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理想姑娘

　　文柄一手提着大箱子，另一只手帮着小车氏拿一个包，站在青岛四方火车站外，等着过往的黄包车。
　　他们一早坐上了沂州到青岛的火车，这是二先生的主意。李氏被堵在屋里吓个半死，等王副官回到房间，把经过说了，李氏明白了，文杼捉奸，定是小车氏那个贱女人告的密，顿时气得咬牙切齿。自己吃了哑巴亏，从此一想就来气，一生气就围着小车氏的屋子骂。小车氏没了靠山，众人也不愿意因为护着她，而得罪了李氏。
　　二先生见这不是个办法，家和万事兴才是正道。正巧文柄说要回学校，二先生立马决定让小车氏和文柄一起回青岛。小车氏也想离开，文耿那边已经没了盼头，他被秦耀祖接到秦家，像小鸟一样养了起来，听说和秦氏已经安安稳稳过上了日子，早把小车氏忘了。这边天天还要和李氏斗，自己始终处于下风，三十六计-----走为上。
　　文柄想回学校，是因为听说青岛那边已经平静，学校要恢复上课，自己在油坊的设备研究遇到了瓶颈。他在油坊里做了一个平台，平台上放油圈，油圈顶上放大水箱，把河里的水通过竹节导过来，用水箱压油圈，竟然压出了油。试验是成功了，怎么能实现量产，却让他犯了难，他决定回去请教一下老师们。
　　黄包车都坐满了人，即便有个别黄包车停下，看到文柄和小车氏手里的箱子，也找个借口躲了。
　　“二嫂，这青岛真是怪了，黄包车夫也挑肥拣瘦了。”文柄有些着急。
　　“来了一个。”小车氏看了一眼远处，“六弟，还是叫我姐吧。我离开固家，就不是你二嫂了。”
　　听了小车氏的话，文柄有些不好意思，称呼突然间改不过来。好在黄包车很快到了面前，掩饰了文柄的尴尬。黄包车上下来一个姑娘，文柄看着面熟，那姑娘给完车钱一转身，文柄叫道：“理想？”
　　那姑娘听到叫声一愣，看到是文柄，顿时眼泪如屋檐滴水，再也控制不住，边哭边嘟囔：“文柄，你二哥没回来吗？”
　　文柄放下箱子，对二嫂说：“这是理想，我开始上学的时候，就住她家里。”又问理想：“你们学校复学了吗？我在家里急坏了，想着快快回来上课呢。”
　　“复学了，不过我不想上了，我已经读了三年，按说应该可以毕业了，要不是上半年可恶的日本鬼子来，我就拿着毕业证了，学校让我们这一届再读一年，我读不下了。”然后看着小车氏，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
　　文柄忙对理想说：“这是我二……表姐。”
　　理想朝小车氏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对文柄道：“真是巧了，我来买票的，明天去沂州。你们却从沂州回来了。”
　　“去沂州干吗？”文柄不明白。
　　理想姑娘四下里瞅瞅，小声说：“几句话也说不完，有时间再告诉你吧。我得买票了，晚是怕是不好买了，你今晚上住哪？”
　　“当然是你们家了。”文柄觉得她问得莫名其妙，“怎么？不欢迎我去你们家住吗？”
　　理想叹了一口气：“我都不知道今晚上去哪儿住呢，好了，我先去买票，你要不急，等着我，回来我好好和你说。”
　　她跑去售票厅，文柄看了一眼小车氏，小车氏虽不明白他和理想的关系，但是知道他们肯定不错，点点头：“我们等一会吧，反正咱不急。”
　　等了一会，理想把票买回来了，对文柄道：“我们那房子被当局查封了，我大哥去了烟台，我二哥被新来的警备司令部抓走后，没了消息。有说没了的，有说还关在里边的。大哥临走时，给我留了一点钱，我是凑合着过了这些日子，现在钱也不多了，学也上不成，只好按大哥的吩咐，去沂州找文桐哥帮忙，再不行，只能回河南老家了。”
　　日本人因为南京国民政府组织北伐，侵犯了他们在山东的利益，出兵青岛、济南，在济南杀了国民政府专员蔡公时，然后烧杀抢掠十几天，北伐军只好绕道继续向北，留下几千人在内垣和日本人周旋。日本人命令中国守军投降，遭到国民革命军将领李延年拒绝，日本人炮轰济南，中国军队战败撤离。日本人的侵略和美英西方国家发生了冲突，国际上开始干涉，日本田中义一内阁陷入孤立，只好和国民政府谈判，国民政府以屈辱的条件，换取了日本人撤兵。青岛被张玉尧的先头部队接防，张玉尧被南京政府任命为青岛警备司令，开始抓捕共产党和进步人士，组织受到很大破坏，理伟只好撤离青岛，到烟台和威海开展地下工作。理义因为一篇文章惹怒了当局，被抓了进去，生死不明。
　　小车氏看着理想，对文柄道：“六弟，今晚上，理想姑娘如果没有地方去，就和我们一起吧。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好好说说话。”文柄平日里不大说话，和姑娘说话，更是让他难为情，今天和理想姑娘却是说不完的话，让小车氏很感兴趣，她看着这个比文柄略大一点的姑娘，连地方住都没有，心里倒有几分怜悯了，决定帮帮她。
　　一听二嫂邀请理想，文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自己在青岛上学，在理想家里添了不少麻烦，现在自己能帮她一点是一点。
　　理想不再推辞，也正想和文柄说说话，了解一下文桐哥的情况，明天就要去沂州了，和他们一起待一晚上也不错。
