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五章

　　张银松，黄反修及南泽湖村清账小组的中、青年农民留了下来。
　　林长发、黄交贵两位老农民在磨磨蹭蹭，无离去之意。
　　肖汉见状，便劝说道：“发嗲，交嗲，时候不早了，你们俩位该回去歇歇了，保证身体要紧。哦，要不，两位就歇在我屋里，有空床哩。”
　　“肖老师，我横直睡不着觉，想听听清账的事。”林长发说。
　　“我也跟发嗲一样。”黄交贵说。
　　肖汉在犹豫着，他关心着两位老农的休息。
　　“肖老师，发嗲、交嗲是我们村两位资格最老的党员，我看不妨让他们一起参加听听。”张银松提议道。
　　“也好，也好。”肖汉说。“我是怕发嗲、交嗲熬不住夜。再说，发嗲明天要去六明的部队，想让他郎家蓄点精神。”
　　“不碍事，不碍事。”林长发连连说。“硬是熬不住的时候我就坐在椅子上打打瞌睡。明天在屋里睡它一天懒觉，蓄好精神，我后天一清早动身去六明部队也不迟。”他执意留下来。
　　“我陪陪发嗲”。黄交贵亦执意留下来。
　　留下来的农民挪动椅子朝壁炉靠拢，围成一个圆圈，重新坐了下来。
　　肖汉将坐在壁炉上的铜茶壶提下来，向炉膛内添换好蜂煤球后将铜茶壶重新坐在壁炉上。铜茶壶冒出咝咝的乳白色的热气，扭扭摆摆地飘忽着。
　　肖汉的老伴端着一盘垒得高高的蛋糕，轻轻盈盈走来。“发嗲，交嗲，呷点点心，填填饿。”她笑盈盈地将盘子递向林长发、黄交贵。
　　“李老师，你郎家还冇睡？劳为了，劳为你郎家了。”林长发对肖汉老伴说。
　　“我睡了一觉醒了，看到你们还在咯里，想必肚子饿了。来，大家都呷点。”肖汉的老伴将盘子依次递给在座的每一位。“老公咧，我看你郎家也够辛苦了，也呷点吧。”她微笑着对肖汉道。
　　“咯盘蛋糕来得太及时了，我都忘了屋里有蛋糕。还是我婆婆细心贤惠。”肖汉拿起一个蛋糕，夸赞起老伴。
　　“你们慢慢呷，慢慢呷。”肖汉的老伴把剩着的蛋糕搁在台桌上，笑盈盈缓步离去。
　　黄反修提起冒着咝咝热气的铜茶壶依次给每人的茶杯里倒上水后坐下来，搓了搓手说：“要我留下来，是大家对我的信任。其实，去年我复员回来不久，银松哥就把近几年村里的情况向我说了，因此我对咯几年来村里所发生的事情大致上有个了解……我在外面干了一年保安，总觉得在外面打工不是长远之计，还是要回来发展。由于苛捐杂税太多太重，如今连放鸭子也不赚钱了。我爹爹已把鸭子卖了。我爹爹已是七十岁的人了，莫说如今放鸭子不赚钱，就是赚钱，我爹爹咯么一大把年纪了，作崽的也不忍心让他郎家再去泥里水里。风里雨里去奔波。我已辞去了保安工作，决定回家种反季节大棚菜。咯事在我们乡里、村里还冇人搞过，我想试试看。路是人走出来的，我想我能走出咯条路，就能够带动全村人搞起来。既然种稻谷不赚钱反而倒贴本，那就要改变思路，把稻田改种反季节大棚菜。稻田已缴了农业税，应当不会再缴其它的税费了。如果还要缴五花八门的税跟费，那就是敲诈勒索。我们复员军人首先要团结起来，奋起反抗，不能当任人宰割的羔羊，不然，我们当兵白当了，不然，真的冇得活路可走了……
　　“今日下午，冯长庚把我喊到村支部办公室跟我说了半天话。大概意思是：他昨天已去了乡党委，拿到了县纪委开除银松哥党籍、撤销村支部委员、副书记的文件。他说张银松落得个咯样的下场，确实也有点冤枉，但他也冇办法。他说现在是搞活经济的时候，有些过火行为在所难免。全党都在抓经济，村支部应紧跟形势，努力把村里的经济搞上去。冯长庚特别对我说：黄反修你是复员军人，又是党员，是村里的骨干。现在村里的党员老的老了，年轻的党员大部分到外面打工去了，留在村里的又不能很好的团结在村支部周围，有的甚至漠无组织纪律，我咯个村支书真难当。你回来了，我很高兴，现在把张银松的支部委员撤掉了，空缺一个支委，我会向乡党委提议让你补咯个缺。最后冯长庚就要我通知三个村组的党员明天下午两点钟到村支部传达县纪委开除银松哥党籍的决定。……
　　“今天晚上听了咯么多村民说了我去当兵后咯几年村里所发生的事情，真感到气愤！陈八烂算个么子东西！像他咯样的地痞流氓也能参加共产党组织？混进党内还当上了村支部副书记、村长。真是乌龟王八装人样！
