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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章 自作多情的想起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7-08 10:42:42      字数:7720

  1995年2月27日
  从昨天开始天就一直很沉重地阴着,早晨起床之后竟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于是,大院子里有人开始十分兴奋地惊呼着要雨休了。
  我的心情和想法亦是如此。
  听老犯人们讲,春耕开始之后就很难有休息的时候了,哪怕天上下刀子,为了赶季节抢时间也一样劳作,只有等到三夏结束了才可以像模像样地休息两天,从春耕开始到三夏结束这段时间就别奢望着休息。虽然我们还没有经历过春耕、三夏和三秋,但是就从这所谓农闲时的劳动强度上就已经深深认识到了劳动的紧张和休息的难得。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见大了,中间好像还夹杂着雪花。我们北方有句农谚——“雨夹雪,下半月”,在这个地方我们并不指望它能下上半月的时间,能像模像样地下上三天或者五天,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老天开恩惠顾我们了。在这农闲时间下雨,并且是有规有模地下雨,就让我们看到了更多的雨休的希望了。
  我们躲在监舍里,心里都在巴望着等吃过早晨的稀米粥之后雨能下得更大一些,要不然我们雨休的可能就变得小了许多。这样的雨虽然不能甩塘泥了,但大田里随便找点儿活儿还是够我们干上一气的,这儿有这样一句话——“小雨大干,大雨小干,不下雨就拼命干”,今天这样的雨,我想,很多人会像我一样希望它会下得更大一些,目的就是为了雨休。
  吃过早晨的稀米粥,雨果真开始下得如我们所愿了,并且雪花也越来越稠了。
  我们为此而感到庆幸,但是黑皮焦亏还是让我们准备雨衣雨鞋,他有理有据地说:“千把亩地的小麦就等着这场雨追肥呢,过些日子天气暖了,小麦就起身了,这次追肥就是催苗肥。这次追肥之后到麦收都不用追肥了。你们想想,这场雨能错过去吗?”
  黑皮焦亏的话果然,在人们纷纷忙忙地刚找好雨具时,张铁龙一声“出工”让我们的心里猛地一抖,尽管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但我们还得依着他的口令出工做事儿。
  整个院子里忙乱开了,人们一边忙着从监舍里往院子里跑,一边往身上套着雨衣往脚上套着雨鞋。只是眨眼间的事情,我们已经列好了队。
  报数完毕之后张铁龙分工,正如黑皮焦亏说的那样,老犯人组合我们组都是要与小麦追肥,几十排的大田两个组对半分,每个小组五百多亩的追肥任务,并且要求尽快在雨雪停下来之前把化肥给撒完了。可是谁又能把得准雨雪会下多久?可想而知对我们施肥的速度要求是什么样子了。速度要求如此,质量要求也不含糊,化肥要撒得均匀,撒得够量。
  我们和老犯人组每组十二排大田,每排大田二十四袋一百斤装的碳酸氢铵,我们组要撒下去二百八十八袋,二百八十八袋就是二十八点八吨。我们一起来的十八个人调养路队一个,后来又调种子公司一个,现在只剩下十六个人了。十六个人,黑皮焦亏从中挑出了八个身强力壮的专门负责从场基化肥仓库往大田里拉化肥,真正下田撒化肥的只有八个人。每个人一个上午,恐怕还要不了一个上午,就要撒下去三点六吨的化肥。这个数字让社会上的人难以置信,但这个地方就是如此!
