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汗之怒

　　“有人必八家分养之，土地必八家分据之。”
　　——努尔哈赤天命七年（1622年）谕令
　　
　　在努尔哈赤健在时，“八王共治”能有效掩盖贝勒们之间的利益之争；然而，一旦努尔哈赤病倒，纷争就会马上公开化。
　　
　　大汗中风前，大金汗国的内部主要分为三大派系。其中，实力最强大的一派，是大贝勒代善为首的派系，当时的大部分老臣都支持代善。皆因公元1583年出生的代善，在1599年就跟随大汗努尔哈赤从军，在早年的创业时期，代善与老臣们一起上过战场，出生入死培养出来的战友情分，就在那里摆着。“废太子”褚英死后，代善的立汗呼声一直很高。
　　
　　第二大派系是大妃阿巴亥为首的派系。“四小贝勒”中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3人都是阿巴亥的亲生儿子，努尔哈赤手下那最能打的“双黄旗”大部分都分给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3兄弟；其中，“八贝勒”阿济格已经成年，非常善战。
　　
　　第三大派系是四贝勒皇太极为首的“大汗孙辈派”，杜度、岳托、硕托3人为首的绝大部分大汗孙辈，都是大汗第八子皇太极的拥趸，皆因极具人格魅力的皇太极很会笼络人心，而且出了名的宽厚仁慈。大汗努尔哈赤一直都对皇太极很信任，把很多内部矛盾丢给这个智商、情商都极高的儿子调停；若皇太极解决不了的时候，再来找他。皇太极堪称当时的“后金贵族内部矛盾高级调停专员”。另外，皇太极的政治履历也很干净，没有什么“黑历史”。
　　
　　三大派系各有各的优势与劣势。就劣势而言，“大贝勒派系”的劣势是代善的“黑历史”比较多，曾被努尔哈赤勒令过与其儿子岳托、硕托2人“分家”；“大妃派系”的劣势是阿巴亥的3个儿子还小，大儿子阿济格在军中威望还比不上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暂时成不了气候；而皇太极的劣势是军事实力上最弱，皇太极自己的正白旗，杜度的镶白旗，以及岳托、硕托兄弟为首的镶红旗，在“八旗军”的战力中倒数，统称“下三旗”。而与“下三旗”对应的，是被称为“上三旗”的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
　　
　　除了三大派系外，还有阿敏、济尔哈朗2人为首的镶蓝旗，莽古尔泰、德格类2人为首的正蓝旗。“双蓝旗”属于中间势力，就军事实力而言，都是劲旅。二贝勒阿敏是大汗侄儿，没资格角逐汗位；三贝勒莽古尔泰“黑历史”比大贝勒代善还多，而且离谱到连亲生母亲都杀，努尔哈赤对其反感至极。
　　
　　至于努尔哈赤的其他成年的儿子：三子阿拜、四子汤古代、六子塔拜、七子阿巴泰、九子巴布泰，十一子巴布海，全部是庶出之子。他们在努尔哈赤生前没有一个人评到贝勒，不入流。
　　
　　面对大汗的突然中风，年轻的大妃阿巴亥六神无主。她与多尔衮、多铎2名年幼的贝勒，一整夜呆在大汗的房间，看着一众御医们忙前忙后，一整夜没合上双眼。翌日，有随便出入汗宫之特权的八贝勒阿济格，于清晨时分匆匆闯进汗宫面圣。
　　
　　“父汗呢？”19岁的阿济格紧张地问母亲。
　　
　　“谢天谢地！你父汗昨夜总算脱离了危险。”34岁的阿巴亥回应大儿子阿济格。
　　
　　美丽的阿巴泰随后紧紧地抓住大儿子阿济格的手，说：
　　
　　“小虎（阿济格乳名），你现在赶快去找大贝勒代善，把这封信给他，一路上保持镇定，不要声张！”
　　
　　“知道，母后！”高大威武的阿济格接信后飞快离开汗宫。
　　
　　按照女真人的风俗，丈夫死后的寡妇，嫁给与自身没有血缘关系的丈夫家族之成员，是很正常的事情。阿巴亥、代善2人一拍即合。
　　
　　然而，纸包不住火。
　　
　　四贝勒皇太极很快行动起来了，他首先伙同实力比正白旗还弱的镶白旗之旗主杜度，然后联络了代表镶红旗的岳托、硕托俩兄弟。最后，皇太极把三贝勒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也拉拢过来。
　　
　　“三贝勒，您得罪过代善，您的母亲富察大妃亦因代善而死……若大贝勒代善继承汗位，我替您的生命安全担心啊！若我继承汗位，必然坚持‘八王共治’！您、代善、阿敏、我，四人同列而面南受拜，共议国政，如何？”
