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乐团在外地演出，回来时已过了农历十五。高强度的演出，我是又累又困，回到家洗了澡倒头就睡，而且怎么睡也睡不够。婆婆叫，老公唤，儿子闹，我像头猪似的贪睡，突然我觉得肚脐眼又酸又痒，睁开眼，是辙辙坐在我身边，用他肉肉的小手指抠我的肚脐眼，惹得我大笑不已。脚一伸，把儿子弄倒，压在身下，挠他，逗得儿子咯咯笑个不停。
　　“闹够了吗？”轩辕走进卧室，给儿子穿衣服。
　　我一翻身，倒头又睡，食欲也不振，轩辕发觉我与平时有点不一样，很担心，说要陪我去医院检查。我看着台历，上面做着重要事项的记录。
　　客厅里，家婆带着辙辙，一边跟孩子说话，一边喂孩子吃粥。清泉一早就去乐团了，真是自律的一个人，轩辕则在书房里。我吃了早餐，到卧室的衣橱里找西装，拿到书房给轩辕穿上。轩辕又重提刚才的话题，要我去医院做检查。
　　“不用检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轩辕讶然，“你做过检查了？”
　　我挑高眉毛，咬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你又要做爸爸了。”
　　轩辕眼睛一亮，把我抱在身上，用力地吻了我一口：囡囡，我爱你，爱死你了。”
　　得知我又有身孕，全家人都为我高兴。张颉予趁我开心，让我做叶芷蓁的思想工作，我对张颉予说：“你只会对别人搞情调，当我妈什么都不是。”
　　张颉予扬了扬眉毛，笑了。
　　一个明媚的早晨，轩辕请叶芷蓁出来喝早茶，同时叫上欧阳慕容一家四口，也叫上东方芸夫妇和辛歆于润洲两口子，我抱着辙辙带着丁丁也到茶楼，不一会儿，清泉也赶到，在上茶时，秦卓雍突然出现，让清泉惊得瞠目结舌，用眼神责问轩辕，后者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我向清泉坦白是我告诉秦卓雍，我们今天要喝茶。清泉很生气，对秦卓雍看都不看一眼。
　　辛歆指着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问辙辙：“里面是什么？”
　　辙辙眨着圆溜溜的亮眼睛，奶声奶气地叫着，我翻译孩子的婴语：“枕头。”
　　大家发出欢快的大笑声，辛歆笑到流眼泪。
　　“辙辙，你说小姨将来是做外婆还是奶奶？”东方芸问。
　　辙辙指着叶芷蓁，孩子还不会讲话，但他明白大人话里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外婆。
　　“不是奶奶？”
　　辙辙还是指叶芷蓁。
　　辛歆笑倒，叶芷蓁抱着辙辙用力地亲了口，疼爱地说：“贵人语迟。”
　　慕容问我：“囡囡，怎么不叫你父亲？”
　　“他说他在加班。”
　　叶芷蓁不屑地说：“周末也不休息，家庭聚会哪里比得上工作重要？”
　　秦卓雍却说：“我认为家庭聚会比工作重要。”
　　清泉表情漠然地说：“这里可没你的家人。”
　　“谁说的，你就是我的家人，囡囡辛歆也是我的家人。”秦卓雍看着大家，态度极其坦诚，“在座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我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坦承我的心声。”秦卓雍起身，突然双膝跪在清泉脚边，两眼紧盯着清泉冠玉般的脸孔，一字一句地说，“清泉，在我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是很骄傲的，你的出现，一瞬间让天地黯然失色，我的整个世界为你疯狂，此生没有你，我将无法活下去。”
　　秦卓雍再一次当众向清泉表白，把大家都给惊呆了。
　　清泉极不耐烦地看着秦卓雍：“秦卓雍，我现在不谈感情，并不说明我的性取向有问题。我是个自洁自律的人，我的心只在我兄弟父母身上。”
　　秦卓雍凝视着清泉说：“我过去是很贪玩，追过不少女子，也追过囡囡，但那都是抱着玩的心态，上床的却还没有一个。眼看每次到了最后，不是被我妈阻挠就是囡囡阻碍，没有一次成功。”
　　辛歆这时插嘴说道：“秦卓雍，清泉可是真真正正的童男哦。”
　　大家都笑了，清泉却把目光望向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也是啊，真的没和女人发生过关系，吻是吻过几个女人。清泉，请你相信我。”秦卓雍眼中泛着点点泪光。
