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凤菲慢慢睁开眼睛，房中昏暗一片，看不清摆设，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她只觉头昏脑胀，身上酸软无力，似乎是躺在一张硬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她试图抬手，她的手却似乎完全不听使唤，不仅如此，她的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她惊恐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难道自己已被人害了吗？难道自己已不在人世了吗？不过，身上还是感觉暖暖的，她应该还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菲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久，一个人提着一盏灯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另一个人。凤菲看到这两个人，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来的是两个中年女人，而且其打扮是楚人服饰。不管如何，至少她仍是在楚国境内。
　　提着灯的女人把灯放在床头的一张小几上，她俯身看了看凤菲，发现凤菲正睁大双眼看着她。她不禁笑了，说道：“想不到你这女娃子这么快就醒了。”她回头对跟在后面的女人说道，“把药汤端过来吧。”后面的女人便把手中的托盘端过来，也放在小几上。
　　提灯女人坐在床头，把凤菲抱了起来，让她的半边身子靠在两床叠起的被褥上，以此为依靠坐起来。但凤菲的身子仍是软软的，根本坐不稳。那女人只好坐在床边，用双手扶着她，然后对另一个女人说道：“阿英，你来喂药吧。”于是，那个女人便拿起托盘中的小碗，俯身便要喂凤菲吃那小碗中的药汤。
　　凤菲拼命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吃，
　　提灯女人笑道：“姑娘，这药汤没毒，死不了的，我们没工夫侍候你，只不过是怕你饿坏了。如果你不肯乖乖的吃，我们有的是其他办法，但是，你一定会宁愿自己吃这碗汤的。你也不想白白受苦的吧？我们呢，也不想为难你。你把汤吃了，我们的事也完了。”
　　喂药的女人说道：“姑娘，这汤里的药也只是让你不能随便动而已。如果你不吃药，那么我们可能要把你捆在床上了，那就会更辛苦的。”
　　“你，你们，是谁？为何把本姑娘，掳来此处？”凤菲断断续续地说道，她几乎是用尽力气才把话说出来。
　　提灯女人说道：“姑娘，你还是乖乖吃汤吧。”
　　凤菲咬牙道：“你们，无非，是想要，要胁我爹爹，如果，如果我出了事，那么，那么，你们的心思，就，就落空了！”
　　喂药的女人说道：“姑娘，你的话太多了。师姐，我们还是自己动手吧。”
　　凤菲叫道：“你，你敢乱来，我，我就咬舌！”
　　那两个女人吓了一跳。提灯女人冷笑道：“哼，我还没见过一个千金大小姐敢咬舌的。”
　　凤菲冷哼道：“哼，你，有福了，就让你，见一见吧！”
　　喂药女人忽然笑了：“女娃子，你觉得，你如今在我们手里，你能成功吗？”
　　凤菲不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提灯女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乖乖的，过几日，自然有人好好送你回去。我们无怨无仇，不会伤你一根头发的。我们若虚谷，向来不会乱伤人命的。你以后回去了，可以向你家老爷子打听打听。”
　　凤菲说道：“叫你们的主子，来见本姑娘。”她脸色平静，似乎只是在和她们说闲话。
　　那两个女人惊异地彼此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提灯女人说道：“既然如此，姑娘，请好好休息吧。”说完，便放开扶着凤菲的手，然后便起身离开了。那准备喂药的女人也把药碗放在托盘上，仍是捧着来时的一切物件，跟在后面，也离开了。
　　凤菲愣愣地看着那两个女人走了几步便转了一个弯，然后便消失了，房中又是昏暗一片。刚才，借着那盏提灯，凤菲很仔细地看了看四周。她发现，这个奇怪的房间里竟然没有一扇窗户，墙壁似乎甚是粗糙，因为在灯影之下有很多斑驳的暗影。最奇怪的是，虽然没有灯，但房里并没有完全黑暗，似乎仍是有一些朦胧的光照进来的，但却不知从何而来。可能是从屋顶透过来的，但她无法看到屋顶。她努力倾听，却什么也听不到，四周非常安静，连一点点声音也没有，甚至没有风声或虫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刚才那个女人好象说什么若虚谷的，难道这里就是什么若虚谷？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呢？她在这里昏睡了多久？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个上元之夜，她也是被人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是，那时候，那个她一直都无法原谅的人忽然来了，把她从那头蠢猪的手中救了下来。现在呢，现在会有人来救她吗？
