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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二十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8-05 08:39:06      字数:9027

  暮春的北京,阳光明媚,风景宜人,鲜花盛开。繁华似锦的长安街主干道,车辆往来奔驰,井然有序;马路两旁人行道上的风景林已披换上全新的绿装,生气勃勃,浓荫匝地;人流如梭如织,身着各民族服饰的公民,同在一片蓝天下,或匆匆行走,或徜徉留连,或赏景游玩,或谈笑风声,或快乐购物,五彩缤纷,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张银松、吴石平率南泽湖乡赴京上访团23位农民代表来到了共和国的首都——北京。
  这支赴京上访团的农民代表的队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均是生平第一次来北京。当他们傍晚走出北京西客站坐上公交车辗转去长安街的路途中,从车窗的两旁眺望首都的优美、壮观、雄浑而充满着激动、好奇、欢欣、荣耀与自豪。啊!北京!共和国的心脏,我们为之无比崇敬,无比向往!今天,我们23名农民代表揣着一片赤子心,肩负着父老乡亲的重托,终于来到了您的身旁。农民代表们发出由衷的心声。
  南泽湖乡农民赴京上访团到达天安门广场附近的长安街临东的一条街道已是华灯初上时景。北京的酒店、宾馆林立,在这条街道上更是鳞次栉比,目不暇接。各家酒店、宾馆闪烁着眩目的五色缤纷的霓虹灯招牌招揽顾客。然而,那些目不暇接的霓虹灯招牌全部没能吸引农民代表们的眼球,甚而却之不屑一顾。农民的节俭行为,农民的低消费观念,农民的本色精神本能地驱使他们拐进一条又一条街巷,寻找适合他们栖身的地方。几经周折,几经选择,终于下榻在一家人防旅社。这家人防旅社系私人承包经营。室内湿汽氤氲,通道狭窄,空气质量低劣。通道的两旁隔成的单人房间空间狭小,潮湿霉黄,床被上湿汽濡润,郁闷压抑,充满着老鼠、蟑螂、霉菌混合一起的怪异气味。尽管如此,由于气温宜适,价格相对便宜,迎来大批的弱势群体的光顾,生意倒也兴隆。
  为了便于集中起见,上访团包下了相互毗邻的11间双人房,每间房住两名农民代表。唯一的1间单人房特意分配给了年龄最大、担任上访团财务总管的刘海明。
  安顿下来之后,张银松从随身携带着的褪了色的旧军用黄挎包里掏出肖汉为上访团向中央写的《上访书》,给各位代表阅览。《上访书》仅张银松、吴石平、李建国及新时代公司董事长林新伍读过,在落款的空白处签有张银松、吴石平、李建国的姓名,其姓名上捺有血指印。此《上访书》原本打算在火车上给各位代表传阅的,后考虑到种种不便因素而取消了。
  张银松与吴石平、黄反修一道走进刘海明的房间,请他首先阅览。
  刘海明读毕《上访书》评价道:“咯份《上访书》材料充足,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具有很强的说服性。它不仅表达了我们农民上访团代表的心声,更重要的是说出了父老乡亲真实情况及强烈愿望。我完全同意,我签字,我捺血指印。”说着他签上自己的姓名并咬破右姆指捺上了鲜红的血指印。他将右姆指塞入嘴唇中吮了吮,抬起左碗瞅了瞅手表后若有所思,道:“我刚才看《上访书》,大约花了四十分钟时间。除了你们两位、李建国看了外,包括我在内大概要用20人次的40分钟时间。除开刚才我看的时间,从现在算起,19个人全部看完《上访书》要用13个钟头时间,现在是8点半钟,13个钟头以后就是明天上午9至10点钟了。照此办法看下去,至少有一半代表通宵睡不好觉。你们刚才不是说,各位在《上访书》上签好名捺上血指印后明天早晨就一起去找中央领导吗,咯时间该如何安排?”
  张银松、吴石平、黄反修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道:“哦,我何什冇想到咯个问题呢?”
