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张军服照

　　整个暑假，峰耀哥都在忙碌。
　　“羊要放到八月底，好让羊长得更大些，养得更肥些。还可以在放羊的时候，再逮一些蝎子，挖一些药材。这样算下来，上高中的学费应该差不多了。”
　　峰耀一边翻动石头，一边这样想着。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被汗水冲开了几道印子。石头旁边开着几颗别样的各色小花，峰耀习惯性得摘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侧身躺了下来，盯着天上飘呀飘的云朵。峰耀随手拽了几颗狗尾巴草，噙在嘴里，把小花放在心口，就如把粒淑放在心上一样。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生活把他打磨得大气又沉稳。他牵挂粒淑，希望牵着粒淑的手一直走到老。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把心底无数次萌生的爱意，偷偷地藏在心底，不能让粒淑有察觉。
　　“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不是时候！”峰耀这样想着的时候，又爬了起来，朝着山坡下看去，
　　“粒叔还没来！”
　　粒淑身体弱，又怕晒，总是要到下午的太阳不那么毒辣了，才牵着她的奶羊出来溜一圈。
　　今天粒淑没有来放羊，她一直在睡觉。最近粒淑从三舅那里找来了一套《上下五千年》，里面的历史故事一下子把粒淑迷住了。粒淑中午吃过饭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看。最后困到不行，才开始午睡。
　　“粒淑，粒淑，起来吃晚饭了！”粒淑妈妈开始叫，
　　“嗯”粒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天怎么这么暗，下雨了？”粒淑坐起身，穿上拖鞋，打着哈欠就往厨房走去。
　　“粒淑，你真能睡！睡没劲了吧！赶紧过来吃饭吧！”粒淑父亲招呼着粒淑坐下吃饭。
　　妈妈烙了发面油饼，用韭菜和粉条调了凉菜，熬了麦仁粥。
　　“快吃吧，趁热！”妈妈切了一块儿热气腾腾的饼，递给粒淑。
　　粒淑从小胃口就差，粒淑伯经常说粒淑吃饭跟猫一样。有次粒淑摔倒后，磕破了膝盖，到哪里都是粒淑伯驮着。粒淑不吃饭，粒淑伯就买了山楂罐头让粒淑吃。
　　粒淑哥哥和妹妹倒是皮实的很，尤其是这个小妹妹，跟个石头蛋儿一样。因此，粒淑就理所当然成了三兄妹中，最被照顾的那个孩子。
　　粒淑接过饼，刚啃了一口，便想起来，她的奶羊还没喂呢
　　“不用你管了，奶羊都喂过了，好好吃你的饭！”粒淑妈说。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过晚饭，粒淑帮妈妈刷锅碗，就赶紧又跑去看《上下五千年》。到了半夜，粒淑不知咋了，突然发起烧来。半夜烧得迷迷糊糊，非得闹着要吃西瓜。
　　“闺女，这半夜去哪儿弄西瓜给你吃？喝点儿糖水中不中？”粒淑伯关切地问。
　　“咱门前头，你老表地里不是瓜地吗？夜搁儿（方言，昨天的意思）我还瞅见地头起有个华丽胡西瓜，八成已经熟透了，你去给它摘了，明天给他点钱不就行了？”
　　粒淑伯看女儿闹腾地那么厉害，就只好披衣下床。
　　“走，我给你打着手电。”粒淑妈说着，也起了身。
　　过了一会儿，粒淑妈便拿着一牙儿西瓜来到了粒淑的床前。
　　“粒淑，快吃吧！可甜了！”
　　粒淑伯把女儿扶起来，粒淑吃了一口，便又倒头睡下了。
