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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家小院第四十二章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1-26 11:13:54      字数:9512

  谁都不曾想到,老曹不仅仅占据了聊聊小店的一角,摆上袭人大妈的驴肉包子摊,还在包子摊边,也就是那个大泡沫箱子边竖起两面小旗,一面日本膏药般画个大红圈,一面画着条缠绕在杯子上的蛇,旁边凳子上放着那本破烂的《本草纲目》,老曹说是要为西祠胡同的街坊义诊;但没有哪个街坊肯接受老曹的善意,去做一名自愿者,去做一头小白鼠。
  据说,医生越老越值银子,当然在这个狗屁不如的社会,最值银子的那位通常被认为最伟大,虽然不一定会为社会创造出什么,因为只有银子才是货真价实的,永恒不变的。刹那,我恍悟,老曹不过是想让他自己比我更伟大些;至于义诊,不过是个幌子,不过是个宣传,类似一个政客收买人心般的举动。但总有些弱智,譬如白菜,也譬如袭人大妈,他们一如既往地相信老曹,相信他比我伟大。麦嘎,其实这个猪一样社会到处都是肮脏,到处都是虚伪和伪劣,到处都是浮躁和功利。如果医生真的足够伟大,那让他们去把蓝的病治好,让每一位公民都不再为了疫病而烦忧。
  当然,和我同感的还有苍狼。处于危机中的苍狼才无力关心老曹是否伟大呢,他正为工商局的罚款焦躁不安。苍狼抽着闷烟,唉声叹气,甚至忘记了将那些猪肉、羊肉切块,腌制,穿串。还是白菜这位勤快的女子忙里忙外,张张罗罗,准备出一天的材料,等待客人的上来。
  曾几何时,苍狼还幻想着月影的出面会打动海棠;但现在看来,海棠真是个软硬不吃的廉洁干部,没有谁可以左右他。在此之前,苍狼一直认为月影和海棠有着如同兄弟一般的友谊,尤其是在他们发起暗中监护婉如的那场义人秀时;但现在看来,什么兄弟呀,不过是鬼扯!
  他叹息声,扔下苍蝇拍,偏下脑袋,回头扫了眼原本挂营业执照的墙上,想起月影;接着海棠的影子晃进他的大脑皮层,他哎呀一声,抬手拍下自己的脑袋;当初怎么没想到直接去找海棠,毕竟这个老头子属于工商局的职工,属于内部人员,说句话准好使,这营业执照问题不就好解决了吗?可苍狼转念一想,不对,那天到月影家,也曾碰到过海棠,那个老家伙瞅自己的眼神带着冷气,让他心慌……
  正因为心慌,苍狼才避开海棠,乞求起月影的;现在仔细想想,也许自己做错了:这样一来,不禁自己的事儿没解决,反倒令月影和海棠有了矛盾。迅即,苍狼的脑际浮出月影落寞的模样。最近一阵儿,月影就象条落水狗,总是郁闷不乐,无精打采的,就象被谁煮了一样;而且,这位灵魂工程师时不时往小院里运输一些破烂儿,令他困惑不解。一次,他正站在聊聊烧烤店门口,就看到月影拎着个南京蓝的碎花包裹,匆匆而过;苍狼喊了声,月影却没听见似地,脚步更快了。刹那,苍狼惆怅起来;他认为,这就是自己求人的后果——月影准是觉得没办成事儿,不敢面对自己。
  “可没办成,就没办成,我又不能说别的!”苍狼转身踅回店里,自言自语道。
  苍狼不屑月影这样的举止。也许老师都这样酸里酸气,谁知道呢。但这个念头只逗留片刻,他就开始为工商局下的罚单而头疼。他扫了眼坐在窗边,端着《本草纲目》看个没完的老曹,心烦意乱地走向吧台。
  “对,过会儿找海棠去……”苍狼自言自语道。但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回旋个圈,他又犹豫了;他不能确定海棠的态度,据说这个虽然看着比较随和,但极不好说话,尤其他并不是和海棠很熟。
  老曹买来几张A3纸,花了半宿时间把人体穴位图、脉络图和骨骼图分别手绘,放大,卷成筒,放在身边。不仅如此,老曹还精心地用小篆写下‘义诊’这两个字;倘若不是老曹亲口说出那俩字的读音,没有谁会知道中规中矩的这俩字怎么读。