  不待张银松、吴石平、黄反修往下说话,刘海明接着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你们看行不行?把我们23个代表分为三个组,选出三个组长,因为我们住在咯里冇得会议室,房间又小,即算站在床铺上也容纳不下23个人。遇到问题的时候以组为单位便于集中在一起讨论、商量、传达。咯个办法不妨现在就开始实行:分成三个组后,每个组的人员轮流到我咯个房间来听我读《上访书》,赞成和同意《上访书》所写的情况,志愿签名,捺血指印;对《上访书》有异议的,不勉强签名、捺血指印。照此办法向三个组人员传达《上访书》的内容大约用两个钟头的时间,咯样,既做到了事半功倍,大家又冇耽搁睡眠。你们说呢?”他朝张银松、吴石平笑了笑。
  “海明叔,咯办法太好了!”张银松情不自禁道。“姜还是老的辣呀,有了你咯位智多星,冇得克服不了的困难!”
  “说得好!有了海明叔咯位智多星,冇得克服不了的困难!”吴石平欣然道。
  “至于组长我看就不必花时间推选了,由我、银松老兄、石平老兄分别担任好了。”黄反修提议。
  张银松、吴石平、刘海明表示赞成黄反修的意见。
  随后,由三个组的组长分别召集各组的成员轮流往刘海明所住的房间听其宣读《上访书》的内容。张银松、吴石平、黄反修自始至终参加了刘海明连续三次对《上访书》的宣读。
  农民代表们全体通过对《上访书》的认定,志愿地忠诚地在《上访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姓名,捺上了自己的血指印。
  翌日早晨,南泽湖乡赴京上访团以组为单位,各自在张银松、吴石平、刘海明的率领下有秩序地经过天安门广场向设立在永定门的中办、国办信访局(上访农民代表称之为中央信访局》进发。
  
  旭日东升,朝阳的光芒驱散了暮春早晨的寒气,永定门沐浴在温暖的霞晖之中。
  在中央信访局大门口呈两列纵向排着的蜿蜿蜒蜒参差不齐的长蛇阵般的队伍构成的独特的风景线,分外引人注目,这就是中国存在的特殊现象——上访群体。
  当南泽湖乡23位农民赴京上访团成员来到中央信访局附近地带时,最先映入其眼帘的是那道蜿蜿蜒蜒参差不齐排成长蛇阵形的独特的风景线,不禁惊讶起来!他们原以为起了个早床,赶在八点钟以前趁中央信访局来开门窗办公时第一个排队呈交《上访书》的,未曾想到竟落在了上访人员排起的长蛇阵形队伍的后面。面对此情形,上访团几位负责人碰在一起临时决定,既然来迟了,那就排在后头呗。并由张银松、吴石平、黄反修、李建国分别为两条长蛇阵上访队伍中的排队人,其他人员则由刘海明率领打道返回人防旅社等候消息。
  吴石平、黄反修二话没说,各自排队去了。
  刘海明掏出《上访书》郑重地交给张银松:“应当去复印一份,留个底稿,最后签名捺手指印的那张要复印彩色的,显出血指印的原色。”
  “海明叔,又是你先想到了。匆匆忙忙之中,大家都忘记了咯事。”张银松说。“放心吧,时间充裕得很,我就去办。弟兄们就拜托你照应了。昨日晚餐呷的是大烧饼,今日早餐呷的又是大烧饼;我看今日中午就不要老是呷大烧饼了,带弟兄们去湘菜馆呷一顿。节约当然要节约,但不能太抠了。你说呢?”
