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部 第三章

　　午餐后，张银松、林新伍请李开云、唐国栋去村部接待室休息休息，并说下午的活动已安排好了，去南泽湖赏赏光。
　　李开云说，平常时中午确实想打打瞌，可今天睡意全无，我就在顾问室里跟发嗲他们聊聊天蛮好的。唐国栋也跟着说这样蛮好的。张银松、林新伍只好依从二位客人的意愿。
　　于是，林长发领着李开云、唐国栋、黄交贵、肖汉回到综合顾问室。
　　林长发给各位沏上茶后便坐下来无拘无束天南海北地聊开了。
　　“云嗲，唐省长，咯上面的四楼，"林长发手指头向上戳了戳，“就是村里姑娘、堂客们绣花的地方，我屋里杏云隔过三、五天就来一次，帮她们顾问顾问。如今绣湘绣的姑娘、堂客们可多啦，家家户户都是的，莫看上面四楼咯么大，真要全部集在一起，恐怕还容不下来哩！所以说呀，一些姑娘、堂客们就在自己屋里绣，只是她们晓得我屋里杏云到了上面四楼的时候，就会端着鬅子跑来向杏云问咯问那。杏云呢，就会给那些姑娘、堂客们指指点点咯里、那里，告诉她们绣湘绣的技术、套路。杏云带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徒弟呐！花绣得好，就会卖得起好价，收入当然就会多，所以说呀，如今村里冇得一个姑娘、堂客们在外面打工的，有家有业，自己的事自己做，真的好，真的好……
　　“四楼上面还有一层五楼，一隔两间大房子，一间做了文化站，天天有人去文化站看书，学文化，学知识。”
　　“还学科学。”黄交贵插话。
　　“冇错，还学科学。”林长发瞟了黄交贵一眼，在心里嘟哝道：“我晓得你咯些年来，天天是科学科学…”接着，他继续说道：“另一间房子做了老年娱乐中心。村上敬老尊贤，说老年人辛苦了一辈子，应当老有所依，老有所乐，所以呀，办起了咯个老年娱乐中心。
　　“村上考虑得蛮周到，婆婆子、老倌子腿脚不麻利，特事在外面装了个带电的笼子，洋喊法叫么子直升机，一次装得七八上十个人，把电开关一按，呼哇一声，一蹦就上了五楼；下来呢，也是把电开关一按，又是呼哇一声，一梭就到了一楼，蛮好玩的。等会我带你们去坐一坐那个电笼子直升机。老年娱乐中心摆了几张麻将桌，麻将桌里面安装了带电洗牌的机子，真的好。我跟交嗲，肖老师也经常去搓搓麻将，也来点小赌注；我有时也赢几个小酒钱，有时也输几个小酒钱。肖老师说，重在参予。咯话说得不错，参予后蛮开心的。
　　“还摆了几张桌子，是打扑克牌玩的。有的人打百分牌，有的人打斗地主牌。有一天我开玩笑说，还斗么子地主喽，我见过的几个地主，那时候他们过硬还冇过得我们如今咯么逍遥自在。大家都笑了。
　　“还摆了几张下象棋的桌子。论下象棋，肖老师他郎家算得上是个常胜将军。村上冇得几个下得他郎家赢的。肖老师打常说，搓搓麻将，下下象棋，对老年人的脑壳有好处，不会得老年痴呆病。我对肖老师说，那打扑克牌的呢？肖老师说，打打扑克牌对老年人的脑壳也有好处。肖老师真是个有学问的人，他郎家连咯个也懂。”
　　“李老，村委会这栋楼房综合利用得很好。”唐国栋夸赞道。
　　“是呀，我也有同感。”李开云点头赞同。
　　“云嗲，唐省长，你们咯是在表扬村委会呀！”林长发乐呵呵道。
　　“确实不愧为新农村建设示范村。”唐国栋又道。
　　“我们南泽湖如今咯好形势，是科学发展取得的。”黄交贵终于按捺不住了，兴冲冲道。
　　“交嗲，你郎家这话说得有水平！”李开云赞赏道。
　　黄交贵骚了骚光秃秃的脑袋，自鸣得意地抽起了香烟。
　　林长发又瞟了一眼黄交贵，在心里嘀咕：“咯回我晓得你呷了蜜蜂屎，甜吧！”他转而道：“云嗲，如今确实要科学发展，才有大前途。咯几年来，我们南泽湖就是按咯个办法搞出来的。我们南泽湖还搞了土地、土地，”说到此，他语塞了，抬起头向肖汉求教：“肖老师，我屋里大禾、二禾搞的那个叫么子土地哪？嗨，如今新牌子多，记都记不过来。”
