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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一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7-16 20:45:28      字数:7960

  己卯年暮春的一个早晨,一辆油漆脱落的乳黄色的面包车泊在黄交贵的宅院前。
  这辆旧面包车是林长发从一个跑运输的乡民那里租来的。此时林长发与肖汉已站立在车旁恭候黄交贵。
  随着连连的喇叭声的催促,黄交贵急匆匆走出家门。
  “来了,来了,”黄交贵一阵小跑来到林长发、肖汉身旁。他的额头上焦糊一块,嘴里仍在嚼着尚未完全吞咽进胃囊的早餐,嘴唇瘪瘪的,两边的腮帮一鼓一陷。他向林长发、肖汉打了打招呼后便抬起脚步正欲上车。
  “交嗲,我跟肖老师都带了伞,我劝你郎家也带把伞。”林长发提醒着两手空空的黄交贵。“省得落雨打湿了身子得感冒。”
  “发嗲,你郎家真会说笑话,今日出太阳了,带么子伞喽!”黄交贵说出他不情愿带伞的充分理由。
  “交嗲,今日太阳出得太早了,那周围又是阴云层层。”林长发指了指悬挂在东边的昏昏沉沉的太阳,“肯定是个假晴天,我看你还是带把伞稳当。”
  “算哒,万一下雨,我就躲在车上。”黄交贵显得很固执。
  “交嗲硬不肯带伞,那就趁早走吧。”林长发催促道。
  旧面包车轰然发动马达,向右拐了一个弯开上了沿江大堤驰往县城方向。
  春汛已淹漫江滩,泛黄的江水滔滔地向北流泻;防洪柳林的柳枝已抽出嫩绿的新叶,翡翠的林带连绵不断地扑面而来,成片成片地消逝在旧面包车的身后。
  “交嗲,咯几天歇息得好吗?”肖汉关切地问道。“一定要善待自己,好生调养调养,生命可贵呐,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咯几天晚上总做恶梦。”黄交贵愤怨道,“不是出自己的丑,从解放到如今,我还冇怕过么子场合,咯一回真被乡政府整怕了。那帮傢伙违法乱纪,私立公堂,私用刑具,真是无法无天,丧尽天良!那个朱半截,那个吴乡长,老子肏他八辈子祖宗!发嗲、肖老师,你俩郎家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额头上焦黑,唉,至今还麻辣火烧,痒痛痒痛的,就是被他们整的。我万万冇想到朱半截、吴乡长那帮傢伙咯样心狠手辣,老子要去告他们。
  “你俩郎家都晓得,去年下半年我屋里总算在乡政府农村基金会贷了三万块钱的款,全部投到大棚菜里面了。我跟乡政府农村基金会签订的贷款时间是两年,按他们的规定付高利息,既然签了协议,我认了。到时候还本付息就是了。万万冇想到的是,还冇得半年时间就催我还贷了。全部投入进去的钱还冇见效益,我哪能还得起呢?乡政府就打发朱半截送通知给我,说是请我去乡政府参加学习班。办学习班咯个名字二十年多年冇听说过了。既然是请我去,那就去吧。可是,我又万万冇想到,到了乡政府后就失去了人身自由,几十个人关在乡政府平常开会的礼堂里,两张大门都由手里拿着电警棍的治安队守卫。他们把我们关起来的人像畜生一样地骂,就连去厕所里大小便都被治安队拿着电警棍跟着……
  “那天晚上朱半截把我喊了出去交给吴乡长审问。吴乡长逼着我还贷款,说在三天之内不把贷款还清,就送我去坐班房,判我的徒刑。我说:吴乡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咯是天经地义的。咯笔贷款签订的是两年时间,我还不要两年时间,至多到明年咯个时候,我一定会连本带息分文不少还完。但三万块钱要我在半年之内一口气还完,实在太难了,确实做不到。吴乡长说我赖债不还,还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说:吴乡长,咯三万块钱贷款我连本带息一分都认了,哪里是在赖债呢?哪里能够说是不坦白,哪里能够说是抗拒从严呢?你咯个当乡长的也太冇得水平。我说:吴乡长你莫骇我,我冇犯法,冇得那么容易动不动就坐班房、判徒刑,乡政府关了咯么多人,是你们犯法,我要告你!吴乡长拍着桌子,气势汹汹地说:我说你交老倌是茅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叫你臭,我叫你硬,我叫你去告我!