  和苍狼的愁眉苦脸相比,老曹显得眉飞凤舞,他甚至准备好笔墨,将剩下的A3纸切成四指宽的纸条,夹在一起,然后坐在张餐桌前,默默等待着。不过,前来买包子的,并没注意到他写的义诊那俩字,只是过来买包子。所以,老曹总是故意将其中一张手绘图摊开,学究般戴上花镜,煞有其事地看来看去,甚至忘记了卖包子;逢到这时,白菜总会义无反顾地走向前,给顾客拿包子,替老曹收银。苍狼冷漠地看着白菜,心里无比烦忧。
  偶尔,苍狼喊白菜为自己倒杯茶;可她并不理他,照样替老曹收银子,为顾客装包子。苍狼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给我倒杯茶!”苍狼又喊了声。
  “没空!”白菜头都没回,冰冷地说了句。她抬头瞧了眼老曹,灿然地笑了笑,轻声解释道:“不用理他,神经病……”
  刹那,她回忆起苍狼晚上的嚎叫;几乎每个晚上,他都要折腾一阵儿,嚷着要水喝,就象他上辈子是渴死鬼一样。可是老曹并不知情,他惴惴不安地歪下头,越过白菜,瞟了眼苍狼;可碰触到那狠狠投过的视线,老曹又退缩了,胆怯地缩回脖子,躲在白菜的身躯后面。这样一来,如果他抬头,视线恰恰落到她的腹部;于是,他只能垂下头,装模作样看那册《本草纲目》。
  冬虫草儿,当归……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甚至于看的什么,他都不清楚;他只知道白菜坐在自己对面,一手支着下颔,无聊地望着窗外。老曹顺着她的视线也向外张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哦,不,老曹看到一位面色苍白的小男生,他正抻长脖子,向十字路口处瞧着什么。
  “赶紧,收拾下卫生!”突然,苍狼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回荡。
  老曹的手猛地一抖,抬头看到苍狼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跟前。
  “有什么收拾的,也没客人!”白菜却动都没动,只是放下胳膊,转过头,微微皱下眉头。
  “没客人?”苍狼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愠怒起来:“没客人才收拾卫生呢;要是来了客人,忙都忙不过来,还用你收拾?——人家看这里脏得象厕所一样,谁还进来!”
  厕所……苍狼刚说出这俩字,脊梁不禁感觉到凉飕飕的。几天前,工商管理所的人前脚刚走,刘姥姥后脚就领着一堆人进来了;她一进门,就狗一样抽动鼻子闻个不停,然后手一挥,皱着眉,凶神恶煞般地说聊聊烧烤太脏了,影响了社区形象;不等他分辨,刘姥姥就严肃地通知他,餐饮业营业场所内,如果发现两只以上苍蝇,就要处以严厉的罚款。听到刘姥姥的话,苍狼顿时懵了,嘴里念叨着‘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眼睛看着刘姥姥领着一堆一扬长而去。
  “好吧,收拾……”白菜不情愿地站起身,嘟囔道:“唉,谁让人家是老板,咱是打工的呢,拿人钱,听人喝……”她不明白,为什么店里生意不好,苍狼就要怪罪自己,真的一点儿也不明白。如果每家店的生意好坏都取决于服务员,那要老板做什么?想到这里,白菜胸膛里也窝起一团火。
  其实,白菜是个勤快的女人,甚至略微有些洁癖,否则她也不会在苍狼这里坚持下来。聊聊烧烤店生意红火时,即便营业到下半宿,她也要把那一片狼藉收拾干净,把自己的和苍狼的衣服换洗掉,才肯入睡;现在生意冷清了,她更是每天三遍打扫卫生,桌椅板凳一尘不染,实在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了;而且,这天,白菜厌恶苍狼的态度,所以才表现为不情愿。
  “啧,你怎么这样多废话!”苍狼恼火道:“告诉你,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道谁给你开工资呀,不知道谁是大小王呀!”
