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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章 继续造假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5-07 12:36:02      字数:8051

  1994年11月27日
  今天又帮着小屌李明民造了一天的假,到上午收工的时候,会议记录还有一本没有补,这一本只要补齐了,会议记录这一块儿就算假造完了。
  尽管如此,小屌李明民似乎很不满意,他翻着补完的会议记录说:“你太慢了!还有一本会议记录没补?你要是真干不好,明天你跟大组出工吧,我自己补,算起来不就三、四百场会议吗?三、四百个会议记录一天半还没有补齐!还有八十八场会议的记录没补!”
  我这还慢呀,平均每一次的会议记录就按最少一百个字,三百多个会议记录就是三万多字。三万多字,单是最简单的“人口手”,一天半的时间也够涂的了呀。何况我对这些会议都要生编硬造,全凭着设想去造这些假,对于这样的速度我自己都够吃惊的了,他还不满意?何况每一篇的会议记录都不低于一百字,有的甚至我造出四、五百字,有的还超过了五百字。
  “慢吗?这个速度已经够快的了!这些会议记录加起来不少于四万字,你可以试试,单写‘人口手,上中下’这样的字,写四万个字得多长时间!”对于小屌李明民的不满,我也感到不满了,“再说了,这些会议记录不单单是写字,我还得对那些根本就没有的会议进行设想。何况我这是第一次补这些东西,总是担心设想得不全面了会出现漏洞。”
  “劳改队不存在客观,让你干完你就得干完。你这样的速度不行!”小屌李明民不像刚才那样了,他大约也估摸出了写这四万多字需要多久了,“这样吧,下午我来补这个会议记录你补文化课的备课笔记,明天再补政治课和技术课这两科的备课笔记。至于什么作业啦、教学计划啦、还有什么试卷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让你补了。记住了,上课的时间从去年十一月份到今年的四月份,每科课时安排是一百八十八课时,这中间还要安排四次考试。”他很内行似的小心地安排着说。
  这个越听越像有过这么一回事儿了!
  我拿起小屌李明民递过来的扫盲教学课本和备课笔记。
  小屌李明民又递过来一张油印的东西,同时告诉我这是大队的教学要求,要按着这个要求去补这些东西。
  “什么是四位一体呀?”小屌李明民伸头看着这张大队印发的应付上级检查的标准要求,有些模糊地看着我,问。
  原来,小屌李明民对这些并不懂!也难怪,这儿是劳改队,劳改队的文化教员也就是一个摆设,懂与不懂并不重要,只要有这么一个摆设就成。
  “四位一体,就是要求备课时间、教学时间、作业批改时间和教学计划中的时间统一起来,这样才不至于让上级下来检查的官员抠出缝子说咱们做假。”我向小屌李明民解释说。
  “我想也应该是这么回事儿。”小屌李明民又装出很懂的样子说,“今年到明年这个学年度的一些东西,我就按照这个四位一体做了。”
  “如果只为了应付检查,这些东西很好做的。先根据教学内容订好全学年度的教学计划,然后根据教学计划做备课笔记,再根据备课笔记布置作业,这样就不会出现时间上的差错。至于作业的批改时间,可以比备课笔记上的时间晚上一到两天,这就是无可挑剔的四位一体了。还有什么课堂日誌、授课记录,只要跟着备课笔记做就行了。”此时我真不知道是小屌李明民在教我,还是我在教他了。
  我大致把课本翻了翻,然后把一百八十八个课时除去每月的八个课时,再把这一百八十个课时分成四份,本着由浅及深的原则约略分了一下章节。
  “这样吧,大组也收工了我还得去队部报班去,下午你先把教学计划订出来,然后再做备课笔记。”小屌李明民从旁边拿起一件军大衣披到了身上,然后要我先回小组去。
  我伸了个懒腰,也正是这个懒腰,让我觉得整个身上的关节像生了锈一样不舒服。昨天休息一天身上就有这种感受,只是没有这个时候感觉明显。他们有经验的人说,这样的感受完全是因为休息引起的,就像一个机器正在运转,你忽然让他停下来,没有减油门这个过程,没有让它慢慢停下来的过程,一准就会出毛病。这人跟机器没什么两样,超负荷的劳动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内容,忽地停下来不劳动了,身上就会有不舒服的反应。我不知道别人这样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反正我觉得身上不舒服,所有的关节都木木得感觉发酸发懒。人呀,真是个怪东西,也是个贱东西。累的时候想着休息,真的休息了,身上还真出这样的毛病了。
  我回到了小组,列队报完数之后就进了监舍。黑皮焦亏冲着我一撇嘴,说:“再有两天就要上大坝了,看你怎么搞呦!”