  “发嗲,肖老师,我冇想到,我万万冇想到,吴乡长喊朱半截拿来一盏探照灯,对着我的脸放肆照,那盏探照灯好毒辣啊,照得我两只眼睛放花,脑壳发昏,照得我像打摆子一样全身发颤、出冷汗。我把脑壳向侧边偏一下,吴乡长说我顽固,说我对抗。他就喊朱半截跟两个治安队把我的手捆在靠背椅子上,使我动弹不得。我的脑壳往左偏,吴乡长就喊朱半截把探照灯移到左边照;我把脑壳移到右边,他就喊朱半截把探照灯移到右边照。难受啊,那探照灯照起来真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照了几根烟久的时间,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我说,我还贷款,我还贷款。吴乡长问我么子时候还钱?我说我回去砸锅卖铁卖房子,也要把钱凑齐还给乡政府农村基金会。吴乡长说,就凭你那几间烂房子也能卖得三万块钱?他不放我回去,他说他怕我跑了赖债。我说那我就只好死在乡政府了。吴乡长说,不会让你去死的,你死了还要赖掉乡政府三万块钱进棺材,冇得那么便宜你!他要我打电话给我的崽带现金来赎人。我想了想,咯倒是个好机会,我巴不得趁打电话的机会,把我在乡政府受罪的情况告诉我屋的反修。到如今他还蒙在鼓里,还以为我是在办学习班呢。我就用乡政府的电话打通了反修的嘟嘟机(传呼机)。等了根把烟久的时间,反修回电话了。听到反修的声音,我就忍不住哭了。我咯辈子就哭过两回,一回是我爹死的时候哭过,二回是我娘死的时候哭过。打饿肚的时候我都冇哭过。我不让反修问我么子事,我就对着电话筒不顾一切地放肆叫起来:反修,我是你爹呀!乡政府吴乡长、朱半截在动我的刑,我实在是受不了呐!你赶快想办法来救我!要快啊,来慢了,你就只能看到爹的尸体了。我的话还冇说完,吴乡长就把电话筒抢过去挂断了。吴乡长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咯只老畜牲,我叫你尝尝我的厉害,接着,他指使朱半截跟两个治安队员重新把我捆在靠背椅子上,把探照灯对着我的脸又放肆照起来。我闭着眼睛,咬着牙,全身打着颤,硬是霸蛮挺着,直到我不省人事晕倒了过去……
  “发嗲,肖老师,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俩郎家都晓得了,幸亏反修找到了新伍,搭帮新伍要他当律师的堂客——就是发嗲你郎家的五媳妇张萍想办法救人。张萍就跟反修一道把情况报告了市里的检察官。市里的检察官立马开着警车由我反修带路到了乡政府。当时,乡政府的铁门关得紧死紧死的。尽管检察院的警车的喇叭声放肆叫,乡政府仍然不开门。不久,我们被关在屋子里人听到了叭叭两声枪响。说句老实话。我当时真还骇了一跳,以为是公安局开警车来抓我们咯些人去坐班房的。我骇一跳后,横下一条心,反正是祸躲不脱,随他何是整!市里的检察院检察官共开了三枪。第三枪后乡政府的大门总算打开了。我们被关在屋子里人都挤到窗户旁边看,看到检察院两部警车一前一后开进院子里来了。第一个跳下警车的就是我反修。接着又看到了发嗲你郎家的好媳妇张律师也跟着下了车。我隔着窗户一看反修跟律师的形势,就晓得不是来抓我们咯些人的,心头上的一块石砣落了地。
  “我从窗户里看到吴乡长,还有几个副乡长,在向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检察官衣服,年纪大约是在五十左右的人指手划脚辩解着么子。那个戴眼镜的检察官的身边,站着十几个穿着跟他同样衣服的人。
