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肥猫王自得了龙春戏院老板林德祥的资助，燕春茶馆又开张了，从里到外焕然一新。他本人自然精神焕发，肚子又重新填起来了。可虽有乐模样，却乐呵不起来。老板娘守家看孩子自享请福，茶馆的事从不过问，他呀，也别想着她身边。苦乐自受谁知呀？香梅姑娘这一走，茶馆的里里外外他那甩得开。所以每每坐下来，拿起小茶壶，脑袋里就想起香梅伴他相随的日子，不由得伤感悠悠，情怀意念。
　　一日，他正自弄大水壶勾火填煤，就觉得背后有人过来，一巴掌挨在身上。还未回头就听：“我说王老板呐，还你一个人哪？”话音尖脆、柔媚。他一听这声不是别人，正是香梅姑娘。他惊异的问她：“你这是来看我来了，还是……”
　　“嗯，我是来看你来了，不好吗？”香梅试探他的口气。
　　“好好好！欢迎你。”肥猫王乐呵呵地瞅她说。
　　“嘿嘿，那我回来？”
　　“你回来？”肥猫王疑惑地眯起那双小眼睛注视她，沉吟一会儿说，“哦，你真回来呀？”
　　“我真回来。”香梅眼睛一挑，毫无顾忌的样子说起事由，“我能跟程先生吗？人生地不熟的。我是为你答谢他做出的。”
　　“哦！是这样？”
　　“不然的话，被劫的事咋算？只能是真事假作，你知道吗？”
　　“这……”
　　“我能看你茶馆被砸那样，我弃而不管吗？我找刘秉臣帮忙，让林老板帮你，这有我的主意，你知道吗？”
　　“哦！这个……”肥猫王怔怔地瞅她眼睛发直。
　　“要不你能有今天翻身之日？”
　　香梅这番话说得他心花怒放，自理会道：“香梅，我才恍然大悟啊！你是真和我一条心呐。你回来正好。”
　　这时，他眼发光直直盯着香梅，色眯眯地说：“哎，我也正想你哪。”
　　说着，他把手伸了过去要搂抱香梅。香梅一躲身，他跌个跟头，差点撞到大水壶上。香梅望他嘿嘿一笑说：“记住喽！”
　　香梅一摇身子朝里屋走去，肥猫王尾随而往。
　　至此，香梅便留在了燕春茶馆。肥猫王是乐不得的，又恢复往日的神态，眯笑着两只小眼睛，挺着肚皮，悠闲自在地端着小茶壶溜着茶水。茶馆让香梅打理得井井有条，茶香人旺。
　　过了好多天。
　　一日，天晴日丽。茶馆里来来往往不少人，听书喝茶，香梅只顾端茶倒水忙个不停。“啪”说书的正说到节骨眼上时，一拍叫板，香梅吓了一跳，往前一抬眼，瞧两大汉正迈进门来。香梅搭眼一看那身打扮，就知是外地人，便留神观测。俩人往屋扫一眼，找后边座坐下，还向四处翘望。香梅看得真切，端茶壶几步走进跟前，和颜悦色问道：“喝杯茶水吗？两位。”
　　“哦，喝，喝杯。”一位稍胖点的说。
　　“那我可倒了。”香梅倒上两杯茶水。瞅他俩一眼问询，“瞅你俩是外地的吧？”
　　“哦，俺是外地来的。大姐。”矮一点的笑呵地搭话。
　　“来办事吧？”
　　“是，”矮一点的端水杯喝一口。支吾地说，“嗯，俺来找个人，大姐。”
　　胖一点的皱眉触他一下。
　　“找个人？”
　　“有叫龙，龙春戏院的？”
　　“有哇。”
　　“那人叫啥名字呀？”香梅笑呵的套他话，“那里人我都认识呀。”
　　“哦，一个小闺女。”胖一点的接过话说，“是俺亲戚，来看看。”这一说，香梅想起来了。听说是那些日子，刘秉臣在道上领回一个小姑娘，准是她。便随口说出：“是有一个小姑娘，你们是亲属？”
