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那狗从黔江回到田明岭，再来到工地的时候，发现工地已经停工了。那狗询问情况，工地主管的人员告诉他，原来是太清镇办公室主任刘晓鹏无意中说出了那狗曾经强奸的事，并说他被判了十几年的徒刑，刚刚出狱才两年多的情况。田明岭被占土地山林的农户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怀疑起那狗的人品。大家一起议论：被占的土地山林就这样白送给了他，虽然说是有股份，但股份的钱拿不拿得到手，心里还是虚的。大家商量的结果就是：一定要拿到补偿款，“多得不如现得。”于是一起找到村支书田大培，田大培也不敢明确表态，农户没有定心丸，所以就出现了阻工的状况。
　　那狗听说了这个情况，立刻找到村支书田大培。田支书所说的情况和工地主管说的一模一样，那狗就问：“叔子，您说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请您帮忙出出主意。”
　　田支书说：“农户的担心还是有他们的道理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镇政府、你们公司，再加上我们村里一起商量给对策，把农户召集起来开一个会议，给老百姓解释清楚，由政府和村里担保，保证他们的权益，这样才有可能打消农户们的疑虑。”
　　那狗说：“也只有这样了。不过，叔子您的思想也要转变过来，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您们村里占着20%的股份，说白了，被占用土地山林的农户都是企业的主人。只是股份制企业是个新鲜门头儿，可能他们都还不明白。所以只有您明白了这个道理，农户们才会明白。刚开始有个过程，农户阻工我不怪他们，主要还是我们没把情况说清楚。”
　　工地阻工的事第二天就反馈到协调指挥部。常务副指挥长太清镇党委书记柳萌到现场了解情况过后，立马召开会议，把办公室主任刘晓鹏狠狠批了一顿，柳书记说：“我们的干部每个人都不可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毛主席曾经说过：犯错误不要紧，只要改了就好。田尧同志的事已过去十多年了，不管当初是什么情况，但后来的结果表明，他是无辜的。所以，我们的同志在做工作的时候要讲究策略，要实事求是。何况田尧同志回田明岭创业的动机就是想带动大家一起致富。”柳书记讲到这里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股份制企业在中国还是一个新鲜事物，股份，股份，顾名思义，就是占着股。企业今后都有大家的一份，企业盈利了，大家都有分红。我们的干部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所以，我希望我们的干部要转变思想，把田明玲矿泉水厂这个项目抓好抓实。老百姓阻工的事必须马上解决，不管采取什么措施，只要是合理合法的，要尽快恢复工程建设。”
　　柳书记铿锵有力的讲话震慑了在座的所有干部以及工作人员。大家都不敢怠慢，纷纷表态尽全力解决问题。
　　根据柳书记的安排，这次复工协调会由办公室主任刘晓鹏主导，干事田小伟、田明岭村支书田大培共同解决。
　　田明岭矿泉水厂在太清镇柳书记开完会的当天就复工了。
　　农户的协调会在田明岭村驻地召开，涉及的农户一共十二户。在协调会上，那狗将自己的过去毫不保留地全部讲给参加会议的人员听了。并说明十几年前的那次所谓的犯罪情况，蓝小平也在协调会现场。为洗清那狗的罪名，蓝小平对参会的人员说出了自己的动机。农户们终于了解到那狗的身世以及刘主任所说的事情。最后那狗表态：“我之所以要回田明岭安居，一是田明岭是我的出生地，算是我的家乡，为家乡建设出力是我的责任；再就是田明岭美丽的风光其实就是一种资源。据我了解，田明岭的农户包括在座的大家，都还处于贫苦状态，如果把这些资源利用好了，和大家一起致富，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老实说，征用大家的土地山林，如果按照中巴县政府的补偿标准也才不到三十万，如果我将这三十万补给大家，大家拿到钱当然高兴，可老辈子说的‘钱花儿’、‘钱花儿’，钱到手了，一花就没有了，如果作为股份入到公司里面，矿泉水厂投入运行后，每年都有分红，只要矿泉水厂存在，大家每年都有收入。”那狗还没说完，会场上立即响起了掌声。那狗示意大家停止鼓掌，又继续说，“如果矿泉水厂投入运行后，大家也可以进厂当工人挣工资。前来参观，谈业务的外地客商要吃要住，大家又可以把开餐馆住宿，又可以增加家庭收入。我们田明岭这么好的自然风光，如果将来发展旅游，人气增加了，那我们又可以有很多赚钱的门路。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只看眼前的利益，一定要把眼光放得更远。我田尧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所有田明岭的人都富裕了。我的使命才算完成。”那狗说完，会场上又响起了不停的掌声。