  “银松,你就放心吧,我不会亏待弟兄们的。”刘海明笑道。
  张银松向正在排着队的吴石平、黄反修打了打招呼,然后带上李建国一道去寻找复印社。
  复印好《上访书》后,张银松、李建国一同返回中央信访局所在地。
  长蛇阵形的上访队伍极缓慢地向前挪动,有时甚至10多分钟仍停滞在原地踏步踏,考验着每一个上访者的耐性、决心、意志。从数以千计的上访者的容貌、衣着、形态来识别,他们中绝大部分属于底层卑微的农民成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中国首都北京中央信访局所在地——永定门曾聚焦过数以百万计的蒙受冤假错案上访群体;九十年代则聚焦着数以百万计的涉及“三农问题”农村、农业、农民的上访群体,末期尤甚。这两支原本在精神上、经济上不堪重负的庞大的上访群体,冲破层层阻力,克服种种困难从五湖四海来到北京所付出的代价,是何等的巨大。
  张银松、黄反修轮换着排在两路长蛇阵形的上访队伍中,吴石平、李建国则轮换着排在另一路长蛇阵形的上访队伍中。这两路上访队伍时而拉开距离,时而均等向前移动,谁也不能预料哪条长蛇阵形的队伍拽着其上访者先挪向接待窗口。
  挨着张银松排在同一路上访队伍前头的是一名山西农民,他的年龄与张银松相仿,但个头却比张银松要高大。这位山西农民一直在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用报纸捲成的大喇叭筒旱烟卷儿解闷,燥辣的烟味呛得周围的人们不时地咳嗽,厌恶地挥动着手试图驱散浓烈的烟气;有的在劝说他不要再抽了,有的甚至对他斥责起来。然而,这位山西农民对谁也不搭讪、不理睬、不屑一顾,仍在继续吞云吐雾。连续约莫抽了个把钟头光景,竟连他自己也禁不住大声咳嗽起来,厉害的时候竟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呜呜呜地咳喘不休,粗壮的颈脖上的青筋条条暴突,显现出一副令人生厌而又令人同情的样态。由于剧烈的咳喘造成间歇性缺氧,他的面部被涨得紫红紫红的,两串泪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向前挪动了几步重新排在上访队伍中。须臾,他的手习惯地伸进衣口袋,先是摸出一张已裁剪好的约莫一寸宽、三寸长的旧报纸,随后又掏出一撮黄黑的旱烟丝准备捲喇叭筒烟卷。
  “老哥,抽支这号烟吧,劲小些,没有你抽的那么辣。”张银松掏出一支香烟递给那位挨着他前面排队的山西上访农民,微笑道。
  “谢了,我抽惯了这个。”山西农民转过头,露出尴尬的笑脸朝张银松婉谢道。
  “老哥,天下农民是一家人,何况这烟,更是不分家的。”张银松执意道。“抽一支吧,换换口味嘛!”说着他又一次递上烟。
  “谢了。”山西农民再次婉谢道。此刻,他已捲好了那支粗大的喇叭筒旱烟衔在嘴上,开始往口袋里掏打火机。
  “老哥,这烟太呛太辣,不要抽它了。”张银松斗胆趋步上前拔掉那位山西农民已衔在嘴上欲点火的大喇叭筒旱烟卷,“来,换上这个抽抽。”说着掏出一包白沙烟递上去,其架势,非要对方接下不可。
  “这?”山西农民犹犹疑疑地望着张银松。
  “天下农民是一家,何况是烟,更不分家。”张银松重复着自己的话,“老哥,收下吧,我这里还有呢。”他掏出还剩有一大半包的白沙烟,且递上一支给对方,并点上火,接着为自己也点上一支。
  “大老弟,”山西农民和顺地抽上一口白沙烟,指着被张银松掷在地上的劣质的呛辣的大喇叭筒捲烟苦笑道:“我那烟,烟梗多,烟叶少,抽多了肺里苦,抽少了心里苦。”
  “看得出,老哥心里苦。”张银松说。“其实呀,我们心里都苦着,不然就不会来这儿排队上访瞎折腾着。”
  “听口音,是南方来的吧。”尽管张银松模仿着北方口音,那位山西农民仍然猜测出他是南方人。
  “是。”张银松点了点头。接着,两位中国农民无所顾忌地聊开了。
