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父亲离世
作品名称:忆江南 作者:风之铃 发布时间:2021-07-06 11:49:07 字数:4923
年三十这天,一大早,晨雾如轻纱似的浓浓地飘浮在村庄上空,张奕轩就开始忙碌,和爷爷爸爸到屋后的猪圈,把家养的一头肥猪拉到村中的晒谷场宰杀。晒谷场上,村民扛着自家的肥猪排着队等着宰杀。维克多和克里斯汀也过来看热闹。
日上三竿,云雾仍未飘远,若隐若现地浮动在村庄四周。农村的年味非常浓厚,家家户户打麻糍,做年糕,爆竹声不断。绛雪和三个伙伴像孩子似的烧着烟花炮仗。克里斯汀和言言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支香,蹲着身子在小心翼翼地点一条五米长的电光炮仗,绛雪和维克多则远远地捂着耳朵站着。
克里斯汀伸长手臂,手中的香碰了碰炮仗的引子又急忙缩回来,反复多次,一次都没点着。张奕轩贴了对联,他回屋,出来时手里多了炒菜用的锅铲和一口锅盖,在克里斯汀又点炮仗时,他大力地敲了敲锅盖,突然的砰响声把那四个没心没肺的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滑稽的场面把屋里屋外看热闹的人惹得爆笑不断。
“我帮你们点,好不好?”张奕轩笑着说。
言言说:“不要你,你当过兵,浑身是胆。”
“再点不着,引子受潮更难点。”张奕轩说。
维克多接过克里斯汀的香,亲自上阵。情况正如张奕轩说得那样,引子受潮,很难点着。点了半天,明明看着引子闪着点点红光,炮仗就是不响。待维克多走近前,炮仗突然燃起,劈哩啪啦的响声把维克多吓得屁滚尿流,跌坐在地上,又连滚带爬地躲开,把大伙儿给逗得捧腹大笑,孩童们更是笑到学猪叫。
厨房里,张奕轩掌勺,做十五道年菜。当一大桌满满的山珍特色菜肴端上桌时,赢得了客人们的一致溢美之词。客人们争相拍下每道菜,发到朋友圈里。
吃着美味的山里菜,喝着山里自酿的美酒,绛雪感到这是平生过得年味最浓最温暖的一次年。
“好吃吗?”张奕轩夹一只鸡腿给绛雪,看她吃得津津有味。
“好吃!”绛雪把咬了一口的鸡腿放在他嘴里,让他也咬一口,“我希望年年都能吃到你做的年夜菜。”
“没问题。老公给老婆做饭,是天经地义的事。”
十五道菜肴中,最费时费力的要数蜂蜜炖扣肉,这道菜赢得了维克多和克里斯汀的格外青睐,两人大快朵颐,每人吃了四五块。
正餐过后,是开胃解腻小点。蜂蜜腌萝卜、蜂蜜泡醋白菜成了大家的最爱。
看了春晚,将近到零点时,气温极冷,出现了霜冻,但全村人倾巢而出,齐聚晒谷场,张奕轩率领兄弟们,在场地中间点燃隆重的烟花盛火。一枚枚五彩缤纷的烟花呼啸着冲上天鹅绒般的墨蓝夜空,燃起巨响,绽放开朵朵璀璨夺目的灿烂烟花,把夜空点缀得分外妖娆美丽,让人留连忘返陶醉其中。
初八这天,张奕轩和绛雪带上好朋友到镇上的民政局登记结婚,第二天到婚纱店拍婚纱照。两人突发奇想,拍摄的婚照有国民时期的,亦有文革时期的,甚至还有八十年代初期的。当绛雪梳着高高的凤冠头,张奕轩穿着宽宽的喇叭裤时,言言和克里斯汀当场笑瘫在地上。当然,婚纱照少不了唯美的洁白婚纱和端正的西装革履。拍照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张奕轩和绛雪累得浑身腰酸背疼。
因绛雪的假期只有一个月,婚宴也要抓紧时间,赶在农历十六这天举办。能奈从美国专程赶来参加好友的婚礼,杨柳有孝在身,不能前来。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两个在国外工作的表哥也赶到山里,共同参加绛雪的大喜之日。
婚宴在山村里举办,绛雪和张奕轩所穿的礼服是中式潮绣礼服,绛雪的暖橘色凤彩裙,采用金丝银线交织,立体盘扣,凤凰牡丹,尽显冰肌雪肤之美,高贵华丽之彩;张奕轩的绛红瑞兽紫金袍,采用的是平金撵绣手法,精美富贵,有浮雕立体之感。一对璧人,天造地设,在山里是百年难遇一见的神仙眷侣。
拜堂成亲,礼数繁冗但有趣,外婆和舅妈看着她们的丑丑终于嫁人,不禁喜极而泣。张家人看到张奕轩抱得美人归,也是喜上眉梢。
结婚当日,风和日丽,天公作美。婚宴办五百席,请了城里十个大厨师掌勺,请遍全村的人,超大型的场面震撼所有人的视觉。
婚宴连续摆两天,绛雪和张奕轩陆续送走亲戚好友,山里恢复了清静。绛雪在家好好的休息,而张奕轩送走朋友后,立即到公司上班。
绛雪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一阵阵的手机铃声响了又响,她眯着眼,伸着手臂摸着床头柜,接通手机:“喂?”