　　三人决定不再打黄包车，一起说着话，走路倒也没觉得累。
　　到了小车氏的家，车母拉着文柄的手，掉下了眼泪：“你看看这孩子，和文桐一个样，也是浓眉大眼，看着喜欢人。”
　　提起文桐，让小车氏心里一惊，好在车氏及时让车母打住，说孩子们回来了，快做饭呢！吃过了饭，想说什么再说什么。
　　三个人一起吃了饭，小车氏让理想和她挤一个屋，文柄睡客厅的连椅。理想却不急着睡，她缠着文柄问了沂州的情况，特别是对文桐开布店感兴趣：“他能开店？假的吧！他怎么能是做生意的人呢！”
　　她虽说不知道文桐是不是和大哥一样参加了共产党，但是，他绝对不会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因为她身上还有一封大哥给文桐的信，虽说她看不懂，但是，两人一定有什么秘密。这封信现在就装在自己身上，明天就可以亲手交给文桐哥了，理想一阵高兴。
　　借文柄进来拿东西的空，小车氏拉住文柄：“老六，你给姐说实话，是不是喜欢理想姑娘？如果是，你点点头，我给你当个月老，她明天就走了，机不可失。”说着刮了一下文柄的鼻子。她对文柄很是感激，当时自己跳河，没有文柄相救，自己早已淹死了，现在文柄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应该帮帮他。
　　文柄脸一下子红了，看看理想在客厅看书，使劲点点头。
　　小车氏明白了。
　　晚上，两个人都睡不着，理想换了地方睡觉，总是睡不踏实，这些日子东躲西藏，让她成熟了许多，也警觉了许多，老是担心自己危险，担心身上的信被警察们搜去。所以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还是适应不了。小车氏几年没回青岛，想想嫁了文桐，经历了这些，也是感慨很多。睡不着，小车氏干脆坐起身，问理想：“和文柄是不是很熟悉？”
　　“还行吧。”理想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
　　“文柄很聪明，喜欢研究东西，他自己做了一把剪子，能割豆子，比一个大人割得还多呢！他这些日子在油坊研究机器，临来的时候，听说他的机器已经能榨出油了。”
　　理想“嗯”了一声，她不好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们交个朋友吧。”小车氏推推理想。
　　理想笑了：“姐，我们就是朋友呀！我们认识好长时间了，一直是好朋友。”
　　“是那种朋友……”小车氏只好给她明说，“是那种男女之间的朋友，将来可以结婚，可以一起生活。”
　　“哦。姐，你说的是这个意思。我真没考虑呢，文柄年轻，我比他大好多，不可以的。再说，姐，我心里有人。”
　　刚想说“女大三，抱金砖”，一听理想说她心里有人了，不好再强求。
　　理想也不避讳，小声说：“我喜欢文桐哥那样的，成熟老练，做事沉稳……还有，就是他不怕困难，有谋略……还有……不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小车氏听了理想的话，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自己和文桐从结婚时关系就不好，本来自己庆幸嫁了一个如意郎君，谁知道固家竟然那么复杂，因为自己一句话得罪了刘姨，从此文桐对自己有了偏见，去青岛后再也没了联系，自己和文耿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两个再也不会有可能走到一起。但是，今晚上听理想突然说起喜欢文桐，倒让小车氏心里酸溜溜的。是的，文桐是优秀的，如果没有刘姨从中作梗，他们本应是幸福的一对。但是，喜欢文桐的话让一个小姑娘说出来，却出乎小车氏的意料，让她不好接受。
　　难道文桐这些年和理想就有感情吗？如果是这样，自己背叛了他，现在心理倒也平衡了。她沉思良久，小声问道：“文桐喜欢你吗？”
　　“不知道……我从没提过，怎么能知道他喜欢不喜欢呢！只是听我哥说起，他婚姻不顺，上次他回青岛，说和他的妻子已经分开了，我才觉得我又有了希望，以前……姐，你不知道我多么痛苦，就感觉一个好东西，眼里看着好，却不是自己的，心里特别难受。”
　　小车氏眼泪流了下来，为文桐高兴。虽说和他已经不是夫妻，他也一枪差点杀了自己，现在有一个姑娘说她喜欢文桐，心里一阵释然。又追问了一句：“你和文柄没有这种感觉吗？”
　　理想笑了：“姐，文柄是我小弟，我一直拿他当弟弟的。我这次去沂州，是我大哥的主意，也是我要求的，他要我和他一起去烟台，我不同意，我宁愿去沂州。”
　　小车氏拍拍理想：“睡吧，明天你还要赶路呢……”
　　第二天，文柄去车站送理想上火车，理想排队的时候对文柄说：“你表姐真好，漂亮不说，还善良。”
　　文柄笑笑：“她以前是我表姐，后来成了我二嫂，再后来又成了我表姐。”
　　“什么？”理想呆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