  我没有雨具,打着赤脚穿着破棉袄,胸前挂着能盛上半袋子化肥的荆条篮子,在大田里急急匆匆地往前赶着,右手像上紧了发条的工具一样不停地从面前的篮子里抓起化肥往田里撒。我们八个人横成一排,每人一塽子,一排田一般都是十三塽子,这样一趟过去,还要有五个人折回头。这样依次排下去,十二排五百多米长的大田,我们每个人要走近十个来回。一个来回就是两塽子,一公里多的路程。单是空手走完这十来公里的路程,也会让人气喘吁吁,何况胸前还挂着几十斤重的化肥,一手还有不停地疾快地往外撒,并且还要注意撒得均匀,再加上这样的雨雪天,再说脚下也不是走什么硬板的路。
  雨雪虽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但黑皮焦亏一直在催着我们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尽管我们脚下已是大步流星了,黑皮焦亏似乎还是不大满意。他打着雨伞在田埂子上来回地走着,并不停地来回看他手腕子上的那块表,几乎死命令地对我们嚷:“一塽子到头最多不能超过二十分钟。这是第一趟的时间要求,第二趟不得超过十五分钟,两趟下来,时间就锻炼出在十分钟左右,这十分钟左右还包括到田埂子上取化肥的时间。就这样的速度,撒完任务也要三个小时。”
  俗话说:“慢工出巧匠,快手无好活儿。”在劳改队这个地方,恰恰相反。
  两排大田之间的田埂子上均匀地分摆着两排田要撒下去的四十八袋化肥。在多次的劳作中我的脑子似乎已经有些开窍了,这每一袋化肥自己必须第一个或第二个去取,这样就可以少往篮子里倒一些。篮子里的化肥少一些,挂在胸前就不是那么重了,脚下的步子也就可以走得快一些了,也就显得自己干得快一些了。如果每一袋自己最后一个去取,满满的一大篮子的化肥坠在胸前,脚步还能放得快吗?于是我就这样偷工减料地取着巧,自然脚步就比别人快了不少。在我不经意中,我忽然发现黑皮焦亏在观察着我撒肥。我也偷偷地与旁边的人比较了,虽然我干其它的活儿不行,可这撒肥的事情我绝对可以算得上顶尖的高手了。在撒肥之前我已经考虑到这撒肥遇到的几种情况了,顺风、逆风、偏风和无风。有风撒肥,要借助风向和风力把肥料撒得均匀了,无风的时候撒肥那就全靠自己撒出手的力度了。今天刚好去时逆风回来顺风,逆风时就把肥料撒得低一些,顺风时把费撒得高一些,借助风力就把撒出去的肥料吹得均匀了。我试着结合自己琢磨出的这点儿理儿,肥料不但撒得均匀,而且不会越过塽子沟儿,同时速度还比别人快了不少。
  大约我的撒法得到了黑皮焦亏的认同,他喊着其他几个人看看我的撒法儿。
  我不禁在心里得意了,如果都向我这样的撒法儿,最后一个去取肥的人一定就有肥撒了,至少他要比别人多撒出一半的肥料。
  由于去田埂子上取肥需要时间,有人很干脆地就一次性多取了一些,这样一来,田埂子上的肥料就倒得乱了。虽然如此,我处在领先的位置,一趟下来竟然把别人落下的有三、四十公尺,我依然不用一次多取些肥料,依然很轻快地走在他们的前面。也正是在田埂子上加肥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我的破棉袄已经给雨雪淋透了,只是自己一身的汗水,觉不出而已,这样往田埂子上一站,才发现自己的破棉袄湿凉的。但我知道,慢慢地我的体温会把这湿透了的破棉袄暖得和我的体温一样,待劳作之后破棉袄才会冰凉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就会浑身打颤。不过这个时候顾不了那些,任务在头上压着!
  黑皮焦亏一直在紧催着,我们也在紧做着。我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晓得一排一排的大田被我们撒过去了,大约已经有了八、九排田了吧。这个时候黑皮焦亏在田埂子上兴奋地向我们喊着:“再加把劲儿,我们已经把老犯人组甩下一排多田了,我们还有三排田,争取这三排田在半个小时之内结束,这样我们就可以把老犯人组甩下两排田了!”
  来这个地方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黑皮焦亏的许多话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其中的暗意。现在他这样催着我们快,也就是要我们开始糊弄了,只要把肥料撒到田里去,只要不整篮子地往田里倒,只要能说得过去,就可以一个劲儿地往前赶。黑皮焦亏这样“鼓励”我们,一般是在一定的情况下的。刚出工时他不允许我们糊弄,因为刚出工的时候收方检查得紧,稍有差错糊弄者受皮肉之苦不说,黑皮焦亏也会跟着挨说。任务干得超过一半了,收方很少检查质量了,质量关就把在各个小组长的手里了。按照他黑皮焦亏的话说——“这儿不是你家的,也不是我家的,都是劳改队的。任务是死的,质量要求是活的。任务早一点儿干完就早一点儿收工。这个地方这么多的大田,真的像在家作田,一个季节的活儿一年也干不完。劳改队讲究的就是一个快,但要快得让人看着顺眼。让人看着不顺眼不舒服,就是你不会干。劳改队,让你干快,你就干快。不该快的时候你快了,不找你麻烦找谁麻烦?”虽然他没有直接告诉我们劳改队这个地方就是要糊弄,但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我们听得黑皮焦亏的催喊,本来就已经很快的脚步这个时候就往前赶得更紧了,流星追月一样往前冲,手里的肥料也不再撒得欢实了,但每一把抓出来的肥料要比刚才的份量大得多。这样撒过去的麦田,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看出效果了,一准麦苗的长势像水波浪一样,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一排五百多米长的大田,我们大约用了七、八分钟的样子就冲到头了。这该是什么样的速度啊?!