  “那个戴眼镜的检察官指着吴乡长大声吼道:‘你们咯是严重违法行为,乡政府有么子权力随便关人?我再次警告你,立即无条件放人,否则,我先把你当乡长的带走!’我看到几个检察官朝吴乡长走去,看样子是要把吴乡长带走。我想,那位检察官是说得客气,他说的带走实际上就是抓走的意思。
  “到底还是枪杆子硬!吴乡长见检察官要动真的了,他像打了霜了茄子,蔫了。连忙对朱半截说:朱主任,你马上去把那些学习班的人放了!朱半截也像只打了霜的茄子,他蔫着脑壳走到关人的乡政府的礼堂,对我们这些贷了款的人说:你们暂时先回去,不要认为赖得了债,走着瞧……
  “我们被关在乡政府礼堂里的几十个人连忙拿着自己的行李包袱走了出来。冇多久,被关在其它屋子里的人也都出来了。
  “反修看到我出来了,连忙走上来接过我提着的行李包袱。发嗲你郎家的好媳妇张律师,也走上来向我问长问短。真是搭帮你郎家媳妇啊,要不是她去报告检察院,我至今还会关在乡政府,不晓得要多受好多罪。
  “有了检察官撑腰壮胆,我们晓得咯是乡政府在违法,在瞎胡闹搞……如今咯形势,把我搞得头晕脑胀,我真的看不清了。但有一条我明白,共产党里有好干部,还有帮老百姓说话撑腰的好干部。像市里的检察院的干部就是咯样的好干部。发嗲,肖老师,你俩郎家冇看到,我们一百多个被关在乡政府的人被放出来的时候,好多人都向检察官下跪,好多人都哭了。检察官把我们这些下跪的人一个个扶起来,还口口声声说咯是他们应该做的。那个戴眼镜的大检察官对我们大家说:农民兄弟们,你们受苦了,你们都回去吧,家里人在盼着你们呢,耽误了咯么久日子的生产,田里的工夫也在等着你们呢!听到咯些话,我真是忍不住了,我就站在那位戴眼镜的大检察官身边举起手带领大家喊了几句口号。”
  “交嗲你郎家咯回喊了几句么子口号呢?”林长发被旧面包车颠簸着身子,对坐在他旁边的黄交贵问道。
  “我领着大家喊:感谢人民检察官!人民检察官万岁!”
  “喊咯样的口号冇错,喊得好!”林长发赞赏道。
  “交嗲,你郎家喊口号还真有几下子。”肖汉亦赞赏道。“喊得好,喊得好!”
  “人老了,不行了,”黄交贵搔了搔脑袋,“到底冇喊得年轻的时候那样响了。”
  “交嗲,今日不一定又会要你郎家喊几句口号哩。”林长发一本正经道。
  “发嗲,你郎家放心好了。”黄交贵郑重地承诺道。“当要喊的时候我一定会喊的!”
  沿江防洪大堤上摩托车,三轮运输车,面包车,自行车络绎不绝地朝县城方向行驶。
  林长发从旧面包车的窗户中向外看了看后说:“堤上今日咯么多车,都朝一个方向走,看样子都是到县电视台去的。”
  “应当都是去县电视台的。”肖汉赞同地说,“从车上看咯些人,有的人我认得,还有些人我不认得。”
  “肖老师,经你郎家咯么一说,那就不止是我们南泽湖村的人去县电视台了。”林长发说。“我刚才也看到了有蛮多人我认得,都是几个邻近村的人;还有一些人我不认得,那恐怕是外乡的。光是同我们一条路的,就有咯么多人去县电视台,看来今日是个热闹场合了。”
  “如今的形势真的看不清了。连电视台也在说假话,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黄交贵搔了搔光秃秃的脑袋,一副困惑茫然的样子。“是咯样搞下去,哪个老百姓还会相信电视台?哪个老百姓还会去看电视台播的新闻?”
