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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四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7-19 12:12:20      字数:5618

  南泽湖乡乡政府综治办缉查队队部。
  四周乳白色的墙壁上分别贴着醒目的红底黄字的大幅标语。
  东边墙壁上:加强缉查力度,确保经济指标完成!
  南边墙壁上:缉查力度只增不减,完成任务坚定不移!
  西边墙壁上:严格行政执法,创造良好经济环境!
  北边墙壁上:真抓敢抓实干,团结奋斗增收增效!
  在西边墙壁上“严格行政执法,创造良好经济环境!”大幅标语的下面挂着一溜清一色的袖珍电警棒。
  缉查队队部没有办公桌,只有一张长长的堂皇的会议桌。这张长长的堂皇的会议桌摆放在屋子里的中央。会议桌的东西两头各摆放着一张“老板椅”,会议桌的南北两边分别摆放着一长溜时新的靠背椅。
  傍晚时分,综治办缉查队队部人声喧哗,烟雾缭绕,炽白的日光灯在重重的烟雾包裹中失去了原本的光亮,显得昏沉昏黄。长长的堂皇的会议桌的南边竖着一只倒空了的五粮液酒瓶,两条芙蓉王香烟的外包装已拆开被瓜分为五等份,每等份均为四包,每等份的其中三包被摞在一起,乍一看去像一块厚厚的黄金灿灿的金砖,每等份的另一包已化为青烟或即将化为青烟,会议桌的中央摆着两只白瓷蓝花大碟。(这很有可能是从乡政府食堂借来的或搞小动作弄来的)碟里盛着堆得高高的五香牛肉干,另一只大碟里则盛着满满的五香花生米。除此之外,会议桌上还胡乱地放着几包袋装果脯,袋装槟榔。
  此时,缉查队队长周干和两名缉查队员并排坐在长会议桌的南面,另两名缉查队员则并排坐在长会议桌的北面,他们正聚在一起喝酒、抽烟,吃五香牛肉干和五香花生米,拉着敲诈勒索的常话。
  “今日烟还是够了,五香牛肉、五香花生米也够了,”酒过三巡,周干的杯中已所剩无几,他遗憾地说道:“只是酒不够。要是还多一瓶就好了。”
  “周队长,咯不能怨我呀,邱驼子店里的货架上仅咯一瓶五粮液。”一名缉查队员说,“其它杂牌子的酒倒还是有几瓶,可那是你周队长呷的吗?”他冲周干嘻皮笑脸。
  “你们几位今天都干得不错,应当表扬。”周干吞云吐雾般。“今后要继续落实,”他抬起那只夹香烟的手指点着对面墙壁上的大幅标语道:“真抓敢抓实干,团结奋斗增收增效!哈哈哈……”
  周干的哈哈哈还未落音,缉查队员们立即爆发出一阵哈哈哈……的附和声。
  “来,大家都辛苦了,呷牛肉干,呷花生米,白呷白不呷。”周干说着带头向大碟子伸出了手。
  “今日下午有人说邱驼子屋里是光荣烈属,我听了后真是好笑。他也不晓得如今是么子年月了,还么子光荣烈属光荣烈属的。所以我对他们说,如今有票子才光荣。”一名缉查队员乘着酒兴,得意洋洋道。
  “光荣烈属慰劳我们,他咯不光荣了嘛!”另一名缉查队员乘着酒兴,亦得意洋洋起来。
  “开玩笑归开玩笑,”周干装出一副严肃像,“咯几天大家都要留点神,邱驼子毕竟受了伤,又挂了个光荣烈属的牌子,如今咯块牌子先不管它值不值几个钱,我们内部要统一口径,就说是邱驼子故意抗税不交,还向缉查员行凶,缉查员在正当防卫时误伤了邱驼子。反正我们缉查队有缉查欠交税款、费款的职能。反正乡政府会支持我们,朱主任更会为我们撑腰。”
  “周队长,既然已提到咯件事上了,别的都好办,怕就怕今日下午在邱驼子店子里的那帮人嘴巴子讨嫌。”那名践踏邱驼子的缉查队员心虚道。
