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燕京。越王府。静香阁内，阎素素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看着书卷。
　　“娘娘。”苏彦悄悄地立在窗下阴影处。
　　阎素素一愣，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苏彦？你怎么来了？”
　　“娘娘，您前几日说的事情，臣有些眉目了，特来禀报。”
　　“原来如此。”阎素素微笑了，“你也知道这屋里没有其他人的，你进来慢慢说吧。”她示意他过来。苏彦也不推辞，便快步走到她面前。
　　“请坐下说话吧。”
　　“谢娘娘，臣站着就好了。”
　　“嗯，那就随你吧。”阎素素也不在意，她走到一旁的茶榻，慢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慢慢喝了两口。
　　“娘娘上次对臣说起若虚谷的事，臣去调查了一下，那若虚谷的少主果然是来了京城。”苏彦轻声说道。
　　“哦。”阎素素脸色平静，其实她已经明白那天的白衣少年所说的话大概都是真的了。她心里暗暗忧伤。
　　“那若虚谷的少主年方十六，尚未成年。臣，臣在三日前，曾与他见过一面。”苏彦这几日一直在考虑如何安排阎瑾与素素相见。他曾想过悄悄把阎瑾带进府内，让素素在无意之中与阎瑾相见，但是，如果素素问阎瑾是如何进来的，想必阎瑾不会对亲姐姐隐瞒，那么，素素可能会对苏彦有误解，甚至可能会误认为他也是若虚谷的人呢。而且，如果苏彦希望能让阎瑾能有机会好好地与素素说话，就必须是安排好的，素素愿意见他的才好。所以，苏彦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把事情告诉素素，让素素自己决定要不要再见阎瑾。
　　阎素素有点惊讶地看着苏彦：“你与那少年见了面？”她心中想道：难道苏彦真的是那少年口中所说的“大哥哥”？既是如此，他为何要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自己？
　　“是的，娘娘。那位若虚谷的少主恳求臣为他安排与娘娘相见。”
　　“什么？他让你安排与我相见？为何？”
　　“娘娘，他说，他是您的亲人，他想与您好好地叙一叙。”
　　“亲人？”阎素素不禁皱了眉头，“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娘娘，臣以为，如果娘娘愿意见他，那么，臣便会好好安排；倘若娘娘并不想见他，那么，臣也会转告他，请他离开京城。”
　　“那么，苏彦，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我是否应该与他相见？”阎素素看着他的眼睛，他仍是蒙着脸，他的眼神很温柔，是的，每当他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时，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爱怜。素素有时会忍不住想突然上前把他的蒙面布掀开，看看他的真正的模样。
　　苏彦温柔地说：“臣不能替娘娘决定，一切但凭娘娘的心意来定。娘娘想见便见了，不想见便不见吧。”
　　“所以，你并不反对见面，对吗？”她盯着他，是的，如果他不想让她与那自称阎瑾的少年见面，他根本无需特意过来问她的意思，他也无需让她知道他们见过面的事。
　　苏彦仍是那么温柔：“臣以为，见见也无妨。”
　　“这样啊……”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踱了几步，说道，“嗯，也好吧。凤翎已经出发到青州去了，想必最多不过一月，我母亲和妹妹就会到京城了。我这几日会到那边阎府看看一切的安排。你就约他到那边阎府与我相见吧。”
　　“是，娘娘。臣也去那边看过了，安排得很好。臣以为，那边琼花园的素云阁很适合喝茶谈心，不如，就约在那里见面吧？”
　　阎素素眉毛一挑，嗯，他连见面的地方都早已选好了，只等她点头而已。琼花园的素云阁是司马浩云为他们一起回阎府之时，歇息喝茶而特意设的。顾名思义，只属他们所有，闲杂人等，未经许可，是不得进入琼花园的。
　　素素点点头：“嗯，很好，就在那里吧。”
　　“那么，后日巳时，如何？”
　　“好，就后日巳时吧。”
　　“是，娘娘，臣马上去安排。”苏彦说道，“娘娘，可还有其他吩咐么？”
　　素素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说道：“苏彦，算起来，我们也认识有七八年了，也算是老相识了。听王上说，你已不是阅风楼的人了，你为何仍总是蒙着脸？是王上的旨意么？”
　　苏彦一愣，迟疑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听王上说，你已不是阅风楼的人了，可以不必再整日蒙面示人了。”
