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目及烟雨 尘孽沉浮

　　隆冬的季节寒风呼啸白雪茫茫，尽管室外天寒地冻，而室内却温暖如春。姥爷与禤翔在书房里工作，股市一片飘红，把人的心都炒得热烘烘的。出院的老舅暂时住在卿家，他掏出全部老本让禤翔操作，短短一星期，他的几家铺面楼重新建房的费用全部赚回来，乐得老舅差点没跳起来，屁颠颠地去找老婆女儿商量建房的事。
　　茶几上的茶水烧开了，禤翔起身倒茶水。
　　“姑爷，老宅院全租出去了吗？”姥爷把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到禤翔身上。
　　“租出去了。留五间给奶茶店的员工住。”
　　“那口井封死了吗？”姥爷问。
　　“我原本想封死的，但租户们说那口井的水比自来水还清甜，我就不封了。”
　　姥爷听了，惊得瞪大了眼睛。
　　禤翔说：“我昨天在正房角落的地板砖下发现一张老宅院的地形图，那口井下面连着护城河的地下水。”
　　姥爷彻底惊呆：“你怎么会在地板砖下发现地形图？”
　　“那块砖与别的砖不一样，独有一块，贴在角落里，颜色是浅的，我用起子一抠，砖就松了。下面埋着一张泛黄的图纸。”
　　“那张图你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放在作坊里。”禤翔转身离开书房，不一会儿，他把一张整得方整的图纸交给姥爷过目。
　　这是一张自制印刷的图纸，纸质粗糙，上面清晰地看到造纸的纤维，但质量非常好。姥爷端详着图纸片刻，须臾，他抬起头，看着禤翔说：“姑爷，你真是了不起！”
　　禤翔笑了：“姥爷，只不过偶然发现一张图纸而已，怎么谈得上了不起？”
　　姥爷一脸神秘地说：“这张图纸是张藏宝图！”
　　“啊？！”禤翔大吃一惊，看来坊间的传闻是真的。
　　姥爷告诉禤翔，听岳父讲过，老一辈的也零零碎碎地曾说过，在护城河这一带，曾经住着明朝一位老国舅，这老国舅可谓是富可敌国，护城河这一片都是他的管辖之地。老国舅死后，他的子女分了他所有的家产和财产。听说这老国舅在位时，私下侵吞了不少进贡给皇帝的奇珍异宝。可是他死后，他的子孙并没有发现那些奇珍异宝，都是些平常的珠宝而已。
　　听说禤翔找到明朝老国舅留下的藏宝图，朋友圈里炸开了锅。鬼宅里竟然藏有宝，消息愈传愈烈，消息甚嚣尘上，以至于市里有关部门的负责人亲自上门来找姥爷和禤翔商谈宝藏之事。
　　市里博物馆的专家与姥爷、禤翔商榷之后，姥爷与禤翔许诺，若找到文物，将无偿捐献。
　　筹备一段时间后，有关部门请来了地质勘探队和捕捞队沿着藏宝图上的护城河位置进行勘查。潜水员在护城河里寻找了半天，爬上岸告知，护城河里河道曲折，里面长满了苔藓，能见度不到两米。专家要潜水员再找。若那么容易找到，就不必画藏宝图了。
　　另一组潜水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老宅院的水井通往地下河道一百米处的墙壁里找到了一个沉重的锈迹斑斑的大铁匣子。铁匣子被抬出老井口时，守在井边上的人们顿时沸腾了。铁匣子上长满了苔藓和铁锈，工作人员用电锯割断铁锁，里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防水布，防水布经过几百年的侵蚀，依然起到防水的作用。专家轻轻揭开防水布，里面的宝藏终于完美地呈现在青天丽日下。
　　宝藏传言在民间飘荡了几百年，今天得以露出它的真容。这是一批西域和突厥、蛮国向大明进贡的奇珍异宝，有各种宝石、玉髓、琥珀、琉璃盏、羊脂玉、摩根石、金田黄、绿松石、夜明珠、镶金象牙等等，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调皮的瑞瑞在专家转身之际，偷偷地拿走了一个龙石种、一个孔雀石、一个夜明珠和几个菊花玉。姥爷瞧见了，抿着嘴不出声。
