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命运多舛

　　在煤矿走出的一些年轻人中，七七年开始的高考是重要的机遇和途径。头一年矿上有多名职工报名，但者经验不足，复习不足，而且竞争也确实激烈，因为毕竟积累了三届高考生，竞争十分激烈。杜鹃岭煤矿有多人都报名参加了高考，但两都落选了。第二年，只有两人报名参加了高考。这一次，杜鹃岭煤矿考上了两人，是一男一女。其中男的就是刘文俊。他是先遣队员，也是宣传队员，女的就是孙家平矿长的年轻妻子黄淑琴。
　　孙家平的夫人黄淑琴是杜鹃岭煤矿当地溪口村的人，她是一个优秀而且秉性奇特的漂亮姑娘。黄淑琴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就回到自己村里，当上了乡村的代课老师，这使她的高中数理化的基础知识不仅没有忘记，反而得到了更进一步和提高。四年后她招工到了杜鹃岭煤矿，当了矿小学的老师，后来与矿长孙家平谈恋爱，并嫁给了孙家平。但结婚没几年，年轻的矿长孙家平却出问题了。
　　这么一个有能力、有志向、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矿长，因为矿井与附近小煤窑彼临，加上小煤的老板也都神通广大，社会关系尤其复杂，矿方与小煤也有些说不清的关系。再加上随着改革开放，南方的经济发展迅速，各种管理模式也应运面生。在煤矿最根本的就是同时具有自营队和私营队两种管理模式和经济运行模式。小煤又有外部小煤窑和内部私立承包小煤的不同概念。
　　其实孙家平是为外部小煤窑“点煤”而被小煤窑方面的内行人员或者本矿的技术部门的人员举报的，他主要是收受小煤窑的贿赂，孙家平认为所谓“贿赂”只是一点辛苦费而已。他认为自己又没有损害矿方的利益、又没有出让矿方的图纸给对方、也不是利用工作时间，他只是用了休息时间受小煤窑的邀请到他们的小窑为他们进行地质技术的质询和指导。
　　孙家平是学采矿专业的，但他的地质技术也同样很好。这家小煤是杜鹃岭煤矿井田之外的一处江煤窑，但小煤也是开采同一水平的煤层。小煤窑当然不可能有相关的地质资料和图纸，即使有他们也搞清楚。孙家平对矿井的煤层钻孔图、地质剖面图等十分熟悉，他对周边小煤的煤层结构、走向也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因为大煤小煤也在图纸也就隔着一条笔画的界线而已，实际上是各层煤线都是相联的。孙家平的错误是不应该为小煤窑标出杜鹃岭煤矿的隔离煤柱。而孙家平的本意是让小煤不能突破隔离煤柱。
　　但孙家平还是因此被检察院弄了进去。理由就是泄漏大煤的地质资料，让小煤盗采煤柱指明了位置。因为有这档事实，此时的孙家平也已经百口莫辨了。从他当年的受贿的“辛苦费”的金额来看，并不大，才两万元，放到现在与一些几千万、几亿的案值相比，简直就是小儿科。但专业部门当时并不是这样看的。
　　当年大家的收入普遍都很低，特别是在国有煤矿企业，一个井下采掘工一个月的收入也最高也不会超过300元；一个科级干部的收入不会超200元；一个股队干部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不到150元。而且大家的生活负担也都比较重。尤其是煤矿大部分员工都是农村户口，员工的收入是家庭主要的经济来源。因此两万元几乎就是一个普通干部一年收入的十五、十六倍了。孙家平当时受贿的两万元，如果按现在普通干部一年工资收入有五六万这个数值类比推算一下，就相当于现在的五十万元上下的概念了，这就很厉害了。当年农村出现一个年收入过万的所谓万元户，都是当作新闻上报纸宣传的。虽然是群众这么认为，但检察院肯定有自己的判定和起诉的标准。后来法院根据孙家平受贿的数目和透漏地质资料给小煤窑事实成立的原因判了他六年。
　　贪污受贿其实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在红军时期我们党内也就出现过这类人物。在国有煤矿，作为一矿之长，权力很大，各个方面都能一把抓，虽然当年的厂长经理负责制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才出来，但国有企业管理在七十年代末已经是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虽然在国有煤矿企业中，贪污受贿也是属极少数的人群发生的，而且主要是分布在权力人员和部门中，比如分管人、财、物的领域，发生问题的概率要大。但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担心和不解的。最让人担忧和困惑的是贪污受贿竟然发生在群众公认的综合素质优秀、能力干劲俱强的干部中，这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让人有更多的猜想了，因此影响很不好、产生的负作用太大了。