  在聊话中,张银松得知那位山西农民亦姓张,叫张德。两年前,张德的同胞弟弟因带头抵抗乡、村政权这些年来对农民施行的苛捐杂税以及乱集资乱摊派乱收费而遭到地痞村长为首的村匪乡霸的毒打致成重伤而残废。对这血腥的暴行,当地公安机关立案抓捕凶手后迫于种种压力放虎归山,以村长为首的村匪乡霸消遥法外,仍有恃无恐我行我素横行乡里继续欺压村民百姓。为了救治其弟的重伤,张家举债花费了三万多元医疗费,对这本来就只是维持在温饱线上的农家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灾难降临后,张家为讨回公道,曾去过县、地区乃至省府上访,然而,所得到的答案要么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要么是乡、村两级政权威胁利诱,村匪乡霸百般刁难。一方小天黑了,中国还有一方广阔的阳光灿烂的晴朗的蓝天,万般无奈中,张家想到了北京。“状子是咱弟自己写的,他念过高中,能写。”张德说。“听说咱们要来北京告状,父老乡亲们都来为咱作证。那天晚上呀,咱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一通宵没睡觉,咱家兄弟,你看看。”他一边称呼张银松为“咱家兄弟”,一边掏出一叠厚厚的状纸。“三百多号人签字抹血印呐!你看,咱家兄弟,你看,这红色的手指印,都是血,全都是血……乡亲们10元、20元、50元地给咱凑钱来北京告状,都希望这状一定要告赢。告赢了就不会受那念都念不过来的官税官费的苦了;告不赢,乡亲们的苦日子不知要何年何月才会熬出头呢……咱家兄弟,咱跟咱爹,咱弟来北京两天啦,动身时带了一尼纶袋煮熟了的山药蛋,乡亲们帮助的几千块钱也全部带上了。咱爹跟咱弟住在救济站,这两天吃喝宿夜全包了。咱年壮,腿儿胳膊齐全,没脸赖在救济站白吃白喝的宿夜,咱就宿在马路的地下通道里。北京真好哩,宿在地下通道里不甚凉,也不甚热,舒坦。今天早晨跟你一样,不到6点钟就来排队,没想到这么多上访的。今天轮不轮到咱排上接待,拿不准呢。咱家兄弟,咱看你也跟咱一样。听说救济站只能待三天,超过了时间就会遣返原籍。看来咱爹咱弟只能在救济站住上一天了,还能住上一天也行,能节省一天算一天。听说北京的人防旅社不太贵,想去号一间一家三口住,挤是会挤点,总比打街上宿好。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血汗钱,有的人家还不如咱家呢,不能乱花啊!咱爹说了,如果这钱没用完,要退还给乡亲们呢,咱家兄弟,跟你说说话,心里没那么憋闷了,舒坦多了呢!”他露出黄黑的牙齿,微笑道。
  听了山西农民张德的一番诉说,张银松默默无语,感慨万千,沉思良久……当下的中国,无论南方、北方,三农问题日益严重,农业出现了反弹,农村出现了动荡,农民不堪重负,生活水平在逐步下降,有的甚至倒退到80年代以前的贫困的状况。肖汉铿锵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是谁呷掉了十多年来农村改革的成果?是谁造成了咯些年来农村的困境?我说呐,是冇得限制膨胀的衙门机构跟冇得限制增加的干部,按如今流行的说法是公务员,我说呐,咯就是祸害农民的病根子!必须建立制度,制度不建立,病根子清除不了!”并且,肖老师把他的咯段原话已写进了《上访书》中,我们23位代表全都签名捺血指印认定了。张银松啊张银松,你是南泽湖乡农民赴京上访团的主要负责人,肩上的担子似千斤,你能扛得住吗?村匪乡霸横行无忌,苛捐杂税泛滥成灾,是当今中国农村的普遍现象。看,咯么长的上访队伍,咯么多的农民兄弟,他们上访的原因跟我们南泽湖乡,跟咯位山西的张德肯定是八九不离十。刚才张德说了,他的父老乡亲们都希望来北京把这一状能告赢,告赢了就不会受那念都念不过来的官税官费的苦了;告不赢,乡亲们的苦日子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熬出头呢。看来,张德父子兄弟如果告不赢就会无可奈何,打道回乡跟他的父老乡亲们一道苦熬日子了,苦熬到何年何月才是头,却全然不知。但愿我们南泽湖乡咯次赴京上访能赢。如果赢了,那就说明中央高层领导听取了农民从心底里发出的呼声,将会着手制订出措施,整治苛捐杂税,惩办村匪乡霸,精员减政,重新回到10年前农村改革开放,勤劳致富的道路上去。尽管停滞、甚至倒退了一些年月,中国农民仍然会重新燃起希望奔小康。如果咯次赴京上访告不赢呢?该如何办?想过吗?冇想过,确实冇想过咯个问题。从那天晚上在肖老师屋里开会讨论来北京上访的时候冇想过,动身的时候冇想过,在火车上坐了那么长的时间也冇想过,到北京后还是冇想过,是刚才想起来的。告不赢该如何办?如何办?如何办?破釜沉舟,破釜沉舟!破釜沉舟充其量只能表明我们上访团成员已下定了决心来北京罢了,而不能表明具有行之有效的作用。破釜,釜在哪里?沉舟,舟在何处?简直用词不当!如果能以我张银松的生命去换取上访的胜利,并从根本上改变三农问题,即算付出生命,也无怨无悔。不来北京不知道,到了北京惊一跳:咯么多的上访的农民,咯么多的三农问题,咯么庞大的弱势群体,都集结于中央信访局的街道两旁。