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疯人院（6）

“杨洪生？”两人怕听不明白，又齐齐反问了一句。
“他是叫杨洪生。”老太太跟他们解释：“他是我妹妹家的孩子，昨天来这儿住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刚才我不是担心你们会对他不利么。”老太太如此解释，岂知她越描越黑，黎赤兵仍然对此穷追不舍：“那他见到我们为什么要跑？”老太太吞吞吐吐：“我也不知道，他是六道沟子出来的，他从小没见过大世面，害怕生人。”
黎赤兵对此更加怀疑了：“你认为他能去哪儿？”
老太太完全回答不上来。她的额头开始见汗了，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这个—有可能是去附近的招待所。”“他为什么不可能回家？”“他家里父母跟他吵翻了，他们很不愿意让他再回去。”“为什么事吵得架？”“好像是几块钱的事，我不太清楚，这你得问他父母。”“好吧，那你说说这个杨洪生都有什么特征吧。”老太太便开始详细讲述他的特征。值得注意的是，杨洪生也是左撇子，身高虽然只有一米七零，但那天夜里黑灯瞎火的，李菊在惊吓之中，完全可能有五公分甚至更多的误差。
黎赤兵最后对老太太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个杨洪生很可能是一个大案的凶犯，如果是因为你包庇而找不回来他，你可是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的。”老太太肉跳心惊的问：“法律责任？那得判多少年？”黎赤兵有意吓吓老太太：“那可不一定，弄不好关你一辈子。”
农村人不经吓，老太太马上道：“那我再想想，想想—对了，他昨晚上说了句玉和。可能是在玉和招待所里。”黎赤兵道：“好吧。我们今天先问到这里。如果我们抓不回来他我们还得来麻烦你。”
黎、花二人急急赶往玉和招待所。这是一家门面非常小的私人营业的招待所，牌子上的漆已模糊的不可辨认，有十多个客房。黎赤兵向那个看门人出示了一下警官证，并说要查一下客房的登记情况。那看门人惶惶地给找了出来。黎赤兵一看今天的登记，头一个便是姓杨的，不过不叫杨洪生，而叫杨大海。再往下的几个人都不姓杨，按照现有的住房政策，杨洪生只能在招待所中过夜，而且现在形势还很紧张，杨洪生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到外地去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黎赤兵因此估计，如果老太太所言属实的话，那么这个杨大海很可能就是杨洪生。于是他指着杨大海的房间号16号对看门人道：“带我们去看看。”看门人道：“他刚才登记的时候告诉我他昨晚一夜未睡，不让人去打扰。”黎赤兵道：“我们这不是打扰，而是执行公务。”看门人不敢说什么，只好带他们过去了。黎赤兵一边走一边询问这个人的特征，看门人却说他没注意。
走到了16号客房门前，黎赤兵示意看门人前去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不是告诉你别来打扰了么？”看门人道：“有两位先生想要见见您—”里面传来了下床和开锁的声音，接着房门打开，走出一个仅穿内衣内裤的男子来。他看看黎赤兵，又看看花援朝，问道：“你们二位找错了地方吧？”黎赤兵道：“没找错，我们就找杨大海。”那人很诧异地看着他们，双手把着门框，没有放他们进去的意思。黎赤兵道：“怎么？不欢迎我们么？”男子这才尴尬地一笑：“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呀？没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黎赤兵道：“我们是来同你商量招工的事。”他虽不敢肯定这人就是杨洪生，但从他的衣着判断出他肯定是个无业青年，现在各工厂都恢复开工，陆续招了不少青年。因此他索性就蒙他一蒙。那男子果然面色一变，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请了进去：“嗨，你们怎么不早说呢。”黎、花二人相视一笑，黎赤兵对那看门人道：“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那男子住的是八人间的大通铺，上下左右都可以住人，但因为现在为时尚早，偌大的屋中只有他一个人，黎赤兵和他漫无边际地闲扯了两句，一边仔细打量他的体貌，越看越觉得他像杨洪生，直接这么说的话他肯定不承认，黎赤兵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道：“今天就先跟你说这些，等以后有消息了再跟你谈。”