  十二排大田撒得结束了,我们真的把老犯人组甩下了两排大田,但是还有好几个半袋的化肥剩下来了。黑皮焦亏向四周瞅了瞅,说了一句:“别把它们扔到支渠里去!”
  我们知道该怎样处理这几个半袋子的化肥了!于是,白花花的化肥被倒进了支渠。黑皮焦亏,我们的组长,却在为我们站岗望哨。
  我们把老犯人组甩下了两排大田,可以想象他们的组长会对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组收工了,在交工具的时候黑皮焦亏让我们每个人带两个化肥袋子回去,说下午如果还是下雨的话,就不到大田里来了,下午的任务就是打秧绳子了,每人一根,五十米长,一个化肥袋子正好可以打一根这样的秧绳子。黑皮焦亏让我们每个人带两个化肥袋子回去,是以备明天继续下雨不出工,继续在大院子里打秧绳子。
  蛇皮袋子能打秧绳子?虽然我知道了蛇皮袋子可以做泥兜子,但能打秧绳子,我还是感到稀奇。原来在社会社会上见到的那些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绳子都是用麻或者塑料坯子打出来的,用化肥袋子如何打绳子?
  尽管我们很多人都觉得不解,但还是按照黑皮焦亏的要求每个人带了两个化肥袋子。
  回到工棚,我们先是把身上淋湿透了的衣服换了下来。
  黑皮焦亏见我的袄子湿透了,没有什么厚实的衣服能御寒了,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件破了袖子的劳改袄扔给我让我换上。
  灰色的劳改袄式样很接近军袄,就是颜色不一样,另外劳改袄后背上方坠了一块白蓝相间的标志,以区别与社会上的袄子的属性不同。
  其实,劳改袄的款式设计挺舒服的,宽松有度。我有些感激黑皮焦亏了,不管怎么样,在这个时候给我找了一件这样可以御寒的劳改袄。
  “没想到你很会撒化肥!”黑皮焦亏见我穿上了他给我找的劳改袄,很吃惊也很赞赏地说,“以后我们组要是再有这样的任务,就你去了。”
  来这儿这么久了,黑皮焦亏还是第一次这样肯定我的劳作。
  或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虚荣,听到黑皮焦亏的肯定,我竟然有了一些小小的骄傲与自豪。
  
  ********
  吃过午饭之后,黑皮焦亏开始教我们怎样用蛇皮袋子打秧绳子。
  原来,蛇皮袋子是有四根纬线一样的扁平的塑料丝线,绕着很多的经线一样的塑料丝线走成的一个筒子。只要把经线抽去了,四根纬线一样的丝线就可以扯成一根四股百米长的绳坯子了。然后把这样的绳坯子穿到大帐室的窗子上,对折着一拉,拉到大门口,刚好拉满五十几米的大院子。这样的绳坯子一经上劲儿,两股一合,也就是五十来米的秧绳子了。给绳坯子上劲儿也算简单,绳坯子扯好之后,两块半截砖平吊在绳坯子的两头,再用鞋底子朝着同一个方向抽打半截砖,让半截砖高速旋转,这样就给绳坯子上劲儿了。两股绳坯子上好劲儿之后,再一合,就是一根秧绳子了。当然,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给两股绳坯子上劲儿的,要一股一股地上。
  我按照黑皮焦亏介绍的方法把化肥袋子的另一头也拆开了,然后把拆成了一个筒子的化肥袋子像女人穿裙子一样套到两条腿上,再坐到床铺的边儿上,开始抽去蛇皮袋子的经线丝子。在抽去蛇皮袋子的经线的时候,到最后几根了很容易把纬线搞乱了。为了免于此劫,我用两腿把蛇皮袋子绷得紧紧的,小心地抽去蛇皮袋子的经线。