  “当然是你给我开工资了……”白菜翻下眼皮,讲道。
  苍狼瞪向白菜,更加所气恼了,气恼地说不出话来。他弄不懂老曹身上究竟有什么,能够吸引白菜这样地无条件地为他忙前跑后。苍狼转而瞪视向老曹;那个昔日的纨绔子弟埋头于那册医书,就象他是位博览群书的老中医、老专家一样,只不过他现在是个摆摊儿卖包子的。看到这里,看着那两面小旗子,苍狼忽然觉得好笑。
  谁会承认老曹中医大师的地位?——哦,不会的,街坊们都知道他是替袭人大妈卖驴肉馅包子的;至于别人,别人又知道什么,尤其在这日趋没落的聊聊烧烤店。因为屡遭刘姥姥与工商局的严打,聊聊烧烤的生意大不如从前,灰常灰常的不景气,一天也来不了几个客人;没有客人,当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老曹的包子摊挪到了这里,包子也就自然而然卖不出去,苍狼看在眼里,心急如焚;但老曹却麻木不仁,只是垂头继续看那册破烂不堪的《本草纲目》。
  “嗨,这是什么!——有点意思,卖吗?”终于,某一天来了位顾客;这位顾客瘦弱的身材,脖子上还挂着诺大的金链子,一手捏着款时尚的手机;他手指就象蜘蛛腿般一节节的,令人联想到恐怖的外星人;他扶了下眼镜,刹那树脂镜片闪烁着白光。当他接过白菜为他装好的包子,一扭头看到那张人体穴位图,好奇道。
  “这是……”老曹不禁激动起来,有人注意到他,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呀;他抬起头,嗫嚅道:“我给人家看病用的……”
  坐在吧台里侧的苍狼听到这话,差点儿笑出声。但他正为自己的生意犯愁,也就没笑出声。
  不过,这位顾客只是一时的好奇;他接过包子,半笑不笑的,斜着身子瞥了眼,摇下头,感慨道:“行呀,看不出来,一个卖包子的,还有这两下子……这真是大隐于市……”
  “我们老曹可不一般。”白菜慌忙为老曹做着宣传:“我们老曹家,原先也显赫过,曾经可以随意进出皇宫……”
  我们?苍狼诧异地瞟向白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自己和老曹认同为一体,难道她要嫁给老曹?想到这里,苍狼不禁气恼起来;气恼的同时,苍狼的胸膛里隐约袭来阵阵的虚空;他捂了下腮帮子。最近,苍狼老是牙疼,有时疼得睡不着觉;当然,睡不着觉还有另一重原因,那就是他总梦到半截烟凶狠的目光。
  这时,那位顾客已经转身离开聊聊小店,白菜的话回荡在相对空荡的房间里,很快消逝。老曹茫然地望了眼那扇玻璃门,就颓唐地坐在,呆呆地面对着那幅人体穴位图,将《本草纲目》拿在手里;而那两旗无精打采地插在装包子的箱子上。不过,虽然老曹在现实里遭遇了冷落,可他在虚拟中却成为道骨仙风的医者,甚至可以开出冷香丸。
  “宝钗的冷香丸,那本来应该需要十几年才可以凑齐,可说来也巧,遇到了疯癫一僧一道,竟然可以凑齐了……”黄昏时,老曹一边不时呷口过期鲜啤,一边侃侃而谈,眼睛里还涌出闪闪的泪花,就象他所讲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一样。
  袭人大妈双手沾着面粉,翘着脚尖,向这边张望眼,然后踅回屋,揉面去了。袭人大妈满足于看到老曹酒醉半酣的模样,就象很久前老曹家还没破败时,她站在院子门前看老曹捧着四书五经,朗诵什么什么浮萍,预备千帆竞渡的高考。袭人大妈一直就认定老曹准有出息,就象曹家列祖列宗,都将成为国家栋梁,治世之经纬。而且,不通文墨的袭人大妈一直就认为能识字的人都尊贵无比,更何况老曹不仅识字,还时常龙飞风舞地写一些谁都看不懂的草书、小篆之类的对联或者帖子,挂在墙上独自欣赏,甚至偶尔还酣畅淋漓地给街坊书写一番,李晓丽屋子里那幅乌衣巷就是老曹的墨宝;这一切都让袭人大妈佩服的五体投地,也让她有了向别人炫耀的资本。
