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心水浮漾

　　渔轮行到亨德森岛附近海面，气温是酷热异常，太阳躲在成团成团的铅色云层后，只看见一个光点。
　　隋炜五人汗流浃背地站在控制室里，反常的气候变化让他们神情紧张，惴惴不安。空气然而飘来一股呛人的硫磺味，五人一时没提防，个个被呛得发出剧烈的咳嗽。
　　闻到了硫磺味，说明隋炜的判断没错，是火山爆发了。站在船舶尾的邱新用望远镜望见远处一片通红的岩浆铺满海面，吓得大惊失色，立即通知隋炜。后者果断下令加速往深海行驶，整个海洋上空弥漫着驱之不散的刺鼻味道，呛得船上的人咳嗽不断。
　　邱新按隋炜交代，时刻注意观察海水的变化，他的双眼盯着波浪浅涌的海水，一旁的邹谦忽然瞅见成群成群的海鱼跃出水面，引来了大批的鲣鸟，半个空中黑压压的一片。他跑上控制室，告知海面情况。隋炜一听海鱼全浮上海面，急忙跑到甲板边上，放眼望去，海面上全是你追我赶的各种海鱼，连鲨鱼也跟着赶，海里的鱼都在逃避，情形越发不容乐观。
　　隋炜内心很是焦灼，吩咐陶钧加足马力，天黑之前远离这片海域。
　　全船的人进入万分紧张的状态中。天空慢慢阴沉下来，时辰是下午三时，应是阳光最炙热的时候，而天空却忽然暗沉了下来，太阳收敛了光芒，海洋深处正悄然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地壳运动。隋炜密切观注着电脑里的海洋板块图形，郎冬每隔十五分钟报上来一次风速与水温、气温的变化，所有的数据都走向偏高，海啸即将来临。
　　海水开始变化，随着风势逐渐涌起一层层高墙似的波浪，浪头一波接着一波打在船头上。陶钧紧张的浑身冒着大汗，握着船舵的手差点不使唤。突然几条大鱼从天而降，砸在玻璃上，把陶钧吓了一大跳，邹谦和邱新的惊叫声传进来，隋炜跑出船舱，只见外面下着一场大鱼雨，重重地砸在邹谦和邱新身上，铺天盖地的鳀鱼覆盖整个船身，郎冬提着几个桶一下子装满了，船头船尾还是厚厚一层四处乱跳的鳀鱼。
　　“陶钧，快，时间来不及了。”隋炜朝控制室叫着。
　　“知道了。”陶钧应着，把船速开到最高速。
　　海水发出低沉的喘息，半空中云团在相互挤压，风里带着一股燥热扑打在脸上。隋炜焦急地观察海水，在渔轮到达马罗蒂里群岛附近海域时，吩咐陶钧放慢船速，避开礁石区，缓缓转入两座岛屿之间一处稳妥的避风处。
　　渔轮抛锚后，五人急忙忙拿着食物炊具往岛上爬，在半山腰处，五人听到身后传来轰隆隆的排山倒海的响声，回头望去，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但见茫茫海面上筑起一排排铜墙铁壁般近百米高的“水墙”从远处滚滚飞速袭来，倾刻间吞没近处的山峦。五人慌忙跑进一个山洞里，刚一进洞口，海水顿时灌进洞里，把五人全浸泡在水里。
　　“救命啊！”邹谦惊慌失措地大叫着，他被海水带出洞口，眼看着要滚下山。
　　隋炜扔下食物袋，快速扑上去，一把抓住邹谦的手，使劲了全身力气把邹谦拽上来。
　　一波海水退下之后，五人还来不及喘口气，又一波海水凶猛地灌进洞里，山洞里一下子变成汪洋一片，海啸巨大的撞击把整座岛屿陷入摇摆之中。
　　五人蜷缩在山洞里一处干燥的角落中，惊恐地感受着山体在摇晃震动。
　　陶钧看着隋炜，提心吊胆地问：“我们的渔轮不会有事吧？”
　　隋炜转头问邱新：“阿新，缆绳头系紧了吗？”
　　“系紧了，打了五度结，还放松了两百米缆绳。”
　　“应该不会有事。”隋炜也在自我安慰。
　　爬上山洞顶的邹谦朝隋炜叫着：“阿炜哥，我看到了我们的渔轮。”
