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疯人院（8）

花援朝赶到黎赤兵身边，低声检讨道：“都是我不好！”黎赤兵大度地一摆手：“没关系，即便这样咱们也不能证明人家是凶手，说不定人家只是好奇呢？”花援朝知道黎赤兵是在宽慰自己，不由惭愧道：“唉，白瞎了一次好机会！”“好机会有的是，再说这次还不是你让我过来的？”他用力地拍拍花援朝的肩膀：“走，先去看看那边有什么痕迹没有。”
两个人走到坟前，只见刚才堆好的坟已彻底扒开，林盛恩的棺材也被生生刨开，尸体更是被人用利器砍了十五六刀，尤其是胸前竟被人斩的血肉模糊，先前黎赤兵做尸检时的那道刀口更被无端扩大，里面的内脏全都流了出来，令人闻之作呕。花援朝忍受不住，躲到一旁狂吐起来，黎赤兵捂着鼻子，对他道：“干警察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有可能遇到，习惯了就好了。”花援朝脸上再一次红了起来，举着火把又回到了黎赤兵身边。黎赤兵借助火光，在地上慢慢寻找着。很快，他从泥土中扒出一把长约半尺的水果刀，上面血迹斑斑，明显是刚才那个人留下来的，而且他就是用这把刀对林盛恩的尸体开馆泄愤的。黎赤兵从身边摸出一张废报纸，小心地将它包好揣进衣兜，而后她又在坟头找到了半截蜡烛，是最普通的那种大白蜡，也不是今晚他们上坟时带来的，应当也是那人的用品，他也将这半截蜡烛装好，然后他又在坟旁转了一圈，点点头道：“行了，咱俩把坟给埋起来吧！”
花援朝皱着眉道：“怎么？还要再给埋起来？”黎赤兵道：“对，暂时这事儿还不能让陈兰他们家知道，要不然他们还以为是咱们干的，到时候就是有理也讲不清，这案子就没法破了！”花援朝手头没有工具，只好折了两根树枝，将尸体往棺材中填了填，又将土胡乱地给扒上。黎赤兵道：“这样还不行，一看就是人动过的。”又亲自上前，用脚将坟头的新土踩平。他一边踩一边自嘲地对花援朝道：“没有铁锹，只能这样了。”花援朝看得头皮发麻，赶快将头扭到一边。黎赤兵将土弄平实之后，再将坟前的木牌扶正，拍拍身上的泥土道：“走吧，咱们明天再说。”花援朝看着已微微泛白的天际，对他道：“还明天呐！黎副组长，马上就要天亮了！”黎赤兵一拍脑袋：“是我糊涂。咱们回去之后也不能再睡觉了，就对付点吃的吧。白天还有许多工作，咱们人手又少，只能委屈你一下了。”花援朝忙道：“不委屈不委屈，您到现在不也没休息么。”黎赤兵欣慰地道：“你有这样的觉悟，以后进步是会很快的。”
两人回到林盛恩的住宅，换下浑身泥土的脏衣服，黎赤兵对花援朝道：“你再跑一趟陈兰娘家，把李菊给找过来。”昨晚在临走时他将李菊托付给陈兰。花援朝想起那天见到李菊穿小背心的模样，心头不禁突突地跳了起来，迟疑道：“这么早—”黎赤兵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陈兰他们家肯定一宿没睡，叫你去你就快去。”花援朝道：“你怎么不去呢？”黎赤兵道：“嘿，小鬼，还敢跟我顶嘴了。我告诉你，我现在还要思考一些问题。退一万步说，我是这儿的头儿，我叫你去你就得去！”花援朝只得嘀咕着去了。
陈兰娘家果然灯火通明，李菊也在帮着张罗。看见花援朝过来，她同陈兰打了个招呼便跟着花援朝出来。陈兰听说他们要走便留他们吃早饭。花援朝道：“早饭就不必了，我们黎副组长还在那边呆着呢！”陈兰听懂了他的意思，便给他们包了几块昨晚上连夜蒸出来的发糕，道：“你们凑合一下吧，不够再说。”花援朝谢过，和李菊一块儿赶了回来。
却见黎赤兵正在那儿对着半截蜡烛出神，他见到花援朝和李菊带回来香喷喷的五合面发糕，不由高兴地道：“你们还挺知道我的心思的。现在快六点了，吃完饭咱们正好工作。”花援朝和李菊不由相视苦笑，这个黎副组长除了工作几乎想不到第二件事了！
三人匆忙吃过了早餐，黎赤兵立刻分配了任务：花援朝和李菊去附近的小卖店和代销点查询，看昨天下午或是晚上有谁买过白蜡和水果刀，并且白蜡是新生的，水果刀是白色朔料外壳的。并且记下那个人的外貌特征。两个人接到任务，分头去了。