  抽去蛇皮袋子的经线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在抽去第一根的时候要特别地小心了。因为蛇皮袋子织得密实,再经化肥的撑涨,就更密实了。如果不小心就很容易抽断了,再要把抽断了的经线抽出来,那就麻烦多了。只要能完整地把第一根经线抽出来了,与之相邻的两根就变得松了,轻轻一带就可以抽出来。这样以第一根抽出来的经线所在的地方为对称轴,两手可以同时向两边依次地抽。如此做法可以比用一只手抽快上一倍。但是经线是不可以抽得一根不剩的,如果抽得一根不留,没有经线限制着的纬线就会乱成一团,那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我把经线抽得只剩下两根时,开始想法儿把纬线缠到一只鞋子上。由于纬线是缠绕在我的两条腿上,按照一般人的绕法儿是把鞋子前前后后围着两条腿转来转去,这样的话就比较费时。我从脚脖处找到四根纬线的头儿,然后屁股一转,面对着监舍的窗子,把纬线头儿绕过窗子上的一根钢筋拉过来,再把两腿翘起来,便开始往鞋子上缠这四根纬线。四根纬线从窗子上的钢筋上走了一趟,很快就被我缠到了鞋子上。当我把这些纬线缠完之后,我发现还有很多人在那儿歪着头抽经线呢。别人平时并不关心我会如何,这个时候我自然也不会在意别人如何。当我拿着缠着纬线的鞋子径直往大院子里去的时候,他们有些吃惊了,怎么,我怎么今天就做得这么快了?今天我给了他们两个惊奇了,上午撒化肥,这个时候拆蛇皮袋子。
  大院子里,雨仍在下着,只是不如上午那样急了,雨里的雪花也很少看见了。
  我担心这件破劳改袄子也会给雨水打得透了,上午收工时的那份冰凉的感受一下子又让我感到寒冷起来。我匆匆地把绳坯子从大帐室的窗子钢筋上绕过来,然后疾快地把它拉到了大门口旁边的饭厅里,就这样让两股绳坯子越门而入。我在饭厅的门里把刚才准备好的两块儿半截砖分别平着拴在了两个绳坯子的头上,接着就开始打绳子了。
  我用一只脚踩着一块儿拴了绳坯子的半截砖,免得它会给上了劲儿的绳坯子拉跑了。
  我用右手捧着另一股绳坯子,刚好把半截砖吊到膝盖一样高低,左手开始用鞋底子抽打吊起半截砖的边缘,以让它快速旋转起来。
  很快,垂直于地面的这截绳坯子上满了劲儿,但是,但是这一截上满劲儿是不行的,还要把劲儿往大帐室那边赶。由于距离较远,要想把劲儿感到大帐室那头去并不容易,这不像社会上人们打绳子,中间有人帮着把劲儿往另一头赶。这儿就是一个人干这样的差使,要想把劲儿赶到另一头去,就需要技巧了。据老犯人讲,如果掌握不好技巧,这头的绳子劲儿大得能拧成疙瘩了,那头还是绳坯子,这样打出来的绳子劲头儿不均匀,是不合质量要求的。如果掌握了技巧,整条绳子的劲头儿上得都很均匀。
  我琢磨了一下,若要是把劲儿上得均匀了,最好的方法是把整条绳子垂直于地面打。可是这儿没有这么高的建筑物,即使有这样的建筑物,为了安全干部也绝不允许我们爬得那么高。既然绳子要平行于地面打,也应该有平行于地面的方法。如果把这端绳坯子的劲头儿上得大了,用力拽上几下不就把劲头儿赶走了吗?这样一来,绳子的劲儿就会上得均匀了。
  我试了试自己琢磨出来的道理儿,也果真如此!我就这样打了!