  “不要小瞧老曹,他可是文曲星下凡!”据说,曹家刚刚没落时,袭人大妈被迫回到娘家,面对大脸猫,她低声低语地争辩道。打骨子里,她就不相信老曹会一直落魄下去,她相信会有人欣赏他的,尤其是欣赏他的文采。老曹是才子,是文曲星;既然是不平常的人物,那一定会遭遇到不平常的坎坷,而后才能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老曹是个有学问、有学识的人……”面对大脸猫的责难,袭人大妈似乎看到老曹站在她面前,弯着腰,挥毫泼墨的样子;在曹家,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默默地站在老曹对面,为他研墨,看着他在那张大纸上龙飞凤舞地写字。在袭人大妈的意识里,也许只有老曹的字是最漂亮的字,堪比王羲之,赛过张旭;这两个名字,还是她听曹家的那些门客们讲的,其实她也不明白他们是做什么的;不过,他们一定也和老曹一样,属于才子,身旁还有着数不胜数的佳人。
  唉,现代人就这样一个屁毛病,越是看不懂的东西,就越觉得高深莫测;越高深莫测,就越觉得这人有本领,有学问,不管这学问是真还是假。当然,老曹讲述的冷香丸就一定是虚假的,就象著名的张悟本讲述的食疗一样。
  “疯癫僧道……”想到这里,我吃惊地瞧向老曹,诧异他怎么会连这样的谎言都能想得到。
  “对,疯癫僧道。”老曹点点头,呷口啤酒,打个嗝,继续说道:“其中那位僧人还做了首诗:酒醉肠结舒情愁,千峰欲转没碧霄;石头一记事乾坤,昨日恍若逝前尘……”
  “石头!”我大叫一声,猛地跳起来,指向我的那块破烂石头。
  这些日子,我已经成为惊弓之鸟,一听到石头这俩字,心跳就会加速,脑子里就会一团乱。那位自诩为地质专家的樊石头却异常冷静,他抬头扫了我眼;夕照余晖斜洒在他的镜片上,刹那间我的眼前泛起幻觉,以为自己遇到了蛇。哦,在那阴暗的一角的确有蛇,老曹的那面小旗子摆在破烂石头上,蛇头静静地爬伏在那里,盘绕在杯子上,嘶嘶着蛇信子,向我招展着某个不为人知的阴谋。
  老曹的另一面旗子被指责酷似日本国旗,有辱国风;在一片指责声中,恼怒的老曹一气之下把它扔掉了。
  “不要说我的石头,这是我的石头!”我使劲拍下石头,抗议道。
  小米后退了步,躲到阴影里。一连几天,小米都泡在院子里,简直成为十三家小院的编外居民。当然,小米也迅速成为老曹的粉丝,对老曹钦佩无比。小米把老曹看作神人,看作通才,以至于小米暂时忘记了到十三家小院的真实原因。
  其实小米是来找婉如的;这位网恋游戏者投入了真正的感情,隔着冰冷的屏幕爱上了那位妩媚的女孩子,为此将他的积蓄五两银子邮寄给婉如,并且认定自己这样做就是对爱情的忠诚;这五两银子可是小米这五六年做为蚁族辛苦积蓄下的;可他没想到,某天无意间,小米走进婉如另外一个Q友的空间,才发现婉如除他之外,还有其他的爱情。伤心下,小米联系了那个人,也相继联系到其他许多人,这才发现原来婉如是位博爱者,可以有分身,可以同时爱上许多男人,反正都是虚拟中的爱情,也用不着真的上床;可虽然不用上床,婉如却可以向这些男朋友哭穷,可以诉苦,可以索要银子……
  但无论怎样,小米都不相信婉如是个骗子,不相信婉如其他那些男朋友的话;他认为,他们不过是在嫉妒,在挑拨离间,或者他们都是色男,对婉如有所企图,就象现实生活中的嫖客。可是,十三家小院里的传言又打碎他的一厢情愿,让他认识到他不过是婉如众多男友中的一位;而且他隐约知道婉如心仪的男人,是那位着军装的云流。
  “别做梦了,IF是我的女人,她已经和我上床了!”终于,小米和云流联系上了;YY语音的另一端,传来一腔嘲讽:“不过,你要是喜欢,我就把这块破布扔给你,只要她乐意!”
