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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十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6-14 20:27:53      字数:3477

  初秋的骄阳如流火泻地,燠热难当,“秋老虎”在疯狂地肆虐。
  这天上午,县委、县政府联合大院内的轿车或停泊或龟般四处爬行。在高温的烤灸下,空气中混合着刺鼻的沥青、汽油、橡胶、汽车尾气的异味。位于大院内西北角第二办公大楼第三层第九号助理协助员办公室内清爽宜人,挂壁式空调机发出咝咝飕飕的声音,垂吊在风叶下的红绸带在强劲地飘舞,给室内增添了一道耀人眼目的风景线。室内南北两旁的墙壁对称拼摆着两张办公桌,除靠南墙壁拼摆在一起的两张办公桌置放一部数字电话机外,办公用品空空如也。靠南边的拼摆在一起的两张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原县司法局周局长、环保局杨局长。此时,他俩在悠闲地喝茶抽烟聊天发牢骚。
  “老周,领导干部年轻化,55岁是一条杠,科局级一刀裁。咯次裁下来几位,协理员前面还要加上助理两个字。协理员就协理员嘛,要在前面加助理干么子?咯是不是多此一举!助理助理,咯个牌子听起来还真有点臭。”原杨局长现今的杨助理协理员牢骚满腹。
  “咯有么子好臭的。如今本来就是在呷闲饭,打臭屁嘛!”原周局长现今的周助理协理员打趣道。“到站了,还得了个半级安慰奖——助理协理员,享受副县级待遇。一无文凭,二无专业职称,好歹也沾了个副县级的边,欵呀,我是满足了。能发点余热就发点余热呗。”
  “要说55岁是条杠,我看也不见得,”杨助理协理员说。“县检察院的徐立听说刚满50岁,咯次也被裁下来了,给他来了个明升暗降——助理协理员,咯是么子回事,真还有点看不懂了。”
  “老杨,如今官场上看不懂的事太多了。”“过杠”周助理协理员感叹道。“说句良心话,无论是论年龄,学历,还是论工作能力,都不应该把徐立裁下来。我向你透露一个消息,今年年初,县政法委召开公、检、法、司四家单位一把手联席会议的时候,把市检察院推荐徐立担任下一届县检察院检察长的建议书在会上宣读了,并征求参加会议的四家单位一把手的意见,我们都投了赞成票。特别是县检察院丁检察长对徐立海夸了一番。他说徐立是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主管反贪污贿赂工作,近几年来,徐立亲自挂帅,查处了好几起重大贪污贿赂案件,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上千万元。县国土局,县交通局,县水泥厂,县建筑公司的贪污、贿赂案件都是徐立亲自督办成的铁案。丁检察长还说,自己的年龄跟任期都快到岸了,举荐徐立担任下一届县检察院检察长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他对县人大、县政法委述职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那次会上,县政法委决定就此项决议报请县委、县人大。在我们公、检、法、司四家单位一把手的心目中,徐立理所当然应是今年年底县人大任命的新的县检察院检察长。你看,你看,不晓得是么子原因,把徐立裁下来了。咯太出乎意外了。我说官场上看不懂的事太多了,就是咯个意思。”
  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过杠”局长之间的谈话。随即传来旋动门锁的声音,门开了。
  周、杨二位“过杠”局长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
  “欸唷,说曹操,曹操到,徐检来了!”“过杠”周局长脱口说道。
  “徐检大驾光临,欢迎,欢迎!”“过杠”杨局长站起身子说。
  “不是什么大驾光临,我是来报到的。刚从县政府办公室领到钥匙,冇想到你们两位局长也在咯个办公室。今后我们是同事喽。”徐立穿着的漂白圆领短袖汗衫已被汗水大面积浸渍,他爽朗地说道。
  “徐检,我们刚才正在为你鸣不平。”“过杠”周局长边说边递烟。“我们被裁下来已在意料之中,早有思想准备,过杠了,理所当然。可你徐检,嗨……”
  “徐检,刚才周局长说,官场上看不懂的事太多了。”“过杠”杨局长一边沏茶一边说。“把你咯个铁面包公裁下来,确实看不懂,看不懂。”
  “无官一身轻,难得清闲”徐立夹着烟,爽朗道。
  “说得也是。”“过杠”贺局长说。“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成了名言,我看你徐检的难得清闲也会成为名言的。”
  “是呐”“过杠”杨局长亦跟着打趣道。“我看请个书法家写两张条幅,一张写难得糊涂,另一张写难得清闲。对称贴在我们咯间办公室的两边墙壁上。难得清闲时,看看难得糊涂,难得糊涂时,看看难得清闲。也算是自得其乐呗!”
  “妙,自得其乐,妙!”“过杠”周局长击掌叫妙。“那就再写一张自得其乐的横眉贴在难得糊涂跟难得清闲的中间,难得糊涂时看看难得清闲,难得清闲时看看难得糊涂,然后再抬头一看横眉:自得其乐!岂不妙哉!”