　　“哦，是，是是。真问着了。”胖一点的应着，随着问，“哪戏院在哪？”
　　“离这很远，得过好几道街。”香梅手指着说，“在西四道街，龙春胡同里。一打听都知道。”
　　香梅仔细地告诉他。两人还未听她说完，就急着起身要走说：“俺们得走找她去。”
　　香梅望着他两那慌张而去的背影，疑惑不止。“这俩人到底来干啥，准有事。”她忽的意识到。又一思量这事还是告诉刘秉臣为好。已好久未见他，心里有些发痒，何不借此相见一面。主意拿定，听大水壶鸣叫声，她去了后院。
　　香梅本想把大水壶压上火，去趟龙春戏院见刘秉臣告知一声，可不见肥猫王二在，脱不了身。左等右等还不见人影，气得她骂他不住，又回前屋听说书的去了。
　　肥猫王二这工夫上哪去了呢？这肥猫王二一向又懒又馋，吃喝惯了，吃的是膘肥大胖，面目长得又像猫似的，为此有这个绰号肥猫王二。这次香梅二翻脚回来，已不是从前的她，不说是压塞夫人，也是王熙凤了。茶馆里里外外她说了算。他放手了，就缺币子了，这馋猫哪受得了。于是乎，他踅摸着找空出去吃一口，喝一盅，解解馋。这不，今个儿，他看香梅在前厅待茶招客忙不得闲，便偷偷去了新民胡同里，他常去的那家包子铺——八里香，吃包子去了。
　　说也巧。
　　他要屉包子连吃两个，一盅酒落肚，把酒杯往桌上一撂，兴奋地念叨：“咳，好香的包子。”话音还未落地，上来两位大汉，姗姗而来，照直坐在他跟前。他一愣，瞅这俩人不像本地人。到很客气，照面就说：“哎，俺来吃包子。”肥猫王看这俩人很和气的就搭上话说：“来这吃包子算对了，包子香，没看牌子写的八里香吗？你俩是哪地人哪？”胖点的说：“俺是河北乐亭人。大哥。”说得很近乎。肥猫王笑呵地瞅着。那个矮点的看跑堂来了，要了两屉包子，一壶酒。俩人连喝在聊着：“俺俩去龙春戏院，找见她，咋办呢？”
　　“咳。找个地方呗。”
　　肥猫王听得明了，两眼一眯搭上腔：“龙春戏院，找人？”
　　“是啊，俺一个亲戚在哪，大哥。”
　　“噢”肥猫王一点头，问道：“找谁呀？哪里人我都认识。”
　　“俺，俺外，外甥女。”胖点的说。
　　“女孩子？”肥猫王蒙住一会儿，说，“是有一个，时间不长啊？”
　　“是，是。想带回去，快，快过年了。”
　　“哦”肥猫王夹个包子吃。又喝一盅酒，念叨：“是这回事呀。”
　　“咳，就是没地方住。”胖一点的念叨。
　　“有旅馆嘛。”
　　“不方便呐。大哥。”
　　“喔”肥猫王又吃个包子，一盅酒进肚。心里想我正好有间空房，能赚俩钱不是白得吗？踌躇一会儿说：“哎，我有一处地方，一间空房没人住，就是远点。”
　　“唉，那中啊，大哥，求之不得呀！”
　　“可简陋点呀。”
　　“行！大哥，能住人就行。”
　　“好。”肥猫王去掏裤兜，拽出一把钥匙拿在手里晃了晃，“这是房钥匙，看没有？”他有些醉意地瞅着他俩撂话说，“你们交了钱，就给你用。”
　　“那是的，俺交钱。”胖点的望眼钥匙说，“你得领我们看看去。交多少钱？”
　　肥猫王嘿嘿一笑说：“一个数。”手指一挑。
　　“那是多钱呐？”
　　“一银票。”
　　“哦，够，够……”胖点的有点打怵。矮点的一触他，眨眨眼说，“行，吃喝完咱就去？”他看这肥猫王贪杯又馋，给胖点的使个眼色，叫堂倌上碟溜肝尖。肥猫王见此嘻嘻笑着，叼起一筷头子囊进嘴里，连饮两盅酒，摇头晃脑起来。没一会工夫，一碟熘肝尖一扫而光。他抹搭抹搭嘴，小眼睛眯着说：“走，走吧!”
