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辗转反侧

　　曹婴想去滨城，夜里躺在床上的我辗转反侧。
　　韩小雪打来电话，说她父亲病重住进了医院。
　　我知道她父亲，民办教师一直没能转正，后来患上了尘肺便离开了讲台。
　　尘肺这种疾病没办法治疗，知道的人们都清楚患者最后肺部会形成所谓的“石块”，几乎再无法呼吸，所以“死亡”只是个早晚。
　　我安慰完韩小雪，想着给薛佳莹打去一个电话，已经两天了没收到她的一条讯息。
　　可能是临行时我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继而生了气。她想着和我一起来阳宁，因为不好直说，所以话里有话，只怪当时自己愚钝。
　　薛佳莹没接电话，我的心里莫名的七上八下，预感着会发生啥子事。
　　直到半夜里，向白云打来电话说：“薛佳莹出事了！”我才发现，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存在第六感。
　　天刚亮，我告诉母亲我得提前坐车回去，母亲问什么事，因为无法预料我和薛佳莹的未来，我便谎称科里有事。
　　母亲骑车把我送到车站，此时的曹婴还在熟睡之中，我和母亲说了曹婴想去滨城的事，母亲一个哽咽啥话也没说。
　　夜里，有人学着猫叫唤走了薛佳莹的小猫，薛佳莹惊醒便打着手电跟了出去。
　　照理薛佳莹没这么大的胆，可一时寻猫心切让她忘了害怕。
　　她听着猫叫跟到了后面的树林里，然后借着电光真看见一个如同孩子般矮小的身影将那只猫唤进了教堂里。
　　然后她想去追，只感觉背后有一只沾染着福尔马林气味的手突然捂上她的嘴，她尖叫着奋力挣脱，又感觉脑袋一沉，她晃晃悠悠的跌倒在回宿舍的小路上。
　　“有人拿棍敲了她脑袋！”病床前，向白云告诉我说。
　　麻姐胡乱猜测：“不会那块真有鬼吧？”
　　我说：“谁救了她？”
　　向白云说，大胡茬的保安。
　　这就怪了，大胡茬的保安夜里没事去那地方干嘛。
　　向白云分析，可能就是听见了薛佳莹的喊叫吧。
　　不久前警察做了笔录，那会薛佳莹刚刚清醒，这是一起典型的故意伤人案件，只是出于什么目的暂时不得而知。
　　我看着病床上还有些迷糊的薛佳莹，心里生出了一万个自责，庆幸的是人没事。
　　薛佳莹的父亲还不知道，警察通知了她口里所说最为亲近的人，高河。
　　用不了多久他便要赶来。
　　薛佳莹口里最为亲近的人不是我？我的心里顿感失落。
　　向白云和麻姐走了，我一人在她床边候着。
　　她还在熟睡，安静的像个孩子，我默默的看着她。
　　这是第三次我陪在了她的床边，我想起失火的那晚我就这样坐在她的旁边，她不让我碰她，而我的心里却燃着一股熊熊烈火。
　　我终于忍不住扑在了她的身上，荷尔蒙的本质让我不停的在她身体上搜索母性的特征。
　　可能是太热，我不得不脱掉本就不多的衣裳，我再帮她解时，她却突然推开我，像是受惊的小猫一样蜷缩到床角。
　　我说：“你怎么了？”
　　朦朦胧胧的光线里，她的眼睛里闪现着两颗星，明亮明亮的。
　　我知道可能是委屈，也或是害怕，她只能用眼泪保护着自己。
　　“能再缓缓吗？”薛佳莹问着，我不懂也没办法明白，当两个人的爱情都到了不得不用赤裸裸的“真情”相见时一方却要戛然而止。
　　我说，让她放心，我会负责任的。其实说这句话，我自己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
　　“方思诚，我承认我喜欢你，从心里喜欢你。”薛佳莹说，我说：“那是为什么？”
　　她说，别问，如果我爱她就再等等。
　　高河来的时候我已经扶着薛佳莹回到了宿舍，有一个警察从新回到树林里勘查现场，我见着了便很激动的走上前和他攀谈。
　　这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警察，用不了几年他就要退休了。
　　他长着一张十分威严的脸，只是身板随着年纪慢慢褪了当兵时的硬朗。
　　他和我说话，我便告诉他我见到教堂里有人和江堤下隐藏着一只小船的事。
　　七八年前是他接手了圣和耶发生的命案，直到今天他还没有放弃怀疑和追查，只是上面一直以凶手畏罪自杀和第三者下落不明而搁着。
　　他一边在草地里搜寻着蛛丝马迹一边询问：“出事的是你女朋友？”
　　我说算是，然后看着远处的教堂问着：“那地你们进去过吗？”
　　他抬起头和我说道：“不仅进去过，还在里面发现非人类活动的痕迹。”
　　我立马惊诧道：“那里面真的有鬼吗？”
　　他突然一转严肃的面孔笑着说道：“呵，你多大了？”
　　我说二十有五，他又一笑说：“呵，你真相信这个世界有鬼？”
　　我笑说：“呵，只是听医院里的人背后议论，具体也不清楚。”
　　他没再说话也没再笑而是与我一样朝着教堂的方向望去。
　　想想，我又说起老魏告诉我几年前失踪工人的事情。
　　他说这事他知道，据说后来人找到了只是溺死在江里，不过溺死的原因至今不明。
