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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章 心灵的对立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7-09 16:43:58      字数:6235

  1995年3月23日
  终于闹了很久的春耕动员编组会议今天晚上在饭厅里举行了。
  据说F大队这个驻点的几个中队中间,其他几个中队在十五号前后就编组了,我们这个中队落在了最后。不过春耕动员编组,大队好像并没有给出指定的日期,这需要根据各中队的实际生产情况,由各个中队自行掌握。
  会议开始了,首先W队长对九四年的中队生产情况进行了总结,然后向我们分析了今年的生产情况给出了今年的生产目标。在W队长向我们提出今年的生产目标的时候,他先是说了一件令老犯人感到鼓舞的事儿,在九四年当中中队每个犯人可以拿到估计在一百五十块钱左右的超产奖。
  我们这批犯人没有参加去年的“三夏”和“三秋”,自然也就与这一百五十块钱左右的超产奖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从这超产奖中可以看出中队的生产效益已经相当可观了。当然,这样的效益和工业单位相比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可这儿是农业单位,农业单位能有这样的效益,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跟中队犯人的血汗和委屈分不开,与干部的安排分不开。据说,W队长刚调到这个中队就对这个中队进行了一次很大的整顿,勤杂犯和外宿犯以及其他的职务犯调换了不少,一下子就扭转了中队原来那种松垮懒散的习气,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要抓住一个“紧”字,张铁龙和黑皮焦亏这些人物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给调换上来了。据说W队长很是了解“劳改劳教,不打不照”的说法,用了张铁龙和黑皮焦亏他们这样一批死了狗都不会啃的孩子这样的手腕,第一年就使得中队扭亏为盈了,九四年是W队长来这个中队的第二年,一下子就让中队的生产效益跃居F大队十几个中队的第一位。在W队长之前好像是一个姓赵的队长负责这个中队的生产,至今还有一些老犯人很是怀念那个赵队长在这个中队时的日子。据说那个赵队长在这个中队时,不管季节多紧农活多忙,收方可以把犯人从大田里带回来看《天龙八部》。中队的生产直接与收方的喜好有关,那个赵队长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这些,这样一来犯人们白天看《天龙八部》之类的录像带,最后大田里的活儿都赶到一处了,只好夜晚加班。三夏插秧时,每个犯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马灯,稀里糊涂地一天接着一天赶季节赶时令,白天插秧就很难保证秧插得怎么样,更不用说晚上加班插秧了,尽管每个犯人脖子上都挂着马灯,毕竟不如白天得眼,据说那秧插得像炮崩的一样稀少,行没行,趟不成趟,比瞎眼蚯蚓爬过的路线直不到哪儿去。这样插下去的稻子到三秋能会有什么样的收成?但是不管怎么样,三秋的任务比三夏还要大还要紧张,但是,只要收方能找到什么好的录像带,一准还会带着大组里的犯人从大田里赶回工棚,一看就是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大组又出去加班,一夜接着一夜地转,人困马乏。有老犯人回忆说,那个时候如果大便了,人就要扳着树桩子之类的东西,不然就会睡着了坐一屁股的大便。W队长调到这个中队之后,什么农活都尽在季节和时令的前面,两年多来中队很少再有加班这么一说了,除了天气骤然变化不得不加班之后。
  W队长很是响亮地向我们提出了今年的生产目标,也是我们的任务,今年全年的总产量要达到一百三十五万斤,力争突破一百四十万斤,也就是说在今年一年当中,中队亩产要在一千斤左右。据老犯人私下里讲,这可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历年来中队年总产量始终保持在八十到九十万斤之间,一下子要突破一百四十万斤似乎不大可能。但是,这是目标也是任务,没有可能也要可能。
  W队长讲话之后,T队副又对九四年中队思想教育改造这一方面进行了总结,一句话说完了,就是中队的改造形势一片大好。九四年度中队获记功、表扬奖励的人数达到了两百多人次,获得减刑奖励的四十二人,针对这样的成绩,虽然在九四年度中队也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但也算不得什么问题了。尽管如此,T队副还是针对这些小问题敲了警钟,主要是外宿犯人擅自离岗,与周围的老百姓有一些不正当的关系,还有一些职务犯利用手中的一点儿权力,欺负凌辱其他犯人。在T队副向我们强调职务犯利用手中的一点儿职权欺负凌辱其他犯人的这一点上,他向那些手中有一点儿职权的犯人作了些分析,说在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谁会怕谁这么一说,关键是那些受欺负凌辱的犯人不愿意跟手中有点儿职权的犯人一般的见识,这些受欺负和凌辱的犯人心里在想着记功、表扬和减刑这样的好事儿,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了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就忍下来了。但是就是这样一忍,反而助长了那些职务犯,那些职务犯竟然会更嚣张更猖狂了。如果不是这样,整个中队里的犯人都不思上进,那么在这个中队谁会欺负谁,也就不一定了。不过中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所以在今年的改造中,中队将会加大力度,重拳打击牢头狱霸,决不让好人受气坏人神气。接下来T队副提出了九五年度的中队改造目标,绝不允许有一例违反监规队纪事件的发生。
  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千万这个目标不再是口号!