  听到这话,小米脑子里嗡地一声,肺都气炸了;他认为这是云流的污蔑,他不相信婉如,也就是IF会是这样的女孩子。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不过是嫉妒!”小米脑袋里麻麻木木,浆糊似地,喃喃说道。
  “毛线,就你这德性还泡妞儿,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知道什么叫吹萧,什么叫打炮?”YY语音的另一端,云流继续嘲讽道:“瞧你那二样儿,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练练吧……”
  “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练练吧……”
  “切,我早在IF身上练完了,IF给我吹过,我也在她身上打过炮,用不着再练了!”云流得意而淫荡地大笑起来。
  小米恼火地关上YY,发誓从今以后,再不和云流语音了,而且他还更进一步,将云流的Q拉黑。打那以后,几天几夜小米都寝食不安,体重也迅速下降,从一百一十市斤陡然降到九十六斤。自打和云流YY后,小米就产生汩汩不歇的欲望,要是每天不自渎就睡不着,就感到胸闷。他一边自渎,一边想象IF,也就是婉如就在他身边,任由他蹂躏。自渎之后,小米简单用床单擦掉黏糊糊的果冻般的痕迹,重重地舒口气,然后点燃一枝烟。小米从此开始染上的烟瘾,每天都陷落于青杠杠的烟雾之中;最终,他忍受不住煎熬,买张车票,不远万里来到这座城市,寻找到传说中的十三家小院;可到了这里,他没能看到他心爱的IF,没看到视频里那个娇小可爱的婉如,却只看到一群蚂蚁般的人,在做蚂蚁般的事情。
  “这家伙,米勒……”都都说这话时,恰恰木头刚从屋里奔过来,恰恰NBA刚完成一项季后赛。
  其实只有我知道脖子上挎着部老相机的都都说的不是NBA的米勒,而是迷了,我是迷了,对这块破烂石头着迷了。不,其实我不是对这块破烂石头着迷,而是对蓝着迷了。我乜斜眼老曹,忽然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我看,他才是疯癫僧道。”依兰瞥了眼都都,摇下头,指着我讲道。
  “我看你们全是疯癫僧道……”白狐咳了声,转身离去。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疯癫僧道就好了,那我第一个跟他们走,远离这个喧嚣的狗屁社会。转天,老曹呆呆地坐在聊聊烧烤店里,等待着客人前来买包子——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经济危机了吧,也许是麦麦姆的廉价促销,也许是刘姥姥的大力宣传,宣传街边摊贩的不卫生,与麦麦姆的现代经营管理,忽然之间,包子的销量锐减,老曹也就显得无所适事。我下班经过聊聊烧烤时,透过那巨大的玻璃窗,看见老曹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呷着过期的鲜啤,垂头看着什么。
  那段日子,老曹也很少坐在破烂石头前;即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也靠在聊聊烧烤店,守着他的驴肉包子,也守着他的那本和我的石头同样破烂不堪的《本草纲目》。苍狼坐在他后面,面色同样阴沉,阴沉得能够滴落下水珠儿——这让我想起老曹刚宣布他要义诊的情形;那时候,老曹意气勃发,大有悬壶济世的古风;可没几天,他也被苍狼化了,抑郁的比苍狼有过之无不及。
  “哎,你们都去买几个包子吧……”一天,业主暨房客委员会主席雪看到我们几个坐在破烂石头边,走过来说道。
  “为什么,我们可都是蚁族,口袋里都没几个大子……”都都不客气地反对道。
  是的,虽然驴肉馅包子降价了,但再怎么降,那也是用珍稀物种驴做出的美味,当然价值不菲了,哪里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的经常消费品而那些能消费得起的人群,早就经过刘姥姥的宣传,拒绝毒品般拒绝了这种不卫生的食品。
  “你们得有同情心呀,老曹都这样了,咱们该帮,就帮一下吗。”雪盯向我,她的笑靥里透出某种政客般的神秘,更透出某种胜者的喜悦。自打雪成功竞选为业主暨房客委员会主席,整个人就忙碌起来;甚至雪忽然间爱心大增,经常到社区组织和参与残联活动,这样一来她也就比我们多了不少社区内幕。
  “可是,谁能帮下我呢?”我手支着下巴,愁眉不展地疑问道。
  “你?!——”雪斜了我眼,从鼻子里哼出声,不再搭理我,她转向海棠:“海哥,你觉悟高,应该做个表率。”
  “什么?”海棠直起腰,满脸都是问号。海棠直起腰,喀嚓抖动下手里的大剪子,严肃道:“为什么要我做表率?——现在物价那么高,天天都去买老曹的驴肉馅包子,我那点工资能撑过一个月吗?——记着,我可是靠那点儿工薪吃饭的!”
