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桃花潭水
作品名称:风之候鸟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1-07-14 10:38:53 字数:3590
过了中午,宁冠初背着竹篓穿着草鞋回来了,两脚都是泥,他在冲凉房洗净双脚,回屋换下淋湿的衣服。
安懿在堂屋里翻看放在屋角桌上的一摞旧报纸和乡土文摘,拉开一张书桌的抽屉,她看到几十年前的《辽宁青年》和《海外星云》,还有很多的小人书,《西游记》《红楼梦》《秋翁遇仙记》《孔雀公主》《霍元甲》……天哪,她惊叫着,饶有兴趣地一本本看着,沉浸在小人书里,重温儿时的回忆。
“安懿,吃饭了。”宁冠初在厨房门口叫她。
安懿把小人书放回抽屉,宁冠初戴着一顶大草帽跑过来,把她背起来接到厨房。
午餐有三个菜,一碗韭菜炒蛋,一碗炒芥蓝,还有一碟腌渍豆角。午餐虽然清淡,安懿却吃得很有味道。
“锅里还有玉米。”宁冠初对安懿说。
安懿抬头对宁冠初说:“我看到堂屋里放着好多的小人书,太好看了!”
宁家人都笑了,安懿居然喜欢看几十年前的旧书。
“都是旧书。”冠锦笑说,“我们从小看到大,都看腻了。”
安懿说:“你们可别扔了这些书,这些书尤其是那套《西游记》《红楼梦》可值钱了,我看了,你们那两套书是连版的,第一期的,收藏家开出的价是四五十万一套。”
“真的?!”宁家人不而约同地发出同一种声音。
“真的。我所在的大学有一位马教授,他一直在致力收集这些小人书。在学院的图书馆,他还专门设置了一间图书角,收购珍贵文献书籍。他说这些烙着历史印记的小人书制作精良,画笔细腻,集当代许多画家的绝世手笔,非常珍贵。”
宁冠祺大声地说:“我的屋里还有好多好多的小人书,《水浒传》《西厢记》都有。”
“太好了!”安懿说,“你可要仔细保管好,这些书市面上已经没有了,基本绝迹了。”
宁泰华问安懿:“你能不能找那位教授,帮我们问一问这批小人书的价?我们村急需建一座桥,今天这场洪水又把我们砍下的木材冲走了不少,没有桥,暑期过了,孩子们没法到对面的小学上学。”
安懿说:“可以,没问题。”
宁泰华又问安懿:“以前的线装手工抄本值不值钱?”
“都值钱,但得看是什么手抄本,是名家的就赚大钱了。”
“我的祖上留下一本汤显祖的《紫钗记》。”宁泰华说。
安懿惊呆住了:“叔叔,你怎么会有这书?”
宁泰华微笑说:“我的祖上曾是专门搞印刷的,到了我爷爷那一代,还是不错的出版商。”
“天哪!后来呢?”安懿问。
“可惜在文革时期,家里的书基本上被红卫兵烧没了,剩下的我都带过来,我还有一套明朝时间印刷的《永乐大典》,你到时也帮我问一问,有人收藏吗?”宁泰华说。
安懿说:“好的,我回去就到大学去找马教授,如果有人肯出高价收藏,村里的桥梁和通电的建设就有眉目了。”
万没想到,一批旧书还有如此大的价值,这顿清淡的午餐全家人吃得格外香甜。
大门外有人在说话,进来两个神色匆匆的壮年人,他们和宁泰华宁冠初说了几句话,父子俩扔下吃了一半的玉米,跟着那两个壮年人出去了。
冠祺也要跟出去,被妈妈拉回来。
安懿不解发生了什么事,问冠锦:“出什么事了?”
冠锦说:“上游的洪水冲下一条船,船在河中心被撞沉了,哥哥的水性好,村长叫他赶紧去救人。”
外婆望着屋外滂沱的大雨,忧心地说:“每隔几年山里就发生一次大洪水,死了不知多少外地人。”
安懿啃着玉米,望着屋外的大雨,虽说是夏季,但是雨水淋在身上是冰冷的,想到自己困在刺骨的洪水里,她浑身不寒而栗。
下午四点,雨势仍在持续,宁泰华宁冠初父子全身湿淋淋地回来。全家人上前打听,宁泰华告诉家里人,洪水湍急风浪汹涌,船都被打散架了,加上雨势太大,根本看不见水里的人。宁冠初只救上来三个人,其他人都被洪水冲走了,五里外是上百米的断崖瀑布,人是救不回来了。
安懿在堂屋里帮婆婆分拣各种坚果,不时抬头看着忙来忙去的宁家人。
宁冠初洗了澡回到堂屋,安懿看到他穿着汗衫的肩膀和手臂被岩石刮破几块肌肉,在不停地流血。安懿慌了,大声叫来宁泰华和吉娟娅,大家一看到宁冠初受伤,急忙找草药剁融给宁冠初敷上。安懿看着那翻开的肌肉和一道道的鲜血,她的心在一阵揪着一阵的疼痛,她不由自主地紧靠着宁冠初,把他的头紧紧抱在怀里。也许是草药的药性太猛,也许是伤口太痛,宁冠初全身在打冷战,双手不觉地紧紧抱着安懿的腰。
安懿提着心问吉娟娅:“伤到骨头了吗?”
