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似梦非梦不是梦

　　嘟嘟嘟……
　　响亮、刺耳的起床号从一座四合院土墙内响起，在两面环山的山沟沟里回荡，一下子撕破了宁静的晨空。
　　“起床，起床。”
　　1.7米高的七班长陈勇喊了两声后，直起腰，披衣——下床——套裤——穿鞋(不系带)——扣钮……一系列标准又不机械的流程化动作。随着陈勇的叫声，班里另4名战士也起床了。
　　这间土房放置4张高低床，一张单人床。
　　高低床是战士住的，因为新兵未补入，所以空了几个床，单人床是三排长陈龙的。这时陈龙也被一阵扰人的起床号声吵醒，条件反射坐起来，眯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排高低床，一众战士正紧张有序地起床、穿衣、套裤、弄袜、叠被……
　　“起床号……哪来的起床号？”
　　也是，军号本是振奋人心、催人向上、节奏分明的号声，军号有上课号、下课号、起床号、熄灯号、紧急集合号……可这把人从梦乡中吵醒的起床号就不那么令人喜欢了。
　　见没有理会自己，陈龙只好大声问：“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本想问这是哪里，可一想不对，只好模糊地问怎么回事
　　七班长陈勇一边扣着衣服钮子走到床前，一边说：“排长，昨晚你喝醉了，我和汪娃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回来的。怎么样，头还痛吧？”
　　陈龙呆了呆，排长，我是排长。一下子躺了回去，头的确是痛，一听这话头更痛了，自己明明正在做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突然被一阵起床号吹醒……
　　“不行，我还头痛很，再睡一会。”刚把眼闭上，陈龙又问了一个更臭的问题，“你是谁呢？”
　　陈勇刚要离开，一听笑了：“排长，我是陈勇。唉，第一次喝醉了会变成这样子吗？”
　　全屋人大笑起来。
　　“够了，快叠被子，5分钟后出门打扫卫生去，一会值日帮排长把饭打回房间。”
　　陈龙闭上眼，脑子却转不过弯来。刚才做的梦真可怕。我是排长，那人是陈勇，好像是手下的七班长，那其他人又是谁，一时怎么想不起来了……
　　看来情况有些不妙。
　　不知不觉中，早饭端来。陈龙起床，见床尾的方凳上摆好了洗脸水、漱牙工具，知道是值日弄好的，笑了笑，洗漱完毕后，无奈地喝稀饭、啃馒头、夹淹菜。
　　吃过早饭，陈龙把陈勇叫到背后半山坡，在光秃秃的山坡上找到一块小条石块坐下来，陈龙说：“陈勇，我觉得昨天的酒，质量有问题。我真的头痛头晕，有很多事一时想不起来了。现在我问你，不过你不要说出去，怪丢人的。”
　　只能用酒质说事。
　　“排长，原先以为你深藏不露，没想到昨晚不到半斤你就倒下了。第一次喝醉都这样。”陈勇露出深有体会的样子，又说，“没事，你有什么尽管问，我不会乱说的。”
　　不知道他是指问什么都不乱说，还是指对问的问题不会与外人乱说。
　　陈龙停了一下，想了想，印象中自己当排长的过程太简单了，只当过三排长，而且只当了半年多，所以很好想，那当排长之前就是实习了。想起自己实习期间就没干个什么事，一是连队明知道自己是暂时挂名实习的。二来实习的是老连队，全营老一点的干部都熟悉。三者部队要整编到边防，大家早已各显神通找门路，或安顿家庭或什么的，谁还有心思工作。而且师里也明知如何，只求保证部队不乱，也就是不超越底线，都会装不知道。所以那段时间省会城市的军人与城市真有点鸡飞狗跳的感觉。四是最后军区自然采取限期内冻结官兵一切调动措施，才导致谁也没调动成的局面。当然关系过硬的除外，那些早已提前得到内幕，在冻结前就调走了。地方上如此，部队也差不了多少。
　　从繁华省会到西北最边远的、最穷的边防团，团部虽然说是在县城，说是县，还不如内地一个繁华公社(还不是乡镇)，所以大家心情可想而知；加上自己实习期间从不管排里事，一天到晚我行我素，写文弄墨，隔三差五就与新闻媒体的老师、老乡来往，完全是一个部队与地方的边缘人物。与连队干部当然很熟悉，自己排里的战士还算可以，其他排的战士就只能算认识，个别姓名也有些弄不清楚。
　　对陈龙的事，陈勇当然知道。一来一个姓，二来陈勇是当地省城人，为人豪爽，偶而没事还请排长到自家玩过，当然是在家人不在的时候。所以陈勇对陈龙下一句没有感到什么太大的意外。
　　“今天是那年那月那日？”
　　“1989年10月20日星期天。”
