,鬼子开始进攻。他们先用山炮轰击围子,然后轻重机枪一齐上,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向围墙。村里浓烟滚滚,被炮弹击中的房屋顿时变成一堆瓦砾,许多村民被当场炸死。当鬼子们进入火力圈时,围子上的土枪、土炮全部打响。小鬼子被打得哇哇乱叫,转身就逃。
  小林中佐黑着脸,骑着石原一郎的白马,绕着围子转了一圈,发现东北角的围墙上只有几个人在看守,决定从那里打开缺口。成群的鬼子端着刺刀,冲向了东北角的围墙。当他们距离围墙还有十丈时,村民们拉响了事先埋好的土雷。小鬼子被炸得哭爹喊娘,丢下十几具尸体,仓皇退回到北大沟。
  战斗越来越激烈,鬼子的几次冲锋,都被英勇的村民打了回去。村长赵永义提着大刀,光着膀子,浑身是血。他沿着围子的各个战斗点不停地跑,哪里告急,他就冲向哪里。双方激战到晌午,鬼子一直未能突破围子。在附近“剿匪”的“琅琊抗日救国军”听到枪炮声,慌忙逃回了县城。
  午后时分,小鬼子再次发起猛烈攻击,炮弹嗖嗖的像刮风一样,密集而凶猛。东北角的围墙被炸开了一个缺口,赵有祥提着两扇门板冲上去,刚堵住缺口,一发炮弹打过来,将门板炸得粉碎。围墙的豁口越来越大,围子上的土炮压不住鬼子的山炮。鬼子嗷嗷叫着冲向缺口,赵端武抱着一把铡刀守在缺口上,鬼子进来一个,砍倒一个。突然,一颗子弹飞来,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赵端武的父亲举着长矛冲上去,刺死了一个鬼子,但很快就被几个鬼子团团围住。
  “乡亲们,拼到底!”赵端武的父亲临死时,仰天大呼。
  围墙被打破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老人、小孩冒着枪林弹雨,抬着门板、石块跑来支援。缺口刚被堵上,鬼子的炮弹就打了过来……
  傍晚,鬼子源源不断地涌进村里,村民们用镢头、铁锨跟他们展开了惨烈的巷战,村子里到处是惨叫声、怒骂声、砍杀声。有的夫妻一起在院子里同鬼子拼杀,有的父子并肩在巷口阻击敌人,有的母女合力和鬼子扭打在一起。夜半时分,庄里的村民全部壮烈牺牲,小鬼子被打死一百二十一人,打伤三百多人。
  马县长被西南方传来的枪炮声吓得战战兢兢,他带着“琅琊抗日救国军”连夜逃离了县城。天亮后,城西监狱门洞大开,犯人们争相逃了出来。唐大厦和唐小楼在汹涌的人群中,找到了他们的爹。爹须发全白,唐大厦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到了响午,石原一郎骑着白马,带着八百多个血头血脸的小鬼子来到县城。清安道义会的会长周通亲率一百多个门生,在街上列队欢迎。
  当天下午,石原一郎住进了县府。县府坐北朝南,依山而建。府里到处是亭台楼榭、假山池沼。石原一郎没有料到县城里竟有这等清净幽雅之地,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身上就像蜕下了一层厚重的皮。到了晚上,本县商会会长韩建前来拜访。韩建五十出头,一身肥肉,说起话来文文绉绉。石原一郎发现韩建的肚子里,不只有板油,还有点墨汁,他对县府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我小时候,爷爷是本县的县令,”韩建说,“我在这府里跟着爷爷读过几年圣贤书。”
  第二天早上,小林中佐带着独立步兵大队赶往前线,石原一郎和伤员们留在县府休养。
  石原一郎生性敏感,早在中学时代,就开始舞文弄墨。有一年放暑假,石原一郎坐着电车从学校回到家,当他推开房门时,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正搂着他父亲石原霸的脖子。石原一郎吓得哆嗦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在娘胎里,就领教过石原霸的暴虐。他在面对父亲时,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一郎,这位是滨子小姐。”石原霸指着那女人说。
  石原一郎朝滨子点了点头。
  石原霸说:“今晚我要带明星慰问团去汉城,慰问二十师团的官兵,希望你能照顾好滨子小姐的爱犬。”
  这时,一只雪白的小银狐犬从隔壁房间跑了出来。
  “请父亲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它的。”石原一郎低着头说。
  石原霸和滨子走后,石原一郎盯着那只银狐犬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讨厌。那只小狗摇头晃脑,到处招摇,它天真地以为,别人都像滨子一样喜欢它。离吃饭的时间还早,石原一郎百无聊赖,坐在书桌前发呆。小狗受到石原一郎的冷落,心有不甘,它又是翻跟头,又是直立行走,用各种妩媚的动作讨好他。石原一郎起身过去,在它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那狗真有意思,石原一郎踹了它,它反而曲了前腿给石原一郎下了跪。
  石原一郎坐回桌前,构思了一篇小说:有一个女人,十八岁那年嫁给了一个军官。那军官脾气暴躁,经常把她打得浑身是血。女人怀孕七个月时,被军官打翻在地。女人宫内出血,刚生下一个男孩就断了气。男孩出生后的第二天,被父亲送到了祖父那里。祖父是一个和尚,男孩跟着祖父在山中的寺院里生活了七年。祖父圆寂后,男孩被父亲接到东京。转眼之间,男孩成了一名中学生。有一个周末,他从学校回到家,父亲要和一个歌姬去汉城。歌姬将爱犬丢给他,让他帮着照顾几天。父亲和歌姬走后,他开始虐待歌姬的爱犬,最后把那条可怜的狗给活活打死了。
  除了结尾处对狗痛下杀手之外,小说中的大部分情节,石原一郎都亲身经历过。石原一郎思来想去,只有最后一节写起来没有把握。杀狗一节要是写不好,小说就虎头蛇尾了。
  这时,那条不知死的银狐犬走到石原一郎的脚边,伸出舌头舔他的皮鞋。石原一郎起身离开书桌,走到屋子中央,银狐犬跟了过去。石原一郎飞起一脚,朝小狗的肚子猛踢过去。小狗被踢出两米多远,砸到了墙上又弹到了地上。小狗叫得很悲伤,石原一郎走过去,想用脚尖把它勾起来,谁知那厮竟呲牙咧嘴,露出了一脸凶相。小狗的惨叫声令石原一郎文思泉涌,他笔走龙蛇,迅速记下了踢狗的心得。
  银狐犬哀嚎了一下午,声音越来越微弱。傍晚时,石原一郎买来牛肉给它吃,发现它已经死掉了。
  石原一郎的祖父念经之余,喜欢阅读汉籍。石原一郎受其影响,高中毕业后,不顾石原霸的强烈反对,考入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主攻支那文学。石原一郎大学毕业时,国家已经变成了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每个人都被它牢牢地控制着。石原一郎四处碰壁,最后在石原霸的安排下,进入参谋本部,在支那课任职。几年之后,石原一郎奉父命与内阁大臣龟田茂的小女儿龟田贞子结了婚。龟田贞子生性多疑,脾气暴躁,她的歇斯底里症,隔三差五就要发作一次。
  石原一郎被龟田贞子折磨得文思全无,他决定去战场上寻找灵感。石原霸欣然将其派往中国,顺便将他的军衔从中佐晋升为大佐。石原一郎不会带兵打仗,石原霸挑选了一个凶残狡诈的中佐辅佐他。那中佐名叫小林青光,在汉城时就受到了石原霸的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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