　　隋炜四人往高处爬去，透过一个洞口，赫然看见他们的渔轮竟然飘浮在对面的山顶旁，而岛屿的山峰此时变成了一处貌似小山坡的岩石，海水漫涨上来，淹没了岛上的山沟。渔轮与他们相隔不到一百米，它依然安然无恙。
　　陶钧握住隋炜的手，感激地说：“阿炜，你又一次救了我们一命。”
　　郎冬邱新也紧紧握住隋炜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五人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铺在石块上晾干，吃些面包干粮。
　　“这次回家，要好好休息半年再出远洋，阿炜，你同意吗？”郎冬问隋炜。
　　隋炜说：“行啊，不过，我闲不住的，我还是要出海打渔，就在公海附近作业。”
　　邹谦立即附和：“阿炜哥，我跟你一块出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赞成隋炜的做法，偶尔出海打渔，给自己放松身心。出远洋时大家再聚在一起，从今往后，大家拧成一股绳，组成一个坚实的团队，同舟共济同甘共苦。
　　邱新大口地吃着吐司，边说：“昨晚，我梦到了郧捷，浑身水淋淋的，眼睛还流着血，样子恐怖得不得了，吓得我从梦里醒过来。”
　　郎冬递给隋炜一瓶水，听到这话，也愣住了：“我昨晚也梦到郧捷了，他对我说，他死得好惨，身上的肉都被鱼吃了。”
　　邹谦失声叫着：“这该不会是预兆吧？我也梦到他了，他是在托梦吗？”
　　陶钧却说：“我怎么没梦到？他仗着资格老，不听劝，出事了怪不得我们。”
　　隋炜问陶钧：“你认识他老婆吗？”
　　陶钧说：“是前妻，好吗？见过两次，带着女儿一个人过，用郧捷给的钱开了间水果店。郧捷后来找了一个文工团的一个舞蹈演员，一下船就去找那个女人。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都是相互利用，满足身体需要而已。”
　　邱新一屑地说：“他们就是炮友关系。”
　　隋炜接着又问：“郝平和邓冲呢？”
　　陶钧看着隋炜说：“你该不会想资助他们家吧？”
　　隋炜被陶钧看出心里的想法，说道：“想知道他们的家境。”
　　“阿炜，你最好打住这想法。他们的家境我不清楚，他们是郧捷从其他船运公司招聘过来的。他们出远洋之前都买了保险，不用你操心。”陶钧说。
　　“我们就没买保险。”郎冬说，“不过，跟了阿炜，下半辈子有保障了。”
　　隋炜问道：“郧捷没有帮你买保险吗？”
　　谈到这个话题，郎冬和陶钧、邱新脸上均露出愤慨的表情。
　　“对自己的船员，郧捷是极度吝啬的，一瓶矿泉水他都不舍得买给船员喝，何况保险？”郎冬脸上带着怒容说，“有一次我买的酱油不是原来的牌子，多了四块，找他报销，他训了我好半天。你说，我怎么会做好菜给他吃？有吃就不错了。”
　　邹谦笑着问隋炜：“阿炜哥，你还想你老婆吗？”
　　一提到阮瑾，隋炜眼里瞬时流露出无限的深情：“这还用说嘛，我天天想她，想孩子，想得心都痛了。”
　　“不止心痛，连身都痛了。”邱新开着隋炜的玩笑。
　　大家顿时放声大笑，山洞里回荡着爽朗开心的笑声。
　　海水慢慢退下去，五人下山回到渔轮上，检查船身，渔轮完好无损。陶钧拍着桅杆对隋炜说：“这条川水号，注定是跟着阿炜的。你对它太好了，你在它就在。”
　　“这就叫同舟共济。”
　　“阿炜，到时我们把这条船买下来好不好？脱离公司，自己干。”陶钧瞅着隋炜。
　　隋炜说：“家里还有一条渔船呢。”