　　孙家平的案子发生后，妻子黄淑琴立即感到在杜鹃岭矿很抬不起头了，感到四周都是异样和鄙视的眼光。只有李金焰书记让妻子周淑芸陪着黄淑琴散步，还经常请她到家里来吃饭。孙家平则向妻子黄淑琴提出了离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六年牢狱耽误好她的青春，也不想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他也知道妻子一直想读书，正好有这个机会。他俩办的是协议离婚。第二年高考开始了，黄淑琴读高中时的老师已经调到东南大学的英才学院当了院长。黄淑琴写信向老师请教她应该怎么办？她的爱人孙家平因为要入狱六年，就是六年后出来后也一切肯定也物是人非了，也不可能再回到杜鹃岭煤矿了。她老师写信来，安慰她，希望她不要放弃学业，通过考试离开那个让她感到难过伤心的地方，她有这个实力。黄淑琴果然一举考上了，这是一所大专院校。大专在当年也是很难考的。黄淑琴与孙家平离婚时，也正怀着孕，后来到省城读书后，她就生下孩子，放在自己母亲处。她大专业毕业之后又接着读了本科及研究生，后来又留在学校当了讲师。几年之后又黄淑琴评上了副教授。她又重新再组成了一个新家庭。她的第二任老公同样也都是二婚。后来黄淑琴副教授生病了，她生病其实就是长期情绪不好。这不是一两年的事情，其实她是心中一块长期以来的心病。后来孩子长大了，她与第二任丈夫有了自己的女儿。但此次黄淑琴得的是中年妇女常见的乳腺癌。因为这个病她又离婚了。估计她预感自己也是凶多吉少，黄淑琴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让大孩子回到煤矿去找他的亲生父亲孙家平。她听说孙家平已经出狱了。
　　有一种说法，在国有企业，人事问题，说到底就是用人的问题，用谁和不用谁，往往就是看彼此的关系，也是人与人关系上的处理能力问题。懂得走关系、拉关系，肯定错不了。在杜鹃岭这个地方，一届一届的矿井班子是马灯般的转，这个国有煤矿这个地方，在那个年代的大部分人，都是比较正直的，但正直的、安分守己的往往可能过的并不好，收入低、负担重。只有一些比较自私的人、投机和钻营的人可能才混得比较好。
　　孙家平的案子发生后，燕城矿务局并没有从外单位调入新矿长，而是直接就由李金焰书记兼任矿长。矿井单位党政一肩挑的安排方式在七八十年代的国有单位中也有过，但也是极少的。毕竟矿长书记合一的权力也太大了。一个矿区就是一个小社会，如果一个人矿长兼书记，就等于一个人掌握了这个矿区的所有话语权。
　　李金焰在当矿井书记之前，在部队他就当过连长，退伍之后在乡下就当过生产队长也就是村长，到建设营他就当了区长、副矿长，并协助乔主任工作，他长期就搞行政工作，而且岗位基本上就都是一把手，虽然没有正规学历，但他也是一名经验丰富、见识广博的人。这年李金焰此时也已经年近五十了，而且他没有文凭，要想再上一个层次是比较困难的，甚至就是没戏的。但李金焰这个人的性格特点就有良心、有道义、有豪情而且属于肝胆相照的那类人。在孙家平入狱后，只有李金焰每年都会去劳改地探望孙家平。他认为孙家平属于误入陷井、或者说是一念之差。孙家平为人还是很不错的。俩人的性格脾气也十分投缘。李金焰安慰他，自己当年为了老排长的承诺，也被人误会，说作风不好，还受到开除党籍军籍的处理，是乔主任坚持使用他，让他在工作证明明了自己，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后来部队也对当年的处理决定给予改正的通知，他也重新走出阴霾、重新书写了自己的奋斗人生。
　　在监狱呆了几年的孙家平，也没有去处，还是考虑回到杜鹃岭煤矿。杜鹃岭煤矿也依然是李金焰当矿长兼书记。孙家平出狱那天也是李金焰去接的。回到矿里时，李金焰要孙家平先到自己家见一个人。其实孙家平已经事先接到前妻黄淑琴的信了，说他的儿子已经寄在李金焰家了。李金焰与周淑芸有自己的女儿，比孙家平的儿子铁蛋要大两三岁，他们姐弟俩人几个月来相处得很好。当孙家平走进李家，李金焰叫出铁蛋让他叫爸爸时，已经六岁的铁蛋只是怔怔的呆在那，孙家平上前一步抱起儿子，他自己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铁蛋见状完全不知所以，也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