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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八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7-23 08:55:08      字数:4135

  雨雾阴霾笼罩南泽湖畔,冷飕的北风阵阵低啸,北临南泽湖畔的乡卫生院一片阴沉氤氲的气氛。
  邱驼子侧卧在一间简陋的病房中的一张简陋的病床上,面部青肿,嘴唇歪斜,一脸的苦楚悲戚,间歇地发出鸣鸣痛苦的呻吟。
  “老公,呷点粥吧,”邱驼子的堂客坐在病床旁边,手中端着搪瓷杯盛的粥,泪光莹莹地劝说着丈夫。“是娟娟、强强一路送来的。看到你困着了,冇惊醒你。娟娟说咯粥是娭毑用沙罐子熬了一上午,粥里面还放了皮蛋呢。娘晓得你喜欢呷皮蛋粥,老公,趁粥还热乎,呷点吧。”
  “不要为了我咯个半死不活的人,耽误了娟娟、强强读书。”邱驼子颠动颠动着身子,吃力地说道。
  “老公,冇耽误娟娟、强强读书呢,”香云柔声地说。“是娟娟、强强下午到学校上课,顺路送来的。”
  “冇耽误读书就好,就好。”邱驼子喘息道。“香云,像咯样活受罪,生不如死的,我真想,我想过寻短见……可我想到爹爹妈妈,想到你,想到娟娟、强强,我真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他哽咽起来。“我呷粥,呷粥,费娘的心了……”
  “老公,你是咯样想就好了,就好了。”香云极力抑制住眼泪,恻恸中强露出一丝笑意,“来,我扶你坐起来。”她把搪瓷碗搁在病床头的一只小柜子上,腾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丈夫扶坐起来,把他那负着驼峰的高高隆起的背倚靠在自己家里捎来的一床已折叠好的棉被上。“呷吧,娘亲自熬的粥。”她重新端起搪瓷杯凑近丈夫的唇边。
  “哈……娘熬的粥真好呷。”邱驼子哗哗地啜饮着大米粥,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呷吧,还有呢,娘熬了一大沙罐哩!”香云看到丈夫有食欲了,感到阵阵欢欣。“傍晚边子娟娟、强强来看你的时候,还会拎你喜欢呷的皮蛋粥来呢。”
  “两个崽女真懂事。”邱驼子啜饮完大米弱。好似有了些底气,喃喃道。“我想叭口烟。”
  香云从丈夫铺在病床被子上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半包低档香烟及打火机。“看你两天冇呷烟了,呷吧。”她看着丈夫的情绪有所缓解,自己的情绪亦随之缓解起来,依伴在病床旁絮絮叨叨地说着宽心抚慰的话。
  “驼子,”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李六嗲跨进病房,他一眼就瞅见了后背靠在被子上坐卧着的邱驼子,“伤好点了吗?”他走近病床旁,关切地问道。
  跟在李六嗲身后的唐云嗲、吴冬嗲、肖四嗲纷至邱驼子病床旁,探问着伤情。
  邱驼子凄苦着脸,眼眶内涌动着泪水,颠动颠动着身子,嚅动着双唇道:“脑壳里显得好些了,就是背上胀痛啊,胀痛得困不着觉。医生帮我打了止痛针,又呷了安眠药,总算睡了几个钟头。刚醒来呷了些粥,你郎家几位就来了,真是谢谢了,太谢谢了……”
  “丧尽天良的傢伙!”李六嗲愤怒地骂道,“连烈属、残疾人也咯样欺负,真是黑了天了!来,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六嗲嗲,驼子背上贴满了跌打损伤膏药,青红紫绿都被膏药遮住了。再说,他一动就哎哟喧天喊痛,就莫撩开衣服看他背上的伤了,费哒你郎家几位嗲嗲的心。”杏云解释道,她生怕再给丈夫增添痛苦。
  “既然咯样,那就不撩起衣服看伤算了。”李六嗲同情道。“免得驼子又要受罪。”
  “驼子的脸上也伤得不轻呐。”唐云嗲凑近邱驼子,瞅了瞅他的脸,忧伤地说。
  “真遭孽。”吴冬嗲唉叹道。
  “该咒那帮不得好死的东西!”肖四嗲咬着牙说。
  香云禁不住欷歔起来。
  “香云,堂客,莫哭,我挺得住,挺得住……”邱驼子一脸的悲戚无奈,尽管如此,他却在宽慰着堂客。
  李六嗲等几位老农民禁不住掬起一把同情泪。
  “驼子,我们几个老倌子一起来看看你;还有一件正经大事要跟你预先备个底。”李六嗲抹了抹眼睛,“自从前天下午乡政府缉查队那帮傢伙对你行凶后,你就住进了乡卫生院治伤,从那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你一概不知。你堂客一直在卫生院陪着你,她同样一概不知。”
  “六嗲,究竟发生了么子事哪?”邱驼子歪着脑袋,强打起精神,关切地问道。“昨天傍晚边子的时候,卢桂云,余自立,瞿振他们来卫生院看我,何解冇说呢?”