　　粒叔妈把热毛巾从粒淑头上拿起来，又用额头弯腰碰了碰女儿的头，
　　“唉，烧好像退了点儿！你挨挨试试！”
　　粒淑伯用手一挨，就是，两人看着切开的西瓜，干脆也吃一点吧！
　　“明儿咱们换地吧，把咱二十亩地里的那块儿地换给你老表，让他把门前儿头这块地换给咱，这样孩子们想吃个西瓜啥的，咱也种点儿。”说完，粒淑妈把瓜籽吐到垃圾桶里。
　　“中，明儿我就跟他说。”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还没有等到粒淑伯起来去找他老表铁老三。就听见门外铁老三的妻子敲着盆在地头骂街。
　　“是谁家这么好吃？我昨天睡觉前，还看了看那个华丽胡瓜还长得好好地！为啥今儿一早就没了呢？偷瓜贼，偷瓜贼不得好死！”铁老三的妻子金花一句接一句地骂。
　　粒淑妈听了就恼了，
　　“不就一个瓜吗，搁住这样费劲骂人？她这么骂着，咱们就权当没听见，随她去，反正也落不到身上。不给她一毛钱！”
　　“现在出去脸上也不好看，唉，算了，不认就不认吧！”粒淑伯也只好这样。
　　过了一会儿，铁老三妻子骂累了，自顾自得回家了。
　　“唉，终于消停了。明年咱也种西瓜，再种点儿甜瓜，叫咱孩子吃个够！”粒淑妈狠狠地说。
　　炎热的八月在峰耀和小勇的期待中，很快就要过去了，九月就是一个崭新的季节。
　　“这些羊都已经估好价了，明天他们就来拉羊，今天是最后一天放了。”说罢，峰耀转过头。
　　粒淑可以感觉到峰耀哥的不舍。
　　“那学费够吗？”粒淑问。
　　“差不多吧！”峰耀抬头看着天，燥热的风无聊的吹来吹去，时不时地让这个少年烦躁一下。
　　九月开学的季节里，也是妈妈最为忙碌的时候。要为三个孩子准备开学穿的衣服，背的书包。粒淑妈妈从三个孩子上学的第一天就是这样，一定要在开学第一天，让自己的三个孩子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背上崭新的书包，还有书包里崭新的文具。
　　粒淑哥哥小勇早早就背上书包，吃完早饭，坐在家门口等峰耀。两人要一块儿相跟着去上学。今天粒淑伯矿上有点事儿，不能回来送两个孩子。
　　“小勇，峰耀，到了县城高中，你俩要比赛着好好学习，将来好考上一个好大学，去大城市生活，可别再回到咱这小村窝窝了。”粒淑妈还有峰耀大和峰耀妈，一群大人站在北大路口，和俩个孩子一起等客车的时候，粒淑妈妈再三交待。
　　“你俩要相互照应着，可别惹事啊！”峰耀妈也忍不住又交待着。
　　粒淑坐在教室里，心里想着俩个哥哥上学时的情景。可惜自己开学早半天，上午就要上课，而高中要下午才正式上课。
　　“不知道峰耀哥和我哥坐上车了没有？”粒淑这样想着，不觉出了神。
　　今年班上又多了好几个能豆，赵艳丽，卢晓丽，陈淑丽。这三个人最喜欢下课聚在一起，说各种玩法，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
　　“咱们结拜姐妹吧！一人送对方一个笔记本，写上祝福语。”赵艳丽点子最多，他爸在乡教育组上班，家境比较殷实。
　　“要不咱再照一张合影吧！现在可行穿军服拍照了。”卢晓丽提议道。
　　“这个主意好，要不咱再问问粒淑愿不愿意和咱结拜吧！我看她长得怪好看！”陈淑丽说。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点了点头。
　　晚自习课的时候，粒淑正在验算数学题。赵艳丽坐过来，小声对粒淑说，
　　“唉，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三个结拜姐妹，以后你就有人玩了！”