　　那两个女人走了之后，凤菲似乎便被人遗忘了，再也没有人来看她。凤菲又饿又渴又累，但仍是动也不能动，只能斜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一片昏暗。渐渐地，凤菲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不知道是累的还是饿的还是中了毒。
　　突然，一阵惊雷一般的炸响，整个屋子都震动起来，那张床也跳动不已。凤菲一下子惊醒了，只感到全身随着床不停地震动，而屋顶似乎也跟着晃动起来。凤菲又惊又怕，发生什么事了？
　　不久，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还隐约传来似是打斗的声音。
　　凤菲想，会不会是哥哥派人来救她了？一定是的，他们是在找她吧？她要怎么告诉他们她在这里呢？她张开嘴想呼喊，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只能发出非常微弱的声音，简直就和蚊子的声音一般，她自己都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根本不可能让外面的人听到。她急了，拼命让自己动起来。忽然，她惊喜地发现她的身体似乎真的可以动了。她竭力地让自己的身体在床上挪动着，一点一点地，她慢慢地移到了床边，忽然，她的身体一下子掉落到地上，她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痛，那地上好硬啊！但是，她却因为这一阵疼痛，脑子又清醒了很多，身体的感觉也似乎更敏锐了些。她尝试着在地上慢慢地爬起来。
　　外面的声音更是嘈杂了，刀剑相击的声音更清楚地传来了。隐隐地似乎有人在呼唤着什么。
　　凤菲竭力地在地上爬着，一点一点地，她爬到床正对着的墙边，歇了好一会，攀扶着墙壁，她一点一点地爬起来，最后终于靠在墙根坐起来。她喘息着，斜靠着墙壁坐着，这时，她才发现，墙壁竟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凤菲已是精疲力竭了，她无法再令自己再前行一步了。她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哥哥来找到她。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在呼喊着一个名字，虽然她知道那个人的出现是很渺茫的，她的心底里却仍是无法控制地呼唤着他。
　　忽然，之前那两个女人消失的通道那边出现了一道光，很快，那道光靠近了。凤菲此时早已不知道害怕和惊慌了，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光影中的那个长长的人影。那人影慢慢地靠近了，然后便停了下来。
　　“小菲？小菲？是你吗？”那人低声呼唤着，声音微微颤抖。
　　凤菲怔怔地看着他，嘴皮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那人快速上前，单膝跪下，张开双臂把凤菲抱在怀里。凤菲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终于还是出现了！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唤了！
　　苏彦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葫芦，拧开盖子，把葫芦口送到凤菲的唇边：“小菲，来，先喝一口水吧。”凤菲就着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甘甜的水。她那已经干裂出血的嘴唇令他无比心疼，她有多久没有喝过水了啊！
　　终于，凤菲不再喝水了，她抬眼看着他，哑声道：“哥哥！”
　　苏彦心疼地抱着她：“是的，小菲，我来了！你受苦了！对不起！”
　　“哥哥，我，我，饿了……”她弱弱地说道。正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屋子又震动起来。
　　“好好好，我们马上出去吃饭。”苏彦抱起凤菲，飞快地冲了出去。他的身上倒是带着一些干粮的，但是，那些干粮显然并不适合给已饿得很虚弱的凤菲吃，她如今最需要的应该是一碗米粥或者一碗肉汤。而且，现在的情形也不适合把干粮取出来慢慢啃。