  两位“过杠”局长哈哈大笑起来。
  徐立跟着笑起来。
  “明日我就去找县书法协会会长把它写好。”“过杠”周局长兴致勃勃道。“写好后,我通知你们两位到办公来一起贴上。”
  “周局长,书法家协会会长你也认得?”“过杠”杨局长道。
  “当然认得呀,你杨局长也认得。”“过杠”周局长说。“他就是原县政协副主席唐湘。”
  “唐湘么子时候成了书法家协会会长?”“过杠”杨局长感到很意外。“唐湘那猫弹狗跳几个字连架子都搭不稳,还能当书法家协会会长?”
  “我说你杨局长就喜欢钻牛角尖,我说的是书法协会,你硬要说是书法家协会。”“过杠”周局长有点愠色。“你说唐湘那猫弹狗跳几个字连架子都搭不稳,那是你看的老黄历。唐湘从县政协副主席的位置上退休后对书法练得蛮勤奋的。几年下来令人刮目相看,向他求字的还蛮多哩!你不妨去县城几条主要马路两旁去看看,不少的门面上的招牌字都是出自他的手。请他帮我们写几个字的条幅,横眉,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哦,我还真不晓得唐湘咯几年在书法上的深浅嘞!”“过杠”杨局长说。“既然咯样,那就劳架你周局长去向他求几幅字好了。”
  “其实呀,咯书法协会是县老干局组织退休干部搞的。县老干局搞了三个协会组织,一个是书法协会,一个棋牌协会,一个是钓鱼协会。”“过杠”周局长津津乐道。“书法协会会长是唐湘。棋牌协会会长你也认得,她就是已退休的县妇联主任,麻坛高手候老大姐!钓鱼协会会长你猜是哪个?”
  “那么多离退休干部,我哪能猜得着呢?”“过杠”杨局长道。
  “当属现今的县政府助理协理员,周某本人是也!……”“过杠”周局长不乏豪情。
  “噢,好呀!”徐立、“过杠”杨局长几乎是同时脱口而道。
  “我说咯个老干局呐,人还在当助理协理员,就把我列入退休干部之名册了。”“过杠”周局长兴致愈来愈浓。“你们看,早几天县老干局他们霸蛮把我拖去,硬要我当钓鱼协会会长。推也推不脱,只好挂上咯个衔头了。”
  “沾周会长的光,以后我们经常去钓钓鱼,观观田园风光,赏赏心。反正难得清闲。”“过杠”杨局长说。
  “每个星期去钓一次鱼,冇问题,包在本会长身上。”“过杠”周局长说。“钓鱼嘛,只是观观光,赏赏心,并冇得经济效益,我说呀,趁咯难得清闲,去搞点创收活动。”
  “伴周会长的福,带领我们去搞活点经济。”“过杠”杨局长笑道。“去创哪门子收呢?”
  “引税呀,去创引税的收呀!”“过杠”周局长兴致勃勃。“咯几年发明了引税财路,积极性都非常高。我们县司法局虽然不像乡镇干部那样定了硬性指标任务,只是附带地引一引,但也有发了财的。”
  “我们环保局同样有搞引税发了财的干部。”“过杠”杨局长说。
  “现在清闲了,有的是时间,”“过杠”周局长兴致有加。“内部消息,今年引税奖励个人提高了十个点,五十呀!广开门路,整合资源,引税!也发发财看。”
  “咯个财发不得呀!”听着两位“过杠”局长之间围绕引税的对话,徐立这位铁面包公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周局长,你当了多年的司法局长,难道你不懂引税是违法行为吗?咯等于间接把手伸进国库去偷窃。王八蛋!咯几年有人靠去偷窃国家税金升官发财,咯奖励引税者个人,实际上是回扣引税者个人。咯百分之四十、五十的回扣,是国家的钱呐!咯是发的不义之财,升的邪道之官!王八蛋!”这位铁面包公的脸色由凝重转成铁青。
  两位“过杠”局长面面相觑。
  “咯次特殊给我升半级裁下来,就是因为准备立案查处引税案和另一宗贪污贿赂案案子。在我任职期间,冇把咯两宗大案要案查处,真是悲哀!咯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悲哀!”他寓意深长地尖锐道。
  徐立挂在腰间的BB机响起来,他取下它查看呼机的电话号码。接着,他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的话筒,按键拨来电号码回电话。
  趁这当口,“过杠”周局长向“过杠”杨局长呶了呶嘴。两位“过杠”局长悄悄地离开办公室。
  “徐立就是咯个倔脾气。”在走道上,“过杠”周局长说。
  “我敬佩他咯种人。”“过杠”杨局长道。
  “我也是。”“过杠”周局长说。“他被裁下来的原因晓得了。咯确实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哀。
  “徐立向我们敲了警钟,引税的事情搞不得嘞!”“过杠”杨局长说。
  “良药苦口呐!违法的事不沾边为好。”“过杠周局长感慨道。“清闲了,还是跟我去多钓几次鱼吧。”
  “是刘海明喽,你好!”徐立握着电话筒。“一言难尽呐!请你们今天下午三点钟到县政府来一趟,我准时在卫门口等你们,好,就咯样。”他撂下电话筒,重新坐下来,抽烟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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