  “莫说是县电视台播假新闻,就是县里的报纸上也登了假新闻。”肖汉愤愤不平道。“只是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个电视机,老百姓每天都围着它看,晓得的人很多。其实昨天的县报上报道咯个假新闻,比县电视台还要假,比县电视台更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发嗲,昨天晚上我不是把报上登的那篇胡说八道的假新闻,念给你郎家听了嘛。我本来也想念给交嗲你郎家听听的,发嗲说,交嗲看了电视都气愤得不得了,就莫给他火上浇油了。再说交嗲被乡政府关了那么久的日子刚来,伤还冇好呢。我想发嗲说的是对的,所以就冇惊动你交嗲了。今日我把县报带在身上了,到时候如果他们抵赖,我就把它拿出来证明。”
  “咯样好,咯样好,还是肖老师你郎家想得周到。”林长发朝肖汉频频点头,赞扬道。
  “肖老师,既然把报纸带身上了,那就请你郎家念给我听听。”黄交贵恳切地说。“我如今也把好多政治形势上的事看得淡了,我也不是过去旧黄历的那个黄交贵了。如今我咯个老党员只相信党中央了,也就是发嗲经常说的中央常委会。至于下面咯些当官的瞎胡闹搞,我也看穿了,看透了,好多事情也见怪不怪了。乡政府把我关了咯么久,牌子上是办学习班,其实跟坐牢冇得么子区别。我牢都坐过了,还有么子受不了的。趁得到县城还有一段路程,你郎家还是念给我听听吧。倒看看报上造的么子假新闻?”
  “交嗲,车了簸得厉害,看不清楚。等回来后再念给你郎家听听,或者等到了县城后看有冇有机会,有机会的话也可以念念。”肖汉解释道。
  “那好,那好,肖老师,我听你郎家的安排;”黄交贵说。“最好是到了县城找个机会念给我听,我好多了解些形势。”
  “前天晚上银松说了,先到县电视台去讨个说法。”林长发说。“如果县电视台不收回假报道,那就到县政府里去讨个说法。反正今日去讨说法的有上百人,恐怕还远不止咯个数,我刚才大概数了数,光是从咯条路上去县城方向的人最少也有两百多人。把个邱驼子残疾人,还是烈属哩,整得咯样惨,还要抓主持公道的人。只要还有一点良心的人,哪个不气愤!狗肏的王八蛋,真是黑了天了!那还了得!交嗲,肖老师,我们三个老倌子今日不要走散了,发生了么子事,互相有个照应。
  “发嗲你郎家想的跟我想的一样。”肖汉说,“我们三个老倌子要身影不离在一起。”
  “是你俩郎家看得起我,有么子大事冇丢开过我。”黄交贵说。“我刚才说了,我黄交贵不是过去那些年的黄交贵了,虽说如今老了,起不得蛮多作用了,但跟在年轻人后面助助威,还是助得的。昨天晚上我屋里反修很晚很晚才回来,我都睡得八觉里去了,他敲了半天门才叫醒我。反修说,他刚从肖老师屋里回来,已决定好今天早晨出发去县里。反修放肆骂那些狗肏的王八蛋,真是丧尽天良呐!反修还对我说,记得还在他读初中的时候,到县里听过自卫反击英模报告会。邱驼子的弟弟邱爱国的部队首长在县剧院,介绍了邱爱国立特等功的英雄事迹。一千多名听报告的老师、学生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回学校后还写了一篇叫做《以英雄邱爱国烈士为榜样》的作文。反修参军后又正巧分到了邱爱国的那个团。反修说他参加新兵训练后分到连队时,第一件事就是去团部榜样学习…”
  “交嗲,咯榜样学习应当是瞻仰学习,可能是你郎家冇记准。”肖汉纠正黄交贵。