  “那是卢桂云他们一是怕你担心,二是有些事情大家还冇商量好。所以就冇跟你说。”李六嗲说。“驼子,你莫性急,等我慢慢说给你听。我说漏的地方,云嗲、冬嗲、四嗲他郎家几位会严缝的。”
  “那就费你郎家几位嗲嗲的心了,我听着,我听着。”邱驼子的脑袋像鸡啄米似地点着,恭敬地说道。
  香云让出病床旁唯一的一张骨牌櫈子执意请李六嗲坐下。
  李六嗲挨近邱驼子坐下来,面对面地说道:“前天下午,唐明贵、瞿振、你的堂客一道送你来乡卫生院治伤;云嗲、四嗲他郎家两位留在你屋里照料你那受了惊骇的爹娘。我跟冬嗲随吴石平、卢桂云、熊亮、余自立、陈武一道去了乡政府。到乡政府后我们从外面窗户看到周干那个兔崽子正跟缉查队那帮傢伙在会议室呷从你店子里抢去的烟、酒,还有五香牛肉干、花生米。那帮傢伙一边呷抢来的东西,一边还说着伤害你咯个光荣烈属屋里的话。看到那帮傢伙耀武扬威的狗脸像,我们气愤得忍无可忍,吴石平折断1根树杈砸烂乡缉查队会议室窗户,我拿起一只窗框子从砸烂的窗户里扔了进去,把桌子上的酒瓶、酒杯、碟子砸了个稀巴烂,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砸得好!”邱驼子振奋地说,“六嗲嗲,听你郎家咯么一说,我也跟着出了一口恶气。”
  “恶气是出了,祸隙也闯出来了。”吴冬嗲插入话道。“缉查队那帮傢伙当即打电话报告了乡派出所来抓我们。”
  “冇得那么容易被他们抓,我们都跑脱身了。”李六嗲说。“为以防万一,当晚我们都冇回屋去,我跟冬嗲各自到亲戚家借了宿;吴石平他们也各自找了借宿的地方。驼子,你也晓得,六嗲我路见不平,就要站出来抢修。我并不怕么子祸隙,只是如今咯片地方黑了天,应了那句古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汉不呷眼前亏,只好暂时躲避一阵子……”
  “我晓得,你郎家是敢作敢为的人。”邱驼子感动地说。“为了我,连累你郎家几位了。咯么大把年纪了,还为我……”他哽咽起来。
  “更可恶的是,县里的电视台跟乡政府那帮人穿一条裤子。”李六嗲握了握筋骨棱棱的拳头,“昨日晚边子时候,县里的电视台播出了一件造谣的新闻,指名说我们荷花村一伙人暴力抗税后,又跑到乡政府砸会议室砸国旗。电视里放出来的假片子比真的还像,他们栽诬说我们把会议桌上的国旗砸在地上后就逃跑了。片子上还真现了砸倒的国旗哩!乡政府那帮呷了屎的干部,有模有样地对县里的电视台记者说我们是如何如何砸的国旗,真是天大的造谣!乡政府那帮干部造谣犹可,万万冇想到县里电视台也跟着一起造谣。还说咯是一起是么子暴力抗税,跟么子恶性政治事件,要严惩肇事的暴徒。如今连电视台也咯么黑,记者也跟着一起造谣,那老百姓还能有么子指望!……那个窗框子是我扔过去的,砸的是桌子上的碟子,酒瓶,酒杯,还有烟。当时桌子上根本就冇摆国旗。我是个老党员,一辈子拥护共产党,一辈子跟着共产党走,我会去砸国旗吗?造谣造黑了天!咯些年来,天天听说乡政府干部会造假,会敲诈勒索老百姓,咯回我算是亲自领教了他们还会造谣,黑,太黑了。”
  邱驼子无奈地唉声叹气,连连地在两只高高抬起的肩膀间摇晃着见不着脖颈的脑袋。
  “驼子,莫唉声叹气,挺起胸脯,分出个青红皂白,洗刷掉泼在我们身上的粪水。”吴冬嗲挨近邱驼子鼓舞道。
