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心愿

　　俊水到海军航空学校报到以后，姜山菊就跟女儿张兰妮说出了自己的心愿：“闺女，我想回家了。”
　　“回家干啥啊？在这不是挺好的？”张兰妮问娘。
　　“自从俺善祥牺牲后我就来了部队，这一晃都快十年啦，我该回家了；再说俺大外甥俊山去当兵啦，俺二外甥这又去航校学飞行员啦，俺外甥闺女红儿也大了，所以，我在这也没啥用了，还是回家吧。”姜山菊笑着说。
　　“咋没啥用啊？”张兰妮白了娘一眼，“我想着你在这跟我做伴呢，你回家了，谁跟我作伴啊？谁跟我拉拉呱，说说知心话啊？再说，我上班，红儿还上学，你走了谁给俺俩做饭，看家啊？”
　　“你不知道啊闺女，我做梦都想回咱沂蒙山老家，那才是我的家啊！”姜山菊感慨地说，“我出来都快十年啦，也该回去看看啦，再说人老了，要落叶归根啊！”
　　“你回去有啥好的啊？”张兰妮说，“你回老家自己过日子，我也不放心啊。”
　　“有啥不放心的？老家有你叔和婶子，还有你妹妹兰霞他们呢；再说，我回家后可以找那些老姐妹们拉拉呱啊！我做梦都想这些老姐妹们啦！”姜山菊依然感慨地说。
　　“娘，你不能回家，这就是你的家，你就老老实实在部队待着，跟你闺女作伴吧。”张兰妮说。
　　姜山菊见闺女一脸坚决的样子，也没再说啥。她确实想家啦，也确实想那些在妇救会一起为八路军做军鞋，摊煎饼，送军粮的老姐妹们啦。她感觉跟她们有拉不完的呱，说不完的话。跟这些老姐妹们盘腿坐在农家的土炕上，做着针线或者吃着煎饼卷大葱就着甜沫，回忆着战争年代支前的那些难忘的岁月，比啥都让她恣的慌啊！有时候她想起这些来，能恣的笑出声来。所以，她已经下决心准备回老家啦，不管闺女怎么阻拦她，她也要回家去寻找属于她的那份快乐。
　　晚饭后，俊红收拾完后，去大屋看书学习去了；姜山菊又戴上老花镜在小屋的大床上缝开了被子。一早上起来，她就把全家的五床被子都拆洗了，下午缝完了三床，晚上她再把剩下的两床缝完。张兰妮要帮娘缝被子，娘不用她：“你歇着吧，我赶忙就缝完啦。”
　　看着娘戴着老花镜，附身缝被子的专注样子，坐在一旁默默抽烟的张兰妮心生感慨：心里话，娘啊，善祥牺牲后，你就来部队帮着我看护这三个孩子，帮着我做饭，洗衣，收拾家庭，其中的辛苦和操劳，你虽然不说，但是做女儿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啦。有你陪伴着我和三个孩子们，我心里就觉得安生，踏实；娘啊，这么些年来，有你在身边，我才能一心扑在工作上，跟那些家属工们苦心经营着几个作坊，也不断扩大着作坊的经营，为部队建设，做出了我们随军家属们的努力和贡献；娘啊，有你在身边，你那三个没了爷的外甥，从你这里得到了更多的疼爱和更多的呵护，你给他们的疼爱和呵护要比我这个当娘的给予的多的多，你在他们的心目中的分量要比我重的多。所以，你不能回老家，你回了老家，孩子们就没有了依靠啦；娘啊，你身为一名老共产党员，老妇救会主任，老支前模范，始终保持着积极向上的劲头和作风，在这方面，你给女儿做出了榜样，女儿也在你的言传身教下，思想觉悟也在不断地提高，这是我内心最欣慰的事情……所以，娘啊，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回老家去自己生活，我要好好地为你尽孝，让你跟我们在一起安享晚年，并为你养老送终。
　　张兰妮抽完一只烟后，看了眼依旧在缝被子的娘一眼，然后去了徐慧家。她把她娘想回老家的事跟徐老师说了。徐慧想了一下说：“嫂子，依我看，既然大娘有想回老家看看的心愿，你就让她回家看看吧，毕竟都离开家快十年啦。人老了，故土难离啊！再说，她回家看看，又不是不回来啦。”
　　“俺娘那意思就是不想再回来了，说要落叶归根呢。”张兰妮说。
　　“人老了想家是必然的事情。”徐慧说，“甭说大娘啦，我都时常想家呢，有时候想的晚上都偷偷掉眼泪。”
　　“说起想家来了，听说你父母又回大学教书啦？”
　　“是啊嫂子，已经给他们落实政策啦，从五、七干校回到大学继续教书啦。”徐慧笑着说，“所以啊，我做梦都想回北京看看他们二老，这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愿啦。”
　　“徐老师，你不知道啊，俺娘在部队呆了快十年啦，家里的大事小事几乎都是俺娘帮着我操持，我成了甩手掌柜啦。我她怕一回老家，这个家我就玩不转啦，所以，我就不想让她回去。”张兰妮说出来自己的担忧。
　　“她既然想那些在妇救会的老姐妹们啦，你就让她回去看看呗，人老了都恋家啊！这点心愿你应该满足大娘啊！”徐慧笑着说，“反正我已经跟俺家良佩说好了，等年底卫华当兵走了，我就领着卫国，卫民回趟北京，看看爸妈他们，在北京好好待些日子，好好感受感受家的氛围和温馨。”
　　“你答应卫华年底去当兵啦？”