  “对,对,是瞻仰学习,肖老师你郎家到底是当老师的,学问高。”黄交贵接着说。“反修说他参加新兵训练后分到连队,第一件事就是去团部瞻仰学习邱爱国烈士的英雄事迹。由团长、政委亲自为他们新兵讲解……
  “反修说,全乡的复员军人都对咯件事非常气愤,还有外乡的复员军人也对咯件事非常气愤,他们准备联名写信给邱爱国烈士的部队。最后决定先到县里讨个说法再说。全乡的复员军人都说,你县里、乡里不照顾、不抚恤烈士屋里也就算了,反而还要去敲诈,欺压,何况英雄烈士的老兄还是个残疾人哩!咯事决不能坐视不管,咯事激起了全乡的复员军人还有外乡的复员军人的愤怒。发嗲,你郎家说得对,今日看来县里会是个热闹场合。
  “我对反修说,发嗲晚边子到我屋里来了,他郎家喊我,还有肖老师明日早晨一起去县城。反修说,我们几个年纪都蛮大了,最好莫去。我说我跟发嗲已讲定了,我们三个人一路去县里。不能反悔不去。我说,你们年轻人都不怕,我们几个老傢伙怕么子!反修听我咯么一说,也就冇作声了……
  “哦,差点忘记说了。反修说,他跟银松他们那些复员军人,已决定把邱驼子抬到县城里去,他们昨天晚上已把邱驼子从乡卫生院抬回他屋里去了……”
  “咯事我跟肖老师已晓得了。把邱驼子抬到县城里去,咯个主意出得好。”林长发说。“咯就是铁证,省得那帮傢伙抵赖!”昨天晚上张银松等在消汉家碰头时已把此事告诉了大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现在他再次赞同。“咯个主意确实好。”
  旧面包车继续在沿江防洪大堤上颠颠簸簸地朝县城方向行驶。三位老人坐在车内继续说着有关邱驼子被敲诈勒索被欺压被殴打的话题。
  
  邱驼子是与南泽湖村毗邻的荷花村村民。
  邱驼子的宅屋与乡政府所在地仅隔一条村道。由于是乡政府的所在地,故而这是全乡唯一的一条铺了柏油路面的村道。这条柏油路面村道东接沿江防洪大堤,连通西、南、北各条村道。可谓对全乡各村四通八达,尤其是对乡政府综合治理办搜取各种苛捐杂税的交通工具电动三轮摩托车来说更是畅通无阻。
  邱驼子四十多岁年纪,先天性残疾,生来一副卑屈的苦脸;身短、腿长、颈脖和脑袋搁在两肩膀上,不时地摇来滚去;后背上负着一只高高隆起的肉罗锅。邱驼子父母年逾古稀,为老实本分的农民,两位老人现伴随着他一起过着在温饱线上的生活。两个姐姐均早已出嫁。其弟邱爱国,高中毕业后即参军。翌年春天,在祖国西南边疆的自卫反击战中浴血奋战,为国捐躯,荣立特等功,其家庭被授予光荣烈属荣誉称号。邱驼子由于身体残疾不能从事繁重的农活,初中毕业后即拜师学了一门理发的手艺作为谋生。出师后他在自家开起了理发店。头几年,前来理发者络绎不绝,生意倒也不错。但随着新的社会生活不断地向前发展,年轻男女追求时尚,加之受到身体和理发设备的局限,不能满足年轻男女顾客的时尚追求,故理发店生意日渐萧条起来。除了一部分理平头和剃光头的中老年村民光顾外,年轻的男女客源基本断流。邱驼子人虽残疾,脑瓜子却灵活,面对此种状况,他申请了工商执照,开了一个小南食杂货店并兼营理发。之后不久,经人作媒,他娶了一个外乡死去丈夫的寡妇作堂客。这寡妇颇有几分姿色,勤劳贤惠朴实,还带着个小女儿来了哩。一年之后,她生了个白胖胖的儿子,为邱家传宗接代续了香火,邱驼子乐不可支,感到十分的欣喜和满足,对生活更充满了信心和希望。信心还信心,希望还希望,父母、妻子儿女连同自己六口之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为营造一个好环境招揽顾客,邱驼子每隔两、三年都要将整个房屋的内外墙用石灰水涂刷一新,稍有些积蓄后又将屋顶上的稻草更换成青瓦,经他这么一腾挪,整体格局给人的印象是整齐清洁耐看舒适。