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科室门口

　　科室门口，有人拿板凳坐在了门的当中，一帮大清早上班的医生都被堵在了门外。
　　胆囊摘除术，右腹部十几公分的刀口二十多天了没能愈合。
　　主刀医生和他解释说，自身糖尿病影响了刀口愈合，所以没办法。
　　只是每天换药刀口上填充纱布敷料，让他着实无法忍受。
　　况且腹腔引流袋里的液体一直未能干净，五十多岁的人总不能每天拎着那玩意四处的乱走。
　　“你们瞧瞧瞧瞧，我就好端端的做个胆囊手术咱弄成这样！”他敞开衣襟故意露出手术刀口的说着。
　　有人劝解道：“老汤，我们不是跟你说了嘛，这是糖尿病引发的刀口延迟愈合问题，得先控制好血糖，你着急也没用啊。”
　　“着急？能不着急吗？都快一个月了，和我同病房的老包八天就拆线了，出院都半个月了，你说急不急！”他砸着手说，怒怨之色写在脸上。
　　“还有这个袋子，从开刀一直留到现在，每天挂在身上，碍着活动不说，连上个厕所解个手还要把它先伺候好了。”他边说边用手托起右腰部颇显累赘的袋子，里面积了为数不多的淡黄色液体。
　　“你们说吧！该怎么办！不然今天我就坐这不走了。”他很气愤的说，岔开双腿挡在了门的中间，看架势他是一定要讨个说法，引的旁边围来一部分的病患和家属。
　　“这是手术的并发症，术前谈话不和你说了嘛，你就是堵着门也没用啊。”另有人说。
　　“并发症？谁跟我说了？我怎么不记得了？”他好像记不起先前事了，仿佛手术麻醉的后遗症，其实不然他是故意这么说。
　　门口，老主任严肃问着：“他的术前谈话谁做的？”
　　带教老章扫视一番，陈桐战战兢兢走出来说着：“我……我做的。”
　　“去把病历拿过来。”带教老章说，陈桐则立刻跑去护士站。
　　这间隙，好歹一帮人苦劝，病患老汤才勉强挪了个空让大家侧身进去。
　　老汤，外一科的老病患，光棍一个没什么亲属，曾因胆结石并发胆囊炎入院多次，本身有糖尿病和高血压的老毛病，一直控制不佳，属于外科手术的高风险人群，这次入院手术是经过他本人同意的，并且已将特殊情况告知本人。
　　科室里有人窃窃私语。
　　“你说老汤会不会像上个病人一样在科里大闹一番？”人问，另一人说道：“很难说，这些年我们医院的医闹事件还少吗，可大多不是为讨说法就是为了钱。”
　　几天前，一个阑尾手术的病患并发术后腹腔感染，家属来了一帮，将科室上下闹的鸡犬不宁，后来赔了足够的钱总算息事宁人。
　　“那这样说，老汤可不就是为这。”那人说，另一人补充道：“你说呢！”
　　“但这毕竟不属于医疗事故，老主任会答应吗？”人说，一人叹道：“唉，管不了啊！幸好不出在我们这组，否则这个月的全员奖金又要泡汤喽。”
　　半天，陈桐还没回来，带教老章催促我过去看看。
　　护士站里，陈桐在病历车前忙的焦头烂额。
　　他说他找不到老汤的术前谈话签字单，我问他说：“你都找过了吗？”
　　担心夹错病历，他把小车里每一床病患记录都翻了一遍，可还是没找到。
　　“奇了怪了！昨天我做病程记录还明明见着，今天怎么就不见了。”陈桐一头雾水的抓着脑袋。
　　我说：“问过护士么？”他说值班护士说了，谈话签字单通常都夹在术后小结里，但她也没见着。
　　我俩正纳闷，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凶神恶煞般的走进了护士站里。
　　一来便大声问着：“那个汤六一住在哪间病房。”
　　护士答着，911。我说这会正在医办室。
　　几人走了，陈桐拍我一下问着：“你瞧那几人怎么这么面熟呢，好像在哪见过。”
　　他不提倒好，一提我也觉着不面生。
　　“走，看看去。”我说。
　　医办室门口，老汤依然挡在门前坐着，有好心的病友劝着他道：“老汤，我说你还是回床休息吧，小心别把里面的刀口也给折腾开了，到时可真就长不好了。”
