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海水桑田

　　郁心妍吃了早餐，背着小挎包，开着阮瑾的摩托车出了巷子。她东逛西逛，把小镇的上寮下寮兜了个遍，不时用手机拍照。小镇古朴典雅，别具风韵。朴素大方的骑楼，青砖素瓦粉墙，错落有致，沉淀着岁月的悠远底韵。郁心妍非常喜欢这里并深深为之着迷。她沿着洁净清静的环镇街道行驶，前面好像有锣鼓敲击的声音，她往那个方向奔去。刚转过一条巷子，对面快速驶来一辆摩托车，两人都没料到对面会突然出现快速行驶的车辆，两人紧急刹车，可郁心妍还是一时躲避不及，一头撞在对方车上。
　　“你开那么快干什么？想撞死人吗？”郁心妍想也不想，张口就骂。
　　“你没事吧？”对方也被吓了一跳。两人都有错，可这女子嘴快，把责任全推给了对方。
　　郁心妍气愤难当，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对方吼道：“你没长眼吗？我的车灯都被撞坏了，你赔！”
　　对方听到这有点耳熟的怒骂，打开头盔上的镜盖定睛看去。郁心妍也摘下头盔，一看这不是昨天那个黑脸膛吗？顿时来气，冲对方骂道：“真是碰到了衰瘟，看到了没？车灯碎了，你赔是不赔？”
　　隋熠没想到又再次碰到郁心妍，心里有一种柔楚的冲动。他欲言又止，想了想，用平静的语气说：“我赔。只要你不受伤就行了。”
　　郁心妍心情坏透了：“我受伤了你铁定跑不了。”
　　隋熠从后裤袋取出钱包，掏出两百元递给郁心妍。
　　“两百块不够，我的鞋也坏了。”郁心妍抬起被撞坏的高跟鞋怒气冲冲地说，“给四百。”
　　隋熠又取出两百递给郁心妍，后者气呼呼地坐上摩托车，看也不看隋熠，往祠堂方向开去。
　　“前面一巷有修车的店铺。”隋熠朝郁心妍的背影叫着。
　　这摩托车还没坐热，就出事了，把车灯撞碎，很难再上路。郁心妍玩的兴致顿时消失全无。她依稀听到那个黑脸膛说一巷有修理店，她转头朝一巷奔去。
　　郁心妍开着摩托车来到一巷，很快找到一家车行，但并不是修车铺。附近也没修车铺，她抱着试探的心情走进店铺里，问一个在修电动车的师傅：“你们这里修摩托车吗？”
　　隋炯抬头看，眼睛一花，眼前这个女孩子肌肤雪白，眉清目秀，长发浓密乌黑，让人有一种透不气来的感觉。他吞了吞口水，说：“修的。你的车怎么坏了？”
　　“车灯被撞坏了。”郁心妍指着停放在门外的摩托车说。
　　隋炯走到门边一看，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再定睛细看，没错，是阮瑾的摩托车。他回头打量郁心妍：“这车是你的吗？”他问。
　　“不是我的，是我同学的。”郁心妍说。
　　隋炯有点为难了，阮瑾这款车本来就是绝版，车灯根本没有同型的配换，他是没辙了。如实跟郁心妍说，换不了，没有合适的车灯换。
　　郁心妍一听着急了，从上岸伊始，她就霉运不断，她哀求隋炯帮她想办法，隋炯也想帮阮瑾的车修好，打电话到市里的配件销售商询问。郁心妍心烦到极点，来回踱着脚步，这么一走，右脚的高跟鞋跟与鞋面彻底分离，她一恼火，顺势把脚上的鞋踢出店铺，鞋子不偏不倚正好踢到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客人身上。
　　客人正要生气，抬头一见又是郁心妍，顿时气消。而郁心妍一见到隋熠，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得正好，我的车灯没法修了，你说怎么办？”
　　隋熠是来修刹制的，他顺便向隋炯询问车灯的情况，隋炯疑惑地看着隋熠和郁心妍，他们俩认识？隋熠低声把发生的事情向隋炯说了一遍，隋炯笑了。
　　“你真够衰的，谁的车不撞，偏撞坏阿瑾的车。她的这款车型厂家早就不生产了，配件损坏很难再找合适的。”隋炯说。
　　“快想想办法。阿瑾的同学一上岸，就跟我较上了。被阿炜知道，少不了数落我一顿。”
　　郁心妍不耐烦地看着两个在嘀嘀咕咕的男子，皱着眉叫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别欺负我听不懂客家话，我也是客家人。快修好我的车，我还要赶时间。”
　　隋熠走到郁心妍面前，平和地说：“这型号的摩托车厂家不生产了，同款的车灯这里没有换，得到市里找。”
　　郁心妍着急地叫着：“你让我到市里找吗？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开着这样的车上路被交警抓到怎么办？这可是我同学的车，我头一天来就给她添麻烦，搁在谁身上谁都不愿意的。你撞坏了车，你得负全责。”
　　隋熠看着气呼呼的郁心妍，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是又气又无奈，这几天家里又有许多事，已经让他够心烦的了，现在又摊上这个郁心妍，真是衰到家了。他回头对隋炯商量了一会儿，转头对郁心妍说：“你可以到附近走一走，我这就去给你找车灯。”