　　受损农户当心的事在那狗的演讲中迎刃而解，都纷纷表示道歉：是他们误解了那狗。
　　这次协调会那狗的侃侃而谈让蓝小平没有想到。平时不善言语的那狗居然在这样的场合口若悬河，蓝小平佩服那狗，说：“没看出来哈，你这次表现得这样出色。简直就是一个演说家。”
　　那狗笑了笑，说：“我也奇怪，平时叫我这样讲话，我怎么也没有这么伶俐，这次可能是为了家乡的父老发家吧，竟然话匣子一打开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为了让受损的农户们有充分的信心，那狗又和村里商量，由公司和村里根据受损程度的大小，和农户们签订协议书，承诺他们的股份以及分红的办法。并盖上了村里和公司的印戳。
　　做完这一切，蓝小平对大家说：“这下您们尽可以放心了吧，村级组织是老百姓的依靠，公司是经济的后盾。即便公司垮了，还有村级组织给您们撑腰不是。”
　　有了这次的阻工事件过后，所有田明岭人对那狗有了新的认识。他们为本土有这样一位志士而骄傲。再走出去的时候，田明岭和那狗成了他们炫耀的资本。
　　有全村的老百姓支持，工程进展得很快。政府的扶持资金根据工程的进度分期拨付。那狗考虑的是缺口怎么筹集的问题。虽然上次江一波已经给他指明了路子：向银行贷款。可他对贷款却是“大姑娘坐轿子——头一回”，他不知道该走怎样的程序。于是将跑贷款的差事交给了蓝小平办理。
　　蓝小平回到施恩市，跑了几家银行，都说“中巴县田明岭饮品实业有限责任公司”应该在企业属地办理。还说这是银行的规定。蓝小平每到一家银行，把意思表明后，等到的都是这样的回答。蓝小平沮丧，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能力有问题，因而闷闷不乐。
　　他把这个情况汇报给那狗的时候，那狗安慰她说：“这样一笔大额贷款，别人担心是正常的，你也不要抱怨自己，慢慢来。”
　　那狗细致入微的说道，让蓝小平沮丧的心又激起了欢乐的涟漪。她感觉那狗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心里想：其实自己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男人！
　　蓝小平又来到中巴县，首先是找到了农业银行主管业务的副行长，说明了来意，随后把资料递上去，副行长瞄了一眼，大概看清了需要贷款的数目一百万的时候，立刻说：“这么大的数额你们要到市银行办理，县里的银行没有这个权限。”一句话就把蓝小平挡了回去。她想，这或许又是银行内部的规定。不过这位副行长说话很客气，“实在是对不起哈，要不你到别的银行去看看？我们县除了农行，还有工行，建行，人行。”
　　按照副行长的指点，蓝小平依次到了其他三家银行，几乎都是一样的说辞。倒是人行负责接待的负责人还留有余地，说：“规定是规定，但还是有办法的。”听了这位负责人的话，蓝小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您帮我指点指点，我该怎么做才是呢？”
　　“这个嘛……”负责人欲言又止。随手从衣袋里掏出烟来，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在头顶凫凫升腾，而后散开，满屋子弥漫着烟的味道。
　　蓝小平有点急不可耐，又追问了一句：“您说，有什么办法呢？”
　　负责人从靠背椅上伸出身子，端直坐起来，面带微笑的对蓝小平说：“这就要看你怎么操作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话的意思你懂的。”
　　负责人阴阳怪气的话，让蓝小平多少悟出了玄机，马上回答：“这我懂，不过我还得回去向领导请示一下，如果能办成，我们心里有数。这个，您也懂的。”
　　似乎是搭成了默契，负责人对蓝小平说：“你们商量好了，再来找我，你们办企业是好事，我会竭尽全力为你们服务。”
　　“那就提前谢谢你了。”蓝小平从人行出来，随口骂了一句，“不吃素的东西。”
　　蓝小平回到太清镇，把到中巴县跑贷款的情况汇报给那狗。汇报完以后就说：“这明显就是推诿和公然地敲诈。”
　　看着蓝小平气愤的样子，那狗笑笑说：“谁叫你需要求人家的呢，没办法，还是要打点打点才行。”
　　蓝小平却说：“打点什么呀打点，这是他们的职责，说白了，他们是把企业当‘唐僧肉’，好吃就多吃几口。有打点的钱不如把场区好好建设一下。”
　　那狗：“话虽是这样说，但他们拖着不办，矿泉水厂的资金断链，损失会更大呀。”
　　蓝小平还是不服气：“总之，我觉得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能让歪风邪气污染社会。对了，你妹夫江一波不是亲自抓的这个点吗？你可以找找他，把情况向他说说，或许就少了许多麻烦。”