  “咯有么子好怕吗?”周干大大咧咧道,“我说你呀刚来不久,好多事情你还不懂!那帮人大不了来乡政府告状,我们缉查队是为乡政府办事,为乡政府创经济效益,在执法中出了点小麻烦,你说乡政府会支持谁?再说,还有我们朱主任撑着哩!不过,事情捅大了,也有批评的时候再加上旁边又站了那么多人。所以,你们大家在缉查中要头脑灵活些,尽量避免发生大的冲突。硬是不可避免的冲突,那也就只好出手了。像今天下午的情况,就是咯样。不过,像今天咯样的情况,邱驼子已经被打翻扑在地上了,,你不应该在他的背上再踩上一脚,不然,咯就是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当然,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手指头不能向外屈,我当然会维护你,为你说话。为什么说要统一口径,就是咯个原因。如果那帮人去乡派出所报案的话,咯个你尽管放心好了。由于是严格行政执法,在执法中就难免不磕磕绊绊,争争斗斗的。不然,乡政府为我们配电警棒干么子?咯几年来每年都要发生一些断断骨头,破破皮肉的事。也有不少去乡派出所报案的。报了案又何是样?只要冇死人,就不算么子事,就冇得过不去的。乡派出所又不能拿着枪杆子去创收,它每年都要靠乡政府综治办创收的钱赞助哩!朱主任说了,我们乡政府综治办跟乡派出所是水跟鱼的关系,我们是水,乡派出所是鱼。鱼离开了水,就会翻白眼珠子,就是咯个道理!我嘱咐你们,咯些话可不能对外讲,自己去理解,掌握分寸好了。记住:在执法中,不要出人命案。别个不要你的命,你不能下手要别个的命。如果出了人命,谁也保不了谁。你们中有两个是新来的,我今天亲自带你们去执了次法,正反两方面的经验都有了,以后在执法中一是要严格执法,二是要避免出人命。好吧,今日时候不早了,该抽的抽了,该喝的喝了,该呷的也呷了。咯冇呷完的牛肉干我给朱主任送去。朱主任每天晚上离不开几两酒,咯牛肉干蛮香,正好给他下酒……”
  缉查队员们纷纷活动起来,将所瓜分的未抽完的芙蓉王香烟塞入自己的衣袋中……
  “咯帮狗肏的强盗,呷百姓的血汗,太可恶了!”李六嗲在乡政府综治办缉查队队部的窗外,愤然地骂道。他的身旁站着吴石平、余自立、陈武、卢桂云、熊亮、吴冬嗲。
  吴石平领着他们来到乡政府的时候,各个办公室的门紧闭。吴石平说:今日找不到乡干部了,明日上午再来,我们还是到乡卫生院去看看驼子哥。大家都表示同意,于是他们从二楼下来穿过一楼长长的走道返回去。
  “看,那间大屋子里灯火通明的,说不定乡政府干部在里面开会呢!”走在最前面的卢桂云刚转出走道便看到靠西头的一栋矮房子内亦即乡政府综治办缉查队队部亮着灯光,他抬起手朝那里指了指。
  “我们到那里去看看。”吴石平说。
  吴石平等人走至缉查队队部宽大的窗户旁的时候,透过窗户的玻璃看到了一名辑查队员正在瓜分从邱驼子的店铺里搜括来的芙蓉王香烟,李六嗲见状,怒火中烧,捋着衣袖,非要破门进去不可。
  吴石平悄悄地攥住李六嗲的手,暗示李六嗲先沉住气。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是缉查队队部朝南的窗户,这处地方临乡政府大院的操坪,往来走动的人多,为了不惹人注意,吴石平引导着大家向走廊的左边拐了过去来到北面的窗户旁,此处栽着几棵梧桐树,比较僻静,在这傍晚时分一般是没有人来光顾的。
  吴石平等人屏声静气俯在缉查队队部北边的宽大的窗台上,透过玻璃观察着里面的动静;此时芙蓉王香烟已被瓜分到缉查队的人面前;一名缉查队员正握着五粮液酒瓶往各酒杯里倒酒;两名缉查队员各自将一只塑料袋倒提起来往早已摆放在长会议桌上的两只白瓷蓝花大碟里倒五香牛肉干、五香花生米。接下来,周干擎起酒杯高声说着祝酒词:"谢谢光荣烈属慰劳我们……"
  窗户上的上扇窗页未关上,声音传得很清楚。此时,李六嗲终于按捺不住不平的情绪,于是愤愤地骂开了。
  “要给咯帮傢伙一点颜色看看!”吴石平愤然地折断身旁一棵梧桐树树杈攥在手中。“我肏你祖宗!”随着一声怒骂,他奋然一跃身子举起粗壮的树杈朝窗玻璃一阵乱砸,顿然震响起一片稀哩哗啦玻璃碎片的声音。
  卢桂云、陈武、余自立、熊亮效仿着吴石平亦折断身旁梧桐树树杈攥在手中,愤怒地吼叫着砸向玻璃窗。顿然,玻璃窗被砸开一道窟窿。
  李六嗲、吴冬嗲在一旁嘶声怒骂。
  怒骂声、砸响声惊动了缉查队队部里面的人。他们个个下意识地惊慌失措般拿起电警棒。
  周干慌忙握起一支长筒手电向北面的窗口射来。在炽白的手电的光柱下,他看清了站在窗口外人的脸:原来是吴石平、卢桂云等在邱驼子店子里的那帮农民!他感到异常的意外和惊慌。他壮起胆子,色厉内荏地问道:“吴石平、卢桂云,你们要干么子?”