是久不联系的大姑的声音。
大姑的声音在她耳边悲伤地响起:“丑丑,回来见你爸爸最后一面吧?他想你,他说你嫁人,你都不通知他一声,他愧疚难安,一晚上都在吐血,一直在叫你。人之将死,何其堪怜。你饶了他吧,否则他没办法转世投胎。”
绛雪心一怔,不敢怠慢,她挂了手机,穿上衣服,一边收拾简单的行李,一边和张奕轩通电话。很快,张奕轩赶回来,两人坐上张奕轩的小车,直奔飞机场。
下午三点,绛雪和张奕轩赶到医院,见到了病得奄奄一息的龚天雨,病房里只有龚天雨的大姐龚天虹在守着。看到绛雪,龚天雨顿时泪如雨下,拉着绛雪的手紧紧不放。
“女儿,女儿。”龚天雨喉咙里艰难地吐着模糊的两个音节,在大姑转身倒水和张奕轩转头之际,龚天雨腾出一只手,在衣兜里摸了一会儿,然后紧握住绛雪的手,不舍得放手。
“原谅爸爸。”龚天雨两眼渴求地注视着绛雪,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
绛雪坐在床边,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瘦骨嶙峋的父亲抱在怀里,轻轻叫了声“爸爸”,再一次面临着亲人的生离死别,绛雪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了伤感的心痛的泪水。躺在女儿温馨的怀抱里,被女儿紧紧握着他无力的手,龚天雨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安静地阖上双眼,与世长辞。
此时此刻,绛雪明白了血浓于水的意义,尽管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呵护和疼爱,但是,父亲在弥留之际,惦念的人只有她,她的心还是痛了,这种痛仿佛是被一片锋利的刀片划过,伤口虽小,却剧痛无比,那跳跃似的剧痛慢慢传遍全身,以至她忍不住浑身痉挛,眼泪如大雨般流下来。
龚天雨的葬礼三天后在殡仪馆举行,参加悼念的人有一半是绛雪不认识的。
绛雪做为龚家的长女,手棒着龚天雨的骨灰盒,走在送殡队伍的最前面。埋葬了龚天雨的骨灰,走出公墓园,屠红梅叫住绛雪。
“龚天雨给了你多少钱?”
绛雪平静地说:“一分钱都没有给。”
“你胡说!龚天雨公司资产价值三千多万,他住院前瞒着我把可动用的资金全部转出去,跟会计说要代理两个一线楼盘。昨天我查了账本,龚天雨根本没有动用那笔资金做生意,他把那笔巨款转出了境外。而公司还向银行贷款两千多万,龚天雨这是在害我呀!你把那三千万还给我!”
绛雪极其冷静地说:“我真的没有拿到一分钱。大姑和我老公当时都在场,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站在身后的大姑开口说:“天雨没有给丑丑留下一分钱。见到丑丑,话没说两句就去世了,他现在尸骨未寒,你不要揪着丑丑不放。”
屠红梅叫着:“自从丑丑出国读书之后,龚天雨整个人都变了。他说三个女儿当中,只有丑丑最像他,可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丑丑。这几年,他吃住都在公司,几乎不回家,谁都知道他想念他的大女儿。现在这三千万不翼而飞,龚天雨一定是搞了把戏,转移了财产。”
大姑说:“天雨住院期间,屠红梅你来过几次医院?这么长时间,都是我在照顾我弟弟。你还好意思提财产的事。”
屠红梅冷笑道:“说不定这笔巨款已经转到了你手上。你们姐弟俩沆瀣一气,同一个鼻孔出气,早已串通好了。”
“你放屁!”大姑愤怒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屠红梅脸上。
“你个死八婆,一定是你夺了我的财产!”屠红梅恼羞成怒,扯住大姑的衣领打了起来。
两个女儿冲上来一起帮着屠红梅。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不堪,寂静的公墓园里吵得闹哄哄,声音不堪入耳。张奕轩看不过眼,从中劝架,他推开屠红梅,把大姑拦在身后。
“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好好说。”
屠红梅拨了下凌乱的头发,面红耳赤地叫着:“好说个屁!我明天就到法院告你们,把我的财产给夺回来!”
