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和预想的截然相反。
　　那狗本来这次回黔江，是准备多住几天的。在重庆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好不容易离开重庆回一趟黔江，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随心所欲。所谓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即使有公务要办，上峰也找不到他的人。这么大好的时光竟然在回黔江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初衷。
　　从山上打到县城，和母亲擦肩而过，竟然都不认识；和自己相处五年女朋友，本应该互托终身的，结果却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这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上苍的游戏？
　　残酷的现实让那狗越想越烦。
　　在黔江县城住了一晚，那狗决定带着随从提前回重庆。或许这样能够解脱，让现有既存的现实变得虚幻。
　　临走之时，那狗给大胡子和母亲说了一些嘱咐的话，然后骑马飞奔而去……
　　结婚五、六年，大胡子终于知道了和自己日夜相伴的老婆原来叫卢小倩。对于半年前小琴回家，第一次知道卢小倩的经历，让他对相伴多年的老伴更加怜悯。小琴的出走他想那是事情的必然。然而，这次那狗回来，知道真相后，他没想到那狗原来也是那样的脆弱。所以那狗的走让他有些伤感甚至是失落……
　　上级突然传来消息，说国民党背信弃义，马上又要发起内战，要求大胡子们要有个思想准备。提前做好预防工作，避免突然的内战给黔江的地下党组织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接到命令，那狗迅速召集黔江所有的地下组织成员，传达了上级的指示，并商定策应方案。
　　不多时，国内战争爆发。
　　那狗被派遣为先头部队，在重庆周边剿灭共产党。后来又被派遣攻打黔江县城。这时候，那狗被晋升为独立团团长。
　　黔江的冬依然如故。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县城周边的山上一片洁白，县城房屋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大街上的存雪不多，下来不久就融化了，满大街的雪水，踏上去一溅就是一脚湿。
　　驻守黔江县城的是解放军一个排加上收编的地方武装总共不到一百五十人。大胡子除了黔江地下党组织负责人的身份以外，还是地方武装的领头人，又叫游击队长，大家都称他为胡队长。得到国民党军队要攻占黔江县城的消息，上级指示在没有派驻大部队前来的时候，尽量要保存实力，以便到时配合大部队的行动。为加强黔江地下党组织的力量，还派来了地下工作者江琴前往黔江，作为黔江地下党组织新的负责人。
　　江琴趁着夜色，踏着积雪迅速赶往黔江，与地下党组织原来的负责人大胡子接上了头。又与解放军排长江一波到一起碰了个面，江琴将上级的指示做了传达，还带来消息说：国民党准备派遣一个独立团二千多人的武装部队，前来攻打黔江，试图剿灭解放军驻扎在黔江的部队，然后摧毁革命根据地的阴谋。攻打黔江的国民党部队就是国民党新编独立团，团长田尧，又名那狗。
　　江琴还介绍了那狗的基本情况：此人虽然没有文化，但作战勇猛，善使双枪，百发百中。勇力过人，有一手好拳脚。在抗日战场上，杀敌无数，让日寇闻风丧胆。深得国民党上峰器重。最后还强调说：“和此人打，我们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能藐视。”
　　听到这个情况，大胡子心里想：党组织对那狗的情况掌握得还挺细致。对于那狗，大胡子是太熟悉不过了。但在这个场所他不能说自己知道那狗，因为和新来的江琴同志毕竟也是第一次打交道，如果喧宾夺主，怕引起误会。只在心里说，“那狗这小子现在出息了，胆敢前来冒犯我黔江？”