两人走了之后，黎赤兵对着那把水果刀深思起来。从水果刀上的血迹分布来看，昨天使刀的那个人手劲很大，因此才能使林盛恩体内的污血一直浸到刀刃近柄的地方，而从昨天他背影和奔逃的样子来讲，这人绝对是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并且很有可能是体力劳动者。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关于林盛恩生前的基本情况，他已走访了不少人，得知了许许多多杂七杂八的情况。他发现在普通民众口中，林盛恩的口碑并不是很好，甚至当他询问到那个解放前靠算命为生的老郭头时，老郭头还很解气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这家伙，我早就看他该死—”凭老郭头的样子，当然他不可能是昨晚掘墓之人，更不可能会在那天吓死林盛恩。但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老郭头最后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可惜死得有些太早了点。”这句话和他先前的说法完全两样，黎赤兵记得当时还追问他为什么，他却推说没什么。黎赤兵认真分析起来，觉得老郭头是在暗示他还有人要对林盛恩下手。再想想昨晚出现的那人身份完全游离于他听说的情况之外，老郭头所说的会不会就是他呢？否则他何以开棺戮尸？黎赤兵想到此，认为还应当再找一下老郭头，便向老郭头家走去。
不料等他敲开老郭头家大门时，老郭头的老伴却对他道：“老郭头昨天和几个朋友出去玩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也可能三五天，也可能十多天。”黎赤兵听后惆怅不已，却也只能怏怏地返了回来。
正在此时，出去的花援朝和李菊却取得了重大发现。他们回说，昨天下午大约四点钟左右，有一个身材高瘦，穿蓝工作服的青年在爱民小卖店里买了一大包白蜡，就是新生牌子的，而在四点半左右，他再一次返回爱华小卖店，买了一把骨质水果刀。这两样东西都再普通不过，那个年轻的售货员也没太在意。但因为他是在半小时内两次前来，所以她还是多向那人瞅了两眼，并且注意到他眉心有一个不大的黑痣，左耳朵上还有一条淡红的疤痕。因为那青年装束、扮相都十分平常，所以她只记住了这两点非同寻常的地方。再问她说过什么的时候，她说他说话十分简练，没一个多余的字，买完东西就走了。
黎赤兵一丝不苟地听着，听完后询问花援朝道：“你看出来什么了没有？”花援朝道：“这人应当是个城里人。”黎赤兵道：“不错，如果他是本地居民的话那售货员一定认识，就说出他的姓名来了。而且我推断此人一定是个身手灵活的木材工人。”花援朝和李菊不禁都愣了一下。花援朝问：“你昨晚上和他不过打了一个照面。那时灯光又那么暗，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个木材工人呢？”黎赤兵微微一笑：“咱们昨晚上去而复返，他肯定是在这段时间内撬开棺材的。那个时候没月亮没星星，他当然要点上蜡烛照明，直到我们冲过去的时候蜡烛才熄灭。换句话说，从他挖坟开始到咱们过去，蜡烛是一直燃着的。”他说着比划了一下那根白蜡：“这种新生白蜡是监狱造的，挺耐点的。我估算了一下，大概半个小时能燃去三分之一。我手中这半截蜡烛至少还剩下一半，也就是说他从挖坟开始到我们过去，只用了大概四十分钟时间。昨天我看过林盛恩的棺材，接头都是用木料榫上的。如果不是极为熟悉木头性质的工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万难打开。”
花援朝听的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呢。看来这个人还跟林盛恩颇有渊源。”黎赤兵道：“是啊，要知林盛恩原先也是木材厂的，他在那儿一直呆到文革。所以我估计，这人在林盛恩没调离木材厂的时候已经在木材厂了。这样算来，他的年龄大致在二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花援朝连连点头：“有道理，咱们现在便赶过去吧。”
三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县木材厂。这是永南县的第一大工厂，它坐落在县城中心略偏北，每年源源不断地将树木加工成合乎规格的木方、板子，因为任务多，厂里实行三班倒，即二十四小时工厂都在开工。它的在册人员超过了两千人，是县内其他工厂难以望其项背的。听说他们是县公安局过来的，厂里的保卫干部们热情接待了他们。这些保卫干部都是新从基层岗位上提起来的，都是年轻面孔，即便是像黎赤兵这样的老同志也认不全他们。但他们对这个案子显然还是十分重视的，问黎赤兵他们打算怎么办。
黎赤兵沉吟了一下道：“我的意见是，尽快发动群众，寻找这个可疑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