  听老犯人们讲,一年打这样的秧绳子要打上两次,“三夏”插秧要秧绳子,“三秋”种油菜和小麦的时候也要用到秧绳子。现在打秧绳子是为了准备“三夏”做水稻直播和插秧用。由于在使用的过程中会损坏和浪费一些,所以每次都要多打上一些。
  由于绳坯子慢慢上了劲儿,我发现它们的长度也在慢慢地变短了。待两股绳坯子的劲儿都上得均匀了,两股绳坯子刚好和大院子一样的长短。如果把两股绳坯子合起来,再上些劲儿,合成之后,绳子稍微比大院子短了那么一丁点儿。合绳子的劲儿刚好与绳坯子的劲儿相反,也就是说,下面吊着的砖块儿要反方向转了。我把两股绳坯子的长短拽得停当之后,便把它们拴到了同一块的半截砖上,左右手调换了工种开始合绳子了。为了能把绳子的劲头儿合得均匀,我像打绳坯子时一样,上一阵儿的劲儿就扯拽一下绳子。在我的绳子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整个大院子里横横竖竖互相交织着拉满了绳坯子,鞋底子抽打砖块儿的声音也已经是噼噼啪啪地响满了整个大院子。
  很快我的绳子打得结束了,然后开始学着老犯人的样子把绳子往手掌和臂肘子上绕着收绳子了。五十来米的绳子在手掌和臂肘子间绕了七十四个圈儿。当我把绕好的绳子从手掌和臂肘子上取下来的时候,小臂两边的绳子分成两股,很自然地像麻花一样拧到了一起。我掂了掂这根打成了的秧绳子的重量,并不怎么见重,但其所花费的我的精力已经够重的了。从拆蛇皮袋子开始,一根一根的经线扯出来,然后把纬线再一圈一圈地缠到鞋上,再一下一下地抽打半截砖,最后合成它。虽然这中间的每一道工序并不怎样见累,可它费神。拆蛇皮袋子的时候要当心拆断了经线和纬线,上劲儿的时候要当心把劲儿上得均匀了,不能大也不能小,合绳子的时候要当心把两股绳子拽扯得一样长短,这些都大意不得。
  我把打好的绳子交给了黑皮焦亏。
  黑皮焦亏掰着绳子看了又看。我知道,这是他在检查绳子的质量。他仔细地看了一阵之后,向我点了点头,又掂了掂绳子的份量,很满意地说:“干体力活儿你不行,这撒化肥打绳子这两样你干得还真不错。‘三夏’插秧不算是什么太重的体力活儿了,到时候就看你干得怎么样了。如果能干得跟撒化肥和打绳子这两样一样漂亮,我保证今年上半年的评审你能落个记功,要知道,两个记功就可以申报减刑了。”
  听黑皮焦亏说的这些话,好像他对我并没有什么成见。尽管如此,我对他还是恨之入骨,心里总巴不得他有什么意外,眨眼间就全身瘫痪了,让他一辈子活受罪。
  我对黑皮焦亏不置可否地敷衍一笑。我下午的任务完成了,可下午还有相当的一段时间。我想睡觉,但是又担心这个时候睡了夜晚又会失眠。我还是情不自禁地从枕头下面摸出了由几本练习本订在一起的笔记本,同样情不自禁地翻开了这本笔记本。这里面记录了许多人感受不到的感受,记录了我入监以来的心路历程。我慢慢地翻着,仔细回味着记录这些时的心情和感受。我很清楚,我的这些心情和感受在世人的眼里是晦涩的,可它们是我真实的心情和感受,不管别人会如何评论和评价,我都会永远认真地将它们珍藏起来。它们不仅是我在这个地方的真实感受,值得我一辈子回味和纪念,同时我也会用来警示自己,鞭策自己。现在如此,将来也会如此,这一辈子都会如此!
  慢慢地我想起了马力,想起了阿超,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忽然我发现自己是不是太多情了,或许自己在这些人的心里早已记不起了,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在这些人心里留有什么印象。何况自己眼下连自己也顾不得了,还替这些人操这份心。这些人中间这个时候如果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像自己一样惦记着自己,也算自己没有白费这份心情。朋友,原在社会上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就称不上是真正的朋友,何况在这里面认识的朋友,更不会能称得上朋友!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不是又在犯忌?!
  好像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向黑皮焦亏交绳子了,也有人因为绳子的质量问题被黑皮焦亏噼里啪啦地打了耳光。这种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多了,自己也亲身体会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地麻木了。只是感受麻木不了,依旧很强烈地为这种声音耿耿于怀咬牙切齿。
  我漠然地瞟了一眼黑皮焦亏,黑皮焦亏正对着黄斜子打很响的巴掌。
  这个黄斜子,这个屡遭整治的黄斜子,这个屡治不改的黄斜子!
  对于黄斜子,我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但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他黄斜子本来是一个干活儿的好手,只因为老是想着偷奸耍滑才会屡遭整治。如果他真的用心干了,一定不会这样屡遭委屈了。有时候我就想,我怎么就没有他黄斜子的身手呢。如果我有了黄斜子的身手,我一准不会像他黄斜子那样耍贱。
  黄斜子与我的遭遇差不了多少,只是黑皮焦亏老是担心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把他们捅到上面去,所以对我,黑皮焦亏还是有些有恃有恐。可对黄斜子他们没有什么担心,大概侯胡子把黄斜子的心理已经很彻底地告诉了黑皮焦亏他们。也大概黑皮焦亏他们已经掌握了黄斜子这个人了。
  对于黄斜子,我心里总是怜怜地难受,可是在这个环境里也只能在心里这样怜怜的,其它什么也做不了。更何况自己也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儿还有能力去顾及他黄斜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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