　　一天后，在护城河里勘查的潜水员向岸上传递信息，河道的深水位里发现几条十几米长的水沉木。一听到这个消息，姥爷立即表示这水沉木应该归他们所拥有。
　　姥爷和禤翔与专家们协商了两天，有关部门的领导松口同意那些水沉木归姥爷所拥有。经过大半天的打捞，八条长十米到十二米不等的水沉木浮出水面。这些水沉木经过几百年地下水的打磨浸泡，已变成了千金不换的上好沉香品种。
　　水沉木被移到卿家四合院里，晒干水分之后，这八条水沉木散发出阵阵奇香，浓郁的沁人心脾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让人留连忘返，不舍得离去。
　　吃过晚饭，禤翔和姥爷在倒坐屋的走廊前细细端详这些珍贵的水沉木。瑞瑞和禤云在天井里嬉耍。姥爷把瑞瑞叫过来，轻声问他：“你拿的那些东西都放哪儿了？”
　　瑞瑞一脸的讶然，否认拿到东西。
　　姥爷笑说：“你这小样儿！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还想瞒过姥爷？”
　　瑞瑞嬉笑道：“姥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姥爷正色道：“你那小鬏鬏不经藏，若被专家发现了，没姥爷替你打掩护，我看你怎么办！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瑞瑞听了，跑进后花园，很快又跑出来。瑞瑞把一个大香盒交给姥爷。姥爷接过香盒，打开一看，顿时笑了。瑞瑞偷拿的龙石种、孔雀石、夜明珠和菊花玉堪称一绝，是那批宝藏中最值钱的珍品。姥爷疼爱地摸着瑞瑞的脑瓜子，脸上荡漾着沉香一般的笑容。
　　禤翔把研磨好的沉香粉分别送给亲朋好友和要好的街坊。禤翔这一善良大方之举，如清风绕肩，雨过花影。沉香的芬芳，着色了年华，沉淀了岁月，幽香了时光。
　　
　　细雨淅沥，微凉了窗台，清浅了浮尘。
　　禤翔搀扶着姥爷，一手打着伞，缓缓地行走在护城河边。
　　如雾似烟的细雨飘飘洒洒，白墙素瓦掩映在濛濛烟雨中，氤氲里流淌着香樟的清香。
　　茶楼里，干净的茶桌和摆放整齐的茶壶茶杯在等着客人的到来。逢双休日喝早茶，在老街股民心里早已形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尤其是近年，气氛更是热烈。禤翔陪着姥爷一出现，老街坊们即刻上热茶上热点心。禤翔看到窦一山风雨无阻地来“听课”，很是惊诧。当得知窦一山用两千元的压岁钱炒股，炒到了将近三万，当场给予表扬。
　　“会看均线图吗？”禤翔问窦一山。
　　“不会，我听你的话，你说买哪个我就买哪个，叫抛我就抛。”窦一山认认真真地说。
　　大伙发出畅快的笑声，笑声是会意的，也是认同的。
　　“你就不怕哪一天被套住了？”禤翔说。
　　“不怕，瑞瑞说了，听你的绝对没错，不听才会吃亏。”窦一山说。
　　禤翔微笑着摸了摸窦一山的脑袋瓜子，让他坐在身边一起吃点心。
　　喝早茶是件开心惬意的事，大伙谈笑风生，茶水暖心话也暖心。
　　“哟！是姥爷、禤翔！”宫军甯拍着身上的雪花出现在茶楼，见到茶楼里热闹得很，很是惊诧。
　　姥爷打着招呼：“是宫局，早啊。来来，一起喝早茶。”
　　宫军甯与禤翔、祝实荣、芦老爷、印老爷一一握手，康老爷腾开一位置让给宫军甯。
　　“双休日，宫局不休息？”印老爷问。
　　宫军甯说：“接到群众报案，我赶到出事地点调查案件。调查完了，想喝杯热茶，听说这里有全市开得最早的茶楼，过来看看。”
　　“出什么事了？”祝实荣问，大清早的，又是极冷的冬天。
　　宫军甯喝了一口热茶说：“有个男的死在了出租屋里，都死了好几天了，尸体腐烂，臭味散发出来，房东发现并报了警。”
　　禤翔问：“那男的是外地的吗？”
　　“房东说是的，租房的是一对夫妻，可又不像夫妻，常听到屋里发生暴打的声音，说是家暴，房东都干预几次了。”宫军甯喝了口茶又继续说，“听说那个女的在夜总会工作，经常被打得满脸淤青，每天还涂脂抹粉强颜欢笑地去上班。男的还是一个高学历的考研生，可看样子又不像，每天都喝得一身酒气，回家不是吵架就是打人。”