也许是因为黎赤兵是公家人，无论是说话的气势力量分寸都与工厂的厂长书记们一般无二，那男子竟被哄住了，还将他们送至门口。黎赤兵见时机已经成熟，忽然回头喊了一声：“杨洪生！”那男子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花援朝立刻扑上前，牢牢地将他按住。男子顿时惊惶了起来：“你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黎赤兵冷冷一笑：“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咱们换个地方谈。”
黎赤兵将杨洪生带回林盛恩的住宅，问道：“你说实话吧，来没来过这里？”杨洪生颤抖了一下：“没来过！”“没来过？那你抖什么？我告诉你，你的罪行马上就要大白于天下，怎么，还要我亲口说出来！”黎赤兵仍是不紧不慢的模样，凭他的直觉，此人一定有案在身。杨洪生目露凶光，却更加肯定地道：“我没来过！你们说我犯了什么罪？”黎赤兵道：“那我就找个人来同你对质！”说着他一挥手，李菊将陈兰带了出来。
杨洪生眼睛一下子直了：“表妹，你怎么也被他们抓起来了？”陈兰摇摇头，道：“还不是因为林盛恩的事！”黎赤兵摆摆手，示意他们停止交谈，然后问杨洪生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罪行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可不要怪法律无情！”陈兰一听黎赤兵这样说马上应道：“我说我说，我有罪，但这件事与他无关！”杨洪生一下子急了：“表妹，你可千万不能把咱俩的事儿告诉他们呀！”黎赤兵却微笑着示意花援朝将他带下去，而后对陈兰道：“说吧，说了可以为你表哥减刑。”
陈兰道：“我与我表哥关系不一般，在和林盛恩认识之前我俩已经私定终身。林盛恩这两年来公务繁忙，我有时回娘家就能看见表哥。表哥尚未结婚，我知道他心里还有我，还等着娶我—所以有一次回家，我们俩就发生了那种关系，我一开始也挺害怕的，可后来觉得和表哥在一起比跟林盛恩在一起更能得到快乐，而且也不知咋的了，一会儿不见到表哥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
花援朝很有些不自在地嘟哝道：“你这个荡妇！”黎赤兵抬手止住了他，和颜悦色地对陈兰道：“我们是来破林盛恩死亡案子的，不是来听你和你表哥的私情的。你就直接说了吧，那天晚上你和你表哥是怎样合谋吓死林盛恩的，后来你表哥又是怎样半夜突然闯了进来，捡重要的说。”在他看来，杨洪生既与陈兰有私，二人就更有可能害掉林盛恩了。而那个移动尸体的人，也是这二人最为方便，因为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太熟了，熟到可以蒙上眼睛仍能在门里门外转三圈的程度，所以黎赤兵准备只要取得二人的口供，就可以给这个案子定案了。
哪知陈兰却突然脸色苍白，大声道：“我们没杀人，更没移动过尸体！你不要血口喷人！”黎赤兵以为这是她的突然反复，忙交代道：“说吧，说了对你有好处！”但这个陈兰此刻竟是异常的倔强：“我们没杀人，真的没有！林盛恩死的那天晚上，我和表哥一直挤在邻居二傻家看电视，看那个《林海雪原》，不信你可以问二傻！”
黎赤兵在这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很有可能判断错了方向，于是他急匆匆地让李菊将陈兰带走，而后换上了杨洪生，并询问他一个同样的问题：“你们那天晚上干了什么？”杨洪生目瞪口呆了半天：“陈兰将我和她的关系都告诉你们了？唉，这个女人！既然这样，我就说吧，我从小就喜欢这个表妹，可惜家里穷，当时又盛行革命婚姻，组织上介绍的多，正巧就把她介绍给了林盛恩。他们就这么结了婚。谁知婚后陈兰偷偷跑回家来哭，在她妈的再三催问下才说林盛恩有那方面的问题，不能生育。我呢，时不时地来姨妈家玩，后来就和她有了那层关系。至于那天晚上，我们俩都不困，就跑二傻家看电视。正好演《林海雪原》，挺好的一个片子，我们一直看到下半夜两点多，后来二傻实在熬不住了，我们才出来的。”
黎赤兵听二人说得不差，便又叫花援朝去打听情况。片刻后花援朝回来说：“二人说的属实。二傻说他们这两个人就爱来他家看电视。虽说他家只有一台14吋的黑白，可那两人极有瘾头，一看就是一天，那天晚上他们一直看到下半夜快三点了，我要是不赶他们他们还不会走呢。”
黎赤兵重重一拍大腿：“唉！又走了许多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