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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章 恶人先告状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4-28 14:51:54      字数:9088

  1994年11月16日
  天晴了,但气温要比前两天低得多了,起床之后不久,我就已经被冻得发抖了。
  我已经听说过了,这儿的天气就是这么怪,就是这么鬼,反复无常得让人要命,今儿冷得让人伸不出手,明天说不定又暖和得像阳春。
  我们今天一整天的任务就是移栽一排田的油菜。我不知道这个时候移栽油菜是不是适合农时,反正地面上是薄薄的一层冰,反正这个时候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油菜移栽的质量要求是行距十五公分,株距十公分。为了保证移栽质量,作业时拉了几条细绳子,这样移栽出来的油菜真是整齐,竖看一条线,横看一条线,斜着看还是一条线。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密度是不是合理,待油菜苗长大了,变成油菜棵子了,是不是这样的密度会影响油菜的开花结籽。
  刚下过雨的大田依然很湿,泥土很厚重地粘在鞋子上,很快就把鞋子给沏透了,两只脚也开始冻得像猫咬了一样的疼,渐渐地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了。两只在地上抠窝儿的手更不知道是疼是木了,尽管我们不时地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往上哈着热气,但是哈出来的热气对于这两只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来说,根本起不了作用,我真的恨不得把这两只手放到怀里暖上一会儿。
  “既然栽了,咱们组就要把它栽好了,同时也要栽得快。这一排大田四十多亩,我们组一天要把它栽完了。”黑皮焦亏不停地催着我们,“今天这个任务是干部直接命令收方安排给我们这个组的,这是干部对我们组的信任,也是对我们这个组的考验。干部不敢把这个任务交给老犯人组去干,老劳改糊劲儿大,把油菜苗子往地上一放就算是栽上了。我们这个组不能糊弄,要保质保量地把这排大田栽好了。”
  我们都听说过老劳改在干活是会糊弄,但不知道怎么个糊弄法儿,拔草时拔长留短,烧包子时多堆草少放土,栽油菜只把油菜苗子按一定的株距和行距要求把油菜苗子往地面上一放,真是新鲜。但黑皮焦亏向我们这样介绍,并催促着我们放快,其实很明显地是在要我们像老劳改那样,开始学着糊弄任务。
  黑皮焦亏的暗示和催促使我们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我说不上这叫不叫一个糊弄法儿,用手指把油菜苗子的根儿往泥土中那么一摁,不同于老劳改把油菜苗子直接往地面直接一放。在我的想象中,我们这样糊进田里的油菜在成活率上一定要比老劳改那样放到地面上高一些。
  “油菜苗子大一些的,一个窝儿里栽一棵,小一些的就栽两棵。”黑皮焦亏对我们的速度似乎很满意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我们会完全像老劳改一样,他不停地提醒着我们注意移栽的质量,“这排大田下午还是我们这个组栽,千万要注意了,现在是上午,不是下午。”
  我们都能听得出黑皮焦亏这样的催促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下午将要收工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像老劳改那样糊法儿,任务糊弄完了,管它栽下去是是死是活,反正这儿不是你家的,不是他家的,也不是我家的,是政府的,损失的不是你家,不是他家,也不是我家。我为政府让这样的犯人当组长带组感到心痛,我们以后改造的好坏,在相当的程度上取决于带我们这个组的两个组长,是他们在我们心里设计了改造的标准。
  下午出工之后,黑皮焦亏却把我们带到了上午再油菜这排田的另一头,说要与上午的迎头栽。我们不明白黑皮焦亏为什么这样安排,为什么不接着上午栽的往这头赶呢?