　　老汤一个惊吓，下意识的瞧了瞧那敞开敷料的长长刀口，不自觉的哭腔道：“哎哟，你们说他们到底管不管，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就这样让他们欺负了，你们评评理评评理。”
　　正闹着，几个大汉闻声而来，一见到老汤语言亲切道：“哥，你怎么在这啊！我们都找你半天了。”
　　老汤起初一个愣，一人贴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立刻扑到那人怀里哭道：“二弟三弟啊，你们可算来看你哥哥了，你说你们不来哥哥我可怎么办喽。”
　　老汤有亲戚，还一下多出三四个弟弟，这让科室一帮人都始料未及。
　　被老汤扑进怀里的汉子像个母亲般摸着老汤的脑袋道：“哥，我们都听说了，你别怕，弟弟们给你做主。”
　　一人撵话道：“哥，只怪路太远，弟妹们也都在赶来的路上。”
　　老汤点着脑袋，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科室里，老主任厉问着：“你们都是谁啊，可不要站在门口影响我们正常工作啊。”
　　一个十分壮硕的汉子，两手插胸，饿虎般的目光看向一帮人道：“你们说吧，我哥的事怎么了吧。”
　　“哦！”门口，我猛一拍自己脑袋凑到陈桐跟前说道：“我想起来了，你还记得第一天我去医务科报道，几个站在七楼门口闹事的人吗？”
　　陈桐一个顿悟，恍然道：“对啊！不就是嘛。”
　　食堂里，我和陈桐面对面坐着吃饭。一旁的向白云和麻姐问着：“听说今天上午你们科室有人被打了？”
　　我和陈桐点着脑袋，好事的麻姐问着：“谁被打了？”
　　我说带教老章，向白云问着：“就是你们外一科的马屁精章闻星？”
　　陈桐笑着，我说是。
　　他们问严重吗，我说不清楚。
　　半个多钟头前，事态升级，老汤的一个弟弟和老主任产生了口角，随后动了手脚。章闻星上前阻止，不幸成了替死的羔羊。一顿拳脚惨叫连连，大家赶忙上前帮忙，混乱中陈桐被人挥掉了眼镜，一番周折我将他单薄的身体从扭曲的人群中拽出，算是救下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呵，你说你傻不，章闻星拍马屁你一个实习生凑那热闹干嘛。”麻姐笑着，陈桐掰弄有些变形的镜架说着：“唉，他不是我的带教老师嘛！总不能看着不管吧。”其实他是害怕谈话签字单的不翼而飞会惹来麻烦，所以才要赶紧抱上老章的大腿。
　　“后来呢！”向白云问。
　　后来有人通知了保卫科并拨打了110，一帮人闻讯即溜了。
　　“我是说老汤！”向白云说，正合了麻姐的意思，问着：“还有章闻星？”
　　章闻星自然去验伤，至于老汤……
　　正说话，一个保安领着两个警察走进食堂，高喊着：“谁叫陈桐？在不在？”
　　陈桐闻声略显紧张，颤巍起身应着：“我是……什么事？”
　　保安告知他要跟警察去局里一趟，陈桐低声问着：“不是谈话签字单弄丢的事吧，弄不好可是医患纠纷啊。”
　　我说，不应该。
　　保安听错了话，并不是让人去局里，二人仅是站在门口问了陈桐几句。
　　麻姐跟在我的身后听着。
　　一人说着：“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来了解下上午纠纷的一些情况，看看你是否有贵重物品损失或是受伤。”
　　陈桐摇了摇脑袋，我提醒他的眼镜，他并不在意。
　　“真没有？”那人问着，说：“别担心，上午闹事的一帮人已被我们公安机关全部控制，目前已经调查清楚，他们是一帮惯犯，俗称专业医闹，上午的事件也是一次有计划有预谋的违法犯罪活动。”
　　见陈桐不说话，这人回着：“那行吧。”