　　一路上，凤菲发现他们似乎是在一条黑暗的通道里狂奔，不时地，似乎有什么碎石之类从上面掉下来。苏彦抱着她，东转西转的，似乎绕了好几个弯。有好几次，苏彦似乎抬手扔出什么东西，然后便听到几声惨叫，而苏彦并不理会，只是抱着凤菲一直往外狂奔。终于，他们奔出了一个黑呼呼的洞口。
　　陈风正在外面清理残余匪徒，陈风一见苏彦抱着一个人冲出来，便马上迎上去：“苏彦，找到小姐了吗？”
　　苏彦只是点点头，也不答话，却大声说道：“那山洞似乎要倒塌了，快让兄弟们撤远一点。”说完便继续飞奔而去。陈风便赶紧给各处兄弟发出信号了。
　　此时，凤菲才发现，他们似乎是在一座大山里，天上是一轮明月，月色如水，衬托着四周的苍苍山林，竟是说不出的美丽。凤菲不由自主地紧紧抱着苏彦。
　　“小菲，别担心！我们已经平安出来了，很快就可以回到京城了。”苏彦把她再抱紧一些。他们奔出山林，只见路口有个人正牵着两匹马在焦急地等待着。
　　阎瑾一见他们便马上迎上前：“哥，你们终于出来了，急死我了。”
　　“小瑾？怎么是你？小乐呢？”
　　“哥，三娘让我在这里等你，以防万一。小乐已经回城里做准备了。”
　　“三娘？”苏彦一愣。黄三娘为何让阎瑾在此等待？
　　“哥，你们快上马吧。跟小弟走吧。”阎瑾把一匹马的缰绳递给苏彦。
　　此时苏彦也不便犹豫了，他抱着凤菲上了马。阎瑾也上了另一匹马。然后，三人两骑便向北驰去。
　　当他们来到梨树林的小院里时，黄三娘早已等候多时了。苏彦把凤菲抱进小院里。
　　“小菲，我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再回城里吧。”
　　凤菲轻轻点点头，只要他在身边，她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的。
　　黄三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过来，轻轻放在桌上。
　　“大公子，米粥已经熬好了，等一会儿凉一些，请姑娘吃一点吧。”黄三娘温和地说道，她暗暗地向苏彦打了一个眼色。
　　“好，谢谢你，三娘。”苏彦口中应着，心中却暗暗疑惑，黄三娘究竟是什么意思？那碗粥里有什么奥妙吗？
　　黄三娘在旁等了一会儿，看苏彦似乎并无意把米粥给凤菲吃，她便说道：“姑娘，你被那些人掳去之后，可有吃过什么东西么？”
　　凤菲想了想，轻轻摇头，轻声道：“他们曾想要给我喝一种药汤，但是，我宁死不肯，他们就没有勉强我了。”
　　黄三娘诧异地问：“姑娘不肯吃，他们就这样放弃了？”她心想，不可能吧？罗生门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嗯，他们好象并不想我出什么事，就没有强行动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苏彦问道。
　　“只不过，他们也真的不再理我了，让我一个人在那里，没有水喝，也没有饭吃。”
　　“那，你这样大概过了多久？”苏彦心疼地看着她。
　　凤菲怔了一会儿，轻轻摇摇头，她后来一直昏昏沉沉的，而那山洞里又总是黑乎乎的，她根本不知道时辰。
　　黄三娘连忙说道：“姑娘，米粥也放凉了，先吃一些吧，别饿坏了。”
　　苏彦略一思索，便问道：“三娘，你这米粥是用什么熬的？熬多久了？”
　　黄三娘一听便明白了他的顾虑，便说道：“自从听说大公子要到那个百蝠洞里救这位姑娘，我就担心，那洞里的阴气会伤了姑娘的身体，所以，特意熬了这个滋阴补阳的米粥，希望能对姑娘的身体有所补益。我已熬了半日了，虽然并非山珍，但想来，姑娘也能勉强吃上两口的。希望姑娘莫要嫌弃。”
　　凤菲说道：“多谢你费心了！”她虚弱地微笑着。她想，这个三娘大概是小白哥哥的下属吧？难得这个人能如此体贴细心。
　　苏彦问道：“小菲，你要不要吃一点米粥？”他虽然心里仍是对这碗米粥颇有些疑虑，但是，他想，不管若虚谷对凤家是什么想法，总不至于伤害无辜的凤菲吧。大概黄三娘是真的担心罗生门会对凤菲下毒吧。
　　“好。”凤菲其实早就饿得受不了了，只不过女姟子的矜持，以及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有陌生人在场，她不好对苏彦撒娇，以免被人笑话。
　　苏彦服侍凤菲吃了两碗米粥，凤菲总算缓了过来，精神也好了很多。凤菲本来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主要是饿的。又休息了半个时辰，凤菲感觉身体终于是自己的了，手脚也能自由活动了。苏彦也终于放了心，至少，目前看来，那两碗米粥是真的对凤菲有好处的。
　　“小菲，你感觉好些了吗？我们是不是该回城里了？可能你凤三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好。我们回去吧。”凤菲有点依恋地看看这个陌生的小院。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在这里，她可以恣意地躺在他的怀中而不必担心被人诟病。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