  专门与我们组送油菜苗子的老劳改却很会意,他们议论着说十八个人一天栽四十多亩田的油菜,不这样栽法儿,就是机器手也栽不完。
  刚下田,黑皮焦亏对质量要求很严,无论是株距还是行距,都必须达到要求的标准,不得有半丝的差错,并且他不停地在我们中间来回地检查,口中不停地向我们强调着:“田两头和田埂边上的塽子,都必须达到标准,符合要求,栽得慢一点都不要紧。”
  我琢磨着黑皮焦亏的这个要求,田的两头和田埂旁,是干部经常走动的地方,质量符合要求了,干部看着心里满意?黑皮焦亏的话也在告诉我们,至于田中间的,可以糊弄的。
  慢慢地,我们栽过去了离田头有二十多公尺了,黑皮焦亏也就不再那么频繁地在我们中间来回检查了,而是抱着一根棍子和王新在田埂上说着些牛皮的话,只是不时地强调一下靠近田埂的那两塽子要注意了,然后催着我们要快一点。
  黑皮焦亏催促我们一次,我们的速度就很明显地快上一些,由用手先抠个窝儿把油菜苗子再栽下去,到直接把油菜苗子的根儿往田里摁,少了工序也少用了力气,再说了,现在两个手都可以往田里摁了,这样就相当于刚开始那阵儿至少三倍的速度了,效率当然很明显了。为我们送油菜苗子的老劳改板车都拉得像长了翅膀一样,但还是有些跟不上我们的速度了,他们不单抱怨我们的速度,也对我们很佩服似的说,如果我们这个组锻炼上半年,就一定是这个中队的挑大梁的角儿。
  黑皮焦亏对于老劳改这样的议论很骄傲,他炫耀似的对老劳改们说:“在我的手下,用不了半年,就能把你们老劳改组甩下去,将来这个中队就靠这个组了。你们看他们的身材,身强力壮的占一大半。就有几个身材不怎么样的,又都很精,手头上的技巧活儿肯定会干得很出色。等明年三夏插秧的时候,你们老劳改就跟在我们这个组的屁股后面吧。再经过下个月的土方工程,明年三秋的力气活儿,你们同样要在我们这个组后面跟着了。”
  对于老劳改的夸赞和黑皮焦亏的肯定推断,我们也感到了欣慰和骄傲,这样的兴奋让我们手下的速度奇迹一样又快了不少。黑皮焦亏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们分析过,尽管我在心里怀疑他是在安慰和鼓励我们,但我们还是相信了黑皮焦亏的分析,他告诉我们,等春节一过,老劳改有不少都要刑满回家了,所剩的也就不多了,剩下来的那些精壮一些的要被编到犁田组下田耖田了,在大组干的都是些螺丝鸟(无能的人)了,我们要超过他们老劳改是肯定的事儿。再经过明年一年,老劳改刑满回家的都差不多了,中队值班犯人、带组组长、外宿犯人等一些职务犯人,都要从我们这个组抽人补上了。只要我们好好干,每个人都能有快活的那一天。等快活了,能减刑的也就减刑了。劳改队就是这个样子,一浪推一浪,一茬换一茬。
  “我们也看到了你们这个组的势头了,明年一年,这个中队就是他们的了。他们来的机会也巧,明年一年,老劳改几乎走完了,他们的劳动关也过去了,什么快活差使干部都要从他们中间考虑用人了。”送油菜苗子的老劳改组组长看着我们这样的速度,也这样跟黑皮焦亏分析推断说,“到时候你要是还在这儿,就等着他们给你甜头吧,不管怎么说,你是他们的老组长。”
  “看我们这个组没有?就我们这个组,我可以跟你打赌,一年之后,将会有四个人值班,四个人带组,外宿的人数也不止四个,这样一来,就剩下六个人了,再去菜园组两个,还有四个人一时怕是照顾不了,但这四个人肯定能比其他人先减刑。”黑皮焦亏与老犯人组的组长在田埂上这样炫耀着自己的推断,好像他已经看透了干部将来的计划一样,“这也不是我乱推测,什么人够什么材料,他们来过之后,我与他们接触两天心里就有底儿了。没有这个能耐,就别去带组,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心思,这个你也得能从他的行为举止中琢磨出来。”
  “依我看呀,他们都够料。”老犯人组组长也很肯定黑皮焦亏的推断,“这个组给人的印象就是不一样。”
  “他们没有过来的时候,干部找我谈话,说要我带一个新劳改组,我当时心里还挺不是个劲头,新劳改组不好带的,一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二要把他们在劳动中带出来,当时心里真的没个底儿。等他们来了之后,我跟他们一接触,看他们的精神面貌,心里一下子就放下来了。他们这一批新劳改,让人看着心里就舒服。”黑皮焦亏依然在炫耀,忽然,他像觉出什么不妥一样对着老犯人组长嚷,“你别光顾着跟我说话,我们组还急需要油菜苗子呢。”
  老犯人组组长也一下子睡醒了一样,忙催着老犯人拉起板车风风火火地离去了。刚下过雨的田埂子理所当然地都是泥,再经过他们这样来回一趟一趟地折腾,自然路面上的泥给折腾起来了,粘附到车轮子上,把两个车轮子装饰得像汽车轮子一样粗,这样的路面,这样的板车轮子,就是套上两头老水牛,拉起来也会吃力。可他们的组长不管这些,举着手里的棍子在他们的身后嚷骂着催。我已经很清楚,在这个地方,只要出工了,就不分什么阴天晴天,也不分什么老幼,都是一个样子!