  上大坝不就上大坝嘛!
  黑皮焦亏冲着我撇完嘴,就哼着一支我听不明白的地方小曲儿出了监舍。
  倒是外面头绪(路子、油水)还不大的王新陪着我们在监舍里。
  “尧克,你别看你这几天留监快活了,等两天一上大坝你就觉出来了,身子还没有砸扎实,在大坝上可要吃苦头了。”王新倒是说了句像人说的话。
  我看着王新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大坝上可真是凭的是体力,没啥技巧。身体不行的话,那可真不行!”王新很像一回事儿地瞪着两眼说,“一天好几方的土从河底抬到大坝上去,那可不是凭着嘴说就能说上去的。”
  对于大坝,虽然还没上,但这些日子的传闻已经让我感到不陌生了,不管怎么说,我就相信别人能抬,我一样能抬。尽管我也知道这活儿不是一口硬气就能顶得下来的,但我心里一直这么认为,只要别人能抬,我就能抬!
  王新坐到自己的床铺上,从叠放的被子下面摸出了一副扑克牌,开始用扑克牌给自己算命。
  小组里有几个同犯开始找到自己的碗筷等着值班犯人喊着“开饭了”。
  这两天留下来,倒也把自己的胃口留得大了很多,开饭的时候我打上一碗饭吃下去,等出工之后,小屌李明民还会给我弄出一大碗的饭,我一样吃得粒饭不剩,饭桶的意义已经远不能解释我的这种现象了。如果伙房给用脸盆打饭,我想,一脸盆的饭我也能吃下去。
  王新用扑克牌给自己算了一会儿的命,也不知道他算出什么了,样子不是很高兴地把扑克牌收了起来,然后塞到被子的下面,嘴里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明白的话,就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
  值班犯人终于在大院子里喊了一声“开饭了”,顿时人们手里拿着碗筷像疯了一样冲出监舍,到饭厅门口排队了。
  值班犯人站在饭厅门口骂骂咧咧地向大院子里晃动着的菜园组的老弱病残嚷着些盛气凌人的诅咒的话:“娘的个X,走路还怕闪了裤裆里的鸡八呀!是不是老子跺你们几脚,你们就能走得快了?”嚷着,他真的从饭厅门口往大院子里冲了过去。
  菜园组的那些老弱病残见值班犯人冲着他们去了,屁股后面像给枪撵了一样,跟头把式地跑动起来。
  “你们这些贱骨头,老子不过来你们还晃着呢。”值班犯人在一个腿有些瘸的犯人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瞪着能着喷火的两只牛眼一样的眼,嘴里还是不解恨似的骂。
  菜园组那个腿有些瘸的犯人给值班犯人踹了几个趔趄,一个马趴就栽倒在大院子里了。
  这个大院子虽然破旧,但整个大院子的地面是水泥做成的,尽管这样的地面很多的地方都已经裂出稠密的纹路,但对于皮肉来说,这样的地面的硬度远远大于皮肉的硬度。
  瘸腿的犯人摔了一个马趴之后,大约在他摔倒的那一刻他也有了本能的防备,只是脑门子戗到了地面上。
  值班犯人对于瘸腿犯人的摔倒并不大惊小怪,可能这样的事情以前发生的多了,已经不足为奇,或者不足让他心惊了。
  瘸腿犯人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由得用那只没有拿着碗筷的手摸了一下脑门子。大约他是摸出了脑门子上的血,怔了一下,但很快又瘸着腿往饭厅门口去站队了,任凭脑门子上的血往下流着。可能他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于这样的脑门子上流血,也习以为常了,也不足伤心了,也已经麻木了。