　　粒淑很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赵艳丽，心想自己的好姐妹论红这学期又退学了。在学校无论干什么都是一个人，有时候也觉得挺孤单的，便点了点头。
　　“那好，明天你准备一个笔记本，写上一些话，然后我们再一起去照相，就这么定了。”赵艳丽高兴极了。
　　粒淑晚上躺在床上，看到墙上贴的四副梅兰竹菊的挂历画，心中便有了想法。于是，起身拿出新买的笔记本，写上，
　　“像梅兰竹菊一样的淡雅而永远存香的友谊。”
　　第二天，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四个少女便想跟着来到了街角的照相馆。
　　“来吧，现在军服照最流行，你们一人来一张？”照相馆何师傅笑着招呼这群女孩。
　　“俺们就是要照那个，再给俺几个照个合影！”陈淑丽开心地说。
　　“好，换衣服吧，再戴上军帽，可算是英姿飒爽了！”何师傅说罢，便从里间拿出来道具服递给陈淑丽。
　　“咔擦，咔擦”
　　随着照相机清脆的声音，何师傅不断提醒女孩们要坐端正，嘴角要微笑，不能太过高兴。
　　按照粒淑的提议，这四个女孩分别取了梅兰竹菊其中的一个作为自己的名号。期望着这份友谊能长长久久。然而，粒淑生性恬淡，和这三个人的热烈张扬，完全不合拍。因此不久之后，这份友谊便宣告解散，粒淑重新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的日子。对于粒淑来说，除了一张军服照，粒淑什么也没有留下。
　　“可能她们几个也是一样吧，不会再想起这段往事，更不会伤心吧！”粒淑暗自想着，又开始想念县一中的峰耀哥和哥哥小勇，当然，更为想念有趣的峰耀哥！
　　在想念中，终于迎来了大周末。高中生是两周歇一天，称为大周末。粒淑早早就在家门口的菜园子里，侍弄妈妈种得西红柿。把多余的桠杈剥掉，又用绳子把长高的枝桠绑在棍上。昨天那几个微微泛红的青蛋子，今天忽然间好像就红了。粒淑盯着这些番茄，想起了峰耀哥，还有他们之间的，那种莫名的牵挂，和想念。
　　“峰耀来了！”粒淑妈大老远就招呼着。
　　“娘娘，俺来给粒淑送两本数学资料，顺便帮她补习一下数学。”峰耀说着，便朝菜地里的粒淑招手。
　　“粒淑，快上来！”
　　粒淑早都高兴得不得了。丢下手里的活儿，赶紧跑上来。
　　“峰耀哥，你回来了！”
　　“来，我拉你上来！”临上坡的时候，峰耀朝粒淑伸出手。
　　粒淑伸出手的瞬间，脸竟然涨红了，低头不敢看峰耀。
　　峰耀没有说话，只用力一把把粒淑拉了上来。
　　桌上的闹铃滴答滴答的响着，粒淑低头在认真得演算着峰耀哥刚刚给她讲得题目。峰耀用手指着粒淑其中的一步说，
　　“粒淑，你看，这一步是不是算错了？”
　　粒淑连忙一检查，竟然把21错算成了12。心紧张地彭彭直跳，粒淑恼了自己，
　　“我这是咋了？”
　　“峰耀哥，我今天学不进去了。不知道咋回事，这种题目老是出错。其实老师上课的时候，我都听懂了，就做题的时候老错。”
　　峰耀看了一眼脸涨得通红的粒淑，心里也明白了。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这样吧，粒淑，我给你说说我高中的生活，你想不想听？”
　　看粒淑拿眼望着自己，便说，
　　“高中的生活即紧张，但却给人带来了无限的希望。只要你认真努力的学习，各科老师都会全心地帮助你。”
　　粒淑带着无限的憧憬，沉浸在峰耀哥的描绘中，时间就这么缓慢而无声地过去，仿佛要给每一丝夏风都染上迷人的青春气息。心里边刚才鼓足勇气要给峰耀哥的那张军服照，被生生地压在了衣兜里，再也不准备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