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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北城失守

作品名称:怀顺王      作者:纸鼠      发布时间:2021-06-07 07:46:11      字数:5113

  狼嚎鹰飞,吹角连城。阿敏的镶蓝旗骑士在通往风月楼的两条主干道上与东江明军那四千余名严阵以待的持盾戟兵发生了激烈的遭遇战。
  
  拒马与栅栏是步兵部队延阻骑兵冲锋的良好辅助工具,而毛文龙所有的拒马与栅栏均布置于平壤城外围。硝烟中,每一名身披铁甲、头戴铜盔的东江明军重装戟兵,把手中那厚重竖型护盾整齐划一地倒插在地。在阿敏的部队杀到前,四千余副护盾在通往风月楼的2条东、西主干道上,形成了六道“护盾栅栏”。
  
  “杀——杀——杀——”
  
  人披蓝棉甲、马披白布甲的第一批冲至“护盾栅栏”前的镶蓝旗骑兵,立即遭到了数千支东江明军长戟的“伺候”。
  
  戟,戈、矛(枪)的混合体,它除了具备类似于长枪的尖头,戟头还具有月牙形的锋刃。最早的戟出产于商朝,它盛行于战国,没落于唐宋。
  
  相对于枪、矛、槊,具有“月牙”戟,除了具有刺击功能,还具有勾拉功能。
  
  火光中,四千余名视死如归的东江明军重装步兵,把清一色的单月牙长戟架在倒插在地的厚重护盾上,向外露出了锋利的戟头,形成四千余“人肉拒马”。
  
  嗖!嗖!嗖!嗖!嗖!嗖......
  
  在镶蓝旗战马的马蹄飞踏之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一千名置身于风月楼周边各处建筑之顶、原本由“少帅”毛承禄统领的“小稍弓”弓箭手,顺着马踏之声传来的方向,对由远及近的黑影发起了弓箭阻击。
  
  东江明军原有的高丽弓手在“铁山大战”中伤亡惨重,幸存的三千高丽弓手在战后经过了毛文龙的统一整编,被全部划归到原本据守平壤西城楼的指挥佥事陈继盛下辖。失守西城楼的陈继盛率领高丽弓手撤退至平壤南大门“含毬门”后,平壤城内的北片区域已经没有一个拱卫风月楼的高丽弓手。
  
  小稍弓手们射出的弓箭无法穿透镶蓝旗骑士身上那质地优良的蓝色棉甲,只有极少数的镶蓝旗骑士被明军的利箭射中咽喉而坠亡。
  
  “嘶——嘶——嘶——”
  
  首先触及“人肉拒马”的几百匹头戴铁面罩的镶蓝旗战马痛苦长嘶;然而,没有一匹战马被戟头撞伤倒地,皆因它们身上所披之白色布甲非常厚实,而且,布甲的马颈位置内镶了隐藏的铁片。除了极少数被刺瞎眼睛的战马狂怒不及,把马背上的骑士甩离马背以外,大部分被“人肉拒马”撞伤的战马,在各个骑术精湛的镶蓝旗骑士之操控下,很快镇定下来;同一时间,护盾后的东江明军重装戟兵对马背上的敌人发起了拉杀与刺杀。
  
  第一批闯阵的镶蓝旗骑士很快被人数占优的持戟明兵全面压制,长戟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远胜于矛、枪的实战价值。尽管明军的戟头刺不穿镶蓝旗骑士身上的蓝色棉甲,但被明军长戟那戟头上的“月牙”钩拉下马的镶蓝旗骑士,越来越多。在居高临下的明军小稍弓手之箭矢驱赶下,部分被勾拉坠马的镶蓝旗骑士落荒而逃。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在步战的明军戟兵与第一批闯阵的镶蓝旗骑士激励缠斗之时,第二批闯阵的镶蓝旗骑士纷至沓来。在一名“甲喇额真”的带领下,第二批闯阵的镶蓝旗骑士蒙住马眼,策动喝过烈酒的战马直接撞向了东江明军的“护盾栅栏”。
  
  东江镇的财政条件不足以支持每一名重装戟兵配备金属护盾,除了小旗官以上的军官以外,大部分戟兵只配置了木盾。夜风中,近千副倒插在地的明军护盾被彪悍的辽东马撞飞,东江明军布置在通往风月楼的2条东、西主干道上的第一道“人肉拒马”消失了。
  
  在强大的反作用力影响下,撞盾闯阵的第二批镶蓝旗骑士慢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坐骑很痛,普遍撞成脑震荡;另一方面,许多躲在倒插竖形护盾后的明军戟兵被推倒在地。
  
  喝!
  