　　经蓝小平这样一提醒，那狗说：“是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会就打电话把这个情况给他说说。”
　　关于贷款的事，那狗在电话中把情况给江一波汇报结束后，江一波在电话中说：“银行有银行的规定，也不排除有刁难的情况。这样，我抽个时间开个现场办公会，把相关部门请到现场，现场办公，效率会高得多。”
　　那狗说：“如果江市长出面协调，肯定效果不一样。”
　　电话那头的江一波笑了笑说：“和我你还客套啥呀，于公于私，我都会帮忙协调的。田明岭矿泉水厂是我的试点呢。”
　　那狗心里明白，他的事业如果没有江一波这样上心地支持或许就会夭折，根本就走不到现在的大好局面。他要从心里感谢这位妹夫。只是目前项目还没有投产，感恩还是一句空话。
　　田明岭矿泉水厂的工程完成了一半，江一波打电话给那狗，说是这几天准备到工地看一看，让他把资料准备好，到时他会把银行等相关部门的领导请到现场，解决企业面临的困难。
　　接到电话那狗非常兴奋，马上安排蓝小平准备现场会的汇报材料以及银行贷款需要的资料。
　　江一波来田明岭检查工作是在他给那狗打电话的第三天。江一波带着施恩市农业银行的行长、企业管理局的局长等一行十多人，中巴县的领导在太清镇等候。一齐聚合后来到田明岭，那狗一路介绍着工程的进展情况，还有工程建设目前存在的困难等，所到之处，所有人员无不被田明岭的自然风光感染，感慨仙境般的景致。
　　看完现场，回到太清镇，江一波组织召开会议。江一波在会上发言：“田明岭矿泉水厂是我市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个实行股份制的企业，也是股份制在乡村企业的大胆尝试，要求各单位，各部门要解放思想，大力扶持。也是我市乡村振兴的开端。”江一波的讲话一下就上升到了政治高度，所以各部门都不敢懈怠，纷纷表态大开绿灯，特事特办。
　　江一波见现场会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马上强调：一是要不空喊口号，注重落实；二是诚心服务，不耍花架子。最后说如果哪个单位和部门出现工作作风漂浮，相互推诿踢皮球的，要问责单位、部门的负责人。
　　现场会召开的时间不长，效果却特别明显。那狗感受了江一波的魄力，心里说：不愧是施恩市的第一副市长！
　　现场会结束，那狗趁着这次东风，和蓝小平一起来到中巴县农业银行，将企业贷款所需要的资料呈报上去，不到十天，田明岭矿泉水厂建设的缺口资金就批下来了。不过银行方面说要控制资金的流向，只能根据工程进度分期拨付。那狗也明确表了态：一定要将贷款资金用于工程建设上。于是和中巴县农行搭成了资金拨付协议。
　　那狗担心的资金问题全部解决，那狗的一块心病也落地了。他要感谢江一波，蓝小平对他说：“这样艰难的问题一个现场会迎刃而解，你当然要去当面感谢你这位妹夫兼副市长的。”
　　那狗问：“我该怎么感谢才是呢？”
　　蓝小平说：“这还要我教你啊，来点现实的。下面的路子不要我再教你了吧。”
　　那狗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那狗来到施恩市，给江一波打了个电话，说这次多亏他帮忙，想请他吃顿饭。
　　江一波一想，和那狗一晃一年多没在一起吃过饭了，他也想和这位老兄聚聚，于是就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那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十万块钱，用手提包装着交给江一波，说：“田明岭的开发能搞到现在，多亏你帮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江一波问：“那是什么？”
　　那狗说：“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仅仅表示兄弟对我支持的微薄感谢。”
　　江一波打开手提包，见是现金，马上就收敛微笑，严肃地说：“哥，支持你是我的责任。于私来说，我从抗日战争开始你就是我的偶像，解放后，缘分又让我们成了亲戚。冲着你报效家乡的那份情结，我愿意帮助你实现你的夙愿；于公来说，我是主管经济的副市长，你的企业发展起来了，也是我这个副市长的成绩。我没有别的要求，你给我把这个项目做好发挥了效益，让我脸上有光就行了。你送这些钱，那是要把我拉下水啊。快收起来，不然我们兄弟就没法处了。”
　　江一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狗没有言语。于是说：“是我的问题，我收回。”
　　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
　　吃完饭，都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