　　清泉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秦卓雍一眼。
　　场面尴尬极了，我对秦卓雍说：“秦卓雍，你知道的，清泉是个清高的木莲子，秉性高贵，由不得你乱来。你若真心爱他，这辈子可不能负了他。若是负了他，母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灵魂不得转世，在下到十八层地狱前反复炼狱，很惨的。”
　　秦卓雍两眼直直地盯着清泉，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我前半生桀骜不羁，倨傲不驯，为的就是等待余生可以牵挂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清泉。我要守着你一生一世！”
　　辛歆戏谑地说：“卓雍，你的说辞日后大家是有目共睹，目前为了证明你身体上的纯洁，你最好到疾控中心做一次全面的体检。”
　　秦卓雍却把辛歆的话当真，他抬起闪烁着泪珠的眼睛，看着清泉，目光坚定地说：“行，我现在就去做，艾滋病、梅毒、淋病、湿疣全部都检过。”说完起身。
　　辛歆叫住秦卓雍，推了把于润洲：“轩辕不方便，你陪秦卓雍，这样清泉放心。”
　　于润洲会意，笑说：“没问题。”站起身离座，与秦卓雍一道离去。
　　清泉不悦地对辛歆地说：“你捣什么乱。”
　　辛歆说：“我没捣乱。自从秦卓雍见到了你，他完全变了，本来是个孤高自傲、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儿，现在变得心地随和，谦恭温良的一个文质彬彬公子哥。说真的，我不赞成同性恋，可是看到秦卓雍，觉得也只有秦卓雍配得上你，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我又不是同志。”清泉说。
　　我笑着对清泉说：“秦卓雍原先也不是同志，谁知他一遇到你，他就完全变了。”
　　“你颠覆了他的思想，他的魂都被你收走了。”辛歆笑说。
　　欧阳说道：“这件事顺其自然，不要勉强。”
　　轩辕看着我和辛歆，说：“这是大哥的事，由大哥自己定夺，你们两人别渗合。”
　　辛歆说：“我们是帮清泉把关，有我们的监督，秦卓雍会定份很多。”
　　叶芷蓁的手机响了，她一接通手机，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满是慌乱：“什么，公司着火了？”
　　轩辕连忙结账，大家陪叶芷蓁赶去尚雅公司。公司位于广场附近一幢高级写字楼的十楼，整层楼都被尚雅公司买断。一行人乘电梯来到十楼，车间却没见半点烟火，叶芷蓁很是费解，助理打电话给她，却不见人。她打开办公室房门，推门进去，一刹那间整个人仿佛被施了魔法定住了。
　　办公室里，变成了玫瑰花的海洋，黄玫瑰、白玫瑰、粉玫瑰、蓝玫瑰……五彩缤纷绚丽多彩的玫瑰堆满了一房间，张颉予穿着一身考究得体的西装，他站在花丛中，捧着一大束深红色玫瑰缓缓走到叶芷蓁面前，单膝跪下。
　　“芷蓁，我们的人生走过了一半，我绕了一大圈，发觉还是你最好，我的余生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你和囡囡在背后使的坏我全都知道，我从不责怪你，那是你心里放不下我才这么做的。”
　　叶芷蓁脸一呆，和我相视着，我也很惊讶。
　　“谁使坏了，你把话说清楚。”叶芷蓁有些气结地说。
　　张颉予说：“有些话还是不说得好。要不然你怎么会有黑曼巴这个绰号？囡囡怎么会被叫成绿曼巴？爸爸怎么会叫眼镜王蛇？雨霏和芸儿都不是好蛇，你们一家子全都是毒蛇，有根有据的，好吗？但你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而且是最值得信赖的人，是我的亲人。”
　　“谁跟你是亲人？镜都破了，还能重圆吗？”叶芷蓁问。
　　“怎么不能重圆？”张颉予说，“囡囡和辙辙、丁丁就是强力胶水，我们这个家能重圆。”
　　叶芷蓁无语了，张颉予双手捧着玫瑰，两眼深情地望着叶芷蓁，可后者就是不接玫瑰。
　　“芷蓁，你快是接手呀，我的手都快断了。”张颉予哀求道。
　　叶芷蓁生气地说：“一束玫瑰都捧不了吗？亏你还是男人。”
　　“这玫瑰好重。”
　　“怎么重了？”叶芷蓁很是不解。
　　张颉予迟疑地从玫瑰花里捧出两大梭香蕉，看到那两梭香蕉，在场的人顿时傻眼，放声大笑起来。叶芷蓁也跟着笑了，她接过香蕉和玫瑰，嗔怒道：“香蕉！你做一辈子的香蕉。”