　　肥猫王醉乎的叫辆带棚马车，领这俩小子奔火车站头道沟方向走去，在一靠马路边的地方停下。三人走进胡同里，见一小房。肥猫王开了门锁，领进屋里。别说，屋内床柜很整洁。俩小子看了很满意，当即付给他一张银币。肥猫王交了钥匙自个游游逛逛漫步回走。这时夜幕降临，酒足饭饱的肥猫王，兜里又有币子，他性欲来潮找窑姐玩去了。
　　原来这俩汉子，正是去他家茶馆见香梅那两人。这俩人出了茶馆感到直接去戏院去找人不妥，想合计合计怎么安排，才找这家包子铺。
　　
　　再说，香梅独自守茶园等肥猫王，久不见回，相见刘秉臣心里发痒又不可走。已过宵夜来了困意，她索性关门进里屋睡下。
　　“呯呯”叫门声把她惊醒。
　　
　　老刘头进林府送年猪肉，受林三爷盛情款待不说，还要给儿子提亲保媒，真是受宠若惊，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赶上刘姥姥进大观园了。席散，在回去的道上，晕晕忽忽的吧嗒吧嗒烟，津津有味地跟儿子刘秉臣念叨：“这次你爹来给林家送年猪肉，是为你来林府上做事，搭人情。可人家林三爷真是大户人家，没慢待咱们，做那么大的席招待我不说，还给你提亲做媒的。咳！是咱的福分呐。回去我和你妈好好酌量酌量趁着大年呐给你婚事办喽。嘿嘿！真没白来一趟。”瞅眼秉臣。看他默然无语，很纳闷儿地问，“你咋不之声啊？这是你的福气呀。”
　　“嗯，这嘛。我才来这一年多就办婚事，有点……”刘秉臣忧心忡忡地，一转身冷淡地说，“我，我不着忙。”
　　“这好事，你咋不知好歹呀？”老头斥责他。
　　“我不！”刘秉臣一倔哒走了，去戏院。
　　气得老头抬脚把烟袋锅敲得咕咕响，闷气回下屋卧倒炕上，一觉天亮，早起回乡下了。而刘秉臣一早，就让王春艳叫去，一起见小燕子她爹问叨小燕子被劫的事由。
　　小燕子她爹听说小燕子被劫，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早早起来，望窗外呆呆发怔。“哐哐”敲门声才缓过神来去开门。刘秉臣引王春燕进屋里问询此事，燕子爹道出实情。
　　原来这爷俩家乡是乐亭城郊外的人。李老汉夫妻以种田为生，养一小女叫李云妹，自小聪灵习艺，唱一口好曲，身姿娇柔,练就一手好功夫，人称小龙女，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那年家乡闹水灾，妻遭难已去，就剩父女二人，流浪街头。刘老汉贫困潦倒，靠小女卖唱为生，相依为命。
　　“祸不单行哦。”李老汉说到这，很不好受。“咳”那是去年中秋节。过节了，街上很热闹，父女俩趁势就地摆摊卖艺。小龙女手持双剑，一身粉红色紧腰束装，飒爽英姿。看那剑舞的是飞龙凤舞般耀眼炫飞。小龙女精彩的舞剑，博得围观的阵阵喊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也该着，这场子离黄家钱庄的店铺不远。黄庄主这光景正摇扇子坐门前乘凉，瞧这人山人海的闹腾，便带两个伙计跟着去瞅瞅。这俩伙计横冲直闯拨开人群，散开一处地，黄庄主手摇小扇大摇大摆的迈进场地。一眼看见小龙女貌美姿俏的，盯着不放。那是看舞剑哦，是看色心痒。以前是听说有这小龙女长得秀美妖艳。今个亲眼所见，果真如此，非同一般。他眼馋得两眼发呆，直咽口水。他看只有一瘦弱老者在场地中坐着，再无旁人，奸笑一抹嘴，向在旁的俩伙计一使眼色，俩伙计领意不由分说上前冲小龙女下手。
　　可知小龙女，既能舞剑必有功夫，看俩汉子猛地蹿过来，先是一愣，收剑立身后，一瞅不对劲，俩人已到跟前，她立马腾空而起，一个飞脚蹬去正中心窝。只见那汉子迎面朝天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可这工夫，另一汉子趁机从后一把搂住小龙女，小龙女怎的能挣脱出去。这时候那倒地的汉子已起身过来抱住小龙女的腿，眼看就要被拖走。突听有人大喊一声：“住手！”那抱腿的还没来得及看清模样，已被踢得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那个搂腰的看得清，哪是这壮汉的个，吓得眼瞪溜圆，放下人跑了。这壮士过去把小龙女扶起，围观的人看事不好溜走了一半。小龙女拱手相谢，抬头瞧这壮士，顿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