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永功的阴谋

　　二先生是真想帮着出一点粮食和钱，把文耿救出来，毕竟大先生就文耿一个儿子，虽说娶了亲，和秦氏却没生下一男半女，如果文耿真有个三长两短，对固家列祖列宗的罪过可就大了。
　　在大先生家兄弟俩没商量出好办法，大先生对文耿之事坚决不松口，也不让其他人插手，他对文耿失望至极，就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受受苦。他还说，李森绝对不会伤害文耿，否则不会让永功来传话。理是这么个理，二先生心里总不踏实，这些当兵的，毛猴子脾气，反复无常，谁知道早上说的话，晚上还会不会作数。人还是救出来最为妥当。
　　消息传得很快，整个沂州都知道，因为参加共产党，对李森搞暗杀，大先生的儿子被李森抓了。坊间议论纷纷，都说大先生就一个儿子，自己一世英武，老天真要让他后继无人吗？也有的说，这不过是一场买卖，自古刑不上大夫，千金之子，不死于市。
　　沂州的风吹草动瞒不过文耿的岳父，他一听说文耿被李森抓了，立马来到固庄，与大先生商量对策。大先生还是那个态度，说自己对文耿的事不管不问，别人也不要插手,让他向李森低头，是绝不可能。秦耀祖当场恼了，对大先生说：“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女婿，我难道是别人吗？你不低头我低头，救人要紧。”
　　两人闹了个不愉快，秦耀祖表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搭救文耿，绝不能让自家闺女守了寡。你们固家不救，我们秦家救。
　　这天，二先生又来大先生家，和他商量文耿的事，说无论如何也要再给文耿一次机会。文宝也在一旁相劝，屋里是婆媳一阵一阵的哭泣，她们知道搭救文耿需要大先生低头，也需要花很多钱，但是，只要能留下一条命，比什么都要值得。秦氏一遍遍和婆婆数落：“钱再多，人没了，有什么用呢？”
　　兄弟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时大门推开，文朴匆匆跑来了，见着二先生，咧嘴哭了：“爹，快，快回家，咱家门口来了好多兵，还有敲锣的，打鼓的。”
　　你要说大先生家来了兵，这不奇怪，自己家怎么会去了好多兵呢？二先生不敢磨蹭，提起烟袋就要走，大先生道：“我也去。”
　　出了门，文朴早跑没影了，两人一前一后，文宝也从后边追限上来，一会就到了二先生门楼前，果然，门外站着两排士兵，都把枪拄在地上，最前边一人坐在椅子上，正是李森。
　　胡同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乡邻，一个个猜测，二先生家出了什么事，竟然把沂州最大的长官引来了。
　　二先生来到李森面前，施了一礼，问道：“不知道李旅长大驾光临，有什么事要吩咐，请李旅长明示。”他最担心的是文桐出了事，这小子在三河口，名义上是做生意，天知道他弄什么花样。
　　大先生站在人群外边，他不急着进来，就是想观察一下李森到底要弄什么名堂。前几天押着文耿来固庄，现在又带着士兵堵了二先生的大门。
　　李森抬头看看二先生，抱拳道：“义士，果然是义士。咱老李早就听说过二先生家业兴旺，为人和气，没想到真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义士。是这样的，二先生，咱老李听说你要捐献粮食一万斤，充作军粮，李某分外高兴，这样的义举真是雪中送炭呢！咱老李什么不缺，就缺粮食。二先生，你是真真把咱老李感动了，咱老李再忙，也要亲自来一趟，向你致谢。你能主动捐献一万斤粮食，这在我沂州地面上，从来没有的事，我要向上峰大力褒奖你。时间有限，做匾太俗气了，我专门让人给你做了一尊奖杯，来呀，给二先生呈上奖杯。”
　　一个士兵捧着托盘，小心翼翼走到前边，托盘里放一尊三足镀铜的奖杯，上盖一块红布。
　　听说自己要向李森捐献一万斤粮食，有些不解，刚要张口询问，李森打断他：“二先生，老李不仅给你奖杯，还请宋县长为你添加了一个县府参议的职衔，和大先生一样，可以参政议政。这样，你是名也有了，位也有了。可喜可贺，来呀，把奖杯呈给二先生，让众乡亲们都看看。”
　　大先生挤了进来，看了一眼李森，冷笑道：“李旅长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这捐粮之事，从何而来？”
　　李森见是大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哈哈一笑，拱拱手：“咱老李习惯敬礼，今儿见了你大先生，咱入乡随俗，也作个揖。是这样的，大先生，我听固永功向李某人禀报，说知道咱驻军缺少钱粮，二先生乐善好施，愿意向驻军捐献一万斤粮食，让咱老李高兴坏了，这样的义举不褒奖，咱老李心里不安。话又说回来，驻军也是为了保护一方百姓，地方上拿点军饷也是理所应当，你们这沂州，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在别的地方，这点捐早交齐了，还要害得我亲自出马，亲自出马还不愿意赏面子。我看，对付刁民的就一个法子，杀。”
