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赤膊上阵

　　虽然货车没有慈禧的专列舒服，让人觉得有面子，但是，能保住一条命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张作霖跳下货车，难得见到他得意的笑容，连后槽牙也露出来了，一班来慰问的老将瞪圆了眼珠子，好多年没见过他这幅孩子嘴脸似的神情了。他们急忙近前慰问压惊。张作霖兴致不减，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笑逐颜开地说：“妈了个巴子！老子回来了。我能活着回来，多亏了狐副官聪明机智。也是老天爷保佑！”
　　众人齐呼：“大帅洪福齐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作霖两手一摊，沉声说：“妈了个巴子，别吹捧老子。但这话爱听。这个徐树铮和老子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老子和他没完！”
　　厅内一片叫嚷声：“对，不能轻饶了他，不能轻饶了他……”
　　客厅里群情激昂，吵嚷声一片。
　　张作霖手势往下一压，说：“各位稍安勿躁，从今日起，做好一切战斗准备，那京城比咱东北地盘大多了，谁有本事谁就给我去抢！”
　　客厅里一阵安静，接下来就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狐喊沉默了，他内心深处对这种做法还是抵触的，这与他从小受到的精忠报国的思想不相符合。他只是跟着应付。
　　这小六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经常带着一帮纨绔子弟在奉天到处玩耍，连凶狠的日本人也不放在眼里，有事没事他喜欢把狐喊带在身边。
　　这一天傍晚，他们来到了国际马路日本关东军驻地附近。
　　几名正在兵营前站岗，期待着下岗便能休息的关东军士兵，根本没意识到这几个少年都有背景，会闹出事来，就没驱赶。
　　小六子兴奋地指着狐喊说：“看到了吧，今天我们有高手，一起闯关东军军营，怎么样？”
　　都是一群小少年，不计较后果，跟着起哄：“好，好！”
　　狐喊急忙劝道：“万万不可。大帅有命，让咱们和日本人打交道谨慎行事，我们这样冒冒失失出了事可怎么办？”
　　那些公子哥们哪能听一个随从的话，一个个跳出来指责他。
　　“你是谁啊？口气挺大的，你跟谁说话呢？你眼里还有张公子吗？”
　　“去去去，一边待着，你要没那个胆子回家给老婆洗裤衩去。”
　　“你看他那瘦不拉几的样子吧，谁嫁给他谁倒霉，还洗裤衩呢，洗谁的呢？”
　　“张公子，亏你还夸他是高手呢，看他那熊样，真是个窝囊废。白长了男人那个屌，去去去，还不如割了喂狗。”
　　众人哈哈大笑。
　　被指责也就算了，一声声侮辱可真令人难堪。狐喊面红耳赤站在他们对面，拦又拦不住，拽又拽不得，只好跟着往前走。没想到这伙纨绔子弟狂性大发，横冲直撞进了关东军大营，人家机关枪一架，一个个都成了哑巴，乖乖抱头束手就擒，有的吓得尿了裤子。狐喊假装肚痛，落在后面，关东军士兵呵斥着，枪托就要砸下来，狐喊突然出招击倒士兵，扭身上了房顶，只听子弹“噗噗”打在房顶上，好个狐喊，他哈腰腾挪闪跳蹿房越脊而去。
　　别看张作霖土匪出身，却重视人才，他创立了东三省陆军讲武堂，自任堂长，专门培养一些中下级军官。这一天，正在给第一批学生举行毕业典礼。张作霖拿着秘书写的半文半白的稿子，背了半天也没背下几句，气得抬手就给扔了，大步走上讲台，高声喊道：“他妈的，老子背了半天稿子，一上来看见你们就全他妈忘了。”这些话一说完，大家憋不住，哄堂大笑，张作霖也跟着乐呵呵的。他手一压，下面寂静无声，他就开始即兴演讲。他说：“老子看你们个个都挺精神，都是好小子，得好好干，你们毕业后，先别急着当什么督军、大帅，可以先从排长、连长一步步往上做。只要大家打仗不怕死，打仗死不了，我张作霖就答应你们，那是要啥有啥……”话音一落，鼓掌如雷。
　　张作霖刚走下主席台，有个卫兵声色紧张地跑了过来，在大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张作霖勃然大怒，一边往外疾走一边大喊：“汤二虎！”
　　五十三旅旅长汤二虎跑步过来。
　　张作霖翻身上马，命令：“马上集合队伍！”
　　操场上本来就有他们带来的兵，加上讲武堂学员，大几千士兵迅速集合完毕。刹那间，操场上火把闪耀，亮如白昼。
　　这支部队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涌向国际马路，火把排成了一条长龙。
