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完结）

　　轩辕旭如愿得子，轩辕晞如愿登记。如愿一事，如路边一棵草，淡看风起，淡看云涌，淡看潮涨潮汐，淡看月缺月盈，一切随意。
　　窗外杨柳风徐徐吹着，轩辕和清泉回清泉山的时间到了。轩辕把手头的工作尽快做完，做着妥善的布置，清泉和我也向乐团申请长假，得到了欧阳和慕容的批准。我带着辙辙跟他们回去一段时间，小住三个月便出来。
　　烟花柳絮飞满天时，我抱着辙辙和轩辕、清泉赶往飞机场，正在候机室排队时，秦卓雍赶来。清泉惊得难以置信。
　　“你来干什么？”清泉一脸的不耐，对秦卓雍没好气地说，
　　“跟你们回去。”
　　“秦卓雍，你掺合我们家的事有意思吗？”
　　“我就想陪你们，我都请了一个月的假了，机票都买好了。”秦卓雍说。
　　清泉气到脸色苍白，转头训我：“囡囡，你真是多事。”
　　我委曲地说：“我什么事都没做呀。”
　　秦卓雍说：“不关囡囡的事，是我跟轩辕妈妈打听的。她还告诉我，下个月你们要回轩辕丘过清明，到时我也要跟你们去轩辕丘。”
　　清泉和轩辕面面相觑，两人拿秦卓雍没辙。检票处开始检票，我们跟着长长的队伍检票进安检口，秦卓雍跟着我们，主动帮轩辕拿行李。
　　赶了一整天的路，下午四时来到清泉山脚下，净玄和江紫、王泽涛已在山下等候多时，轩辕、清泉按时回归，令他们欣慰不已。母树似乎已得知轩辕与清泉回到家，我们在登上山阶时，一阵阵轻粉似的细雨飘洒而下。
　　和第一次进山时一样，轩辕和清泉先去忘忧谷看望母树和诸葛，来到山谷中，只见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一片，浓郁的馨馧飘荡山谷，沁人肺腑。粉雾似的细雨扬扬洒洒，扑面而来。轩辕和清泉携着手快步走进山谷，跪拜在诸葛坟头，给兄弟叩拜后，起身与母树拥抱。
　　“母亲，我们回来了，让您久等了。”兄弟俩轻声说。
　　木莲树摇曳着树叶，洒下更多的雨水，一注注水汪汪的雨水沿着树干不停地流淌，树上的木莲花瓣如雨似地飘落，洒在轩辕与清泉身上。
　　“母亲。”轩辕泪如雨下，母树对他们的思念如山一样深沉，如水一样绵延。
　　净玄和江紫摆上供品，我和轩辕、清泉跪在诸葛的坟头焚香，袅袅的青烟在空中飘散开来。
　　我悄声对轩辕和清泉说：“母树这么爱你们，可惜她不现身。让我看一眼，我死都知足了。”
　　兄弟俩看了我一眼，不吭声。秦卓雍对我轻声说：“囡囡，你别痴心妄想了，死了这条心吧。”
　　“浅墨，去采撷忘忧草过来。”净玄吩咐我。
　　我不解：“采撷忘忧草还是忘忧花？”
　　“连根采撷，焚烧成灰。”
　　我更费解了：“下着雨，忘忧草怎么能烧起来？”
　　净玄不容我多想：“快去，别问那么多。”
　　我把辙辙交给江紫，只身走进烟雨苍茫的忘忧谷中，弯着腰采撷着粗长的开着花的忘忧草。
　　“忘忧妹妹，采够四十九根。”清泉对着我喊话。
　　我一愣，不知清泉为什么这么叫我。我采够四十九根带着花的忘忧草，这些忘忧草还带着雨水，净玄递给我一把香草纸，让我把忘忧草烧了。我心里带着困惑，但还是按师父的话照做。香草纸烧着火，我把忘忧草一根根投进火中焚烧，说也奇怪，湿漉漉的忘忧草居然烧起来，且烧得很旺，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奇香。轩辕、清泉和净玄，江紫和王泽涛秦卓雍六人围跪在我身旁，都不过来搭把手。
　　净玄放下拂尘，双手合十，低垂着头，喃喃地对木莲树说：“禀告木莲树神，忘忧亲手采撷四十九根忘忧草，焚香寄忧。清泉山历经四千九百年，到如今，劫难已过，木莲子与忘忧已平安回归，三颗小木莲子也平安无恙。此后清泉山山月盈昃，云腾致雨，福缘善庆，玉泽鸿运。”
　　我听不懂净玄话意，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轩辕和清泉，两人故意不看我，江紫和王泽涛脸上带着浅笑，也没搭理我。
　　简单的祭祀完毕，我和轩辕、清泉三人把焚烧过后的草灰用双手捧着，洒在诸葛坟上和木莲树下。粉雾似的细雨渐渐停止，山谷里氤氲缓缓消散，馥郁的馨香飘荡山谷。我抬头望着苍翠秀逸的木莲树，突然，目光怔住了。
　　“轩辕，清泉。”我失语着，指着不远处的山谷之巅。
　　在山谷巅上，蓝天湛蓝透亮，而白云却不似往常的白云，它像极了两个依偎的人。一个是长发垂腰，长裙翩然的女子；另一个是身形玉树临风的男子，那男子的轮廓我永远都忘不了！
　　“母亲，二哥！”轩辕惊得双目睁圆。
　　“母亲，二弟！”清泉惊得睁圆双目。
　　兄弟俩仆伏在地上，倒头便叩拜。我的眼泪刹那间滚滚而下，和净玄、江紫、王泽涛、秦卓雍一起双膝跪地，虔诚地叩拜。
　　一阵夹着浓郁的木莲树芬芳气息的山风徐徐拂过，风里带来隐隐的慈蔼的山峦回音。
　　“我儿归矣，为娘欣然矣。”