  老犯人离去之后,黑皮焦亏又开始催促我们快一点再快一点,争取在老犯人下一趟油菜苗子送来之前把这一趟送来的油菜苗子都栽完了,让老犯人现眼。
  听黑皮焦亏这么一说,我们好像立即来了与老犯人比个高下的激情和冲动,手下也惊人地快了。好在油菜苗子的根部带了些泥土只要用手指轻轻地往地面上一摁,大拇指再疾快地把苗子根部带的泥与地面上的泥抹在一起,同时另外四个手指从旁边抠些土往抹过的痕迹上一推,看上去真像栽下去的一样。就这样,我们面前的油菜苗子在疾快地减少着。看到这种情况,黑皮焦亏用两只手在嘴上捂成喇叭筒子的形状向着远处的老犯人组喊着要油菜苗子。
  或许是老犯人组给黑皮焦亏喊得着急了,我们能听到棍子噼噼啪啪地响了,同时我们也听到他们的组长在骂着要他们把板车拉得跑起来。装着满满一车油菜苗子的板车能在这样泥泞的路上拉得跑起来吗?即使是空板车,也未必能拉着跑起来,何况这样一车的油菜苗子上还带着湿泥!可他们的组长手中的棍子不考虑这些,跑不起来也得跑起来。虽然他们组长手里的棍子只有兽性,但毕竟客观在限制着。在不讲客观的组长的棍子下,他们还是尽最快的速度把油菜苗子拉过来了。
  “焦亏,你这不是在日摆我吗?你那样扯着嗓子喊,干部就在我们旁边的工具房里坐着,他们还以为我们组在消极怠工呢。”老犯人组组长带着老犯人拉着油菜苗子过来之后,很不满意地怪罪起黑皮焦亏来,“老犯人让新犯人催着干,干部会怎么想?”
  “我怎么是日摆你了?我们这也是劳动任务!要是因为你们油菜苗子供不上完不成任务,我们也不好交代呀!我总不能让他们闲下来等着你们的油菜苗子吧?”黑皮焦亏倒怪罪起老犯人组长来,“你没看到我们的任务有多大?你们的油菜苗子稍跟不上,我们就干不完呀!”
  “你照!你真照!”老犯人组组长无话可说地向黑皮焦亏愤愤埋怨说,然后转头对着他的组员骂起来,“都给我放快点儿!娘的个逼!快不起来老子就扒你们的皮喝你们的血!”
  老犯人来回都是拉着板车跑了,尽管我们也知道他们很吃力,可我们也知道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他们组长手里的棍子在逼着他们要跑起来!
  “在这个中队,你们的对手就是老犯人,如果你们不把老犯人比下去,你们就很难在干部的心里留下好印象。从今天开始,无论干什么活儿,都要把老犯人甩下去。这个地方就是强者生存的地方,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老犯人组离开之后,黑皮焦亏还在跟老犯人组长赌气地对我们说,“这对你们来讲,有很大的好处,不是我对你们要求过份,以后你们就会知道我是在为你们考虑。高标准,严要求,这样才能出成绩!”
  把老犯人甩下去!我们都有这份激情和信心。虽然我们在心里记恨黑皮焦亏,但这个组是我们十八个人的组,我们每个人都有集体荣誉感。只是我们感觉不可能会把老犯人甩下去,从某些方面来讲,老犯人劳动经验足,糊弄的本事也比我们大,再加上他们的身体已经磨练出来了,要想把他们甩下去,我们不但要克服体质上的差距,还要尽快弥补劳动经验的不足,同时还要超过他们的糊弄的本事。
  对于我们来说,这儿的每一样农活儿都是陌生的,即使好多人在家时干过农活儿,可这里的干法与在家时的干法不一样。这就要求我们不但要尽力,还要多动脑子。我们也知道,如果每一件农活儿我们都能把老犯人甩下去,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一些,老犯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但是,今天黑皮焦亏给我们下了这个杠杠,这也是我们没有办法的事儿了,为了我们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我们只有把老犯人甩下去!