　　“叫土地流转形势。”不待肖汉回答，黄交贵不假思索道。
　　“冇错，是叫土地流转，还是交嗲跟得上形势。”林长发接过黄交贵的话赞扬道，同时亦在心里调侃：“就你交老倌逞能干，又冇问你，要你多么子嘴？还形势、形势，以为只有你才晓得形势！”继而，他说道：“我屋里大禾、二禾就是搞的土地流转。
　　“去年大年刚过，村上就召集几十个村民小组长开了一个动员大会，我们咯些当顾问的也参加咯个动员大会。那天，由村党总支书记张银松主持会议。他说，今日把大家召来开个会，主要是讨论村上决定对土地流转的事，他说咯个事情请林主任过细说一说。接下来，新伍就说话了。
　　“新伍说，土地流转是个么子看年（概念）呢？就是把分散在各家各户的稻田拢（整）合起来，小块田变成大块田，连成一片，搞机械化生产，搞高粮食产量。把那些不会作田，不想作田，作不好田的人的田转到会作田，想作田，作得好田的人手里，进行么子化生产，”
　　“进行规模化、集约化生产。”肖汉在一旁补充道。
　　“对，对，就是肖老师讲的咯个化生产。我呷就呷在冇文化的亏，如今好多新牌子、洋牌子搞不清。”林长发苦笑了一下，他又瞟了黄交贵一眼暗道：“交老倌你放肆在那里叭纸烟，怕莫你也搞不清咯个洋牌子，不然，你早就插嘴逞起里手了。”
　　“把农户分散的小块田整合后实行规模化，集约化生产，这个好！”唐国栋赞赏道。
　　“是好，是好。”林长发点着头道。“新伍说，转，当然不是白转，是以一亩田为个数，一年给转田的农户一定的租金。后来，大家一起商量了一个好办法，就是以农村第二轮三十年承包期为限，每年给转田的农户每亩田500斤稻谷抵租金。咯个办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咯个办法公布后，会作田的，想作田的，作田作得好的人都愿意出咯500斤稻谷；不会作田的，不想作田的，作不好田的人也乐意接受咯500斤稻谷。何是不乐意呢，他天天喊作田不赚钱，作田倒亏本，有的甚至撂在那里荒着长草，咯回白赚了500斤稻谷，一户三、四亩田，一、两千斤稻谷，老搭小，一年的口粮用不着另花钱买了，何况如今呷饭都冇得以前多么厉害了。从今年起，国家还对农户每亩田直补一百多块，那些被流转户就更乐意了！
　　“我屋里大禾、二禾，冇得别的本事，但要论作田，那可是我们南泽湖村一等一的高手。听到咯个消息后，兄弟俩商量了两三天，最后打定主意合伙接了三百亩流转承包田。
　　“兄弟俩合伙接了三百亩流转承包田后，就请村上机械化专业组开来了一台拢合（整合）土地的车子。那天，我跟交嗲、肖老师也去看了热闹。那台车子可厉害啦，只看见它呼隆隆响个不停，会进会退会抬头会摆头会低头，还会挖田泥铲田泥，还不到一上午工夫，原来的很多条田塍被挖平铲平了，小丘变大丘，大丘连着大丘，一坦平川！交嗲嘴巴不停地喊着科学、科学。肖老师说，毛主席他郎家说过，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毛主席说得真好，他郎家咯句话，我记了无数遍，烂在肚子里了。当时，我运了运神，如果出动一百个劳力，用锄头耙头箢箕，用三、四天时间还达不到咯样的科学。嘿嘿，我冇文化，不晓得要何是说才好，只好跟着交嗲说科学咯句话来圆场。
　　“我屋里大禾、二禾接到三百亩流转湖田后，机械化显了神通，耕田机犁田，插秧机插田，收割机收稻谷，风干机吹干谷子，叫做一条龙服务。我还要说的是，由于南泽湖一年四季都是满湖水，咯就为种田的人免去了后顾之忧。干旱的时候，在湖堤上安装一台带电的抽水机，南泽湖的水就会通过一根塑料管子白哗哗地往湖田里放，想要抽好多水就抽好多水。毛主席他郎家早就说过，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有了水咯个命脉，就会保障粮食丰收。