  接下来就是让中队所有犯人的心堵到嗓子眼儿里的时刻了,T队副开始宣读中队的人员调动与搭配。我很清楚这次编组我不可能获得什么照顾,但我还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会出现什么奇迹,或者T队副犯了口误,把我安排在杂务组或者什么轻闲的差使。但是,我所祈祷的奇迹没有出现,我所希望的T队副的口误也没有出现,我依旧被安排在我们那个新犯人组里。我很失望,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我的情绪一下子落到了低谷。我可以肯定,我现在一定比金字塔里的木乃伊还要僵涩。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会议是怎么样散场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机械地随着同犯们走出饭厅的。
  回到监舍之后我才发现我们组又换了一名组长,据说王新外宿了,负责中队的财务——统计与核算。新来的这位组长人高马大,黑黝黝的脸上长着一双不大的鹰眼,一副凶悍残忍的长相。从他的长相上我担心他和黑皮焦亏一起带我们这个组,以后我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何况古语话就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管他家的祖坟里冒了什么烟,现在他是我们新犯人组的组长了,在这个地方也算是个官儿了。不管社会上还是这个地方,人一旦得了这么一丁点儿的势力,都会一个鸟劲道地不知道自己王二哥贵姓了。
  黑皮焦亏开始与我们开小组会议。
  我又发现我们组除了这个刚来的组长之外又多了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是被打烂了的老犯人组没有得到什么照顾剩下的成员。虽然他们是老犯人了,但是进了我们这个组也就和我们的地位一样了。我们新任的组长也是从老犯人组调上来的,还在春节之前,传言就已经很有气势了,说这个犯人在春耕编组中一定会上来当组长,现在也果真如此了!
  黑皮焦亏先是对进得我们组的四个老犯人大略说了几句话,但就是这大略的几句话,已经凸显棱角了,尽管黑皮焦亏的话说得有些婉转:“你们这四个人我也不想多说什么,都是老犯人了,也都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劳改队这个地方就是互相架相,你给我脸面,我也给你脸面。怎么互相给脸面架相?我分给你的任务你干完了,就是在给我和你们副组长架相。你给我们两个架相了,我们两个也会给你架相,不会找你什么麻烦,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劳改队这个地方谁都不愿意伤了和气,但是如果你让我过不去了,我也一样不会再讲什么情面。大家都知道这儿是个什么地方,劳改队这个地方就是亲爹亲兄弟,只要不互相架相,也没有什么瓜皮可啃。”说完,黑皮焦亏把这几个老犯人看了看。
  新进了我们组的这几个老犯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或许他们已经很清楚了,这个时候无论再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他们和我们这十几个人一起在黑皮焦亏手下应对这个三夏了。
  黑皮焦亏又向我们十几个人说了些能感觉出炸药味道的话,然后向我们介绍了一下我们这个新来的组长,然后要我们欢迎这个新来的组长跟我们说上几句。
  “我姓翟,叫翟贤。干部照顾我,让我和黑皮焦亏一起带你们这个组,我也已经向干部保证过了,一定要和黑皮焦亏一起把这个组带好。当然,你们几个原来和我在一个组的老犯人我就不多说什么了,都是老犯人了,说多了也没什么用,劳改队就一句话,干不好就挨整。不管你是老犯人也好,新犯人也好,到时候分配给你的任务你必须干完了,不存在什么客观,什么头疼蛋痒啦,什么感冒拉稀啦,不存在,都不存在。这编组之后就是春耕大忙了,你们都得紧张起来,在劳动中都得给我拼了命地干。不然的话,到时候咱就不好说了!”翟贤顿了顿,瞪着他那双不大的鹰眼看了看我们,然后有针对是个老犯人硬朗朗地说了几句,“你们几个以前跟我在一个组,大家都是什么性格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正因为你们四个以前跟我在一个组,就更应该给我架相。咱今天晚上都说清楚了,以后在劳动中你们要是走不到他们这些新犯人前头,或者只跟他们走个并排,我就会找你们四个!因为什么?就因为你们是老犯人,就因为你们以前跟我在一个组呆过。说这些无非是想要你们四个在今后的春耕大忙和三夏当中给他们这些新犯人带个头!别的什么话我就不多说了。针对今年的春耕和三夏,你们该怎么干法儿,不管你是老犯人还是新犯人,都要给我写一份保证书出来。保证在春耕和三夏中怎么干,做不到你的保证该接受什么样的处理都给我写得清清楚楚,以后咱就按着你的保证书跟你兑现。只要你们能在劳动中表现突出了,我和黑皮焦亏会给你们方便!”