邱驼子身残智不残语言不残。他能言会道,善说论时事,铺面内摆放了彩色电视机,安装了有线广播,订阅了县报。一般地说,邱驼子的堂客的主要工作是操持南食杂货店及家务。当然,尽管父母双亲年迈,但农村人勤劳的习性至死都不会改变,也不知享乐为哪般,两位老人会尽心尽力地帮儿子、儿媳做许多锁碎的家务杂活。邱驼子本人的劳作主要是为一部分常来常往的中老年乡亲理发。无论是在理发或闲暇,都不会妨碍影响邱驼子谈论时事。因此,乡亲们常常来这里相聚在一起,喝喝茶,尝尝酒,抽抽烟,嗑嗑西瓜子葵瓜子,呷呷副食品,打打讲,拉拉家常,谈论谈论从电视里、广播里、县报上传播的时事。邱驼子的店子成了民间的新闻中心。在这种氛围中久而久之,不知不觉中也自然赢来了小小的商机。除喝茶免费外,烟、酒、西瓜子、葵瓜子及其它副食品还是要掏钱买的。不仅如此,邱驼子贤惠能干精明长相蛮不错的堂客往往会在客人们离开时不会忘记关切地提醒:你郎家屋里的油盐、酱油、味精还有吗?屋里的牙膏牙刷、香皂洗衣粉用完了吗?洗涤剂、卫生纸莫忘记了喽。缺一样都不行呢。张三嗲、李四嗲、王五嗲我店里新到了冇污染的新鲜奶粉呢,带袋回去给孙崽仔呷唦!经她这么一捣鼓一提醒,常常有人一拍脑袋:要不是你贤惠嫂子提个醒,还真忘记买咯东西回去哩。于是笑呵呵地把手伸进口袋掏票子。虽说利润微薄,然而微薄的利润经月深日久慢慢积攒起来,也能养家糊口哩。邱驼子更是精明人,每当看到人家的头发该理该剃的时候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卫生方面,说冬天春天要勤换衣服勤晒被褥勤洗脚对身体有好处,前面的话是连着一起顺便说出来的,后面的话则是特意说出来的:冬、春天头发深了容易长虱子,虱子繁殖快,弄不好搞得满屋子一家人身上都是。夏、秋天头发蓄长了脑瓜上容易生痱子,痱子这东西比虱子更讨厌,痒呢疼呢发烂呢严重的时候还流浓流血呢。经他这么一宣传一煽动一警示,该理发、剃头的人觉得自己实在本也要理发、剃头了;还可以过一段时候去理发、剃头的人,也觉得理个发、剃个头花钱不多人可精神舒坦呢。于是,一年四季不断循环更替,邱驼子的头上功夫也不断地循环更新。曾经有位邱驼子店子里的常客当面嘻皮笑脸戏谑说:邱驼子你莫大拽特拽,自以为不得了哒,就凭你咯副熊样子能生意好人气旺吗?好多人还不是来看你漂亮堂客的,是你堂客帮你打了活广告哩!她一枝鲜花插在你这兜牛屎上,你还尽是劲!邹驼子自鸣得意般抻了抻衣襟,耸了耸驼峰,竖起脑袋,颇具绅士风度兼阿Q精神,振振有词道:好多漂亮的女明星、姑娘、堂客们在电视里打广告把成千成万成亿的人看哩,她们给那么多人看得,我屋里堂客就不能把别个看得?再说,看又看不掉身上少了一样么子零件。别个想看就看呗!我邱驼子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过,话要说回来,只准看,不准摸,那摸就摸不得!逗得在场的人捧腹大笑。邱驼子亦自鸣得意地笑得脑袋好似要从肩膀上滚下来。
  多年来,邱驼子就这般从狭缝里求着生存,谋着生计,维持着一家六口人的最起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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