  “我们来找强盗算账!”吴石平站在窗口外,凛然地回答。
  随之,众农民一齐吼道:“我们来找强盗算账!”
  周干吼道:“你们敢砸乡政府?”
  李六嗲嘶声吼道:“莫拿大帽子扣人,砸的是强盗的窗户!”
  周干吼道:“老东西,你就不怕坐牢?”
  “小杂种,你当强盗就不怕犯法?”
  “老东西,你不怕就进来,看我不把你抓起来?”
  “小杂种,你不怕就出来,看我不打断你强盗的腿?”
  “老东西,你还以为真黑了天了?”
  “小杂种,你还以为真的冇得国法了?烈士屋里的血你也敢呷!你比电视剧里的那些强盗还要强盗!”
  “老东西,你敢进来?”
  “小杂种,你敢出来?”
  在对峙对骂中,周干悄悄地从衣袋摸出手机递给他身边的一名缉查队员。
  吴石平眼疾,他立即意识到这是周干让那名缉查队员打电话给乡公安派出所。于是,他附在李六嗲耳边说:“六嗲,不要跟他叫板了。我刚才看到他把手机给那个黑狗子缉查员了,肯定是要他向乡派出所打电话来抓我们,好汉不呷眼前亏,我们走!”
  “咯只小杂种,我还冇去报他的案,倒是他恶人先告状了。”李六嗲愤恨地说,“乡派出所来了更好,我们向派出所报他抢劫案。”
  “咯样不行!”吴石平急了,“六嗲,你刚才冇听到他说他们跟乡派出所是鱼水关系吗?派出所的人来了,难道还会听我们的?还是快走罢!”
  “说起来也是的。老子真的不甘心!”李六嗲说着弯腰拿起被砸落在地上的木窗框,瞄了瞄,奋力从空洞的窗口扔了进去,随着咚地一声,会议桌上那只盛着残剩的五香牛肉干的白瓷蓝花大碟子滑跌在地,脆响开去。
  吴石平,卢桂云,熊亮,陈武手执树杈前后护卫着李六嗲、吴冬嗲迅速撤离出乡政府大院。
  走出乡政府大院不远,他们就听到了警笛声。吴石平忙示意大家闪进马路旁的柏杨树林子里蹲下来。
  顷刻间,乡公安派出所的警车闪烁着急遽变换的警灯,鸣响起尖锐的警笛,从吴石平等农民蹲着的柏杨树林子旁边呼啸而过。
  
  吴石平等农民影影绰绰地行走在柏杨树林子中。“哼,总算出了一口气!”李六嗲说。
  “今日把事情搞大了。”吴石平说,“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看来,今晚是有家不能归了。”
  “那我们该何是办呢?”卢桂云问。
  “自己屋里都不能回去,我们又冇犯法,犯法的是他们。”李六嗲说。“我不怕,我要回屋里去,出来整整一下午了,晚饭都冇回去呷,屋里人巴望着呢。”
  “如果是在乡政府,派出所可能会抓我们,不至于会到屋里去抓吧。”余自立说。
  “那说不定会去抓。”熊亮说。
  “六嗲,你郎家也晓得,我并不是一个怕祸隙的人,”吴冬嗲说,“只是七十老几了,被他们抓去关起来不值得。我看还是避避风头为上策。”
  “你打算到哪里去避避风头呢?”李六嗲关切地问道。
  “我打算今晚就去我大女屋里,她屋里就在桃林村,离咯里也只有四、五里路远。”吴冬嗲看来是执意要去避避风头。
  “你郎家有女,我冇得女;”李六嗲说,“你郎家到女屋里去,我到哪里去?”