绛雪平静地说:“随便你告。”
一大家子人从公墓园里出来,当即像陌生人分道扬镳,连说好的白饭也不吃了。绛雪和张奕轩回到大姑家,大姑做了几个清淡的菜,一家三口和绛雪奕轩静静地吃着饭。
大姑的家境属于中下水平,姑丈是出租车司机,大姑在环卫处工作,唯一的女儿是个聋哑人,小时候生病吃错了药,导致双耳失聪,现在在残联下属的一个工厂做工。
“丑丑,毕业后回来吗?”大姑问。
绛雪说:“是要回来的。”
姑丈说:“天雨是怎么回事?偷偷把财产转移出境外,他把钱转给谁了?这下子屠红梅母女三人要喝西北风去了。”
大姑说:“屠红梅是小三上位,时时刻刻都在算计着弟弟的钱,弟弟娶了她以后,每天吵吵闹闹,没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三千万转出去,不是还留下一幢别墅吗?屠红梅过不下去,可以卖了那幢别墅,不用喝西北风。”
“三千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屠红梅这段时间肯定是睡不安稳。”
“活该!对付这种女人,就该这么做。天雨死后终于做对了这件事。”
离开了大姑家,绛雪和张奕轩搭乘当日的飞机回浙江。在飞机上,绛雪久久地凝望着外面的层层白云,她的手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摸着,袋里是龚天雨悄悄塞给她的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肯定藏着龚天雨的秘密。
回到山里,临睡前,绛雪取出那把钥匙端详着。这是一把银色的管状小钥匙,上面印着一枚细小的图案和几个英文字母,她看了又看,研究着。
手机响,是外婆打来的。可是一接听,绛雪的眉头紧皱,电话里传来翦蕴彤的声音。
“丑丑,别急着挂电话,妈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绛雪不耐烦地问。
“你爸爸临死前,和我见过一面,交给我一本《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他交代这本书一定要交到你手里,你把山里的地址告诉我,我寄给你。”
绛雪把地址说给母亲听,翦蕴彤在挂上手机之前说:“丑丑,如果有一天我病了,我希望你能回来看我。”
绛雪一时无语,她在挂上手机之前,依稀听到翦蕴彤的抽泣声。
人,只有在脆弱不堪的时候,才想到寻求失去的亲情,慰藉孤苦的行将枯死去的灵魂。
三天后,绛雪收到翦蕴彤寄来的快递包裹,她拆开外面的包装纸,里面躺着一本崭新的《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她翻了扉页,上面是龚天雨写的四个字:送给我的女儿龚绛雪,绛雪大略地看了一遍书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扉页上的那两行字,龚天雨是个美术生,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送给我的女儿”这六个字是用正楷写得,而“龚绛雪”这三个字用的是美术字,写得非常漂亮,是特别用心写的。
张奕轩洗了澡走进卧室,绛雪躺在床上出神地盯着图鉴。
“看了半天,没见你翻动一页。”
“我在想爸爸临终前送给我这本书是什么意思?”绛雪把书递给张奕轩看,“你看出这九个字是什么意思?”
张奕轩坐在绛雪身边,拿着书仔细地看着:“你爸爸写得字真好看,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我叫你看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张奕轩左看右看,说:“从字面上看真看不出什么,很正常。但是龚绛雪这三个字用的是另一种字体,是别有匠心。”张奕轩出神地看了小半天,似乎在自言自语,“这三个字好像在暗示着什么?有点像数字,又有点像字母。”
绛雪浑身激灵地打了个哆嗦,脑子里瞬间闪过一道电光石火的光芒。她明白了,这确实是龚天雨的一种暗示,是银行保险柜的密码。龚天雨曾经对人说过,三个女儿当中,长得最像他的只有绛雪。绛雪拿过书本,若无其事地说:“算了,别去想了。爸爸读书时爱好书法美术,他写这几个字可能并没有什么意思,是我想多了。”她把书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坐在张奕轩大腿上,两只眼睛泛着迷离的妩媚的秋波。
“老公,从我回来到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你还没亲过我呢。”
“事情太多,我都不记得了。”张奕轩搂着绛雪说。
绛雪娇嗔道:“你少来了,你就是要我先主动。”说完,绛雪吻着张奕轩的唇,用舌尖挑逗他,两人倒在床上,尽情地嬉闹,从床头闹到床尾,又从床尾闹到床头,绛雪玩兴大发,咬得张奕轩叫苦连天,哀号连绵。
“我只是轻轻地咬,你就痛成那样子。”绛雪笑着说。
张奕轩看着胳膊上的一口深深的牙印,说:“都出现牙印了,还说是轻轻的。我这是肉,好吗。肉再硬,也硬不过牙齿。”
绛雪大笑着,扑到张奕轩身上,又咬他的耳朵,痛得他惨叫不已。
“耳朵没有肉的,好吗?”
绛雪的牙齿痒,在发肉紧。张奕轩被咬得遍体鳞伤,他索性夺门而出,说是准备第二天的早餐,留下绛雪躺在床上笑个不停。
清晨的晨曦还未散去,绛雪牵着张奕轩的手,俩人在山岭间漫步。山上虚无缥缈的云海轻拢慢涌,雾凇晶莹如玉,仿佛天上琼楼玉宇,美不胜收。
绛雪站在山巅上,望着脚下翻滚的云海,双手做拢状,放在嘴边,朝对面朦胧的群山喊着:“张奕轩,我爱你——”
张奕轩顿觉心中一热,眼睛一红,扑上前紧紧抱住绛雪,在她耳边说:“翦绛雪,我更爱你!”说完,两人迫不及待地紧紧拥吻,把冰冷的空气都吻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