　　江排长对那狗不熟悉，只是传闻他在抗日前线是一个勇猛的战将，还没有真正打过交道，准确地说，是还未见其人。
　　江一波虽然是个年轻的排长，但作战经验丰富。抗战时期，他参加八路军，同样在抗战的前线。每当战争结束休整的时候，战士们都要讲叙：国民党部队中有个叫田尧的军人，善使双枪，百发百中。在战场上是如何如何英勇等等。在八路军战士中把田尧传成了神一般。那时候，江一波崇拜英雄，心想如果有一天能遇到这位军人，看看他的神威也是一种缘分。哪想到说来就来，而且是以敌对的方式见面。
　　谈到作战方案的时候，大胡子说：“那狗对黔江的情况，特别是地形特征等都十分了解，也是从黔江走出去的，如果正面交锋，就我们现在这点实力，未必能占上峰。不如先派人和他谈判，看看情况再说。因为我知道，那狗虽说现在是国民党的独立团团长。我相信他的底子不坏。”
　　江排长说：“胡队长，你对那狗熟悉？怎么那么自信？”
　　大胡子：“因为那狗和我从前在一起共过事，所以我知道而却对他呀很熟悉。”
　　江琴说：“大胡子同志，你要相信，人总是随环境改变而改变。你认识时的那狗是那个样子，或许现在的那狗又是这个样子，所以我们绝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办事，那样会给我们党带来更大的损失。我不建议找那狗和谈。”
　　听了江琴的分析，江一波也说：“我看谈判未必有效果，虽然他是从黔江走出去的，或许对黔江还有感情，但如果他死心塌地跟着国民党，那岂不是就是白费了力气？这样的风险很大。倒不如我们做好战斗准备，以不变应万变，这样稳妥一些。”
　　江琴说：“江排长的话说得有理，我赞成。”
　　其实，江琴也是从黔江走出去的，就是原来的高小琴。那次从高家走出去后直接去了革命圣地——延安，接受中国共产党的再教育。
　　这次国民党派遣部队前来攻占黔江，党组织考虑她是黔江人，对黔江熟悉；又和国民党派遣的独立团团长田尧有过一起抗日的经历，对田尧熟悉。于是让高小琴化名江琴，为防止江琴回到黔江万一被人认出，还给高小琴做了化妆处理。对于自己的特殊身份江琴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大胡子，还有自己的亲生母亲卢小倩。因为这是组织原则。
　　第一次的碰头会上，大家集思广益。最终确定了保卫黔江革命根据地的作战方案。一是争取上面尽快派部队增援；二是如果真打不赢的话，按照上级“保存实力”的原则，就放弃县城，撤到山里打游击，壮大队伍，以图配合大部队再战。
　　江琴把商量的方案发报给上级，马上得到了答复：放弃黔江县城，退到山里打游击。当然这是上级的建议方案，具体上级党组织要求他们根据黔江作战的实际情况灵活运用。
　　上级既然没有明确指示要他们放弃县城，大胡子建议还是先和那狗谈一谈，就算是谈判不成，再撤出县城，也不损失什么。这就是未雨绸缪。做几手准备总比一条道走到头要好。
　　大胡子的一再要求，江琴想：如果真按大胡子说的谈判能取得成果，当然也是好事。凭借黔江现有的力量能挫败国民党的阴谋当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于是就说：“当然，胡队长的想法也是可以考虑的。上级的回复也很明确，要我们根据黔江的实际灵活机动的运用。但一个前提，就是不能让现有的力量受到损失。”
　　江琴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然后争取江一波的意见：“江排长，你看呢？”
　　江一波说：“我没意见，做几手准备，可以试试，如果成功了确实是一件好事。”
　　关于和那狗谈判的人选问题，大胡子说：“那狗和我还是有些交情的，谈判的人选当然是非我莫属啦。”
　　江排长说：“你是游击队队长，你去不合适吧。”
　　大胡子说：“游击队可以划归你统一指挥呀。退一万步，如果谈判不成，那狗也不会把我怎么样，部队有你带着我也放心。”
　　江排长：“你是游击队的老领导了，游击队不能没有你。”
　　大胡子：“还有谁比我更了解那狗，你说说，如果找得出来，那我就不去。”
