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笊篱之战
作品名称:怀顺王 作者:纸鼠 发布时间:2021-07-01 19:17:23 字数:4447
笊篱山,一个默默无闻的山丘,海拔不到200米,位于锦州城东南方位五十余里,其离渤海的直线距离比离锦州城的实际距离还要近。作为方圆十里的制高点,笊篱山在八旗军围困锦州城期间,由一支正蓝旗的部队驻防,该支部队的统帅为贝勒萨哈良(莽古尔泰第三子)。
从宁远城北个大圈,最后曲折地到达锦州城。皇太极认为,宁远城的明军不大可能舍近求远,走远路;而且,即使笊篱山落入了明军之手,八旗军亦有足够的时上锦州城,总共有三条路线可选,一条大路,一条山路,一条远路。其中,从经过笊篱山的这一条路线到锦州城,路途最遥远,等于沿着辽西走廊的海岸线绕一间在笊篱山至锦州城之间的路线布防。所以,八旗军在笊篱山的防御力量比较薄弱。
然而,满桂作为监军刘远所推荐的援军主帅,最终却选择了从笊篱山路线救援锦州城。
满桂的这一选择,主要是考虑到来自觉华岛明军水师的海上支援。满桂认为,一旦援军在战场上失利,军队在沿辽西走廊海岸线撤退的过程中,能得到装备了大量火炮的觉华岛水师之火力支援。
“杀——杀——杀——”
天启七年(1627年)农历五月十七日凌晨时分,满桂、尤世禄2人为首的近2万人明军部队,轻而易举地打下了离锦州城直线距离五十余里的笊篱山。守山的八旗军将领萨哈良猝不及防,带领几百名正蓝旗战士撤离笊篱山。
四更天,正在打扫战场的满桂、尤世禄部众,在夜幕下的笊篱山山脚发现了三名“关宁铁骑”,为首的骑士是关宁军高级将领祖大寿的大儿子,祖泽润。
“满桂将军,我父亲的原话是,请你尽快从原路撤回宁远城。若现在带着你们砍获的敌人首级以及缴获的战利品南归,贵部可以平安撤回宁远城,向监军刘远交差了!”
停顿两秒后,二十出头的祖泽润继续补充道:“我父亲说,贵部打不过八旗军。”
刚打了胜仗的满桂听完祖泽润的话后,嗤之以鼻,随即回应:
“你现在回去告诉你父亲祖大寿,念在相识一场,若你部现在与我满桂的精锐之师合兵一处,在共同解了锦州之围后,战后肯定有你父亲祖大寿的一封功劳;若你父亲拒绝我满桂的邀约,你们现在可以撤回宁远城,免得你们‘祖家军’战后与我的部众分功劳!”
......
在祖泽润离去后的半个时辰,满桂并没有等来祖大寿的部众,一支正蓝旗的主力部队却出现在笊篱山。
正蓝旗副旗主,德格类。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海风徐徐,星光灿烂,数以千计的正蓝旗骑士在夜色中袭向了笊篱山的明军部队。冲在最前面的正蓝旗骑士很快发现,他们中了明军的陷阱。
绊马钉,相传为孔明所发明的武器,其总共有四个菱角,专门克制骑兵的冲锋。一旦战马踩在绊马钉的上面,马蹄就会被扎烂。
嘶——嘶——嘶——
正蓝旗的大部分战马都没有钉马掌,明军绊马钉对其战马的损伤作用立竿见影。
就整体的装备水平而言,正蓝旗骑士远远比不上二贝勒阿敏手下的镶蓝旗骑兵。在朝鲜境内烧杀抢掠、作恶多端的镶蓝旗女真族骑士普遍“武装到牙齿”,而正蓝旗部队当中的很多骑兵,却连一件像样子的护身棉甲都没有,只披着廉价且普通的“布面甲”。这一切,与已故太祖努尔哈赤于生前一直打压三贝勒莽古尔泰有关,他厌恶这个虽敢打硬仗、能征善战却又残暴不仁、不忠不孝的儿子(史料记载,在万历年间,愚蠢的莽古尔泰为向太祖努尔哈赤邀功而亲手杀死了获罪的生母富察继妃)。
“弓箭手放箭!”榆林副总兵尤世禄高声下令。
尤世禄,与耿仲明同年,字定宇,陕西榆林人,天启二年(1622年)的武进士,时任榆林卫的副总兵。尤世禄此次奉天子的圣旨,带领榆林的“陕军”精锐,进驻宁远城;随后,其奉“狐假虎威”的监军刘远之令,作为满桂的副手,北上救援锦州城。
作为一名武进士,尤世禄如此年轻即能成为手握重兵的地方副总兵(榆林位于陕西的最北部,又称“延绥”,位于长城的中段,为大明帝国的“九边重镇”之一,为抵御蒙古人入侵的边陲前哨重镇),除了跟他是土生土长的榆林人以外,还与其有两个很牛掰的亲哥有关系。
尤世功,尤世禄的大哥,万历朝的沈阳卫正三品游击将军,牺牲于著名的“浑河之战”,为国捐躯,死后受到了大明朝廷的表彰,追授一品总兵。
尤世威,尤世禄的二哥,时任“天下第一关”山海关的副总兵,以勇武而闻名于天下,同样参与过浑河之战,为尤世禄的官场引路人。
尤氏一族世世代代在榆林当兵,最早定居榆林的尤姓先祖为明太祖朱元璋手下的千户官。尤氏一族属于陕北地区的地方大户、土豪强族,长年与北面的蒙古人兵戎相见。
嗖!嗖!嗖!嗖!嗖!嗖......