　　“我们从乌市(新省会)来这鬼地方多久了？”
　　“到今天刚好1个月零1天。”见排长疑惑，陈勇连忙说，“昨天是1个月，所以连队会餐才喝酒的。”
　　难怪记得如此之清楚。
　　“告诉我全连班长的姓名。”陈龙想，反正习惯了，还不如先了解主要的。
　　陈勇愣了一下，笑了笑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这一“可笑”的问题。对全连战士的名字不知道可以理解，但对班长的名字都忘了就有点可笑了，当然陈勇也知道这个排长实习期间从不管排里的事，排里的事一律交已退役的老班长全权负责，很多战士至今都不是很了解他，好在自己是唯一与排长在一起呆的多的战士之一。所以还算理解，但接下来的一句却让陈勇哭笑不得。
　　“最近这团里、连里和排里有什么重要的事？”
　　“排长，你这酒喝的真有点……”陈勇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陈龙，想了想说，“好吧。排长，情况有点不妙。第一件事是团里要召开知识竞赛，要求每个队要有一个干部，连里肯定让你带队。”
　　就是，整编成立的步兵6连有6名干部，只有陈龙一个整编时才下命令从实习转为正式排长，不让他去，难道让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去？当然也不能让1、2排长去，两人是老排长了。
　　见陈龙点点头，陈勇又说：“团里说了希望我们代表团里，还要代表军分区直接参加阿地区的知识竞赛。”
　　有意思了，不，看来情况真有点不妙。
　　“第二件事是12月，团里要召开年终军事检查验收比武，估计也是想看看咱们的实力吧。”
　　这也是和第一件事一样，不仅是要看实力，也是下马威的。你们不是省会来的吗？你们不是正规军御林军吗？蠃了正常，输了呢？
　　情况还真有点不太妙。陈龙脸色有些沉重。
　　陈勇一见，知道不需要再深说下去了。其实这是全连都明白的事，连长指导员在连务会、军人大会上早已说过了。
　　“第三件事是团里要我连抽一个排去守库房，估计也是我们排了。”
　　陈龙一听，更是感到这情况对自己那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妙。也明白了自己在连队的处境。
　　按战斗序列讲，连长之后是副连长、之后是一排长、二排长，最后才是三排长，自己排最后。按论资排辈讲，原来自己是实习的，而且谁都知道是后勤部门出来的，实习完后要回机关的，只不过整编被冻结了。如今不同了，正式任命了，是连队干部中最新的兵。如今又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那么就只能按部队的习惯来了。
　　如今，在这个正规军事训练单位，三件事都落在他这个后勤兵出身的新人身上，自然说明，陈龙不仅被战士边缘化，当然也被连队边缘化了。
　　“对不起，过去我没为排里做任何事。”陈龙想了想，很内疚地说。停了停，很坚定地说，“陈勇，从今天起，我决不会让任何人看扁我们排的兄弟。”
　　不说战士，说兄弟，这当然有区别，而且是很大的区别(按理部队是不说兄弟只能说同志或战友的)。
　　陈勇看到排长瞬间散发出来的霸气，不由得心中一震，自然而然地说：“排长，我看好你。”
　　“你先回去，安排好今天的事。我要想一想。”
　　陈龙说完，再没管陈勇，站起来慢慢沿小碎石路向光秃秃的山顶走去……
　　现在是1989年，说明当兵已4年了。自己是农民之子，机缘巧合入伍，学医学文，拜兄认妹，埋头拼搏，三等功一大把，最终却淡然转业。地方官场不适，转战商场失利，投资炒股遭跌，考场老手，文凭一把，功夫针术无用，地痞混子争斗……
　　正想着，陈龙左脚踏在一块小石子上，石子一滚，身体一斜，眼看就是摔倒。在这西北边陲光秃秃的碎石山，无草无树，一旦摔倒，必滚下山。而此时已近山顶，这一滚不说滚倒山底，就是滚几圈也是会划破脸、手的。就在这一瞬间，陈龙左脚往上一提，凭空一点，右脚尖一蹬地面，借力往旁平移，稳稳地。这一来，陈龙自己都吓了一跳。凭空无接触点？想了想，陈龙小跑向山顶，边跑边自然地调节气息，到一个小平坦地，也没感觉太累。练了几招劈腿擒拿，腾空连踢，感觉动作流利顺畅，力度、速度明显如梦中那样。
　　看看时间差不多，陈龙往山下走。上山容易下山难，特别是光秃秃的碎石山，陈龙却一边侧身小跑一边凭空踏步，一招燕子三点之式。
　　陈龙有些糊涂：这梦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