  值班犯人见我们都站好了队,先是让我们分组报数,然后吊我们胃口似的要我们先唱四首歌,等四首歌唱完了,才让我们按着小组的顺序进饭厅打饭。
  菜园组的瘸腿犯人不停地用手蘸着脑门子上的血,值班犯人依旧若无其事地站在饭厅的门口,向饭厅门口站着的犯人鼓鼻子瞪眼地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的脏话。
  我不知道菜园组的瘸腿犯人脑门子上的血要流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疼痛,更不知道值班犯人会不会换个角度去考虑这件事儿。可能我也已经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残酷,当我随着前面的人走进饭厅之后,我就只关心今天上午食堂里是不是往锅里多加了米,我们是不是能多打一点儿饭出来。
  轮到我往打饭的窗口里递碗了,食堂里的犯人伸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什么从我手里夺过碗去,只听一声很响的饭扣碗的声音,我的那个饭碗盛着半碗饭就给咯啷一声甩到打饭的窗台上了。怎么了?怎么轮到我就是半碗饭了?还没等我问出话来,食堂里负责打饭的犯人就嚷着催我后面的犯人快一点儿。
  “我这怎么只有半碗饭?”我没有立即退出打饭的窗子,伸头问了一句伙房里的犯人。
  “你用脸盆打饭,还盖不住盆底儿呢!”伙房里的犯人像火铳子一样探着头向我嚷。
  “我们都是在入监大队一起带过来的同一样大的饭碗,怎么到我这儿我的碗就变大了?”我很不明白地问。
  “说你的碗大,就是你的碗大,啰嗦什么?”伙房里的犯人很不讲理地向我嚷,“嫌少了?嫌少了就去干部小伙房跟干部一块儿吃去!”
  我还想跟他说两句什么,我身后的犯人着急了,一肩膀把我挤到了旁边去,并且嘴里还很火气似的向我说:“你吃了饭不出工,我们还要出工,你在这儿耽误别人打饭吃饭!”
  我从打饭的那个窗口的窗台上端起自己碗里的半碗饭,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在上面地方得罪了伙房里的犯人了?没有呀!我跟他们没有什么接触,怎么会得罪他们呢?没有得罪他们,他们怎么会这样扣我的饭呢?
  “打完饭就出来,还在饭厅里磨叨什么?”饭厅门口的值班犯人伸着头向着饭厅里对我嚷。
  是不是值班犯人没能从我身上剥到什么油水,就跟伙房里的犯人通了气儿?这里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地方,这个可能也是保不齐的事儿!
  我端着自己的饭碗出了饭厅,看着碗里的半碗饭,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边走边吃,今天这顿饭,倒有些不吃就饱了。可我没什么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地回到了监舍。
  打回饭的同犯们不声不响地蹲在自己的床铺前吞着饭,然后大口地喝着叫做菜汤的菜汤,喝汤的声音呼呼啦啦地很响。由于刚才在饭厅跟伙房里的犯人只顾计较了,我倒忘了打这叫做菜汤的菜汤了,不过,尽管这样的菜汤就是煮开了的盐水放了几片菜叶,但我还是为自己没有打这一份该属于我的菜汤感到可惜,不管怎么说,那菜汤是咸的,里面是放了盐的,在这个地方想自己弄些盐来吃,就跟九天揽月一样,可想而不可及。人这东西离不开盐,我没有打这一份菜汤,也就是自己从自己的身上挤出一些盐分扔掉了呀!