　　江琴见两人争得不可开交，定下来的决定又有些动摇了。于是插言说：“和那狗谈判的问题我看只能是下下策。这么多年，人总是会变的。胡队长了解当初的那狗，未必了解现在的那狗。加上那狗现在是国军剿共的地方主力，我看这招有点悬。”
　　江琴再一次这样说话，她是有根据的。那狗这人虽然不坏，但他对所谓的理想、抱负模棱两可。五年的时间在一起抗日，依她对那狗的了解，爱国热情的确很高涨，多次拼命冲锋在前，和日本鬼子拼刺刀的时候，让日寇闻风丧胆。但对是非曲直的判断明显不足。自从当上国民党的营长以后，他总是觉得那个政党是在器重他、重用他，所以国内战争爆发后，他卖力维护国民党的利益，在重庆，破坏了不少共产党的交通联络站，还抓获不少共产党的情报人员。现在又是独立团团长，会不会让他权利熏心，更加得意而死心塌地为国民党卖命呢？毕竟他们自从抗战胜利过后就没有接触过。对那狗的现在江琴实在吃不准。
　　已经定下来的方案因为大胡子和江一波的争执遭到了江琴的质疑要否定。大胡子当然不甘心。大胡子说：“我拿这么多年的党性，拿这么多年对那狗的了解，这个方案是可行的。如果组织上还在顾虑，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担保。当然啦，我不能说百分之百完全成功，但至少对黔江现有的革命力量不会造成损失。”
　　大胡子的执拗江琴是知道的，他一定要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把握。于是再也没说什么，原则上同意了大胡子的想法。
　　面对国民党派来的强敌，大胡子一定要见识见识他这位徒弟、兄弟兼儿子。
　　综合各方面的利弊，黔江革命根据地党委虽然正式同意了大胡子的方案，并同时做好了撤离县城的准备。
　　大胡子之所以有把握说服那狗，是因为他知道：那狗虽然没有文化，但骨子里的志气是正义的。虽然在重庆破坏了一部分地下交通联络站而且抓捕了一些共产党员，那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因为他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这样想着的时候，大胡子对自己的这次行动更加有信心。
　　正当大胡子准备启程去重庆的时候，有密报说那狗的独立团离黔江县城只有一百里路了，独立团提前进攻了黔江县城。
　　得到密报，江排长迅速组织撤离。县城只留下少数精兵驻守以策后应。部队和老百姓分三路，分别进山，避免受战争的伤害。
　　事情变得突然，大胡子索性就在县城的家里等，他不信那狗到了黔江不回家来看他。
　　那狗的独立团先遣部队两天后来到黔江县城周边，在县城外围驻扎，等待主力部队到来后一齐发起攻击。第三天，那狗的独立团主力部队到达，下属的营长前来请示是否攻击。那狗说：“先派部队前去侦查侦查，摸摸城里的底细后再说。”那狗说完，接过参谋递过来的望远镜，仔细观看了一会，不见动静，就下令：“部队就地宿营，等侦查的部队回来再议。”
　　天黑的时候，进城侦查的人员回来汇报说：“黔江县城就剩下一座空城，只有少许的百姓还没撤走。”
　　听了侦查人员的汇报，那狗才下命令：第二天所有的部队进黔江县城。并宣布了纪律：不准杀害老百姓，特别是妇女、孩子，违者，就地正法。
　　一切部署就绪，那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那狗的独立团第二天没放一枪一炮就进入了黔江县城，轻易地收回了失去控制几年的县城。
　　占领黔江县城以后，他的作战参谋立即拟好电文如下：闻我大军前至，共匪闻风丧胆，我军一举收复失地。
　　电文送到那狗这里，参谋请示是否要给上峰发个电报汇报一下的时候，那狗说：“当然要及时禀报呀。”参谋立刻拿出电文呈上，那狗连看都没看，马上说，“就按电文的内容发吧。”
　　第二天，国民党的重庆日报马上刊登了《黔江县失而复得》的消息。文章把那狗独立团如何如何勇猛，共军闻风逃离写得有声有色。给国军增添了士气。
　　所有的进城部队，均按照那狗的军令，没有骚扰城里的居民。
　　那狗安排部队在黔江县城休整，自己则回到大胡子的家看望大胡子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