  天色慢慢变得晚了,黑皮焦亏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他的手表,然后就走下田来,每到一个人的身后,他都要低声说上一句:“行距二十五,株距十五。”并且他有意无意地跟王新说收方下午去别的中队叙老乡了。言外之意,就是让我们尽情地糊弄,不用担心收方会来检查我们移栽得怎么样。
  有了黑皮焦亏的这些安排,我们的速度快得都要飞起来了。怪不得老犯人喜欢糊弄,原来不单可以少干,也干得快多了!
  “尧克,你栽不快是吧?!”黑皮焦亏来到我的面前,发怒地盯着我。
  “已经够快的了呀!”我不理解地看着黑皮焦亏。
  “跟你自己比是快了,你再看看别人!”黑皮焦亏几乎在对我吼了,“从出工到今天,你哪一次不是拖在最后面?”说着,他手里的棍子已经恶狠狠地向我的头上打下来。
  我急忙用胳膊去挡他手里的棍子,没想到他的脚会同时向我的脸上踢过来。顿时,我的鼻子一酸,两眼什么也看不见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迅速地站起来,向着面前黑皮焦亏的位置冲出拳头,但是,我的拳头没有碰到黑皮焦亏,但我的身上这个时候上下都在挨打,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我,我也在怀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打我,难道和我同来这个地方的这十八个人中间也有人在帮着黑皮焦亏打我?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打到了我的太阳穴上,一下子我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
  我渐渐醒转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是被人架着往工棚里走。我感觉到喉咙里有一团粘稠的腥味东西在堵着我的呼吸。我咳了咳,觉得内脏都被震得很疼。我吐出喉咙里的东西,是一团血块。我被打得重了!
  “没事儿的,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架着我的两个同犯一左一右地这样劝慰我。
  “千万别跟干部讲,跟干部讲了,以后你的麻烦就更多了。干部要是找了他,他肯定对你更厉害。忍了吧,我们也是为你好才这样劝你。”
  忍了?我能忍下这口气?他这样对付我,我忍不下这口气!以后我还有五年多的刑期,如果这一次忍了,以后五年多的日子我都得忍着!这次忍了,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可欺,以后也会经常欺负我!我不能忍!我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黑皮焦亏,说他带人去场基送我们使用的筐子去了。不管怎么样,这次我都要找干部给我一个说明,我相信干部会为我做主的!我的那条阿诗玛已经给他黑皮焦亏拿去了六包,想必他的口袋里还装有没有抽完的阿诗玛,这时,我才真正相信入监大队那位老乡的话——在这个地方,你给他糖吃,糖还在嘴里的时候,他还知道糖是甜的,一旦被咽了下去,他就不记得你给过他糖吃了。黑皮焦亏那六包阿诗玛肯定还没有抽完!但他已经对我下手了。如果这次我不让干部给我讨个公道,我的人格,我的尊严,我的一切都被这次横祸完全扫落了,以后我在这个中队就别想抬起头度我剩下的五年多的刑期了。这儿要是在社会上该多好,以牙还牙!可是,这儿是劳改队,我是一个新劳改,势单力薄,如果我以牙还牙,我不但违反了监规队纪,同时我还会招来更多的人一起上来对付我。再说了,我还盼望着自己能早一天得到减刑的奖励,我也已经给自己定下了这样的目标。尽管我此时对黑皮焦亏已经怒不可遏了,但我的理智还是在这样告诫着我要清醒和冷静!
  回到工棚之后,我才发现我已经被黑皮焦亏的势力控制住了,我的每一个举动都有人在监视着,这些监视我的人最让我感到心痛的是还包括和我一道来这个中队的同犯。他们设法不让我走出监舍半步,即使我去厕所,也会有两个人跟着我。这样看来,我已经完全被黑皮焦亏的势力孤立起来了,并且这种孤立还是在一种近乎绝望的情况下。
  或许黑皮焦亏已经看出了我不像黄斜子那样愿意忍气吞声,或许黑皮焦亏已经对我做出了预防准备,或许……,不管怎么样,吃过晚饭,只要值班干部进了这个院子,我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到干部值班室去!