　　“哎哟，你还嫌船多？阮琛不是也有两条船吗？隋熠也有两条船。你有一条出近海打渔的船，也有一条也远洋打渔的渔轮，多好！有一帮好兄弟给你打工，这是好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隋炜觉得陶钧说得有些道理，在陶钧的一再劝说下，他决定了，回到公司就买下这条渔轮，做不受人限制的船长。
　　大海啸过后，海里的余震还未停歇，海水不时在翻滚，退得很慢。在甲板上晒鱼干的郎冬时不时被一两条从海里跃上来的大鱼吓了一跳，邹谦扔下钓鱼竿，跑过来捉住大鱼，晚餐又有新鲜鱼吃了。
　　又等了一星期，风平浪静之后，隋炜吩咐邱新起锚，陶钧掌舵，渔轮缓缓驶出马罗蒂里港湾，驶往美拉尼西亚。
　　穿过国际日界线，回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大家群情振奋，卖力地打渔。一网一网的大丰收，笑靥在每个人脸上热情地洋溢着。
　　
　　海边的天空一片苍茫，海水潮涨汐落，浪花周而复始千篇一律地拍打着海堤。阮瑾抱着女儿，背着儿子站在海堤边，眺望着远处的点点帆船。海燕在海面飞翔，鸣叫着。海风吹拂着阮瑾身上的大衣，天气已转冷，隋炜出远洋已整整五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孩子开口学说话，叫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爸爸”，教孩子叫妈妈，发出的声音是爸爸时，阮瑾心头顿时痛得无以复加，对隋炜的思念与日俱增，犹如草原上的荒草肆无忌惮地疯长。
　　海风冷冽地吹来，儿子打了个喷嚏，海边不便久留，阮瑾缓缓转身离去。
　　“阿瑾。”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阮瑾转身看去，是郇建芬。后者穿得很时髦，戴着一顶淑女范的帽子，脚穿高统皮靴，披着一条绿色大方巾。
　　“建芬，近来好吗？”阮瑾友好地打着招呼，尽管郇建芬已跟阮琛离婚，但并不影响她们的友情。
　　郇建芬掀开小暖被里的一角头帽，看了看暖被里天使一样的女婴，又看了看包扎在暖被里的小男婴，羡慕地说：“你的命真好，一举得一对白白胖胖的龙凤胎，还长得那么漂亮可爱。真是羡慕你。”
　　听到朋友夸自己的孩子漂亮，阮瑾心里就像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是他们爸爸的功劳。”
　　“你老公呢？天这么冷，还出来。”
　　“他出远洋了。几个月没消息，心里焦急，在家坐不住。”阮瑾看着郇建芬一张化了妆的脸孔，又问，“在单位工作得怎么样？”
　　郇建芬说：“我辞职了，在市里一家建筑公司的工会工作。今天来找阮琛，他答应付我一笔医药和精神补偿费，谁知他出海了。”
　　“他的渔船出海挺远的，估计要大半个月才回来。”阮瑾说。
　　郇建芬语气有些失落地说：“弄到这种局面我也不想的，阮琛是个好男人，是我辜负了他，我是没办法。其实我一直在偷偷治病，但事与愿违，被他发觉了。”
　　“将来再找个好人家。”阮瑾说。
　　郇建芬苦笑地说：“将来，只有做后妈的份了。”
　　“做后妈也未偿不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阮瑾的女儿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孩子冷到了，阮瑾不方便再聊，和郇建芬告别，快步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