  翟贤说了这些之后,虎视眈眈地来回盯着整个小组里的每一个成员。
  黑皮焦亏也是轻蔑地阴险着脸,皮笑肉不笑地把我们这些人看了几个来回。
  春耕虽然对我们来说早已开始了,但那只是黑皮焦亏单方面对我们的要求,让我们提前进入春耕的状态,今天晚上春耕编组了,春耕已经不再是黑皮焦亏一个人对我们的要求了,黑皮焦亏提前让我们进入春耕状态,那是他在大环境到来之前抓了个细节。现在春耕编组一结束,春耕的大环境开始了,整个中队都进入了春耕的状态。
  我们在黑皮焦亏和这位叫做翟贤的家伙手下真正进入了春耕,恐怕我们就得像疾速滚动的车轮子一样转动起来了。编组对我们来说,恐怕就是更深的灾难的开始!
  同犯们开始拿出纸笔按照这个叫做翟贤的家伙的要求写保证书,气氛有些像写卖身契。
  我能保证什么?我的改造态度干部是给予了肯定的,可我的体质和劳动能力还处在慢慢锻炼当中,我只能保证在今后的大忙中尽力,其它的我什么也保证不了。
  我把自己的保证交给了黑皮焦亏。
  黑皮焦亏看了一遍,翻了翻白眼看着我,十分恼火地问:“劳改谱子少背,你与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尽力?谁又知道你尽没尽力?尽力,说得挺漂亮,但在这个地方不管你尽不尽力,只要你能完成任务就行,哪怕你只出了半分的力气任务完成了,你就是尽力了。到时候你完不成任务,我们可以把你交给干部处理,恐怕我们不烦干部也会烦了,天天都有你的事情!我们到时候不会把你交给干部处理的,那也是在为你考虑。天天把你交给干部,干部会对你有什么样的印象?那样,你就别想着照顾了,更别想着减刑了!”
  真的难得黑皮焦亏他们有这样的好心肠!我似乎对黑皮焦亏他们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多么堂皇的善良啊!为黑皮焦亏他们这样的善良,我似乎应该感恩戴德了!
  我想,我此时的嘴角一定会出现一丝冷笑,尽管这样的冷笑会被黑皮焦亏他们发觉了,尽管这样的冷笑会给我带来麻烦。
  我平时是在怎样的尽力,他黑皮焦亏应该很清楚。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这个他黑皮焦亏也应该很清楚。平时我只能如此卖命干了,他还要我怎么干法儿?我不可能长出三头六臂!别说是春耕大忙,就是紧接下来的三夏和三秋,我还是那样干法儿。对天,对地,对干部,对我自己,我都问心无愧!
  虽然黑皮焦亏是我的组长,是我的顶头上司,但我总觉得我与他是针锋相对的两个阶级,尽管我也知道我这样与他针锋相对对我并没有好处,相反只会使我的境况越来越糟,但我始终还是与他保持着这样的态势。我知道自己称不上什么硬汉,但我的心里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一股子倔劲儿,虽然这股子倔劲儿已经让我吃了不少的苦头受了不少的委屈,虽然我知道这样下去会让我以后还有苦头要吃还有委屈要受,但我没有打算改变与他黑皮焦亏这样的态势,也决心不做改变。就像黑皮焦亏他们这些人背后说的那样,我这个人是打不服,折磨不服的!