　　“我屋里大禾、二禾种的是双季稻。当年收割完晚稻后，兄弟俩把账一算，刨去稻种费、肥料费、除虫费、机械化的犁田费、插秧费、收割费，抽水抗旱的电费，共收入32万块，兄弟俩劈半分，各人纯收入16万块。唐省长，问你郎家一句不该问的话，你郎家一年的工资，有咯么多吗？”
　　唐国栋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李开云道：“一个南泽湖村的种粮专业户的收入，超过了省长的工资，令人刮目相看，感到鼓舞。”
　　“咯些粮食全部由村上包销。”林长发越说越兴奋。“由村上包销的粮食，不打白条子，全部一次性兑现票子，如今村上在银行里存了不少的票子哩！村里有二十来个种粮专业户，一年生产出来的粮食有几百万斤，村上全部包销咯些粮食，往哪里放，可是个大问题呀！那天，我听到银松跟新伍在我屋里打商量，两个都说要新起一栋囤粮食的大仓库才行。我走过去插嘴说，新起一栋囤粮食的大仓库，那可要用一大笔票子呐！张银松说，冇想到把分散的田一转，就带来了咯么大的看得见的大丰收，既然村上承诺全部包销，那就必需取信，非建一栋囤粮食的大仓库不可。新伍说，爹爹，你郎家就不必操咯个心了，村上如今起栋把大粮库的钱，还是冇问题的。我说，我是村上的顾问，何是不操心呢？操了咯个心，能省一大笔票子，有么子不好的呢？张银松说，那就请你郎家说说还有么子好办法。我说，当然有好办法。新伍急了，说，爹爹，好么子好办法，快说呀！我说，刚才你们两个人打商量的话，我都听到了；听到后，我脑壳里就冒出了个主意：就地取材！你们晓得吧，回龙镇的国家粮库已空在那里几年时间了，那个大粮库好呀，囤个几百万斤的稻谷冇得一点问题，村上可以去租用它呐！经我咯么一点破，银松、新伍立马反应过来了。都说咯是个最好的办法，何是冇想到呢！我说，你们两个都是村上的大忙人，要想的事多，一时冇想到咯不奇怪，我想到了是一样的喽！他们两个都说，事不宜迟，马上去回龙镇国家粮库协商。
　　“我立马领着银松、新伍去了回龙镇粮库。
　　“由于国家不收公粮了，计划粮食早已取消了，粮站已关闭了，留下两个老职工看管着房屋。两个老职工跟我的关系蛮好的。我见他们后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带两个老板来跟你们谈生意了。把事情一摊开，一拍即合。如今粮站效益不好，年纪轻的职工都冇事干回家自谋职业去了；留着的老职工连工资都冇发满，巴不得把粮库租出去。真是一个寻锅镥，另一个要镥锅……一个负责的老职工一个电话打到县粮食局请示领导，领导在电话里立马就同意了。谈到租金上的事，我作为中间人开了个价，每年付五万租金给粮库。那个负责的老职工又打了个电话把县粮食局领导，那个领导也立马同意了五万租金咯个数。新伍说，我们再加一万块。那两个职工听了连声说谢谢……
　　”那天离开粮站后，我问新伍：我已帮村上跟粮站讲好了，一年交租金五万块，你何解要再加1万块呢？咯事你跟村委会商量好冇？新伍说，咯事我去粮站之前已跟村委会商量好了。我对新伍说，如今村上富裕了，但也不能大手大脚乱花钱呐！新伍说，哪能大手大脚乱花钱呢！村上已决定把那台大型碾米机搬迁到粮站来，现场加工湖米，既省时又省力，加一万块租金，双赢，何乐不为呢！经新伍咯么一说，我搞通了……”
　　“发嗲，你郎家这个顾问贡献不小哇！”李开云高兴地赞赏。
　　“既然村上请我当顾问，那就要为村上做点事，不然，请我当顾问做么子！”林长发一本正经道。“我们南泽湖村出产的稻米，确实好呷！云嗲、唐省长，你们两位今日中午都呷了，味道好不好？”
　　“好，味道确实好。”李开云说，“在呷饭的时候，我不是早就说了，很难呷上一顿这么好的稻米饭嘛！”
　　“好呷，确实名不虚传。”唐国栋说。