为什么会出现咯种令人震惊的现象呢?除了地方政府及其一些权力者为了自身的利益,官官相护,欺下瞒上,报喜不报忧,不报实情已成为痼疾,导致中央政府在制定三农政策时偏离实际情况外,中央政府是不是也自身存在着某些原因呢?而这原因究竟在哪里呢?中央政府自身的原因一名普通的农民能问吗?也未免太自不量力,未免太狂妄了吧。中国是一个拥有九亿多农民的农业大国,九亿多农民的利益呀,作为九亿多农民中的一员,何解就不能问一问呢?农业稳,国则稳,农村安,国则安,农民小康,国家则富强。记不清在哪本书里读过:位卑未敢忘忧国。在致中央的《上访书》上当要说的实情都说了,当要问的实话也问了,我是第一个在《上访书》上签名捺血指印的,如果要问责,我张银松首当其冲。古人说,武死战上,文死谏上。农民死什么上?难道会死在《上访书》上?如果致中央的《上访书》转到地方政府的那些昏官手里,我张银松将大劫难逃;如果致中央的《上访书》直接呈送至中央高层领导手中,我张银松则大难不死,起死回生!中国的“三农”问题将会受到高度的关注和重视,中国的农民在心中又会点燃勤劳致富奔小康的希望之光!……林发嗲左叮咛右嘱咐我们:“一定要千方百计见到中央常委会的大脑壳!”咯既是他郎家最大的愿望,也是我们上访代表最大的愿望。咯么大的国家,咯么多的上访人员,中央高层领导日理万机,哪有可能接见我们南泽湖乡农民赴京上访团呢!那是不可能的,放弃那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吧。但是,致中央领导的《上访书》不能放弃,一定要千方百计让中央领导看到咯份捺有农民血手指印的《上访书》。破釜沉舟,嗨,又是破釜沉舟。噢,冇错呀,抱定破釜沉舟冒死的决心,千方百计,一定要吁请中央领导看到我们南泽湖乡农民赴京上访团的《上访书》。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不达目的,决不返乡!冒死一拼,我张银松豁出去了……
  “银松哥”李建国从斜对面的街道上步履匆匆地走过来,他一只手拎着一个暖水瓶,另一只手拎着一只装着方便面的网兜。“银松哥,你站累了吧,快中午了,呷碗方便面吧。”他说着张罗起方便面来。
  “老哥,一起吃碗方便面。”张银松端起一碗热乎乎的方便面递给张德。
  张德推辞着。
  “老哥,天下农民一家人,何况还是咱家兄弟呢。”张银松说。“方便面管饱;等会我还想吃你的山药蛋呢。”
  张德接过方便面,憨厚地笑道:“那好,那好,咱的山药蛋也管饱呢。”
  张银松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向李建国简单地介绍了张德来京上访的原因及其情况。
  李建国说:“看张老哥咯副穷酸样子就晓得北方农民比我们南方农民过得还要苦些。他不是说十多年前也新盖了几间屋子吗,咯说明八十年代在中国的南方还是北方的农民,都逐步富裕起来了。冇想到近10年来无论是南方农民还是北方农民,遇到了一个共同的祸害——苛捐杂税、村匪乡霸。好多地方又开始回到八十年代前穷样子,看看咯么多咯么长上访的农民队伍就晓得生活得如何。银松哥,你也晓得,我对林发嗲、肖老师再三说了,咯次来北京即算拼了命也要把状子送到中央领导手中。趁得我还冇讨堂客,一身无挂碍。至于爹娘,我还有位老兄呢,来北京前我跟我老兄说了,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回不了家,爹娘就交给他照顾了。”
  张银松说:“建国,你说的问题,我刚才想了好久,好多。咯次来北京上访,退路是冇得了。现在面临的关键问题是: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把《上访书》送到中央领导手中。如果不能达到咯个目的,等于白来了北京;打道回府吧,等于自投罗网,我看,大家都要开动脑筋,集思益广,选择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你的点子多,我先激活你一下!等到晚上回到旅社的时候大家再谋划谋划。建国,你再留下几碗方便面,其余的都给吴石平、黄反修送去。你再等一个钟头来换岗,我跟咯位老哥打着讲呢,一点也不觉得累。”
  李建国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拎着暖水瓶、盛着方便面的网兜走向吴石平、黄反修所处的排队的位置。
  吃完方便面后,张银松将南泽湖乡农民这次赴京上访的根本原因向山西农民张德讲叙起来。
  