  一名带头闯阵的“甲喇额真”一声怒喊,随即用马刀之刀背用力拍打已经撞成脑震荡的坐骑之臀部,受痛的可怜战马一声长嘶,随即拼命前冲。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镶蓝旗甲喇额真冲出十步远时,埋伏在黑暗中的六百名原属毛承禄下辖的燧发枪手,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身穿棉甲的甲喇额真,以及三百余名跟随其冲锋闯阵的镶蓝旗骑士,应声坠马,沉睡不起。
  
  “杀——杀——杀——”
  
  在东江明军燧发枪手后撤装弹之时,第二层“人肉拒马”向外围快速移动起来。身处第二梯队的重装戟兵抽起了倒插地上的护盾,挺直长戟,向陷入混乱的镶蓝旗闯阵骑兵队发起逆袭。
  
  ......
  
  熊熊燃烧的西北角楼残址映出了泛红而明亮的火光,火光落在了21岁的佟盛年那一张轮廓分明、帅气白净的汉人脸庞上。作为已故大汗努尔哈赤曾经入赘过的“佟家”,“佟氏一族”来自于关内,佟盛年是纯种的汉人。
  
  二贝勒阿敏杀入平壤城后,平壤城外的李永芳对身份尊贵的佟盛年说:
  
  “国舅爷,我想,你跟我一样,肯定已经收到了大汗的密旨......如今,阿敏的部众在过去两个月里面搜刮到的粮食、物资,都在这里(平壤战场北面大营)......现在,你跟我一起撤退,如何?辽西走廊的袁崇焕已经组织明军重修锦州城了,他的目标是锦州北面的广宁城。据探子回报,关宁军的筑城效率很高!我们若再跟着阿敏打下去,祸福难料!”
  
  话毕,李永芳严肃地看着佟盛年,佟盛年却沉默不语。
  
  “若阿敏此次绕城偷袭得手,他肯定会在剿灭东江明军后,带着搜刮而来的粮食辎重,重新南征李氏朝鲜。那时候,眼前的这批粮食与物资,我俩带不回去,大汗交办的任务完成不了......”
  
  “若阿敏在平壤城里面打输了,别说眼前的粮食、物资运不回鸭绿江西岸,我俩可能连命都没有,跟阿敏一起遭殃!广宁城也会跟着遭殃!”
  
  抚顺额驸李永芳极力说服报仇心切的佟盛年,带上阿敏搜刮回来的朝鲜王国之民脂民膏,跟随他北撤。李永芳继续补充道:
  
  “现在,我国正在闹大饥荒,这一情况你是知道的!八贝勒阿济格把近万名的八旗军勇士带到朝鲜咸镜道围剿朝鲜游击队,拒绝服从阿敏召唤其南下的帅令,而大汗却没有责备阿济格,反而私下表扬他,为何?就是因为阿济格把在咸镜道搜刮到了粮食、布料、盐类、酒类......统统拉回了大金汗国!这明显是大贝勒代善在背后教他的......”
  
  面对李永芳的苦苦规劝,犹豫不决的佟盛年叹了一口气,随即打断李永芳:
  
  “额驸不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我懂!我也想学八贝勒阿济格;但是,杀父之仇,我佟盛年岂能不报!在看到毛文龙的首级前,我是不会带领我的部众离开平壤战场的......额驸若想把眼前的辎重带回去,我理解,请你马上行动吧,能带多少回国就带多少......假如,阿敏在战争结束后找我算账,我佟盛年一人做事一人当!给他砍一刀就是!”
  