　　母树的真声缭绕山谷间，回荡耳畔。轩辕和清泉顿时泪崩，放声大哭，对着母亲和诸葛的白云化身跪拜不起。
　　山风吹过，山谷巅上的白云很快消逝。我们仍跪地不起，思绪仍沉浸在母树现身的震惊中。
　　许久，我们起身离开忘忧谷，向道庵走去，净玄说还得参拜道庵师祖。我有意落在净玄身后，轻轻拉着轩辕的衣角。
　　“师父说的三棵小木莲子是怎么回事？哪来的三棵小木莲子？”
　　轩辕展颜而笑，走在身旁的清泉也跟着笑了。
　　“秦卓雍是什么？”我问，“道长怎么让他加入我们的祭祀？”
　　秦卓雍把行李背在背上，快步上前，得意地拉着清泉的手说：“我是禾雀子，木莲子的伴侣。”
　　我讶然地看着清泉，他莞尔笑着。
　　“真的假的？”我大惊。
　　“是真的。”轩辕轻声说，“在你去采撷忘忧草时，净玄道出了秦卓雍的前世。”
　　我回头望了眼山谷，在木莲树旁不远处，是有棵老禾雀树。老藤上开着繁花似锦的闹哄哄的米黄色花儿，无数条小藤上或吊挂于树间，或垂蔓于树梢，藤上其花大小如禾雀，酷似千万只闹喳喳的禾雀拥挤栖息于树丛中。轩辕说，那棵禾雀树两千多前只结过一颗豆荚子，在一次山洪中被冲走了。两千年来一直不结实。而秦卓雍死缠着清泉，聒噪得很，此象必有征兆。净玄一卜卦，说该回来的始终要飞回来。
　　“那三颗小木莲子是怎么回事？”我又重提刚才的话题。
　　轩辕停下脚步，看着我说：“傻妞，一颗是辙辙。”
　　“那另外两颗呢？”我左看右看，实在想不通另外两颗是谁。
　　“真是傻。”轩辕说，“在你肚子里。”
　　啊？我大吃一惊。
　　“一孕傻三年。”秦卓雍摇着头说。
　　“去你妹！谁傻了？”我朝秦卓雍低声骂。
　　“哦，只许轩辕说你，我就不能说你。”
　　“不许你说我！死禾雀子。”我瞪着秦卓雍又骂。
　　三个男人轻声浅笑，秦卓雍被骂了既不愠也不恼，笑得更欢。
　　走在最前面的净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说：“浅墨，在嘀咕什么呢？从小到大，性子一点没变，就你话最多。不过，话说回来，只有与你在一起，才能忘忧。你牵引着在外漂泊的两颗木莲子与一只禾雀子回归，功不可没，母树只好任你耍性子了，也满足你的愿望。”
　　我笑了，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净玄身边，挽着师父的手，撒娇地叫着：“师父是再生之母，对我有再造之恩。”
　　“不尽然。”净玄微笑说。
　　“此话怎讲？”我诧异地看着净玄。
　　净玄远眺着忘忧谷，悠然地说道：“浅墨，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一愣，不知所措地说：“我叫张箬筠、小名囡囡，道名张浅墨。”
　　净玄目光慈蔼地看着我：“你是忘忧谷的精华，你集清泉山的灵气于一身。你是王母亲手裁在清泉山的一颗忘忧草，因你太娇弱，在一次暴雨雪肆虐的夜晚，母树为了护你，丢失了自己的三棵木莲子，因此心痛不已。你长成之后，在一个大雪天，你离开了忘忧谷，走之前跟母树说，你会找回失散的木莲子，并带回迷失的禾雀子。好在你认得回家的路，不枉母树等你几百年。”
　　“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净玄把我的手合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拍着，脸上泛着慈母般的笑靥。
　　我抬头望着清泉山，整座山笼罩着淡青色的云雾，山下氤氲缭绕弥漫，隐约见山谷百花如锦，灿烂如霞。木莲树花开灼灼，禾雀花展翅争飞，萱草十里送衣香。
　　我取出骨笛，迎风吹奏清泉作的那首《忘忧谷》，笛声悠扬，飘荡山谷，不曾消散。
　　
　　看尽万水千山是你，山水复西东。
　　读尽唐诗宋词是你，诗词梦无踪。
　　倘若我眼中的春夏秋冬，
　　你都能懂，我便走入忘忧谷中，
　　采撷一束芙蓉，玉笛送征鸿，
　　待到雨润烟浓，执子携同，
　　忘却尘世繁冗，
　　最忆萱草馥无穷，
　　桑麻茱萸话梧桐。
　　
　　
　　后记
　　轩辕说，那天我父亲来看我，此时正是石榴上市的季节，我想买石榴给他，跑了一条街，水果摊卖的都是剩下的石榴，买不到新鲜的。恰巧成少全有事要进城，我开着吉普车送他，车里很热，我打开车窗透风，这时从窗外飞进来半个石榴，不偏不斜正好砸在我头上，石榴籽洒了我一身。我是又气又恨，开车堵住一辆中巴，跳上车斥责随便乱扔水果的人。素质极差的那个人坐在窗边，她转过脸，只是那一眼，就已决定了永远。
　　生命的美好，在于岁月的捻辗中沉淀，素心如简。看一川绿水浮菾，清浅人间。花开繁华中的遇见，从此唐宋诗篇，山高水远，丹青水墨浸染阡陌云烟，到暮年，日和风暖依旧倚窗前。
　　
　　附：谨以此小说缅怀逝去的好友江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