  “你还不如让我们都去接受老曹的义诊呢;”经过雪的身边,做过外交官的苏武皱着眉低声说道:“只是那样一来,我们会不会成为王贝,成为医疗事故的受害者……”
  根据极私密的内部传闻,给王贝做整容手术的那家美容技工们,原本都是些修鞋师父,他们本着猪皮牛皮以及人皮都是皮的原则,进行皮质整理工作,各种刀子剪子以及针线一应俱全,然后就开始动手,切割、打磨,再重新塑造,动作娴熟,心态淡然,对待人的面部肌肤,就如同对待一双破旧的鞋子;依照这个传闻,依照这个标准,老曹貌似可以称得上位中医巨人,或者中医达人什么的。
  “我也没让你们天天都去买……”雪不情愿地解释道。
  但没人再继续听下去,坐在破烂石头边的人们纷纷离去,只留下雪望着我们的背影徒劳地喊着。那一阵儿,我们再看到雪都唯恐避之不及。
  谁都有爱心,尤其在我们这十三家小院,否则也不会这样融洽地生活。可是我们都是平民,消费不起驴肉馅包子这样的高消费品。如果这是平常的包子,我们这些蚁族们能消费得起的,我们会捧场。哦,没有哪位仅凭可怜工薪,天天吃海鲜鲍鱼的。可是雪这样劝我们,有些超乎我们的承受能力。
  不过,还好,老曹没苛求我们非得买他的包子;但他开始很认真地进行他的义诊,进行他的伟大中医中药学的研究。为了支持老曹,袭人大妈甚至给了他几天假,让他有时间到农贸市场淘了一大堆破烂,什么蒲公英、蕨菜、泡酒的灵芝,白萝卜、胡萝卜、烂白菜根,甚至还有兔屎和炕洞里薰得黑乎乎的碎砖头,和一些谁都不认识的糟烂东西——天知道老曹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几天时间,老曹都没再讲故事,没再讲他家显赫时的逸事;老曹买来捣蒜缸,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捣碎,成为一团粘乎乎的液体;看着那架势,他不象个中医郎中,倒象个中世纪的巫师。看着这样的液体,没有谁不觉得恶心的,尤其是和老曹同居一室的我,嗅到那股味道,就呕个不停,直到把墨绿的胃液胆汁吐出来。然而深谙《本草纲目》奥秘的老曹却浑然不觉,他继续他的伟大,准备将义诊进行到底。
  除此之外,老曹还到街上买来一堆钢针——落魄的老曹买不起什么中医专用的银针,只好拿这堆破烂的绣花针对付了。袭人大妈虔诚地用她那蒸驴肉馅包子的笼屉蒸出几个小面人,老曹细心地用非常细的笔在上面描出人体经脉、人体骨骼以及血液循环系统,然后每天都在上面练习着。当然,不出几天,那几个小面人就面目全非了,有的断掉了胳膊腿儿,有的缺少了鼻子眼睛,还有的索性头都不知哪里去了;于是,袭人大妈再辛苦地捏制出若干个小面人,供老曹练习。
  也许这样持续下去,老曹没准会成为伟大的医生,就象那位千年前的阿拉伯人,或者象五千年前的扁鹊,也可以拿着菜刀为患者进行剖腹手术了,虽然老曹只是个业余,注定进入不了正统的学院系统,取得不了医生执照,得到不了行政部门的承认。似乎所有的行政部门都否认自学成才者,除非这人唐骏般制造个假学历以博得大众的认可。
  没多久,十三家小院不仅充斥着汩汩腐烂驴肉的气息,还到处弥漫着蒿草的味道。不仅十三家小院弥漫着这两种味道,就是聊聊小店也如此。但无论苍狼,还是白菜,或者十三家小院的其他人,似乎都没闻到。老曹沉浸其中,每天白天坐在聊聊小店的包子摊前,等待上钓的愿者,极其认真地翻看着《本草纲目》,以便晚上收摊后继续他的伟大研究。别说,终于有一天,那位瘦弱身材的顾客再次来到聊聊烧烤店;这次,他绝对不是来买包子的,因为他一进小店,就坐到老曹的对面,即便白菜过来问他点什么,他也充耳不闻。