　　“你们两位大领导，见多识广，听了你郎家两位咯么说，我心里踏实了。”林长发说。“我运了运神，村上包销种粮专业户的稻米后，贴了南泽湖牌子，用电脑销出去，肯定有赚头。赚来的钱，人人个个都有份，人人个个都欢喜。如今呐，南泽湖村的年轻伢妹子走出去，人家都说不像作田的农民…”
　　“如今政策形势好，又有手机、电脑、机械化咯些科学，从前做梦都想不到。”黄交贵说开了。“我更冇想到还会当上村上的顾问，并且，政策形势会越来越好，科学会越来越科学，国家也会越来越关心我们当农民的。如今的日子，过得像神仙一样，逍遥自在。想呷肉就呷肉，想呷鱼就呷鱼，想呷瓶好酒就呷瓶好酒。只是老了，跟不上形势，跟不上科学……”
　　“我形势还是跟上了，只是跟不上科学。”林长发感慨道。“咯几年来，中央常委会每年发下来的一号政策红头文件，村上都向我们咯些当顾问的传达了。中央常委会下的政策红头文件真正好。咯几年来，中央常委会冇停地发1号政策红头文件，取消了上缴公粮，取消了农业税，对我们作田人承包的土地，倒贴钱直补到每家每户，还允许土地转包，还要全面实现小康。人要满足啊，中国咯么大的农村，咯么多的土地，国家每年要拿出好多亿出来给作田人哩！”
　　肖汉说：“农业税从汉代起，至今已延续了二千六百年。国家取消交公粮、交农业税、倒贴直补农民承包的土地。咯说明，中国改革开放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也是最大的善政。作为一个出生在农村的老教书匠，今逢盛世，真有说不完的感慨……”
　　“农民对国家的贡献很大。目前及在今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我们仍然要以农业为根本。无农不稳，重视农业，发展农业经济。南泽湖村率先作出了示范，值得大力推广。”李开云说到此时，追昔抚今，无限感慨：“今天重返南泽湖，心情特别激动。发嗲，交嗲，算来我们认识整整五十八年了喽……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片竹林，如今还在吗？”他深情地朝林长发、黄交贵问道。
　　“那片竹林在大炼钢时被砍光了。”林长发蹙着眉头告诉李开云。“文化大革命前，大队在那个山坡上办了一个林场，种了不少的树，林场一直到八O年才撤掉。由于冇人管理，砍的砍，偷的偷，被毁了不少。后来出了个保护森林的法律，贴到各家各户的门上，并且还抓了几个惯偷，那片竹林、树林总算冇全部毁掉……五年前修银光大道时，全部被毁了。不过，由政府补偿了一部分，村上卖出去一部分，集体还是得了一笔钱。咯笔钱，都用在开发南泽湖的用途上了，都入了村上的账册……如今，那片竹林、树林都成了银光大道的马路。”
　　“哦，真是沧海桑田呐！”李开云禁不住感叹，“我原打算重去看看哩……”
　　“云嗲，那片树林的位置，我还记得，只是冇得树林了，只能看看柏油马路。”林长发话语之中透出惋惜之感。
　　“不去看算了。”李开云亦流露出惋惜。
　　“李老，修建银光大道，是我们省的重点项目之一；”唐国栋凑近李开云解释道，“付出一些必要的代价，是值得的……”
　　“国栋同志，你说得对；”李开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人老了，有些怀旧情绪，这也是很自然的…我都看到了，这些年来，发展得不错啊！”
　　“李伯伯，唐省长，休息好了吗？”林新伍走了进来，关切地问。
　　李开云、唐国栋几乎是同时说，休息好了。
　　“我们已安排好了，请你郎家俩位跟发嗲、交嗲、肖老师一起去南泽湖赏赏光。”张银松邀请道。
　　“谢谢，真想去看看呢……”李开云饶有兴趣道。
　　李开云、唐国栋在张银松、林新伍、黄反修、吴石平的陪同下与林长发、黄交贵、肖汉一道信步走向南泽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