离明军最近的正蓝旗女真族骑兵一排接一排地中箭落马,他们的战马被“绊马钉”所伤,已经失去了移动的能力,马背上的骑士成为了“陕军”弓箭手的活靶子。
进入五更天,被渤海那温柔海风轻拂的笊篱山,仍然牢牢地掌控在明军的手中。身披棉甲、带队攻山的正蓝旗副旗主德格类腿部中箭,他在一众正蓝旗年轻亲兵的护卫下,撤离火线。
......
当东方的旭日把第一缕阳光洒向笊篱山之时,战场上的人们清楚地看到,笊篱山战场上的每一方土地都插着双方军队的箭矢,整个笊篱山被射成了刺猬。泛红的晨光中,不计其数的“绊马钉”之轮廓已经非常清晰了。
一具四蹄插着“绊马钉”的战马尸体颓然地横躺在贝勒德格类曾中箭落马的笊篱山之山脚下,那是一匹属于三贝勒莽古尔泰所有的、临时借给德格类的战马。德格类的战马临时拉肚子,跑不动,被留在了锦州城的外围。
对于心爱战马之死,于破晓时分策马赶到笊篱山的三贝勒莽古尔泰心痛不已。虽然贵为旗主,但经历了一场大金汗国境内的大饥荒后,他变得很穷,只有两匹战马;如今,死了一匹,剩余一匹。
“杀——杀——杀——”
随着吝啬的三贝勒莽古尔泰下起了冲锋之令,上万名正蓝旗战士对总体数量相对占优的笊篱山明军发起了仰攻。
......
在八旗军出兵锦州的天启七年(1627年),皇太极、豪格、代善、岳托、阿济格、多尔衮、阿敏、莽古尔泰8人分别是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镶红旗、镶白旗。正白旗、镶蓝旗、正蓝旗的旗主。因为已故太祖努尔哈赤的刻意打压,三贝勒莽古尔泰下辖的正蓝旗一直是最穷的一旗,其旗下的女真族骑士普遍缺乏防御火器的棉甲,因为缺铁缺工匠,很多战马没有钉马掌,士兵铁盔的数量也不足。
早在1626年深秋,皇太极登上汗位后不久,即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从其余七旗中左抽右调地弄来了2万人的汉族人口,塞到了莽古尔泰的正蓝旗。皆因,当初为了换取莽古尔泰对其争夺汗位的支持,皇太极曾对莽古尔泰许下过增加其财产的承诺。
在天启年间(1621年—1627年),大明帝国的国情是“人多地少”,土地是汉族眼里主要的财产载体;另一方面,大金汗国的国情却是“地多人少”,人口却成了女真贵族眼中比土地值钱的财产。
所以,皇太极在登基伊始把其他七旗的汉族人口左抽右调地塞到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实际上是为了增加莽古尔泰的财产,履行对其登基前所许下的承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皇太极登基的头一年,大金汗国爆发了十年一遇的大饥荒。
“时国中大饥,斗米价银八两,人有相食者。国中银两虽多,无外贸易,是以银贱而诸物腾贵。”
——《清实录》
从七旗中抽调到正蓝旗的汉人,绝大部分是老弱病残,相对精壮的劳动力都被其余的七旗旗主视为宝贵的财产而留在了自己的旗内。一场大饥荒下来,当初抽调到正蓝旗的老弱病残死了一大半。皆因,他们身子弱,挨不到阿济格、李永芳、佟盛年等人把朝鲜国内的粮食运回大金汗国;正蓝旗的旗主莽古尔泰亦没有余粮赈济他们。
刚刚富起来的莽古尔泰“一夜回到解放前”,心情之郁闷可想而知。随着库尔缠、杜度、纳穆泰、李国翰、尼堪、姜弘立等人把金兵根据《江华盟约》所获得的粮饷、辎重、礼物带回沈阳城,皇太极在国内发布了针对锦州城的战争总动员。大军出征前,皇太极对心情郁闷的三贝勒莽古尔泰说:
“此次出征,你的正蓝旗承担辅助性工作即可......我了解你的心情与难处,但在天灾面前,财物(人口)损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的儿子迈达礼、萨哈良2人已经被我任命为‘贝勒’了,望三贝勒督促2人在战场上好好表现!”