  我瞅着自己碗里的半碗饭,饥饿倒不在意是不是这半碗饭是不是有菜汤可就,强烈地向我抗议着要尽快把这半碗饭吞下去。
  后面打饭的同犯稀稀落落地回到了监舍,可这个时候,先打饭的同犯们已经把饭碗的碗底儿用勺子刮得咯咯啦啦地响了,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一大碗的饭就这样吞下去了,然后一大碗的菜汤咕咕咚咚像饮牛一样喝了下去。这就是我们这些原初在社会上所谓的“风光人物”,这样的吃饭形像无论怎样,都无法跟以前的“风光”联系不上。这种形像或许就是人的本质,或者叫做本能吧。原来那种“风光”是不是人的一种虚伪的表象?或者叫做一种虚伪的装饰?更或者叫做一种虚伪的戏演?进到这个地方的人是不是把原来的那种面纱都撕去了,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或者叫做露出了最本质的最原始的本能?
  黑皮焦亏端着一小碗米饭,上面堆了几块像是鸡肉又有些像鸭肉的荤菜进了监舍,然后往自己的床铺上一坐,很文咪地吃起来。在他的脸上总是透出一种高我们一等的傲慢。人的等级不光从穿着上可以分出来,从吃的东西上也能分辨出来。即使吃着同样的东西,从吃相上似乎也能区分。但在这个地方,区分人的等级很简单,就是看你在不在大田劳动!大田决定了一个人的等级!在这个地方,一个人一旦不下田劳动了,等级立即就上去了!
  我们瞅着黑皮焦亏有滋有味地很女人一样吃着他碗里的饭和菜,嘴里不由得冒起酸水来,确切地说应该叫做馋涎。大伙房里的清汤寡水的菜汤只能算砌墙灌缝的稀泥,拌饭而已,解渴而已,并不能像黑皮焦亏碗里的荤菜那样给我们提供上门养分。再说了,也是主要的原因,从在入监大队那次加餐之后,我们就一直没有见过荤菜了,肠胃里一直很强烈的渴望让黑皮焦亏碗里荤菜鼓动得更加强烈了!
  黑皮焦亏歪着头像是在啃骨头。
  我发现很多的同犯和我一样往肚子里咽口水,好在我吃了一口饭,咽口水的馋相给嘴里的饭给遮掩了不少。
  黑皮焦亏啃了一阵,然后筷子往地上一甩,咔哒的一声响,他啃过的骨头落到了地上。
  我用眼瞄了一下,像是鸡腿骨,但鸡腿骨不会这么短,大概是鸭腿骨吧。我们北方人们不习惯吃鸭子,说鸭肉有一股子腥味儿,不像鸡肉好吃。但是,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之后,耳边经常听他们说吃鸭子,还有什么咸鸭子、咸鹅、咸鱼啥的,感觉这里跟北方的我老家是不一样。我们老家的人不喜欢吃腌制的东西,当然除了秋季人们腌制的咸菜之外,对于肉类就很少腌着吃,用老家的话说,腌制的东西吃起来不鲜,少了鲜味。可这里的人好像跟老家的人相反,什么东西好像都喜欢腌着吃。这儿真是一个怪地方!黑皮焦亏甩到地上的大概就是咸鸭子的腿骨了,我这样推断着。
  “这鸭子腌太咸了!”黑皮焦亏往地上甩了骨头之后,自言自语地向我们炫耀着说了一句。
  我的推断还真准了,黑皮焦亏吃的果真是鸭子。
  虽然黑皮焦亏说他吃的鸭肉咸了,但他还是有滋有味地把碗里的鸭肉给吃完了,中间又往地上扔了几次骨头。
  黑皮焦亏吃完碗里的饭菜之后,端着空碗出去了。不大会儿,他又拎着一个泡着茶叶的玻璃水杯进了监舍。进得监舍,他就嚷着让人打扫内务卫生,然后一屁股坐到他的床铺上,拧开茶杯的盖子吸吸溜溜地喝了两口茶水。
  我们匆匆忙忙地吃晚饭,把空碗用袖子抹了抹,算是洗了,然后很规整地放到了碗柜上,外观上看,绝对是一条线的摆放,很是整洁。
  这个时候,王新也从菜园组监舍吃完饭回来了。王新在这个大院子里混的档次不如黑皮焦亏,黑皮焦亏几乎每顿都能吃到荤菜,王新只能到菜园组跟菜园组里的有头绪的犯人伙吃小炒青菜,当然,偶尔也可能会吃上荤菜,但不如黑皮焦亏无荤不餐,这中间有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今天上午老汤烧的菜咸了。”进得监舍王新打了个很响的饱嗝说,“下午到大田里又没水喝了。”