  “冬嗲说得在理。”李六嗲挺了挺身子。“昨日晚上我们齐伴到了南泽湖村林发嗲屋里,商量出了办法。拿定明日早晨用轿子抬着你去县电视台讨个说法。我们把事情的真相向电视台的记者说清楚,请电视台改过来……咯件事整个县都晓得了,欺骗了成千成万的人。除了我们咯些当事的跟林发嗲他们一些人外,人人都不晓得事情的原由真相。吴石平他们已联络好了全乡各个村的村民,明日早晨都会去县电视台。驼子,到时候你就如实地把乡政府缉查队,在你店子里抢烟酒、抢牛肉干、把你打翻在地、踩你驼背的土匪行为向那些记者说个明白。”
  “咯个办法好,太好了!”邱驼子亢奋起来,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个受了创伤的人,他冲动地掀起被子,身子大幅度动挪着,然而,却未料遭致驼峰上的创伤一阵巨痛,隐忍不住嗷嗷地哎哟哎哟起来。其痛苦不堪之状,令人恻恸不已。
  邱驼子的堂客香云见状,急得束手无策,语无伦次地惶惶唤道:“老公,老公……”
  “快去喊朗中!”李六嗲张惶道。
  邱驼子摆了摆手,痛苦地扭曲着脸,咬着牙,坚忍地说:“不要喊郎中,痛一阵过后就会好些,郎中也冇办法使我不痛。”
  “缉查队那帮畜牲,造孽啊!”吴冬嗲顿着脚。
  “天地良心何在呐?”唐云嗲在垂泪。
  “如今乡政府里也出强盗,真是黑了天了!”肖四嗲在咀咒:“一帮不得好死的东西!”
  “驼子,还痛吗?我看还是要喊郎中来看看。”李六嗲说。“莫霸蛮啊!死霸蛮自己活受罪。”
  “我好些了,大痛过去了,我受得了,熬得住。”邱驼子颠挪颠挪着身子,从他的面部表情来看,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六嗲嗲,云嗲嗲,冬嗲嗲,四嗲嗲,你郎家几位要我何是搞,我就何是搞!我一个残疾人,又被他们打得咯样惨,我还真不怕把我抓去坐班房。明日到了县里,我咯半条命也不打算捡回来了……哎唷……”他禁不住呻吟起来。
  “驼子,不是要你去丢命;”李六嗲说。“明日去县里,由卢桂云、熊亮、瞿振、余自立、唐明贵、陈武轮换抬着你,我们四个老倌子前后左右护着你,万一有么子不测,即算把我们四条老命搭进去,也要死死保住你不能再受到伤害。”
  “六嗲嗲,我也要跟着驼子哥去,多个照料呢。”邱驼子堂客香云央求般道。
  “你不能去,万万不能去!”李六嗲连连摆了摆手。“你是屋里的半边天,爹娘、崽女全靠你照应哪!你放心吧,驼子有我们照应,就不会出差错。”
  “六嗲嗲说得在理。香云,你万万不能去。”邱驼子声音有些哽咽。“爹娘、崽女全靠你照应呢!”
  唐云嗲、吴冬嗲、肖四嗲亦在一旁劝说着香云。
  “我屋里的驼子,那就拜托你郎家几位老嗲嗲了。”香云泪水连连,“几位老嗲嗲,请受我一拜!”说着双膝扑咚跪在地上。
  李六嗲、唐云嗲赶忙将香云扶将起来。
  香云掩面哽咽。
  邱驼子颠动着身子,亦在掩面哽咽。
  “驼子,你放心吧,我把我那张竹睡椅用尼纶绳绑在两根碗口粗的楠竹杆子上,做成了一张轿子,既轻巧,又扎实,还能随意睡坐。”吴冬嗲特意地说道。“刚才我要四嗲跟云嗲抬着我试了试,蛮好的。”
  “冬嗲嗲,真是费了你郎家的心了。”邱驼子眼眶内闪烁着泪花。
  “明日一早卢桂云他们就会用轿子来抬你;我们几个就在北边的干堤上等着你一起去县城。”李六嗲凑近邱驼子。“驼子,我们走后你跟卫生院的郎中打个招呼,就说明天用轿子抬你去县医院看看伤……”
  邱驼子频频点头应承。
  香云泪淌面颊,将四位老嗲送至乡卫生院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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