  张银松讲叙的许多事件及问题张德感同身受,他说原以为只有他的家乡出现了苛捐杂税及村匪乡霸,经张银松这么一说,才知道不仅是北方,南方的农村这些年来同样出现了倒退。他问张银松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张银松就己所知,所理解的,向张德作了详细的解释,并向张德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张德说他已下定决心等待中央信访局的答复,如果上访材料又转回去,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就不回去,回去了对不起三百多名为他家作证捺了血指手印的父老乡亲,他已意识到,这不仅是解决他家的根本问题,也是在解决父老乡亲的根本问题。他说他与张银松接触后长了见识,开了眼界。他还说:救济站不能久住,咱打算把咱爹咱弟接出来住到人防旅社去,父子三人凑合住一间房呗。咱就天天打电话给中央信访局,隔三天去一次中央信访局,相信迟早会有个着落的。中央信访局是共产党办的呗,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呗,咱到北京来了呗,咱相信共产党呗。
  西坠的斜阳将街道两旁翡翠的树叶染成了橙黄色,随风摇曳地投射在仍在苦苦排着长蛇阵形的上访人员疲劳慵倦的身体上,时而形成朵朵的花影,时而变幻成细碎的斑光,时而闪烁过一道道绯红的晖芒。暮春的和煦的太阳在给人温暖的同时还其有催眠的作用,特别是对排着长长的队伍苦苦捱时等待的上访人员来说尤为强烈。他们中的大多数的人已身心疲惫,面容慵倦,昏昏欲睡。尽管如此,仍然在支撑着歪歪扭扭的身子,强打起精神,提起几乎麻木的双腿缓慢缓慢地向前挪腾。
  张银松与张德无拘无束地聊谈着农民共同关心的问题,聊谈着家常事,聊谈着来北京的感怀,两颗中国农民的心灵碰撞出思想的火花,浓厚的聊谈的兴致冲散着阵阵倦意。然而,毕竟时间拉得太长了,(虽然在途中李建国曾轮换过两次,一次轮换张银松,一次强行轮换张德)在无形地消耗着精神,透支着体力。张德无意识地高高地摊开双手,张大口腔打了个满贯的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张银松好似受了感染,禁不住模仿起张德的动作,亦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他朝前面眺了眺;距接待窗口只有四、五米远了,在其前面排队的上访者也只有10来人了。“捱了一天的时间,终于快轮到咱兄弟俩了。”他如释重负般微笑着对张德道。张德会心地亦如释重负般地憨厚地笑了笑。他掏出香烟张银松送给的那包香烟,先递给张银松一支,“借花献佛,兄弟,抽支呗!”自己的嘴唇上也衔了一支,点上火,吸上一大口驱赶疲劳。这时候,广播响起来了,一位中年男子操着标准的普通话宏亮地说道:“通知:请上访人员注意!请上访人员注意!今天的上访接待工作已接近下班时间,从即时起,各窗口只办理5人次的上访接待工作,请排在5人次后面的上访人员明日再来。通知再播送一遍……”张德蔫着脑袋,沮丧地问张银松:“咱兄弟,咋办?”张银松摊开双手,无奈道:“没办法,只能等明天再来。”说着,俩人相跟着沮丧无奈地随着一大群上访人员脱离队伍向四面散去。
  “银松哥,银松哥!”李建国从另一上访接待窗口的方向一路小跑过来,兴冲冲喊道:“刚才的广播我也听见了;反修哥排队的那个接待窗口的前面只隔他两个上访人了;反修哥特地叫我来告诉你!”
  张银松惊喜道:“哦,太好了,太好了!”他望着张德,略一沉吟:“咱兄弟,我看,我们把这个排号让给你先办吧,我晓得,你们太不容易……”
  张德连连摆了摆手,显出一副丝毫不能接受的形态:“咱兄弟,这决不可能!我晓得,你们的事比咱的事重要,到北京来了一个上访团,耽搁不起呐!是咱兄弟,你就听咱的!快去吧,别漏了号,千万别误了大事!”
  张银松见拗不过张德,便掏出一个小笔计本,撕下一页纸,拔出钢笔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及手机号码递给他:“咱兄弟,如果碰到什么困难,请跟我联系。一定啊!”
  张德憨厚而真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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