  “嗨,咯还不好办,你六嗲不嫌气的话,跟我一路去我女屋里唦,一路上正好有个伴打打讲,解解闷。”吴冬嗲盛情邀请道。
  “你郎家让我想一想再说……”李六嗲说。“真的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今日怕莫是撞着鬼了!凭天地良心,我不后悔!”
  “六嗲你郎家说得对,凭天地良心,我也不后悔!”吴冬嗲应和道。
  离乡政府渐行渐远了,借着昏黄的路灯,吴石平朝乡政府方向的马路上望了望,未发现异常情况,于是他叫大家停下来,商量商量具体的办法。
  大家重新在柏杨树林子里蹲下来。
  “今日晚上大家都不要回去了。”吴石平说,“回去就会有危险,好汉不呷眼前亏。大家还记得吧,早几个月,南泽湖村的张银松、李建国为了救聋子石嗲伤了村里的治安队,就是在他俩回去后被乡派出所晚上抓住的,送去县看守所坐了班房。还把李建国判了徒刑,后来通过林新伍当律师的堂客向上级法院上诉才撤判了李建国的徒刑。大家想想看,当时张银松、李建国为了救聋子石嗲伤了村治安队员,乡派出所还不放过他俩。按刚才那个周队长的说法我们砸了乡政府,乡派出所听了是砸了乡政府,他们跟乡政府又是鱼跟水的关系,会放过我们吗?不要以为这阵子冇动静,说不定这阵子乡派出所的警察正在乡政府里呷酒哩,正在制定何是样抓我们的方案哩!我们不能不防……
  “既然事情已搞成咯样了,我们不能当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必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乡亲们,让父老乡亲们心里弄清楚是么子回事。光让本村的父老乡亲们清楚是么子回事还不够,应当让全乡的人都清楚是么子回事。如果能做到做好咯一步,我看乡派出所要抓我们的话,他们也许会惦量惦量一番。当然喽,我们不能抱咯个幻想,还想想其它的办法去找上级领导机关,向上级领导机关举报乡政府综治办缉查队无法无天抢东西,打人致伤的违法犯罪行为,不过,咯要花一定的时间,不是两、三天就能做到的……
  “我刚才想了想,大家看是不是咯样做为好,第一件事,等会由我去乡卫生院向唐明贵、瞿振说明我们去乡政府的情况。让他俩分头去我们屋里讲清楚事情的真相。咯事不能瞒着遮着,向自己屋里的亲人瞒着遮着反而不好。我们又冇干违法的事,我们是在打抱不平,咯有么子不好讲的。要唐明贵、瞿振也向村里的父老乡亲讲明咯件事的原委。他俩今日傍晚的时候冇去乡政府教训缉查队,乡派出所不可能去抓他俩。第二件事,我、卢桂云、熊亮、余自立、陈武今晚上就分别去邻近的几个村,向亲戚、朋友说清楚事情的真相,取得大家的同情和支持,咯些年来全乡、全县的老百姓都被各个乡的综治办治安队、缉查队害得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我想他们一定会支持我们的。第三件事,六嗲你郎家今晚上一定要跟冬嗲一起到他郎家的女屋里去歇,你郎家答应下来了,我们也就放下心了。”
  "我不怕他们,”李六嗲说,“为了让你们放心,我答应跟冬嗲一起到他郎家的女屋里去歇。”
  “咯样,我们就放心了。”吴石平说。“下一步我们分分工,分别到邻近的几个村里去。我到南泽湖村去,我早就想到那里去,只是冇得机会。你们几个呢?”
  “我到桃林村去。”卢桂云说。
  “我到赤峰村去,那里我朋友多。”陈武说。
  “我到谷塘村去。那里我很熟悉。”熊亮说。
  “我到张家村去。”余自立说。
  “好,就咯样定下来。有么子情况,你们打我的BB机,我会想方设法回电话的。记住,你们去各个村后,要乡亲们互相转告,晓得真相的人愈多力量就愈大,愈对我们有利。咯个道理我想大家都明白,不用我多解释……”
  夜色朦胧,烟雨霏霏,大家分别走出柏杨树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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