　　郁心妍没好气地说：“我的鞋都坏了，怎么走？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点把车灯给我买回来。”
　　隋熠真拿郁心妍没办法，等隋炯修好他的车刹制，他骑上摩托车快速驶离小镇。
　　郁心妍坐在店铺的一个角落里，一边等隋熠，一边看手机。隋炯也忙着修车，无暇搭理郁心妍。
　　两个小时过去，郁心妍看着手表，情绪变得烦燥不安，她站起身，走到在修车的隋炯身后，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去买车灯呀？怎么那么久？”
　　隋炯头也不抬地说：“是去买车灯了。这种车早几年不生产了，同型同款的零部件很难找，得花时间。”
　　“我怎么这么衰呀。”郁心妍长叹一声。
　　隋炯抬起头，微笑地看着郁心妍，说：“你这就叫衰了？隋熠那才叫衰。”
　　“隋熠？”郁心妍看着隋炯，“那个衰瘟叫隋熠？”
　　隋炯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隋熠在郁心妍眼里成了衰瘟。他说：“他这段时间是最衰的，大女儿被开水烫伤，小女儿发烧，两个孩子都住院。他既要忙船上的事，又要忙家里的事，现在又撞坏了你同学的车，真是够衰的。”
　　郁心妍打量着隋炯，问道：“他姓隋？隋朝的隋？”
　　“对呀，这个姓在我们这个镇是大姓。”
　　“看你们刚才交头接耳的，一定是亲戚，难不成你也姓隋？”
　　隋炯笑了，这个女子很聪明：“没错，我也姓隋。”
　　郁心妍想了想，又问：“这么说，你们一定认识隋炜了。”
　　隋炯脸上的笑容更是可掬：“我们是堂兄弟，我叫隋炯。”
　　郁心妍翻了下白眼，那可爱的样子让隋炯笑容变得更深了。
　　“你是阿瑾的同学？”隋炯洗净手，从饮水机上倒了杯水递给郁心妍。
　　“对呀，大学同学，也是深圳的同事。”郁心妍接过纸杯，谢了声隋炯。
　　隋炯说：“阿瑾很少有同学来找她玩。”
　　“大家都很忙，离得又远，走动自然少了。我跟阮瑾是最好的朋友，大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到深圳应聘，只是后来所教的中学不一样。她不放心她父母，辞职回来。她走了之后，我特想她，这不，请假来看她。”开朗的郁心妍和隋炯搭起话来。
　　两人正说着话，隋熠回到了，把摩托车停在门前，手里拿着一件小纸箱递给隋炯。后者把新买的大车灯安装在阮瑾的摩托车上。郁心妍放心地松了口气，她取出两百元还给隋熠，也塞给隋炯三十元，谢了两人，开心地把车开走了。
　　望着郁心妍的背影，隋炯笑说：“阿瑾的同学很有意思，一张嘴就叫你衰瘟。”
　　隋熠无奈地说：“近来真是够衰的。”
　　阮瑾没空陪郁心妍，她倒无所谓，开着摩托车到市里四处兜风，东游西逛，很是自在。
　　
　　听阮瑾说镇上的早餐店海鲜粉特别好吃，心妍起了个大早专程去品尝。阮瑾和隋炜还没起床，陶琳在厨房做早餐的准备工作，见到郁心妍起这么早，很是愕然。
　　“心妍，这么早。”陶琳说。
　　“阿姨，昨晚睡得早了，今早就起得早。我要去尝一尝这里的特色早餐粉。”
　　陶琳告诉心妍：“你起得太早了，这个时间全是那帮打渔人在用餐。”
　　“那也没关系。他们吃他们的，我吃我的。我吃完了回来帮阿瑾带孩子，中午我们要去买玉，下午我就得回深圳了。”
　　郁心妍已经把时间安排好了。陶琳推着摩托车放在骑楼过道，目送心妍转过巷子口。心妍开着摩托车，一路迎着清晨清凉甜润的微风，心里感到好舒畅。
　　清晨的小镇还沉浸在淡淡的晨雾中，宁静的骑楼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但是，小镇的一巷却是另一番景象。早餐店门口，一字排满了各种摩托车和皮卡车，一条街道堵得实实的，心妍一时傻眼，陶琳说得真不假，她都没地儿停车。她转了片刻，把车停在街头，上了锁，朝早餐店走去。
　　店里人满为患，一眼望去全是男人。郁心妍的出现，如一道彩虹的亮光，照亮店铺，把店里的男人目光全吸引住了。心妍一时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疍家人打扮的老板娘及时向她打招呼。
　　“姑娘，吃早餐？”老板娘的普通话很标准。
　　郁心妍走进店里，跟老板娘说：“四婶在吗？”
　　老板娘惊愕地打量郁心妍：“姑娘，找四婶有事吗？”
　　郁心妍说：“我听说四婶的早餐做得特好吃，特地赶来品尝她做的早餐。”
　　老板娘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听你的口音是外地人。你听谁说四婶的早餐做得好吃？”
　　“阮瑾，您认识阮瑾吗？”
　　老板娘笑道：“当然认识。你是阿瑾的朋友？”
　　“我们是大学同学，也是曾经的同事。”
　　一听对方是阮瑾的大学同学，老板娘顿时对郁心妍心生好感，微笑地对郁心妍说：“我就是四婶，头一次听到有外地的大学生慕名来吃我做的早餐，真是好开心。”她找了一个空位让郁心妍坐着，转身给她做早餐。