　　张颉予一点都不生气，温和有礼地说：“我就是你的香蕉，被你骂了半辈子的香蕉了，再骂半辈子也无妨。”
　　叶芷蓁开心地笑了，我们一家人把张颉予和叶芷蓁包围在中间，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彩带彩雨洒在他们头上身上，恭喜他们破镜重圆，重续夫妻情。
　　
　　张颉予与叶芷蓁复婚，在香格里拉请了十台，意思意思。
　　一星期后，辛歆经过一阵痛苦的分娩产下女儿，我去看望她，一进门，便被她骂了一顿。
　　“都怪你，害我差点生不出小囡囡。”
　　我讶然：“你生不出孩子，怎么怪我了？”
　　“你咒我长痔疮，结果真长了痔疮。子宫口还没全开，我的下身就痛得我半死，我以为吃坏了肚子，要上厕所，谁知是长痔疮。生囡囡时，痔疮掉出来，医生在给我缝针时顺便切除了有拇指一样大的痔疮。到现在我下半身都是痛的。”即使有男士在场，辛歆也毫无顾忌地说。
　　我笑说：“你都不忌口，每餐都吃辣椒，我还不是为你好。你再生气，担心没有奶喂你的小囡囡哦。”
　　辛歆马上换了张笑脸，和前来祝贺的姐妹们一起欣赏她十月怀胎的成果。她给她女儿取小名就叫囡囡，轩辕颇有微词。
　　“我打算给我的女儿取小名叫小囡囡，结果被你抢先一步。”
　　一屋子发出阵阵欢乐的笑声，于润洲拍着轩辕笑说：“你可以给你的女儿叫二囡囡。”
　　“二囡囡？”轩辕更是不悦了，“别人还以为我脑子有病，叫二。”
　　笑声更响了，环境这么吵，辛歆的小囡囡却闭着眼，颇有雷打不动也能安睡的姿态。我怎么逗小婴儿，她就是不醒。东方芸不放心，拍了拍婴儿的小屁股，婴儿就是不睁眼。辛歆开始着急了，接过孩子，怎么唤也不醒，就是喂奶，孩子也不睁眼。
　　情况不对，东方芸和辛歆心乱了，于润洲急忙找来司马医生，经过一番检查，孩子没事。
　　“可是为什么不睁眼？”辛歆大惑不解地问。
　　司马看着辛歆说：“也许在娘胎里，被你顿顿辣椒给辣到了。没事，过两天孩子会睁开眼的。”司马叮嘱千万别强行弄开孩子的眼，让她自然睁眼。
　　司马离开后，东方芸埋怨辛歆，怪她吃辣椒太多了，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说得辛歆理屈词穷，不敢争辩。
　　
　　秦卓雍的各项抽血结果出来了，他叫我陪他一块儿去取报告。他挺害怕去疾控中心，毕竟那是个让人忌惮的地方。我取了报告，看在眼里，放心了，可又想捉弄秦卓雍。我走到等车场，见到在车里坐等的秦卓雍，我没有立即上车，而是靠在窗边对他说：“秦卓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秦卓雍的脸孔瞬间变色，几乎语无伦次地说：“囡囡，你别吓我。”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吓你，快说，你是先听哪个？”
　　秦卓雍迟疑了半晌，讷讷地说：“先听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艾滋病、梅毒、尖锐湿疣、淋病——”说到这里，我故意停顿下来，秦卓雍异常紧张，两眼死盯着我，我拉长声音，慢吞吞地说，“你都没有。”
　　秦卓雍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表情缓了下来：“坏消息呢？”他又开始紧张地问。
　　“坏消息是你的睾丸里长有东西。”我煞有介事地说。
　　秦卓雍的脸孔瞬时失去血色：“我的睾丸里长有什么东西？”
　　“给你做检查的医生说，肿块不明显，有可能是癌症，建议你立即做更全面的检查。”
　　秦卓雍身体一软，像稀泥似地瘫在车椅上，那样子跟抽去了脊梁骨没什么两样，见到秦卓雍这么不经吓，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秦卓雍见我笑得如此开心，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问道：“囡囡，你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喘着气笑说：“当然是假的啦。”
　　秦卓雍知道他又被我捉弄了，马上恢复了常态，气得从车里出来，叫着：“看我不掐你七寸。”
　　说着向我扑来。
　　我见状转身往马路边跑去，可笑声仍无法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