“莽古尔泰谢过大汗!”三贝勒回应新任大汗。
原来,莽古尔泰总共生了九个儿子,他们分别是长子迈达礼、次子文顾、三子萨哈良、四子萨标额、五子额弼纶、六子费杨古泰、七子萨哈纳、八子阿克塔玛、九子舒松。其中,次子文顾、八子阿克塔玛2人夭折,所以,莽古尔泰实际上有七个儿子。
在七个幸存下来的儿子当中,属于莽古尔泰的正室哈达纳喇氏所生的儿子,总共有4人,他们分别是长子迈达礼、三子萨哈良、五子额弼纶、六子费杨古泰。而此次出征锦州,已经成年的4个由哈达纳喇氏所生之儿子,全部跟随其父莽古尔泰出征——24岁的迈达礼、21岁的萨哈良、18岁的额弼纶、17岁的费杨古泰(明代以16周岁为成年人)。前俩人刚被皇太极封为贝勒,后俩人跃跃欲试。
针对明军在笊篱山用绊马钉布置陷阱,迈达礼、萨哈良、额弼纶、费杨古泰4人为首的正蓝旗女真族骑士选择下马步战,满桂、尤世禄2人在笊篱山外围布置的绊马钉在晨光中失去了拱卫笊篱山的作用。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明军的守山部队采用密集的“弓箭雨”狙击不断逼近笊篱山的正蓝旗金兵;另一方面,数以千计的正蓝旗的汉军“马前卒”手持体积庞大的木质箭盾,冒着明军的凌厉箭矢,勇敢地发起仰攻。在付出了几百人的伤亡代价后,攻山的金兵终于冲至了明军的阵前,双方将士的彼此面容轮廓,已清晰可见。
铅!铅!铅!铅!铅!铅!铅!铅......
在尤世禄的带领下,明军的弓箭手纷纷收起了弓弦,果断地拔出了“雁翎刀”,随后迅速地后撤至“钩镰枪阵”之后。
原来,在“三顺王”归顺皇太极之前,所有隶属于八旗军的汉军部队,都没有自成一军的独立编制,他们被统称为“汉军八旗”。汉军八旗属于各旗的内设军事单位,具体包括正黄旗汉军、镶黄旗汉军、正红旗汉军、镶红旗汉军、正白旗汉军、镶白旗汉军、正蓝旗汉军、镶蓝旗汉军。在残酷的战斗中,汉军八旗充当流血最多的“马前卒”;在非战斗时间,汉军八旗从事各种脏、累、苦活,如留守值夜、屯驻开垦、警戒放哨、看守战俘......
“汉军八旗”仿照“女真八旗”的官制,设有相应的汉人长官。在汉人长官中,有的属于像“沈阳第一剑”李国翰那样的、具有爵位之自由人,有的是身份上相对没有那么贫贱的“包衣奴”。至于普通的汉人士兵,在法律上都属于八大旗主的“私人财产”。
对于因中箭而倒在笊篱山的“马前卒”,远处观战的三贝勒莽古尔泰以及其四个带队攻山的儿子或许会为“财产”减少而心痛,但绝不会为“马前卒”的死而伤心落泪。在他们的眼里,死了一名旗下的汉人士兵跟死了一匹马、一头牛,没有太大的区别。
“杀——杀——杀——”
面对金兵的攻山闯阵,蒙古人满桂手下的“宣府军”摆出了近万根“钩镰枪”于阵前,锋利的枪头在笊篱山上反射出了红红旭日的美丽光芒,而钩镰枪的上的“钩镰”则是钩砍战马马腿的利器。北上援军的统帅满桂对“钩镰枪阵”之威力很有信心,他曾在宣府(明代九边重镇之一)用该枪阵大破入宣抢劫的蒙古骑兵队。满桂认为,用“钩镰枪阵”对付已经下马步战的正蓝旗金兵,绰绰有余。
然而,“宣府军”的钩镰枪手们却在接战之初败下阵来,伤亡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