  在李永芳去意已决、佟盛年却决意留下之时,牡丹峰上的“耿家军”突然转守为攻,对山脚下的三千余朝奸部队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偷袭。
  
  在阿敏的偷袭部队与“风月楼”区域东江明军的主力打得难分难解之时,此前一直龟缩在牡丹峰的耿仲明,带领1200名东洋倭枪手,偷袭了牡丹峰山脚下的朝奸部队。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韩润、韩泽兄弟此前三次仰攻牡丹峰,均被耿家军部众击退,死伤过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低落的朝奸部队在催命的火枪声中陷入混乱。
  
  “杀——杀——杀——”
  
  上千支火绳枪之硝烟散去之时,手持“双流星”的孔有德带领一千流星锤手冲向陷入慌乱的朝奸兵,战斗呈现出一边倒之态势,朝奸部队开始溃逃四散。韩润、韩泽2人无法制止部众的无序逃亡,只好在二百余名“降倭”的护卫下,向西面的后金汉军部队所在之营寨撤退。战败的韩氏兄弟意图与李永芳、佟盛年手下的汉军汇合。
  
  跟随孔有德追杀朝奸兵的朝鲜神箭手南伊,在夜色中捕捉到了“朝奸三人组”中的韩泽之身影。
  
  侧身俯视秋云开,飞鸟顾之不敢度。一支破风的利箭从南伊手中之高丽弓射出,正中一百步外的朝奸头目韩泽之后心。
  
  啊!
  
  韩泽一命呜呼。
  
  取下韩泽性命的南伊未能阻止“漏网之鱼”韩润逃离虎口,皆因二百余名已故韩明琏留给儿子韩润、侄儿韩泽的“降倭”,在逃亡中娴熟地完成了装弹、点火之操作,他们把手中那老旧而偏短的东洋倭枪,对准了死死咬住他们尾巴的朝鲜义兵。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追杀韩润的南伊部众顷刻间倒下了二百人,其余的朝鲜义兵停止追杀,惊恐后撤。被南伊吓得尿湿裤子的韩润在火枪声中扔掉兵器、逃之夭夭,与佟盛年的部众顺利汇合。
  
  “额驸(李永芳),若现在顶不住耿仲明、孔有德2人的攻势,我们整支汉军部队都会溃散!那时候,我们此前从朝鲜人手中抢回来的粮食、物资都带不回鸭绿江西岸!”
  
  话毕,雄姿英发的佟盛年果断地披挂上马,带领二百余名“佟家亲兵”以及从东林城带到平壤战场的二千汉兵,赶往东面迎敌。眼看身份尊贵的佟盛年如此勇敢,原本人心惶惶、以李永芳为首之汉军部众逐渐稳下心来,陆续跟随佟盛年列阵迎敌。
  
  然而,打残了朝奸部队的耿家军,却没有对佟盛年的部众发起新攻势。
  
  原来,打残朝奸部队不是耿仲明、孔有德2人的真正目的,那是增援平壤城内的风月楼之手段。在南伊带领一千余朝鲜义军追杀韩润、韩泽之时,把朝奸部队打得四面逃窜的耿仲明、孔有德2人却带领3000名耿家军士兵直插尤景和镇守的平壤城北大门——七星门。
  
  另一方面,奉耿仲明之命,长山岛的千总官耿乐带领八百余名士兵留守牡丹峰的乙密台。
  
  耿、孔2人面对数倍于己之敌,却选择铤而走险、转守为攻,皆因平壤城内的战局已经变得非常险恶。在陈有时、沈冬虎2人率领6000名由重甲戟兵、小稍弓手、燧发枪手组成的狙击部队,不计伤亡地把阿敏的镶蓝旗精锐堵在通往风月楼的2条东、西主干道之时,跟随阿敏从西城楼突入平壤城内的杜度、色本、尼堪3人合兵一处,随即兵分数路,对二更天的平壤北城楼进行迅雷不及掩耳的大迂回包抄。
  
  在不到十米高的平壤城城墙之内壁修筑附属的“登楼马道”,并不是一件难事,杜度、色本、尼堪3人运用朝鲜军民过去在平壤城北城墙内壁修筑的6条登楼马道,风一般地率领部众杀奔平壤北城楼上的宽阔海墁。
  