  不过,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吃过晚饭,我没有找干部,干部倒先找我了。进来值班的T队副进来之后,就有值班犯人过来喊我。
  我去了干部值班室,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得到允许,我就进了值班室。
  进了干部值班室,我发下T队副看我的目光有十分的对我的不解。
  这是怎么了?我的心里一下子疑问起来。
  “报告干部,我要反映一件事。“虽然我觉得自己理直,应该气壮,但在T队副那样的目光了,我怎么也没有气壮起来。
  “你要反映的事情你们的组长已经跟我们反映过了,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当然,焦亏打你,那是他的不对,但是,对于你来说,一个知识分子,一个文化人,更应该知道什么是自尊,什么是自爱。到了劳改队这个地方,应该把以前的架子放下来,弯下腰来踏实改造。听焦亏反映,从你们出工的第一天起,你就没有踏实改造过,没有一次能完成改造任务的,并且还不听他的指挥,要你这么干,你偏要那么干,这就是你的错误了。”T队副紧盯着我,很严肃地说。
  恶人先告状!我几乎再听不进去T队副下面的训教了,没有完成任务?如果按照他黑皮焦亏的指挥,按照他黑皮焦亏的要求,我一样能完成任务,只是我在要求自己要凭着良心去彻底地来改造自己。我放不下什么架子了?为了能多干一些,每次出工收工,我都要求去工具房帮着整个小组去领送工具,脏一些累一些的活儿我任劳任怨地去干。我知道我干不好农活儿,可我要求自己积极地去向别人讨教劳动技术和技巧。我也知道我干活的时候姿势别人看起来很别扭,可同犯们都很肯定我在干活时不惜力不惜汗,只是掌握不了劳动技术和技巧,这个他黑皮焦亏也曾经这样评价过,带工干部也很清楚,这个就叫我放不下架子吗?
  “报告干部,如果真是焦亏说的那样我不踏实改造,放不下什么架子,我就不会向干部反映这件事儿了,我就不会让干部给我主持公道了,那样,我心里有愧。可是,事实恰恰相反!”我有些义愤填膺地说,“这些天来,虽说我没有完成过量的任务,可我觉得我心里无愧,因为我没有去弄虚作假,没有去糊劳动任务。如果认真也是错的话,我承认自己是错了。即使是我错了,他焦亏有什么权利打我,他是监规队纪还是干部?”
  T队副认真地看着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才郑重地说:“当然,作为我们干部,在处理问题时也不是靠一面之辞就对问题的是非做出判断的,历来我们在处理问题的时候都很注重事实。不光是他焦亏一个人说你不听指挥,你们一起过来的犯人也向我们干部证明了这一点。”
  天哪!我百口莫辩了!
  “如果说是焦亏他一个人说你怎么怎么样了,我们干部会认真调查事情的真像,可你们一起来的犯人也这样评价你,你让我们干部怎样调查事情的真相?我们再调查,还是你的不对。不过这个你放心,针对你反映的问题,我们一样会认真调查的,调查出来是他焦亏的错,我们就处理他焦亏,是你的错,我们就会处理你。在这儿我肯定的是,不管是不是你的错,他动手打你,那是他的错,我们干部已经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T队副一直这样很严肃似的。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终于,我还是开口说了让T队副也很吃惊的话。
  “你们干部是否处罚他,那是你们干部的事情,我是一个犯人,我过问不了,我也无权过问。我现在的事情是来这个地方改造的,不是来这个地方受人欺负遭人打骂的。当然,他焦亏对待别的犯人怎样,别人会怎样处理这样的事情,我也管不了。我只要能在这儿平安改造自己就行了。”我不知道我这样的迂倔会最终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管他们干部会在心里怎样看待我,可我还是觉得这样的话不说给干部听听,我心里委屈,我心里憋得难受,“从我进了看守所那一天起,我就要求自己要诚心赎罪。从进了这个中队的那一刻起,我就要求自己要全力改造自己。因为我想早一天回到社会上去。我从没有希望自己敷衍改造,不允许自己蒙混刑期。我也很清楚在劳动上与别人的差距,在家时刚从学校回来,没有接受过劳动锻炼,四体还不勤五谷还不分。可我在努力向别人学习怎样拔草、怎样拉板车、怎样使用铁锹,我这样的努力他焦亏应该看得出来,干部也一定能看到清楚。”
  T队副沉默了一阵说:“我相信你是这样,我也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话又说回来,有时候我们也要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我听得出来T队副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我不是那种牵着不走打着乱转的贱骨头!我有自尊,我懂得自爱,我是在为着自己而进行改造,别人可以混刑期度日子,我不允许自己像有些人那样。同时,我也知道T队副是要我替焦亏去考虑问题,要我把这件事儿就这样算了。可我不明白T队副也会这样!