　　“不仅是我爹爹搞不清如今究竟是么子形势，而且是所有的父老乡亲都搞不清如今是么子形势。爹爹，我晓得你郎家看了跟了一辈子的形势，过去你郎家对形势看得清，跟得紧，左形势，右形势，在你郎家的心目中都是大好形势，形势大好！所以冇呷过亏，冇受过挫。咯几年的形势把你郎家的脑壳搅晕了，看不清分不清是么子形势了，今日晚上经乡亲们用事实来说话，加上你郎家的亲身感受，终于看清分清了如今是瞎胡闹搞的形势。如今咯瞎胡闹搞的形势，不止是我们咯个村，全乡、全县都差不多……
　　“银松哥，你是条硬汉子，我佩服你！银松哥，你不孤立，今天咯么多党员、村民都支持你，为你不平，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跟我爹爹都是党员，我爹爹不承认开除你的党籍，我也不承认开除你的党籍，发嗲、海明叔，他俩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有在座的党员都不承认开除你的党籍。我相信，村里绝大多数党员也会跟我们一样的态度。银松哥你提议成立护村队，我看咯个想法很好，我第一个报名参加。我们咯些当过兵的人，不能白穿了几年军装。以后除国家规定的公粮、农业税外，任何苛捐杂税一概不交。银松哥为乡亲不怕犯土煞，我黄反修也不怕犯土煞！”
　　“交嗲，反修不愧当了几年兵，在部队长了不少的见识。”林长发对坐在他旁边的黄交贵说。“你看他说话有板有眼，一身好骨气，真是个好后生！还有你郎家最喜欢的形势问题，被他讲得严了缝。”
　　黄交贵一直在专注地听着儿子黄反修的话。林长发这夸赞的话，使他感到荣耀，他咂了咂嘴唇，喃喃道：“反修咯几年确实在部队长了见识，看形势看得清。他坚决支持银松，我也坚决支持他。”
　　“反修回来了，我们多了一份力量。”李建国说。
　　“反修，听说你是特警部队的，我看你当护村队队长好了，给陈八烂那帮傢伙一点威风看看。”唐新民说。
　　“冇错，反修当护村队队长，我投一票赞成。”张银松说。
　　黄反修连连摆手：“我看还是银松哥担任护村队队长为最好，他在村里威信高，号召力强，应当由他来牵头。我倒是可以当个副队长，全力协助银松哥……”
　　“我看反修说得在理上。”黄交贵连忙插上说。“还是银松当队长最合适。反修当个副队长蛮好的。”
　　“反修说得好，银松在村里威信高，号召力强，无私无畏。”刘海明说。“如果民主选举村长，村支部书记，我敢说银松都会当选。我看护村队队长还是银松当最合适。”
　　“要得，银松哥当队长，反修当副队长，蛮好。”李建国说。
　　“要得，是咯样蛮好。”唐新民说。
　　“我看是咯样安排，蛮好。”林长发说。
　　“既然大家都是咯个意见，我牵个头吧。”张银松沉缓地说。
　　“民主推选，村民自治，咯是合法的。”肖汉说。“冇想到今晚产生了一个新型的村民自治组织，咯是意外的收获，值得庆贺！好了，下面就请村清账小组先说说清账的具体情况。以前我们都听说过村里成立了以银松牵头的清账小组，但在清账过程中的实际情况都不清楚。为了向中央如实反映情况，必须搞清楚事实真相，掌握好第一手材料，咯是最要紧的工作……”
　　“请银松哥说吧。”李建国说。
　　“对，请银松先谈谈清账中的辛酸苦楚。”刘海明说。
　　“银松是我们清账小组的主心骨，当然应当请他先说。”唐新民说。
　　“好，我先说吧，”张银松思索道。“我冇说到的地方请海明叔，新民老兄，建国老弟补充补充……”
　　肖汉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天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和一支黑色钢笔。他重新坐下来，将笔计本搁在膝头上，手握钢笔作记录姿式。
　　“肖老师翰墨好，费你郎家的心了！”林长发恭敬地说。
　　“好翰墨，好翰墨，”黄交贵附和林长发。“肖老师，费你郎家的心了！”
　　“冇关系，应该做的。”肖汉恭谦道。
　　接下来，南泽湖村清账小组组长张银松就清理村财务账目情况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