“没伤到,但伤口很深。”吉娟娅说,“肩膀这处伤口得缝针,血止不住。”
宁泰华转身,披上蓑衣去找郎中。宁冠初伤口在不断地渗血,把敷上的草药都浸透了,沿着手臂滑落而下,滴在地上。
郎中赶来,打开药箱,从针盒里取出缝针工具,拿到厨房放在开水里煮沸,一刻钟之后,给宁冠初缝伤口。郎中没有麻药,缝伤口的过程中鲜血不断地急涌而出,宁冠初痛得全身在颤抖,但始终未吭一声。安懿紧紧抱着宁冠初,伤在他身上痛在她心里。
郎中给宁冠初缝了针上了药再包扎,叮嘱了几句,提着药箱走进了雨中。家里人扶宁冠初回屋休息,安懿也跟过去。
宁泰华走到门口,回头见女儿和儿子还站在屋里,扯了扯娟娅的衣袖,朝两个孩子看了眼,娟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宁泰华的意思,笑着用方言把两个孩子叫出来,屋里只留下宁冠初和安懿,冠锦走时轻轻带上门。
尽管是白天,但屋里光线很暗,安懿划火柴点亮煤油灯。
宁冠初的屋子不大,他与弟弟同住一间,屋里有一个上了年代的大木柜,还有一张几块板拼成的书桌,两张破旧的椅子,家具是少得可怜。环境如此艰苦,可就是这样,他挣到的钱都用在了村里的建设上。听着雨点打在屋脊上孤寂的声音,安懿心里有说不出的怆恻。
书桌上的煤油灯静静地燃烧,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煤油味,如豆的灯光宁静而悠然,昏黄的光晕里有一种安详的祥和感。
安懿凝视着那盏灯,想着她在城里的生活,虽说家里是工薪阶层,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再跟山里相比,她的生活简直就是富裕的,她过着天上人间般的生活。她放在膝上的手被轻轻握住,她转过头,接触到一双亮晶晶的闪着异样光芒的眼睛。
“伤口还痛吗?”她柔声问。
“有你在,不感觉到痛。”宁冠初轻声说。
安懿听懂这句话里的寓意,里面充满了浓浓的情意。她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却已深深感受到这家人的深情厚义。
宁冠初深邃的目光中充盈着一种别样的情愫,闪烁着星辰一般的光泽,他似乎鼓足了勇气,小心又怯然地轻声对安懿说:“安懿,我,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安懿心一紧,胸口堵得慌,咽口水都难。从小,喜欢她的男生很多,读小学到大学,不断有男孩子给她递纸条,甚至跑到她家楼下,向她大胆地示爱,把爷爷和父亲气得半死,下楼赶跑那些男孩。宣宜宾也对她表白过,还写过情书给她,她却没有那种电光烈焰的炙热感觉,而眼前这个山里人一句简简单单的倾诉却强烈地冲击着她,带给她无比的震撼。她不想拒绝,也不会拒绝,这是最质朴最纯真的情感,不含有任何杂质。经历过死亡,对生的看法都变得透明而纯粹。
她伸手抚摸着宁冠初的额头,这个动作,她在昏迷不醒人事时他是经常做的,带着最真最善的情意。他再次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没有放松的意思,他的手宽厚粗糙又温暖,让她内心大动,她凝视着宁冠初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两簇热烈的火焰,光芒炽热灼伤着她。她的心荡着涟漪,继而泛起波涛,卷起海浪,她俯下身子低下头,平生第一次献出自己的初吻,她吻住他的双唇,他全身抖了一下,一把抱紧她,紧紧地拥抱着她。
宁家人静静地坐在堂屋里,目光不约而同地望着斜对面紧阖着房门,宁家母女甚至紧张到手心里冒汗,外婆的草药放错了竹篮也没察觉到。
小屋里,安懿整个人俯在宁冠初身上,两人紧紧地相拥着,热烈地亲吻着。两人的吻都显得生涩,但甜蜜浓烈,激情犹如汹涌澎湃的洪水泛滥不止……
山里的雨夜,是倍觉孤寂而凄冷的,淅淅沥沥的雨声苍凉又酸楚,但宁冠初心里此时是热烘烘滚烫烫的,他拉出床底的两个大木箱,让弟弟把安懿叫来。安懿洗了澡,正在放下盘着的发髻,小弟跑来叫她,她梳了梳头发,拄着拐杖走进宁冠初的屋子。
宁冠初让她坐在他床边,两个木箱大开着,箱里堆放着满满的书籍。看到这么多书,安懿惊呆了,拿了一本《封神演义》翻看。
宁冠初紧挨着安懿一起看小人书,看到两个人在看小人书,小弟偷偷笑着,悄悄地掩上门,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这箱小人书年代虽然久远,但保管得非常好,书皮尽管发黄了,但书里的每一页都是平整完好的,还散发着久远的油墨香。安懿一页一页地翻看,渐渐地有点心不在焉,宁冠初柔软的双唇贴在她耳鬓边,呼吸吹得她脖子痒痒的。她转过头,正看到宁冠初一双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深邃的目光闪着灼灼逼人的光泽。她放下书,捧着他的脸吻住他的双唇,他全身一震,随即热烈地回吻她。他的吻轻而浅柔而慢,让安懿有点适应不了。她推开他,低声地嗔道:“你是不是吃多了苗家的糯米粑?软得一点力都没有?”
宁冠初一怔,眼睛里即刻浮上深深的笑意,他吻着她的耳垂说:“我怕你受不了。”
安懿眼中闪着妩媚的眼波:“你小瞧我,我可是踩着自行车翻山越岭过来的。”
宁冠初眼睛里跳动着火光,射出异常兴奋的热烈的光芒,给一张清俊的脸带来夺目的光彩。他一把抱住安懿柔软似柳的纤巧腰身,捕捉住她花瓣似的双唇,用力吻着,呼吸变得粗重而不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