　　“娘娘，臣，臣已蒙面十几年了，习惯了。就算是日常与肖剑兄弟们相见，臣也是这样的。”
　　“是么？这样啊……”她清楚地记得，上次去外书房的时候，他并没有蒙面，却似乎刻意地避开她的目光。
　　“是，请娘娘恕罪。”
　　“那么，我能不能有幸看一看你的真面目？王上说，你的模样很英俊。”阎素素盯着他，微笑道。
　　“这，是王上说笑了。臣的容貌粗陋，不值娘娘一看，以免把娘娘吓着了。”苏彦低声说道。
　　“如果我一定要看呢？”
　　苏彦忽然单膝跪下，低头说道：“请娘娘恕罪！”
　　“苏彦，你在担心什么？”
　　“娘娘，臣，臣没有在担心什么。”
　　阎素素盯着他的脑袋，半晌才慢慢说道：“好了，你下去吧。”
　　“是，娘娘。”苏彦慢慢站起来，仍是低着头，慢慢地退了出去。
　　苏彦知道，素素一定是对他起疑心了。其实，他也早已料到，如果他向素素提出与阎瑾会面的要求，素素必然会对他起疑。按常理来说，他相当于她的贴身侍卫，他怎么能接受一个江湖组织的小头目的请求，居然真的要安排那人与她私下相会之约？这分明是在欺君啊！如果素素要把此事告诉楚王，那么苏彦一定活不了，而且，如果他有家人，也得一同受过。苏彦其实不需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的。他完全可以暗中探知素素的日常安排和行踪，再暗中安排阎瑾与她“偶遇”即可。但是，苏彦不愿意这样，他不能强迫素素与阎瑾相见，他不能做任何违背素素意愿的事情，即便那样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
　　阎素素看着苏彦慢慢消失在窗外。她满心疑惑，苏彦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告诉她？他既然是决定安排那少年与她相见，他不必告诉她，他也能做到。但是，他居然还是对她坦然说了，还说他们私下已经见过面了，可见，他们的关系并不简单。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不担心她会告诉司马浩云吗？他到底是谁？她的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不会伤害她的。那么，他到底是谁？
　　她正在仔细回想着以往的片段，一名侍婢在帘外低声道：“回禀娘娘，王上回来了。元公公派人来请，娘娘想在哪里用午膳呢？”
　　阎素素便收回思绪，慢慢走了出去：“回房吧。”
　　“是，娘娘。”
　　阎素素刚刚走进大门，司马浩云便大步迎了上来，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他先狠狠地亲了一口，才低声道：“素儿，去哪里了？”
　　“在静香阁看书呢。”
　　“静香阁？嗯，那里也不错，只是天这么冷，你是走路过去的么？有没有让他们给你多燃几炉香？有没有冻着了？”一面说着，他一面把她抱起来，慢慢走回屋里。
　　“你呀，才刚刚恢复，又逞强了！让我自己走吧。”她低声抗议着。她知道他的身体其实远没有恢复过来。
　　“不行，有哥在，就不能让我的宝贝累着了，刚刚又走了那么长的路了，累着了吧？下次坐步辇去，知道么？”
　　“傻瓜！我日日都只是呆在屋子里，难得走动几步，哪里就累着了？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宝贝，你是孤王的万金娘娘！”他笑道，走到榻前才慢慢把她放了下来。
　　小元子上前奏道：“禀主上，娘娘，是否可以命人摆膳了？”
　　司马浩云挥挥手。于是，小元子便吩咐侍从摆膳，侍候楚王和娘娘用午膳。
　　如往常一样，饭桌前只有小元子侍候着，其他人都在门外或廊下守着。
　　“王上，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今日朝上事情很少么？”
　　“素儿，你今早上不是说要去阎府看看么？哥回来陪你一起去看看呀。”
　　“我自己去看就可以了，何需王上大驾呀？”
　　“孤王就是想陪着王后娘娘，一起去看看。”他宠溺地看着她。
　　她嫣然一笑，媚眼弯弯：“那好，等会儿臣妾若有些想法，想要向王上讨些东西，王上可不能不给哦？”
　　“好，随便你要。反正孤王的东西都是娘娘的。”他又俯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孤王的人都是娘娘的，还有什么东西不能给娘娘？”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们相视而笑。小元子看在眼里，心下也是无比欣慰。苏彦说，经过此劫后，娘娘一定会好好地陪伴在主君身边的。主君为了留住娘娘，把自己的性命都辖出去了！这一路以来，小元子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若问小元子此刻有何心愿？那就是希望娘娘和主君相亲相爱白头偕老了！