　　印老爷的心猛然一惊，问道：“那个男的是不是叫屈煜航？”
　　宫军甯放下茶杯，看着印老爷：“您老认得屈煜航？”
　　印老爷点了点头，把知道的事和盘托出，宫军甯仔细地听着。
　　死人的事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近年了，还发生这种事，姥爷都喝不下茶了。
　　“积怨太深，仇恨也深。”宫军甯说，“屈煜航身上有二十多处刀伤，其中有三处刀伤是致命的。”
　　康老爷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刀伤？男的打不过女的？”
　　宫军甯说：“我问过房东了，出事那几天没听到争吵，很平静。估计女的是在屈煜航醉酒或是睡着时下手的。”
　　“都快过年了，还发生这种事。”芦老爷说道。
　　姥爷说：“不想过了，摊上这种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祝实荣说道：“也许是屈煜航得不到小妮，又被印老爷炒了鱿鱼，失去了方觉得珍惜，于是心灰意冷自甘沉沦，一步错步步错，终于酿成悲剧。”
　　姥爷说：“在夜总会工作，毕竟生活不安稳。哪能比得上富家豪门的安逸平静？”
　　芦老爷也说：“没错，现在的很多年轻男子喜欢找多个女友，从中挑最合适自己的。可是往往忘记了，女人的爱情是排他性的。风流是一时爽快，处理不当必会种下恶果。”
　　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大伙为屈煜航叹息。印老爷不想让不愉快的气氛扫了大家的兴头，吩咐店老板上点心，大家开心地喝茶。
　　卿卿听了姥爷带回来的消息，也为屈煜航难过。这时接到芦茜电话，说芶斯斯的官司打赢了，却换来男方家人的辱骂，男方拒不给钱，还把芶斯斯的丑事四处张扬，芶斯斯为此患了抑郁症，失踪了两天，有消息即刻跟芶家的人联系。
　　芶斯斯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似的，几天过去，亲朋好友同学都找遍了，仍然是没有一点音讯。不久。突然得知玩弄过芶斯斯的男人死在郊外的一处干枯的废井里，而斯斯也成了重点嫌疑犯。
　　就在同学为斯斯担忧中，禤翔和姥爷、瑞瑞、禤云在傍晚散步时，看见护城河的九曲桥墩处碎冰中浮着一具立着的尸体。这恐怖的情景把瑞瑞和禤云吓得不得了，禤翔和姥爷把俩孩子紧揽在怀里。
　　接到禤翔的电话，宫军甯带着警员立即赶到护城河，一看到冰河里的尸体是立在水中，宫军甯也一时定住了，不敢让人轻易下水捞人。
　　眼瞅着太阳西沉，附近的人又一时找不到做法事的人，河岸边站满了密密麻麻围观的人。法医来了，把尸体打捞上来。尸体被拖上来，身体没有发胀，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当场把法医吓了一大跳，连在场的其他人也吓得后退几步。
　　姥爷和禤翔始终站在岸上，没有到河边。尸体睁眼看人，把胆小的人吓得屁滚尿流。
　　“没做法事，就把尸体拉上来了，回去肯定要出事。”姥爷轻声跟禤翔说。
　　芶斯斯跳河自杀，死相恐怖，卿卿听了姥爷带回来的消息，也深感不安。
　　“尸体是带回去解剖吗？”卿卿问。
　　“是带回去解剖。”姥爷说。
　　“到时再火化，应该不会有事发生。”
　　“尸体睁眼，她的魂已经出来了。”姥爷说。
　　卿卿吓了一跳：“那会怎么样呢？”
　　“肯定会有事发生。你交代芦茜别去她家。”姥爷叮嘱道。
　　婆婆说：“芦茜怀着孕，有孕的人千万别去死人家里，防止鬼上身。”
　　卿卿吓坏了，连忙拨通手机，仔细叮嘱了芦茜一番。
　　禤翔在书房里研究股票，接到茹爱莲打来的电话。她已经康复出院了，局里让她休养一段时间，春节过后再上班。获悉茹爱莲病愈，禤翔感到由衷地高兴，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将近半个小时。