　　张作霖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立于队伍最前面。一旁是骑着马的汤二虎正在指挥架设大炮，齐刷刷摆在队伍前边，黑洞洞的炮口高高扬起。一箱箱炮弹整齐地堆在旁边，所有的炮都已经上膛，严阵以待。
　　张作霖拿着喇叭筒，朝着关东军的营盘大声喊道：“对面的人听着！在中国东北的地盘竟敢扣留我张作霖的儿子，是谁干的？赶紧把人给我放了。妈了个巴子的，老子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敢跟我玩横的，老子是玩横的祖宗！你们听着，半小时后，要是还见不到我儿子，老子就把你们所有的房子都炸平，所有的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少，通通杀死，一个不留！”
　　张作霖说完，身后近万人一齐重复，“所有的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少，通通杀死，一个不留！”
　　声浪一浪接着一浪，震耳欲聋。
　　对面关东军营静悄悄的，大门紧闭。
　　过了一会儿，关东军营门打开，四个日本宪兵推出一辆平板车，车上张学良等五个人像粽子一样被人家捆在一起。远远闻到一股汽油味。两个日本宪兵点着火把，站在平板车两边，作势要往车上扔，另外两个端着枪虎视眈眈。这时，一个日本军官从军营中大摇大摆走出，手拿个铁皮喇叭。
　　“张师长！令公子在这里，你可看好了，胳膊腿儿都在，人还是完好的。不过，他们身上现在已经洒满了汽油，我们给你五分钟的考虑时间，或者退兵，或者亲眼看见令公子被活活烧死！”这个军官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在威胁张作霖，难道他不知道张作霖是土匪出身，绑票的事可是他老本行。你现在搬出来恐吓土匪的老祖宗，管用吗？
　　汤二虎神色紧张，回头瞅着大帅问：“老七，咋办？小日本啥事都干得出来啊！”
　　张作霖面无表情，低声命令：“脱衣服。”
　　众人一愣，都傻眼了，什么情况？寒冷的冬天，冻死人的季节，还是在东北，竟然要大家当街脱衣服。不是大帅说错了吧？
　　张作霖看见大家没动静，火了，马鞭一指身后，大声命令：“脱，所有人都脱！”说着，他带头脱了上衣，光着膀子骑在马上。
　　汤二虎一声令下，近万人在烈烈寒风中都脱成光膀子。张作霖赤裸着上身在寒风中不禁打了个哆嗦，只见他牙一咬，扯下了在胸前像钟摆一样晃悠着的金色的怀表，啪地打开，借着火把照耀的光看了看时间。
　　关东军军官又在对面呜哩哇啦的叫喊，接着用中国话又重复一遍，和刚才的大致意思相同，只是多了些是令公子私闯军事禁地之类的话。
　　张作霖不齿，冲着对面就骂：“妈了个巴子，这是中国的地盘，老子想去哪里老子说了算，由不得你们。”
　　日本军官冷笑一声，阴恻恻地说：“阁下可别忘了你是怎样当上师长的。”
　　张作霖嘿嘿冷笑着说：“那是一群龟儿子自愿孝顺老子的，再说了，本来就是中国的东西，凭什么要谢你们，要给你们脸？”
　　“既然阁下这么说，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你就等着给令公子收尸吧！”日本军官撕下了伪装的面孔，露出了吃人的獠牙。
　　张作霖不再答话，转身命令：“上酒！”
　　几十辆马车载着满满的酒桶，从几个胡同里赶出来。
　　士兵们把满满一大碗酒高举过头顶，国际马路从北到南飘满了酒香。
　　张作霖先干了两大碗又斟满，身上的青筋暴突。
　　汤二虎把酒倒满，高举过头，大吼：“弟兄们，干！”
　　张作霖率先把酒喝干，双手举碗高过头顶，摔在地上。一万余名士兵也都喝干了酒，然后也像他们的师长一样把碗高举过头，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声一片。
　　张作霖看看怀表，发令：“点火把！上刺刀！”
　　火光闪闪，刀锋逼人。
　　张作霖把怀表从脖子上取下，摔在地上，嘶声喊道：“子弹上膛！”
　　一万多士兵拉动枪栓的声音吓坏了对面对峙的关东军。
　　张作霖抽出腰刀，催马就要上前。
　　这时，一旁的汤二虎轻呼一声：“老七，你看！”
　　在以往，汤二虎在众人面前“老七老七”地叫喊，少不了一顿训斥。今天是个例外，张作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上面。
　　张作霖仔细往前一看，就见两个日本宪兵举着的火把扔在了地上，另两个宪兵将平板车推到路上，鞠了一躬，倒退着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