  黑皮焦亏见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眨巴了一下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当然了,从你以往的劳动表现上看,你不偷懒,肯卖力。可是收方在给我们组分任务的时候是按人数分的,不是按每个人的劳动能力分的。如果干部跟收方打招呼了,把你的任务按照你的劳动能力分配,收方再按照你的能力分到我们组,我也不会要你跟别人一样。但是干部没有跟收方打招呼,收方也没有向我提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在分任务时只能考虑每个人的能力都是一样的了。这样一来也就不存在你尽没尽力了,只看你完成完不成任务。跟你们也说过多次了,这个地方不存在什么客观,只讲究一点,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分给你的任务你就必须完成了。你这份保证书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黑皮焦亏皱起两个眉头紧逼着我,拿在他手里的我的那份保证忽地被他撕了个粉碎,然后他很不满意地把撕成了纸屑的保证书向地上一扔。
  不管黑皮焦亏跟我这样说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但我不得不承认黑皮焦亏说的这些就是事实。我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句话——劳改队这个地方不存在什么客观,就是看你愿不愿意干!今天晚上虽然黑皮焦亏没有把“就看你愿不愿意干”说出来,但我还是听起来觉得很刺耳。尽管黑皮焦亏没有想我说出那下半句话,但从他看着我的那一道诡笑的眼神里,我还是看到了他对我的态度的不屑。
  其实保证只是一种形式,并不能保证一个人的态度。我绝对不会像其他犯人那样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愿意接受黑皮焦亏他们的随意处罚。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完不成传说中那样繁重的任务,我不愿意把自己推到黑皮焦亏他们面前遭受他们的凌辱,何况即使我不愿意这样,我以后仍然逃脱不了他们的凌辱。
  “不管你保证怎样,到时候我对大家的要求都是一样的!”黑皮焦亏扔掉我的那份被他撕碎了的保证之后斜着眼看着我说,“到时候我可跟你讲不了什么客观!你是读书人,应该很清楚这儿是什么专政和制裁!”
  我当然知道,但是黑皮焦亏他们这些人并不代表着一个阶级,他们所使用的“专政”和“制裁”只反映着他们自己的欲望,通过他们的“专政”和“制裁”手段,他们的最终目的也就是要达到能在我们这些人的头上作福作威。不管他们对我有什么样的想法,但他们不应该忽略了我与其他人有不同的地方,这个不同的地方并不是我比别人多识了几个字,而是我与其他人不同的原则和倔强。他们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但他们或许被那份自负蒙蔽了,看不见了我时刻埋藏在心里的那颗复仇的种子,看不见我时刻摆放在心里的随时准备回击他们的炸药。只是我的理智在提醒着我,现在还不是让这颗种子发芽的时候,现在还不是引爆炸药的时候。如果那一天到来了,他们一定能够感受到这颗种子发芽的力量,一定能够感受到炸药爆炸时的威力。黑皮焦亏他们所说的“专政”和“制裁”单单指的是他们的拳头和武力,要比我们平时所说的“专政”和“制裁”狭义很多,偏激很多。但是,正是他们这种狭义偏激的“专政”和“制裁”,让我们觉得比平时我们所指的专政和制裁要恐怖许多。我们在被专政着和制裁着的同时,还要遭受他们的“专政”和“制裁”,这已经不单是我们这些犯人的不幸和悲哀了,在某些层面上来讲,这应该是一个阶级的一种不幸和悲哀。不过,这些似乎我改变不了,那是那个阶级的事儿。但我有一个原则,人,可以失去自由,但绝不可失去尊严和人格!
  黑皮焦亏有些不耐烦地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退回去。
  我冷冷一笑,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了。
  翟贤开始和黑皮焦亏谈论些什么,大约是翟贤在向黑皮焦亏打听这个小组里的情况吧。我想,我一定会是他们谈论的一个焦点。不管怎么说,我就是我,没有人能够改变我,更没有人能够屈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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