　　
　　一旁的大汗第十子德格类，也说服同母哥哥莽古尔泰，加入皇太极的派系，性情粗暴、头脑简单的莽古尔泰遂同意。
　　
　　摆平莽古尔泰后，皇太极带着莽古尔泰找到了二贝勒阿敏，机灵圆滑的阿敏却说了模棱两可的话：
　　
　　“‘八王共治’是病中之大汗亲自制定的，无论将来谁当大汗，我认为，‘八王共治’都应该坚持！至于谁有资格当大汗的问题，我认为，最得大汗欢心之贝勒，就是最好的人选！”
　　
　　皇太极听后，哈哈大笑，然后拉着三贝勒莽古尔泰离去。皇太极知道，代善已经找过二贝勒阿敏，阿敏的意思是“保持中立”。
　　
　　天启四年（1624年）秋天，关于大金汗国努尔哈赤病重、病死的谣言在北方大范围地流传开来，大明帝国的“南关运河”项目趁机上马。大贝勒代善怂恿一众老臣，恶毒攻击此前奉努尔哈赤之命而驻扎在海州卫的镶白旗旗主杜度。
　　
　　“贝勒杜度离南关最近，却对大明帝国在南关开凿运河之举无动于衷，此乃叛逆之举！有负汗恩！”
　　
　　当时的两大联盟正等着大汗努尔哈赤咽气升天，然后谈判；若谈不成，就开打。皇太极哪舍得让杜度远离辽中地区。双方人马在大金汗国议事厅内相互攻讦之际，身份尊贵、大汗器重的佟盛年站了出来。
　　
　　年轻的佟盛年表面上是政治中立的贵族，其实，善于隐藏的他是皇太极的秘密亲信。作为努尔哈赤的亲外甥，佟盛年的一番话给贝勒杜度解了围：
　　
　　“张盘狡猾多计，军队不宜轻举妄动。先由我率领手下的一百余名汉人部众，乔装打扮成普通的旅顺半岛农民，然后混入‘南关运河’的民工队伍，摸清情况再作打算吧！”
　　
　　趁老臣们语塞之际，莽古尔泰、德格类2人亦当众承诺，一旦佟盛年摸清情况，正蓝旗肯定会派兵加入杜度的南征。最终，户口挂靠在正蓝旗的大汗七子阿巴泰，带着仅有的2个下辖牛录，加入了杜度的南征。
　　
　　转眼到了天启五年（1625年）的春天，在大金汗国的两大敌对联盟继续磨刀霍霍之时，大汗努尔哈赤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复苏过来了。
　　
　　大汗的病愈让皇子之间的剑拔弩张戛然而止、烟消云散。复苏过来的大汗得知杜度、佟盛年、阿巴泰3人带着6000人攻陷了旅顺，而且带回来了张盘的人头以及数以千计的俘虏，深感欣慰。
　　
　　然而，杜度、佟盛年、阿巴泰3人还没有得到大汗的赏赐，大贝勒代善就遭殃了。皇太极授意岳托、硕托俩兄弟，向大汗努尔哈赤实名举报他们的亲生父亲代善，检举揭发大贝勒代善、大妃阿巴亥2人，在大汗生病期间勾搭成奸、暗通曲款，背叛大汗、密谋夺权。
　　
　　大病初愈的努尔哈赤很快核实了岳托、硕托2人的实名举报。天启五年（1625年）三月，打了大妃阿巴亥一顿的努尔哈赤，随后在一众大臣、贝勒、贝子面前，公开指责大贝勒代善勾结大妃、图谋不轨。最后，努尔哈赤对所有人说了一句让代善死心的话：
　　
　　“大金汗国的第二任大汗，绝不会是代善！”
　　
　　公元1625年公历4月28日，努尔哈赤迁都沈阳。迁都后，努尔哈赤非常突然地向众人宣布：
　　
　　“我死后，我所有的财产，连同我最精锐的‘近卫团’，由十四子贝勒多尔衮继承。”
　　
　　至此，努尔哈赤的心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在大金汗国的汗位之争暂时落幕之际，在大明帝国内部，武之望、毛文龙2人的“镇抚之争”却越演越烈。
　　
　　在带着武之望、杨国栋划给他的几百号老弱的山东兵进驻旅顺后，刘爱塔首先兼并了张盘留下来的2000余旅顺籍老兵，然后，推出来了一系列顺应人心、稳定旅顺的举措。耿仲明作为刘爱塔的副手，出于大局的考虑，非常认真地配合刘爱塔开展日常工作。期间，登莱巡抚武之望为报复毛文龙的举报，多次怂恿旅顺的刘爱塔叫板皮岛的毛文龙。
　　
　　原来，在前任登莱巡抚袁可立主政登莱期间，“登莱海运”是直接从登州府运到皮岛的。到了“南关运河”上马后，“登莱海运”的物资分成了两部分，原来属于皮岛的粮饷，还是直接发到皮岛；而属于“南关运河”的专项经费部分，则直接截留在旅顺。到了新官刘爱塔上任，武之望授意登莱总兵杨国栋，把“剽掠三成”后的东江镇粮饷全部从登州府发至旅顺，意图挑拨刘爱塔、毛文龙2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