  面对满蒙骑兵队的大迂回包抄,尤景和的义子李九成临危不乱,果敢应战。火光中,只见手挽“椴树矛”,头戴“凤翅盔”的李九成,亲率留守北城楼的一千余名在铁山大战中幸存下来的“椴树兵”,对登城之敌骑发动凶猛的逆袭。
  
  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东江明军的野战炮绝大部分集中在平壤城的北城楼,年近五十的“辅帅”尤景和下令炮手们用虎蹲炮、佛朗机炮猛轰从6条登楼马道杀上平壤北城楼的后金骑兵。然而,杜度、色本、尼堪3人明显吸取了此前对战东江明军的经验教训。火光中,只见紧贴平壤北城楼内壁发动仰攻的满蒙骑士,密密麻麻地龟缩在东江明军布置在平壤北城楼的近百门野战炮之“射击死角”。
  
  “尤家军”声势浩大的开花弹只放倒了不到200名敌方骑士。
  
  近百发东江明军野战炮的开花弹共同照亮了整个低矮而绵长的平壤古城北城墙,原本漆黑无光的夜空居然出现了短暂的“白昼”。炮声沉寂之时,第一批镶黄旗骑士在贝勒杜度的率领下,杀上了平壤北城楼上的海墁。
  
  “贝勒爷,您的推断果然没有错!东江明军的注意力集中在敌将毛文龙所在的风月楼,我部打下北城楼反而更容易!贝勒爷智勇双全、国之栋梁......”一名年轻的镶黄旗牛录额真肉麻地奉承面露得意、登上海墁的杜度。
  
  另一方面,24岁的李九成手持一根仿制“秦良玉白杆枪”而成的“椴树矛”,左挑右刺,锐不可当,率领一众矛手堵在了一条登城马道的尽头,奋勇迎击前赴后继、不停仰攻的敌方骑士。很快,在身穿棉甲的李九成面前,堆积起了近百具敌人的尸体。一匹失去主人的受惊战马从被满身血污、杀红双眼的李九成所堵死的登城马道上,惊恐而狼狈地跳下城楼,喀嚓!断腿哀鸣。
  
  尽管年轻的李九成在关键时刻表现神勇,然而,平壤北城楼只有一个李九成。除了被李九成堵死的登城马道外,还有5条马道可以登上平壤北城楼的海墁。当尼堪、色本2人各自带领手下的骑士杀上平壤北城楼的海墁之时,“尤家军”败局已定。
  
  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葡商包法德卖给毛文龙的十门欧产钢制佛朗机炮,遭到了尤家军炮手们的黑火药引燃爆破,炸飞数丈的带火炮身,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重重落在了一名手举带血马刀的扎鲁特蒙古骑士之身上,骑士与其胯下的蒙古战马当场被砸死了。
  
  离那名被佛朗机钢炮残骸砸死的骑士只有短短几米的色本,被吓得连忙勒停战马,一滴冷汗划过了其因极度惊恐而起皱的额头。至于其他相对轻便的东江明军虎蹲炮,有些被炮手直接从海墁扔到了城外,更多的虎蹲炮则被遗留在原地,成了杜度的战利品。
  
  火光中,被金人骑兵砍飞头盔的老将尤景和,看见一名自己认识多年的明军炮兵头目正抱着一门轻装虎蹲炮逃命,他意图与尤景和汇合。然而,一名年轻的蒙古骑士策动风一般的烈马从后赶至,该骑士干净利落地砍下了明军炮兵头目的脑袋,炮兵头目怀中的那门轻装虎蹲炮轰然倒地。
  
  砰!砰!砰......
  
  打出最后一波狙击敌骑的枪弹后,无力回天的尤景和强忍热泪,在十几名手持“燧发短枪”的尤家军亲兵之护卫下,从八米余高的平壤古城北城楼跳往城外,离开了那片血腥的海墁......
  
  东江明军“野炮营”的几百名炮手,大部分死于敌骑的锋利刀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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