  “烧的啥菜?”黑皮焦亏点了一根烟,问王新。
  “大头青菜,现在菜园里也没什么菜了。”王新回答说。
  “上次老汤给我们带回来的大头青还没有吃呢。”黑皮焦亏说。
  “谁能跟你们比呀,你们头绪多大,鸡鸭鹅鱼肉就够你们吃的了,青菜有一搭无一搭的,吃也行不吃也行。”王新有些自愧不如地说,“你又不用操心,单张铁龙从小单位弄的头绪就够了,大院子里再弄点儿,你们就根本吃不完。”
  “大院子里能有啥头绪!”黑皮焦亏笑了一下。
  王新也笑了一下,没有说明大院子里的头绪。
  其实,王新不把这个头绪说出来,我也心里琢磨出个八、九不离十,从我们组的几个犯人接见的情况来看,他们去接见之前,黑皮焦亏好像都有安排,让家里人不要把现金存到中队的大帐上,要私藏着带回来。带回来的现金自然我们这些人不能花,都谁花去了?这个大伙儿心里都很明白,也很清楚。
  很快大组又出工了。
  在黑皮焦亏要走出监舍的门时,他回头安排要我在大组出工之后再把监舍里的地面扫上两遍,然后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大组出工之后,我按照黑皮焦亏的安排,重新把监舍的地面扫了两遍,然后去宣教室找小屌李明民。
  小屌李明民正在宣教室里捣腾什么东西,门从里面给顶上了。我敲了门,等了半天他才把门打开,整个宣教室里一股很浓的炒菜的香味。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干部进来了呢。”可能是上午饭前小屌李明民没有来得及小炒,这个时候大组出工了,他就有时间捣腾了。
  我也清楚他们这些有级别的犯人在大院子里是不允许小炒的,但是,干部也可能知道他们小炒,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儿。
  “待会儿吃老鹅,小伙房的秦中湖给我留了半只鹅。”小屌李明民很是兴奋地说。
  别的有级别的犯人大都吃大组的劳改,小屌李明民虽小,却能吃干部,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不过,也难怪,好像他跟秦中湖是老乡,并且老家离得也不远,走出这个地方,他们还能经常到一起呱淡呱淡。
  小屌李明民又撅起屁股往小炒里兑了点儿水,闷上锅盖开始让鹅肉在锅里咕嘟一阵。
  “吃过饭你得抓紧时间把教学计划订出来,然后做各科的备课笔记。”小屌李明民还没有直起腰来,就这样很着急地催着我,“吃饭前我去队部报班的时候,T队副问我做得怎么样了,我跟T队副说快完活了,明天基本上就可以结束了。咱们得尽快在明天把这事儿干结束了,不然,T队副是要怪罪我的。”
  明天?别说明天,就这些东西,没有个三、五天结束不了呀!
  小屌李明民忙完小炒的事情之后,并没有马上就开始吃饭,而是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把那些要做的东西一下子都拿到了桌面上,然后要我开始先订教学计划。
  我翻出上午没有做完的东西,先是按照上午的想法把教学内容分成了几块儿,然后根据块数的大小来分配教学时间。这几门课程只要做出一个教学计划,其它几门课程的教学计划就一样出来了,只是换一下内容,错开一点儿时间。其实,做假只要摸着了门路也挺简单的。尽管简单,但也一样需要时间呀。
  还没有等我把一科的教学计划做出来,小屌又拿出几张很大的白纸来,说要把教学计划做成表格上墙的,几门课程的教学计划要反映到墙上去,这样,下来检查的干部就会一目了然。这也是大队刚下达的要求。
  本来这个就应该是上墙的东西!