　　郁心妍刚一落座，立即有人过来坐在她旁边，也点了份早餐。两人一转头，顿时惊呆，时间在他们的面前瞬间凝固住了，两人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不是吧？又碰到你了。”郁心妍自己都被这种缘分给吓倒了，她盯着隋熠，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隋熠两眼紧紧地盯着清纯得像清晨盛开的鸡蛋花似的郁心妍，面带微笑地说：“很巧是不是？”
　　“太巧了，把我给吓倒了。”郁心妍不觉地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漂亮的牙齿。
　　四婶端来一碗香喷喷的海鲜粉。
　　“四婶，有鱼子酱吗？”郁心妍问。
　　四婶惊愕地看着郁心妍：“你又知道鱼子酱？”
　　“我在阿瑾家吃了你做的鱼子酱，味道美极了。”郁心妍楚楚动人的眼睛里浮着一抹真诚的目光。
　　四婶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笑容，这个女孩子实在讨人喜欢，她二话不说，进厨房盛出一碟鱼子酱给郁心妍。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看，你知道我是四婶，我却不知你的名字，有点说不过去。”
　　“郁心妍。”心妍懒得解释她的名字，从挎包里取出随身带的中学门禁卡，上面注明她的名字和身份。
　　四婶接过卡片，久久地注视着，嘴里喃喃地说：“真是人美名也美，还是高级职称的英语老师，太了不起了。”
　　隋熠接过卡片，看了两眼，问心妍：“来这里玩多久？”
　　“我今天下午就得回深圳了。”
　　“这么快就走了？”隋熠心里突然充满了一种舍不得，心跳不规则地乱跳着，仅仅见了几面，他心里对这个别样的女孩子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好感，虽然一开始被她骂得几乎抬不起头，但他不可否认，他喜欢她。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平生从来没有过，跟郃艳秋在一起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我是请假来看阿瑾的。”郁心妍说。
　　“这小镇的风景你都游览了吗？”
　　“走马观花看了一遍，感觉好极了。”
　　“到海边看过吗？”
　　“昨晚去看过了。”
　　“看到涨潮了吗？”
　　心妍心里一怔，抬眼定睛打量着离自己只有一尺远的隋熠，正想说话，四婶切了一碟牛肚牛百叶和一些叉烧，淋上独有的酱汁，递给郁心妍，这让心妍受宠若惊，开心地吃着美味的早餐。她偶尔抬头，发觉隋熠凝视着她，却没动筷。
　　“你怎么不吃啊？”心妍巧笑嫣然地说，“昨天我买了双凉鞋，还剩些钱，这顿早餐我请你。”
　　隋熠盯着心妍嫣然的笑靥，清澈的眼眸，突然说道：“下次你和你男朋友来玩，我请你们吃海鲜。”
　　心妍一怔，一说到这个话题，她心里有一种很深的排斥感，尽管对方不知情，但她态度坦诚地说：“我没男朋友。下次，也不知什么时候。”
　　“你没男朋友？”隋熠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漂亮得让人心跳的女孩子居然没有男朋友。
　　心妍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表情：“很奇怪，是不是？感情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它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么找都没用。我想过了，我不会因为年龄到了而结婚，也不会因为条件适合而结婚，一定是为了爱情。就像阿瑾一样。”
　　隋熠目光瞬间变得熠熠生辉，他凝视着心妍翦翦秋水的眼睛说：“爱情只会迟到，不会缺席，你要耐心地等，它就在爬山涉水的路上。”隋熠说这话给心妍听，也在说给自己。
　　“所以我得耐心地等。”心妍嘴角掠过淡淡的浅笑，她吃完早餐，起身对四婶说，“四婶，你的早餐做的真好吃。我下次还来吃你做的早餐。”
　　四婶一时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郁心妍递给她一张伍拾元，不等四婶找钱，她轻盈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四婶追出门外，心妍已开着摩托车远走了。
　　下午三时，阮瑾送郁心妍到客运码头，心妍挥着手与阮瑾道别，她没有看到站在一处角落远远目送她的隋熠。心妍一走，瞬时带走隋熠的一颗怦然的心，虽然两人认识短暂，那异样的情愫已深刻地顽强地驻扎在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