　　卿卿抱着洗了澡的小儿子走进书房，等禤翔挂了手机，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禤翔。
　　“情人还是老的好啊。”卿卿翻着白眼说道。
　　禤翔从卿卿怀里接过小儿子，说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就是战友而已。”
　　“心心念念地放不下，谁信啊？”卿卿有些生气了。
　　见卿卿打翻了醋坛子，禤翔笑了，揽着卿卿柔声说：“宝贝，别吃乱七八糟的醋，你老公不是那种歪心眼的人。”
　　卿卿哼了一声，伸手拧了下男人的腹肌，说道：“你敢有歪心眼，我死给你看！大家谁都甭想过年。”
　　禤翔笑了，卿卿单纯可爱，眼里藏不住心事，有话就直说，他吻了她一口说：“宝贝，年纪轻轻的，别说死字，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呢。”
　　卿卿开心地笑了，禤翔很会哄她，情话说到心坎里。
　　四个孩子考完试，宋英祖抽空来看望孩子。看到颖颖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像鸟儿似的在花园里飞来飞去，感到无比欣慰。而瑞瑞，对他还是心存芥蒂，不肯跟他说话，这让宋英祖心里很是愧疚不安。
　　禤翔邀请宋英祖一起过年，宋英祖揽着女婿的肩说：“不是不想跟你们过年，实在是没办法，每年的春节都要带工作队下基层下乡调研考察。”
　　禤翔听出宋英祖话里的无奈和辛酸，于是说道：“爸，您工作繁重要多注意身体，有空回家，我随时备一壶热茶一碗热汤给你。”
　　宋英祖内心一阵欣悦，紧紧抱了抱禤翔，为女婿的话深深感动。
　　“你们捐献的那批宝藏，在市里影响很大。那批宝藏不仅填补了这个古城在明朝时期的一段空白史，也给古城的博物馆增添了一道瑰丽的色彩。你们的贡献真是太大了！”宋英祖赞扬道。
　　禤翔把一盒精美的粉盒送给宋英祖，后者轻轻打开盒盖，一股馥郁的异香扑鼻而来。
　　“好香啊！”宋英祖惊叹道，“禤翔，你在贿赂我吗？”
　　禤翔笑道：“我贿赂了好多人了，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街坊战友。”
　　宋英祖放声大笑，拍着禤翔的肩，笑说：“这盒沉香太昂贵了，已够上了贿赂的条件。不过，我还是收下了。你知道吗？小雪做梦都想拥有一盒沉香粉，放在枕边，能安然入睡。但是，这一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过。”
　　禤翔讶然地问：“为什么？”
　　宋英祖说：“纯正的沉香粉太稀有，闻香会里都拿不出来这一盒的沉香粉。而姥爷也断然不肯卖一盒给我们。他说过，就是扔进护城河里，也不会卖给我们。说我污浊了沉香的香味。”
　　禤翔惊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姥爷与宋英祖的关系曾经恶劣到这种程度。
　　“据国土资源局与考古单位的人说，这次发现的水沉木，价值上千亿，政府有关人士极力想收归国有，或是交给博物馆。但我对属下说，禤翔在他的宅院水井发现的宝藏，他从大局考虑，无偿捐献给国家。而水沉木政府要来做什么？放在博物馆不仅占地方，还没有纪念价值。闻香会是民营单位，卿家历代以来经营制香生意，制造的纯香都是闻香会所没有的，地位堪与闻香会平起平坐。就是有人眼红卿家得到益处。宝藏已给了国家，这水沉木于情于理就该给禤翔，而他也是闻香会的人，这批水沉木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禤翔内心一阵翻江倒海的起伏，他激动地拥抱着宋英祖，原来这水沉木的后面，是宋英祖力排众议，为他们出了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