  我告诉小屌李明民这个时候他可以在大白纸上画出表格,他挠着头问我该怎么画。
  “分这几个栏目:教学时间、教学内容、授课方式、作业布置、后面加个备注栏,中间加四次考试时间,然后要有考试总结栏。”我大致告诉了他。
  他瞪着两眼更模糊了,很干脆地又把白纸卷了起来说:“等你把教学计划做完了,还是你来做这个表格吧。”
  我刚来这个地方,竟然做了一年的宣教员!
  小屌李明民又忙着把锅里的小炒弄了出来,嚷着说先吃饭,吃完饭好好做。
  这顿饭和小屌李明民吃得有些顾头不顾脚,吃饭的同时他的嘴里不停地唠叨着要快一点儿做这些东西,他还说了实话,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儿该怎么做,上个宣教员也不知道,带他的时候就是稀里糊涂的,后来那个宣教员减刑回家了,他就把这个摊子全接下来了,也是稀里糊涂地干了两年多了,好在前两年上面没有什么检查,一直稀里糊涂地混着,这次要不是我到了这个中队,这次检查一定会出差错的。
  劳改队就是一个稀里糊涂的地方?!
  整个下午,小屌李明民听着我的安排做着一些简单的事情,至于教学计划和备课笔记这类的事情,我可以肯定他做不好,要他做,内行的人一眼就看出假来,只是我不知道下来检查的干部是不是内行。我想,这个劳改局下辖近二十个大队,每个大队又有若干个中队,像小屌李明民这样的宣教员应该不是少数,应该是这个劳改局的一个普遍现象了,小屌李明民怎么就会做了两年多的宣教员呢?
  下午收工之后,小屌李明民没有让我回小组报数,而是他出去查了各小组的人数,然后回到宣教室安排我抓紧时间做,他要去队部向干部报班。
  小屌李明民知道时间紧张了?
  我问小屌李明民待会儿我得去饭厅打饭……
  “打完饭,你就直接回宣教室来!”小屌李明民说着,就拿着《交接班记录》出去了。
  外面的天气很冷吧,小屌李明民出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到宣教室找了他的那件军大衣穿上了,他的那顶老头帽把整个脸的上半部也捂了个结实。
  吃过晚饭之后,我一直在紧张地做着这些为了应付检查的假,小屌李明民倒是什么也不做了,捂着他的军大衣和那顶老头帽不停地在我的身边晃悠着,并且不停地把两手放到嘴巴上哈着热气。尽管我并没有觉出现在的天气的有多么冷,尽管他的身上很严实地裹着军大衣头上戴着老头帽,但我看得出来他抵御不了这渐渐走向深夜的寒冷了,尽管现在只是初冬。
  他看了一下手表,说都已经深夜十二点了。
  小屌李明民也有手表?
  “今夜是做不完了,明天接着做吧。我得睡一会儿,等会儿凌晨三点我还得起来值班。”小屌李明民打了个哈欠,说,“你也回监舍睡觉吧,明天咱们一起做,时间抓紧一点儿就行了。”
  我知道小屌李明民想焐热被窝了,这样的天气我当然也想热被窝。得了小屌李明民这样的话,我自然求之不得。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才发现今天身上的关节比昨天稍微舒服了一些,但还是酸木酸木的,只是生锈的感觉没有昨天那么严重了。也难怪社会上的很多老人闲不住,总是无论事儿的大小,都要找点儿事情做,有事情做身上舒坦。原来,年轻人也会这样呀,在不停地劳作之后,乍然休息下来,身上也和老人一样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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