　　一听说是永功在李森面前扯了瞎话，二先生明白了，这个永功好事不做，坏事做绝，竟然背着人向李森造了这么大的孽。献一万斤粮食，自己一家怕是要吃不上饭了。自己虽说地有三百亩，真正种小麦、谷子的很少，大多都种了豆子，晒场的粮食，加起来，也没有一万斤，
　　大先生笑道：“李旅长说是永功向您禀报，永功是我的兄弟，他的脾气我最知道，他说话向来着三不着两，怕其中有什么误会，今天捐献粮食的事，还是等永功来了，我问明白再说吧。”
　　“大先生，这是固庄不假，可这也是沂州地面，我驻防一地，保一方平安，如果什么事都要等着和一个小老百姓三堂会审，怕是一斤粮食也收不上来。永功是你兄弟，也是我的朋友，他说了什么话，他是什么秉性，不重要，其中有没有误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几十号人，锣鼓喧天来了，你让我们一斤粮食带不回去，我不知道如何向我几千兄弟交待，以后这个队伍也就不好带了。不是吓唬大先生，我这帮兄弟，有粮吃，都是好兵，没粮吃，比土匪也强不了多少。要是哪一天他们上街抢东西吃，我也弹压不住。大先生在江湖多年，这点道理不会不懂吧？再说，大先生，你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文耿的事，说白了，生死都在我手里捏着，往高处说，你大先生也有包庇的嫌疑，你的儿子参加共产党，你会不知道？往小了说，无非管教不严，大先生，我今儿也多说一句冒高的话，二先生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大先生听了一股热血立马上了头，他大声道：“那请李旅长把我也绑了去。”
　　二先生在后边拉着他，不让他和李森理论，今天这事，都是永功一手造成的，现在争论还有什么用呢？二先生暗自寻思，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捐献一点粮食，不交怕也不好办。交多少呢？少了，怕是李森不答应，多了，自己一家真是没了粮食吃。
　　正犹豫间，文杞提一个铁锹，慌里慌张挤了进来：“爹，晒场那边被李旅长的兵围了，来了十几辆马车，正要打开咱家的粮囤装车呢，你快去看看吧。”
　　李森大笑：“有意思，这他妈唱什么双簧呢！我得去看看，别让这帮龟儿孙装多了，一万斤就够。”他带着人走了，把奖杯扔在地上。
　　刘氏在后院早已听了这边动静，她一直躲在门后，听说粮囤被围，这才慌了起来，出来拉着二先生道：“那怎么好，那可是咱一家子的口粮。”
　　今天兵分两路，一路让李森亲自送奖杯，一路由王副官带着十几辆马车，去晒场装粮食，都是永功和李世营的主意。李森先去稳住二先生，然后这边把粮囤打开，二先生想不给也没法了。永功在暗处，把王副官带到二先生的晒场，他躲到后边看热闹。
　　大先生见李森这帮人如明抢一般，觉得肚子一阵热，他知道老毛病要犯，怕是要吐血。但是，当着李森的面吐血，传出去实在不好听，他让文宝架着，赶紧朝回走。
　　等二先生和刘氏赶到晒场，几个粮囤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十几辆车一字排开，士兵们正忙着装麻袋。
　　刘氏拼命挤了进去，趴在粮囤前，不让士兵装粮食，李森很不耐烦：“参议也给了，奖杯也给了，你们还要哪个？烦死人了，快拉来，我最烦女人掺合，你越掺合，我老李越有脾气。来呀，为了表示向二先生的谢意，兄弟们，放几枪，闹点动静。拉开，拉开，晦气，对明人我不说暗话，今儿这粮食我要定了，识相的，一边躲开，不识相的，枪子不认得你是大先生，二先生！”
　　几个士兵举起枪，朝天放了几枪，刘氏被文杞、文朴拉了回来。二先生叹了一口气，蹲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晚上，永功回来了，见着大先生，不满意地说：“都说老二有粮，我看不过是一个虚名，闹半天才装了五千斤麦子、谷子，剩下五千斤，只好装了豆子，好在豆子也可充当军粮。不然，我真没法向李旅长交差。”
　　大先生一路上不好受，忍着不生气，到了家，喝了一碗芦根茶，好受一些。芦根茶去胃火，是朱先生教的法子，说这东西不贵，天天熬一些茶水喝，日久见效，但是，不要生气，否则就不准了。睡了一下午，刚有了精神，要去二先生家看看，永功又来添堵，他大吼一声：“滚。”一口鲜血喷在地上，身子也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永功吓了半死，这要是把大哥气死了，自己可有了麻烦了，单一个文耿出来，就饶不了他。他匆匆跑了出来，又绕到二先生家门口，去听听动静，满足一下自己阴谋得逞的虚荣心。门口只站着长栓扫地，他看到永功，把脸转到一边，永功凑了过来，心想遇到下人比遇到二先生的家人更好，说话要方便些，忙问：“你二爷现在做什么？”
　　“生气。”长栓爱理不理的样子，“还能怎么着？”
　　“文桐知道这事吧？”永功最担心文桐，要是哪天抽冷子给他一枪，小命就没了。
　　“文桐？文桐当然知道了，不过什么话也没说，文杼也知道了，脾气也不小。二爷，不是长栓多嘴，文杼脾气不好，是小事，文桐不说话比说话还吓人！”
　　这话更让永功脖子后边发凉，你小子，还要你指点，我当然知道文桐的秉性。转向想再问得细一点，长栓早已进去了，重重地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