　　转而，他问着我：“你对这些事好奇？”
　　我说有点，他便和我说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你看过一部电影吗？”他问，我说什么电影。
　　他说：“一个很早期的电影。”名字叫做圣保罗医院之谜。
　　故事的其中有这样一幕，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值班护士俞娜起身关窗竟然见到对面钟楼窗口里已死父亲的身影。其实她的父亲没死，由于心脏先天性的左右移位而侥幸存活，独自躲在了停尸房的阁楼之上。所以那晚不明真相的俞娜被活活吓死。
　　我不知道老警察和我说这样一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但能隐约感到对面的那座教堂不简单。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熟悉的声音。
　　院长张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们二人身后，他和老警察打了一声招呼，说着：“邢老哥，还在看呢。”
　　“其实没什么，保安老肖告诉我说，就是一个不知从哪来的流浪汉窜到医院里正好遇见了我们的实习生发生了点误会。”他说，解释道：“医院里窜进流浪汉不是一回两回了，常有的事，我交待老肖让他平常夜里要多加强巡逻，放心吧。”
　　说着，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我，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质问，似乎我的存在是个多余。
　　看来老肖和张鸣挺熟，直接称呼他道：“张老弟，这医院里的安全还是得加强啊，幸好人没事，不然你的责任也重大啊。”
　　院长张鸣点着脑袋，一番闲聊很不情愿的送走了警察老邢。
　　医院对面的江鲜馆，我和高河面对面坐着，安排好薛佳莹他约我单独出来吃饭。
　　高河比我大三岁，同样也比薛佳莹大三岁，理论上他经历和感受过的要比我和薛佳莹更多。
　　他朝我酒杯里倒满了酒，一瓶足斤的北京的二锅头，两个人就这样用喝茶的杯子分了。
　　他端起杯子向我敬了一口，然后说道：“兄弟，我知道你喜欢薛佳莹。”
　　我刚要启口，他打断道：“你听我说完。”
　　他说：“其实不瞒你说我也喜欢薛佳莹。”
　　“从前在我心里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我们打小在一个院长大，看着她在一个缺爱少暖的单亲家庭里长大，我给她送过饭也替她挨过打，别的小朋友都嫌弃她，唯独我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我瞧着她流泪，告诉她说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所以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把我和我的母亲当成她最亲近的人。”我听着他说，看见他随着酒精的升华而越来越有情感的目光。
　　说实话，高河在我眼里挺优秀，硕士学历进的一家大公司，人嘛个高白净，长相也是一表人才。
　　有时候我在想，其实他跟薛佳莹才更为般配。可我就是忍不住喜欢上了薛佳莹，从第一次我推开门见到她的一刹那，我就知道自己从此之后再也无法忘了她。
　　我承认：“我喜欢薛佳莹。”
　　一个人爱一个人没有道理，一个人被人爱也没有道理，所以我和高河都喜欢上了薛佳莹。
　　只不过我喜欢的单纯，而高河的喜欢经历了时间的推敲。
　　“你能给她幸福吗？”高河忽然问我。
　　我一时半会答不上来，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竭尽所能的让她快乐。
　　高河不太同意我的表达。
　　“幸福是让一个人不再担惊受怕！”他很肯定的说。
　　“幸福是让一个人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又说。
　　“幸福是让一个人能很好的面对未来。”他继续说。
　　我说我不懂，但又摇了摇头。
　　回忆我小的时候，我妈方晴告诉我说，幸福是碗里有馍身上有衣刮风下雨有一个温暖的小窝。
　　我和薛佳莹都是单亲家庭，这一点高河是不会明白。
　　两人一番讨论，杯中的酒渐渐下肚。
　　第一次，我和一个自己不太熟悉的人喝了这么多的酒说了好些子的话。
　　扶高河回去的路上，我才发现他已经醉了。
　　我想陈桐不在，暂且将他安排在我的宿舍住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