　　二人欲走，我问着：“那病患老汤也被抓起来了？”
　　一人回着：“关于老汤我们也在调查，他有涉嫌偷盗破坏病历的嫌疑。”
　　陈桐轻吁一口气的问着：“这么说是他拿走了手术谈话签字单？”
　　那人回着：“初步断定是。”
　　二人走了，陈桐长吁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了。
　　晚上，魏祥和打电话约我去吃饭，说是他的大女儿刚从学校回来，一直想要见一见我。
　　我本不打算去的，但又想着陈桐老妈上次交待我的事，我还一直没有和魏祥和说。再有，既然陈桐一家和魏祥和是朋友，我总不愿意让他们看到我和老魏这个亲爸真心不和。陈桐在旁边听着电话，我唯有在电话里应着：“好啊好啊。”
　　魏祥和的大女儿名叫魏薇，大学一年级，长相同她妈孙甜甜，都是属于娇贵的那种。
　　老魏给她看过我的照片，恰恰她非常喜欢日本的演员木村拓哉，所以顺理成章她觉得我有些意思。
　　我刚骑车出门，碰见陈桐老妈来看他，大致就是来瞧瞧经历白天医闹陈桐是否真的安好。
　　呵！宝贝儿子，当妈的自然心疼。
　　我和陈桐老妈打招呼，陈桐在我身后喊着：“方思诚，骑啥自行车啊，多掉链子，骑我摩托车去得了。”
　　他凑到我跟前，小声咕叨着：“嗨！你要骑我车去你妹见着就更欢喜了，再有也让你爸知道知道这些年他亏欠你的，说不定也给你买一辆，到时我俩没事就可以一起出去飙飙车了，省得和那些狐朋狗友的瞎混让人不舒服。”
　　他的算计挺好，只是他老妈在他身后拉着他略显尴尬的小声道：“小桐，这车好借的吗？要万一出了事咱办？”
　　他妈一方面担心我，更多的是担心那十几万的崭新川崎交在别人手里。
　　我微微笑着说：“嗨！下次吧，今天道不远，骑车自在。”
　　老魏还是把吃饭的地方定在了尚府绿园，听上去像是那家开发商的楼盘。
　　档次挺高，环境也好，窗外是毗邻外滩的一线江景。
　　我去的时候，魏祥和一家人早就挨排坐着，他的夫人孙甜甜，大女儿魏薇和五岁的小女儿魏小朵。
　　我在他们对面落座，打眼一看，像是拷官在审问犯人，我明白这是孙甜甜有意安排。
　　一个简单的招呼，魏祥和便支会孙甜甜说着：“呵呵，我说这大的桌子不用挤嘛，坐开些也好点菜啊。”
　　魏薇我见过，高考毕业那年魏祥和领着她来我的升学宴，那会她还不多大，十三四五，见着我便像见着偶像的拉着人要合影，但我太忙没能顾的上她，我记得当时她还好似挺生气，连酒席也没落座的跑到轿车里呆着。后来我寄了一张照片给老魏让其转交，算是了了彼此一个心结。
　　魏薇如今出落的更加标致，肤白貌美绰约多姿，气质中即有孙甜甜的高贵和娇艳，也透露着老魏的开朗与俊逸。
　　这回，算是多年后的再见，一见我她即笑容满面的跑到我身旁，很有礼貌的伸手问着：“咯，你好大哥哥！还记得我吗？我是魏薇。”
　　我不能说不记得，只能起身回复笑容的说道：“呵，你好！你好。”
　　孙甜甜见她大女儿魏薇如此热情，即打断道：“薇薇，干什么呢！坐好点菜了。”
　　魏薇没听见，顺势坐在了我的身边，算是打破了先前四对一落座的尴尬气氛。
　　吃完饭，临出门，魏薇塞给我一大包东西。
　　我没细瞧，估计都是吃的，我将它放进车的篮筐里，一连一个谢谢的骑车走了。
　　回到医院，我想到了薛佳莹，这会她应该在宿舍。
　　我想这一大包零食转送给她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我去敲她宿舍门，薛佳莹不在胡凤在，我将东西递在胡凤手里，只能说：“呵，借花献佛，这些好吃的交给你们处理了。”
　　胡凤欣然接受并说着：“哦，好像晚饭边有人来宿舍找过你，敲错了门。”
　　我问是谁，以为是我妈和曹爸。
　　她说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