  最终,白菜只好将脏兮兮的菜单放到这位瘦弱顾客前面的桌子上,闪到一边。那个时候,老曹放下《本草纲目》,正用钢针扎在一个崭新的小面人头部,一面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你这针灸……”瘦弱的顾客抬起手,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肌肉的抖动扭动着,小心翼翼问道:“有用吗?”
  老曹冷冷地抬起头,那根钢针不小心扎到他自己的食指上,然后放在嘴里吮吸了口,淡淡而自豪地讲道:“这可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国粹……”
  国粹?——当然这是国粹。不仅老曹认为中医是国粹,任何一个人都认为这是个当之不让的国粹。瘦弱的顾客挠挠头,抠下鼻孔,犹豫半天,才重新说道:“那……风湿你会治吗?”
  老曹没吭声,他只是放下钢针,瞅了眼白菜;白菜没理会到老曹的意思,诧异半晌,才赶紧将放在吧台上的点菜单递给老曹。于是,老曹在那窄窄的菜单纸上飞快写着什么;老曹写完,抬起头,又漠然地瞧向瘦弱的顾客,从嗓子眼里不易觉察地喏了声。
  白菜看到那位瘦弱的顾客接过那张撕下的点菜单,急忙好奇地探头瞧去,发现上面写的不是猪肉串、羊肉串、烤鸡翅或者炸蚕蛹什么的,却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什么:元参12g,生地25g,丹皮15g,赤芍15g,知母15g,黄芩15g,麦冬15g,桔梗12g,牛蒡子15g,豆根12g,青果15g,薄荷10g,射干15g……瘦弱的顾客扫了眼,点点头,犹豫片刻,就推门而去。
  掷下那管笔,老曹不仅暗暗得意起来。这么些天,还是头一个来找他的,虽然这只是求方子的,但毕竟是个开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吗。想到这里,老曹甚至忘记了卖包子,以至于那位家具厂工人手里拿着铜板,不知该把买包子的钱给谁好。白菜接过铜板,放到老曹的口袋里,然后就退到一边,静静欣赏着老曹。
  “你看着点,我出去有点儿事……”忽然,苍狼鬼魂般无声无息地踱到她身边,轻声说了句。
  “哦……”白菜应了声,继续落寞地站在窗前。
  最近一阵儿,生意冷清,再加上工商局的罚款通知,苍狼似乎无心经营下去,他总是往外跑。也正因为如此,白菜才没信心继续在这里做下去;她倒不怕苍狼每天夜里的那一通嚎叫;苍狼的嚎叫,充其量影响了她的睡眠,反正现在生意也不好,早晨只需给老曹打开门,她就没什么事了;开过门,她再睡个回笼觉也可以;但白菜还是怕,怕他再没银子给自己开薪水怕这个聊聊烧烤店再也维持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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