　　饭后，小憩了半个时辰。司马浩云和阎素素便摆驾阎府了。当然并不用兴师动众的，因为阎府的后门和越王府的后门是相通的，两府之间是一条宽约一丈的小河，只是一桥之隔。其实，本来，按司马浩云最初的想法，这条小河是没有的，直接在两府之间建一座小楼，以方便他和阎肃相会，当然，那时候，阎肃还是个“男人”。而如今，一切又不一样了。因此，为了便于守卫，两府之间便引入了一条小河。当然，如今，阎府四周也是守卫森严的。
　　司马浩云与阎素素挽手走在阎府的后花园之中。这个后花园从筹划到建成，至今已是六七年了，园中花木早已长成规模，与亭台楼阁相映，别有一番景致。
　　“这个园子真不错，想必娘亲和妹妹会喜欢这里。”素素微笑道。
　　“素儿，你可喜欢？”司马浩云深情地看着她，
　　“喜欢。以后，我可以经常来这里赏玩么？”她抬头看着他。
　　“当然了，这里是阎府，素儿想几时过来就几时过来好了。”他笑道。
　　“王上，我是说，如果搬进宫里之后呢？臣妾是否也可以象如今这样，常常过来？”
　　“当然，素儿，在我大楚之地，王后娘娘想去哪里都可以。”他深深地看着她。
　　素素眨眨眼，忽然很认真地说道：“真的么？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那么，臣妾想去五花寨看望金花姐姐，也是可以的，对么？”
　　他愣住了，半晌，说道：“那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王后娘娘凤驾远行，会劳民伤财些。”
　　她嘟着小嘴，说道：“难道不能轻车简出？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如果这样的话，只能把孤王带在娘娘身边作侍卫才行了。其他侍卫，谁肯把这个负担扛上？”他笑道，“就算是肖剑，恐怕他也是不肯的。而且，说不定他还会暗中怪娘娘不懂事呢。”
　　“哼，是你在怪我吧？”她瞪了他一眼。
　　“孤王怎么会怪自己的爱妻？而且，孤王也很想陪着娘娘四处游玩呢！如果娘娘肯背负‘不懂事’之过，而孤王只不过是宠爱着娘娘罢了，又可趁机出去游玩，孤王又怎么会怪娘娘呢？”他一脸的认真，言下之意就是，反正背负“骂名”的又不是他一个，他乐得一起出去玩。
　　“嗯，不用劳烦王上了，我可以让苏彦陪同。”
　　“苏彦？嗯，也对，他估计是不能拒绝的。”他故意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呀？”
　　“我在替苏彦叹息呀，为了娘娘的任性，他只能勉为其难了。”他皱着眉，仿佛很替苏彦忧心。
　　“他有这么难么？而且，你为何认为他不能拒绝？”
　　“嗯？若说这世上除了孤王之外，还有哪个男人肯这么宠着娘娘？那大概便是苏彦了吧。”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呢？苏彦为何要宠着我？”她惊讶地瞪着他，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居然并无任何妒忌或不满之意，为什么？
　　他温柔地说道：“孤王只是有这个感觉罢了。只要娘娘喜欢，你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她摇摇头：“不是的，浩云，你一定是想错了。”
　　“错了？怎么错了？”
　　“我至今都不知道苏彦长什么模样，他整天都蒙着脸，怎么都不肯露出真面目。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呀？”
　　“嗯，你有没有让他脱下蒙面布？”
　　“有啊，我说，我要看看他的模样。但是，他不肯。他宁愿跪下请罪，也不肯除去面罩，这是为何呀？”
　　“这样啊……”他心想：苏彦，你是不是担心会被素素认出来？
　　“浩云，你一定知道是什么缘故的，对不对？”
　　“孤王怎么会知道？难道不是你曾经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惹他生气了？”他笑道。
　　“你刚刚还说他宠我呢？既然宠我，又怎么会因为这样而生气？”
　　“宝贝，宠你，并不等于不会生气呀。”
　　“那么说来，王上日日说怎么疼我爱我，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的？心里其实还不知道怎么生气了，对吗？”她故意皱了眉头，苦着脸。
　　司马浩云慌忙把她搂在怀里：“宝贝，哥爱你都爱不过来，哪里有空闲生气呢？”
　　“哼，你就是在哄我……”
　　“宝贝，哥句句都是实话，怎么是哄你呢？好了，我们不要说那个苏彦了，我们去看看给娘亲和妹妹准备的庭园吧，好不好？”
　　“我要慢慢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