  T队副并没有向我说明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待,我也知道我无权过问他们会怎样处理这件事儿,但我心里一直觉得不能理解,一直觉得窝憋,一直觉得气愤,一直觉得难受!不管干部会给黑皮焦亏什么样的处理,但我已经感觉到了,在这个环境了,以后我想保住自己的尊严已经不太可能了,我的一切都会在这个环境里彻底地失去!天呀!
  从干部值班室回到监舍之后,我一直心里不平,我一直耿耿于怀,这是什么地方???
  黑皮焦亏很得意地看着我,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
  我真想冲上去,哪怕受干部的一顿体罚,或者加刑处理。但我的伤我的痛在提醒我不能!如果我冲上去,他黑皮焦亏一声喊叫,不单我们这个组的另外十八个人会有人上来帮着他黑皮焦亏围攻我,同时还会从门外冲进来很多的老犯人,我注定了还是要吃大亏!我心里燃起的复仇的火焰像一座欲爆的火山,但我在极力地压制着。
  “以后出工,老子让你们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别跟我装憨。老子也是二进宫了,见过的人多了。有谁不想干的,或者不愿意干的,还是那句话,找干部给我批个条子,或者让干部跟我打个招呼,出工的时候我会找收方不给你安排任务,你一年四季在工棚里睡觉,我都不管不问。没有干部的条子,没有干部的吩咐,只要你出工了,任务分到你头上,你就没有什么瓜皮啃,必须给我完成了!”黑皮焦亏嘲讽地看了我一阵,然后话里有话地对着我们十八个新劳改十分嚣张地发了话。
  我已经预感到了,对于黑皮焦亏,干部不会怎么严厉地处罚他的,最多也只是批评一顿,给些警告,要他以后注意罢了。毕竟我是一个新犯人,一个可有可无的新劳改,而黑皮焦亏是他们任命的组长,是帮着他们管理一批新劳改的,即使干部明白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拿我当一回事儿!我真的感觉到了无助和绝望!面对这样一个环境,我该怎么去做?我想放声无羁地对着外面的院子大声呐喊!我想放声无羁地对着院子上面的天空大声呐喊!呐喊一份公正,呐喊一份公平,呐喊一份公道!可我压抑得喊不出来,在这个连理解和信任都没有的地方,在这个连关怀和关爱都没有的地方,我即使呐喊了,又有谁能听得见?又有谁把我的呐喊当成一回事儿?又有谁能感受到我心里的委屈?又有谁能够看见我心里的委屈?我只能把这份委屈咽进自己的肚子里去,我只能这样窝火而又无奈地忍着!
  
  请不要再戳我的伤疤
  伤口未愈疼痛还在
  请不要再揭我的短处
  心中的缺憾早已无法弥补
  请不要用衡量别人的眼光看我
  我更懂得做人要一份自尊和自爱
  请不要再给我任何的伤害
  脆弱的心灵再也不能接受一点儿负载
  
  请相信我的诚意不曾兑假
  太多的表白不如最真的沉默
  请相信我的心情没有褪色
  沉默忍辱中如初的信念仍在
  请相信我的付出终会结果
  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收获
  
  请原谅我的缺点
  请宽容我的错误
  让我能够释重不再感到羞辱
  请给我一份关怀
  让我在迷茫中感到真情和爱还在
  请再给我一份鼓舞
  不甘沉沦的心灵还要振作起来
  
  我这是在向谁诉说自己的这一份感受呀?不知不觉中,我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我谁也没有了,只有我自己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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