　　“是啊，我是不同意她去当兵的，希望她能考上大学。可是俺家良佩却支持他女儿去当兵，最后，我说不过她爷俩，只好也同意她年底去当兵啦，这是她的心愿啊！不过，卫华也答应我到部队后，再复习考军校。”
　　“嗨，孩子们大了，管不了啦。俺家俊山去当兵，俊水去航校上学我都打心里不同意。可是他们非要去，拿他们没办法。”张兰妮无奈地摇摇头，“你看人家湘妹子她闺女邱莉多好啊，上出大学来就能跟你一样当老师。谁像咱家这些孩子呢，就认准了当兵这条道。”
　　“我现在也想通了，孩子们大了，有他们自己的道路，咱们当家长的只能帮他们参谋，至于他们听不听，那是他们的事。为俺家卫华考大学的事，我没少操心，也没少跟她吵吵，可是，人家就是不理解你的想法，就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你有啥办法？”徐慧一脸无奈地说。
　　“是啊徐老师，我也是这么想的，孩子们大了，让他们自己去闯荡闯荡吧，咱也管不了这么多啦。”张兰妮点点头说。
　　“嫂子，我觉得俺大娘想回家的这件事，你不应该阻拦她，你要有空的话，就陪着她回老家看看，住几天再回来，了却她这份想家的心愿。”徐慧说。
　　“作坊这么忙，我没空陪她回去啊！”张兰妮摇摇头说，“反正说什么我也不想让她回去，我就怕她回去了就不想回来了。她一个人在老家生活，我也不放心啊！徐老师，抽空你帮我劝劝俺娘，你有文化，会说话，兴许她能听你的。”
　　“行啊嫂子，抽空我跟大娘聊聊。”徐慧点点头。
　　可是，徐慧最终也没能说服姜山菊不让她回老家。姜山菊是这样跟徐慧说的：“徐老师，你是老师，识文断字，你能懂得什么叫故土难离。我离开沂蒙山来部队已经快十年啦，要说不想家那是假的，我时常做梦梦见老家沂蒙山，梦见沂蒙山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梦见俺那些在妇救会一块做军鞋，摊煎饼，送军粮的老姐妹们；梦见俺妮子她爷，梦见俺那被日本鬼子打死的儿子……”姜山菊说到这里哽咽了，她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我觉得还是回家好啊，我能看见那满山遍野的迎春花，我能喝到那甘甜的沂河水，能吃上小米煎饼和豆沫，能跟那些老姐妹们凑在一起拉拉呱；而且回家守着他爷儿俩就近啦，给他爷儿俩上上坟，烧烧纸也就便易啊！所以，我寻思着还是回老家去。反正俺两个外甥当兵的当兵，上学的上学，就剩下俺红儿啦，家里也没啥需要我操持的啦，我在这也没啥用处啦。”
　　“大娘，我懂你的心愿啦。”徐慧郑重地点点头。
　　徐慧把大娘的想法跟张兰妮说了以后，张兰妮沉默良久后，缓缓地说：“我知道俺娘的心思啦。俺娘来部队这么些年，每到俺爷和俺弟弟忌日的时候，她都默默地到大院外面的十字路口上，面向沂蒙山的方向，给他们烧纸，跟他们说说话……每次烧纸回来，俺娘的眼里都有泪……”
　　“嫂子，我觉得，就满足大娘的心愿吧，她实在是太想家啦。”徐慧说。
　　“那就依她吧……”张兰妮点点头。
　　“到时候，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再把大娘接来部队住些日子，这样两边跑着，兴许她想家就差啦。”徐慧说。
　　“我是想，俺娘这一辈没捞到好，辛辛苦苦了一辈子，没人疼没人爱的，我做女儿的把她留在身边，就是想好好孝敬孝敬她，让她安度晚年，可是……”张兰妮伤心地说。
　　“俺大娘跟我说了，她能理解你这一份孝心，她说在部队这些年，你对她很孝顺，她很知足。”徐慧说，“所以说嫂子，你也别想太多了，那就先让大娘回来家吧。这件事，我也跟俺家良佩说了，他说跟团长，政委反映一下，大娘年纪大了，能不能让团里的吉普车把大娘送回沂蒙山去？”
　　“徐老师，可千万别麻烦团里，团里的吉普车天天接送团首长上下班或到外场指导工作，让俺娘自己坐车回去就行。”张兰妮忙摆手说。
　　“俺家良佩说团里有两辆吉普车呢，再说送俺大娘回去，第二天就返回来了，耽误不了什么事。”徐慧说。
　　“还是免了吧，不能麻烦团里啊！”张兰妮依然摆手说。
　　“嫂子，你就甭管啦。俺家良佩说，跟团里首长反应一下，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徐慧说
　　最终，飞行团决定派一辆吉普车送烈士王善祥的岳母回老家沂蒙山。得到这个消息后，姜山菊很是过意不去，对张良佩说：“侄啊，让俺说啥好呢？替俺谢谢团首长们对俺的照顾和关怀！”
　　“大娘，您是老革命，老支前模范，也是烈士的岳母，这是团里应该做的。”张良佩说。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得到消息的铁蛋和秀芳抱着怡然来给姜山菊送行，湘秀莲，徐慧，曲爱英也都来家里给她送行。
　　第二天一早，团里的吉普车就来家属院拉上姜山菊，送她回到了沂蒙山老家，实现了她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