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点点星辉

　　物资征集令一出，得到了全国各地的积极响应，陆续有中医志愿者自发开车前来，后备厢装着满满的中药材。于是，在新建的第二病区里，志愿者就像是鸟儿筑巢一样，不断在把“树枝”衔过来。
　　民间医生犹如闪耀在皓月当空的星星，在无声无息地散发着点点辉光。
　　李援朝记得刚来时，进入污染区的隔离门只有一道，过了三天之后，工人们加装了另一道。一个星期结束，第三道隔离门也已装好，符合隔离病房要求了，接下来就是等呼吸机这些检查仪器的到位。
　　病区刚建成时只有区区五名护士，不少医生要顶护士的班工作。后来陆续来了一批志愿者护士。但有的来了没几天又悄悄退出了，她们倒不是在意报酬和辛劳，而是担心被感染后无法获得相应的医疗保障。
　　病区人员混杂的日子里，张建利花了三分之一的工夫在治疗患者身上，其余时间都在处理人员管理上的琐碎事情。但失控的局面还是时有发生，按照当时病区的规章制度，张建利、李援朝和赵志宏三人，对于患者的治疗有决定权。但民间中医人员参差不齐，病房又没有职级差别，一些各地前来的中医爱好者不听指挥，擅自为患者扎火针、艾灸，甚至擅自使用未经证实的偏方，致使很多劝解工作有些棘手。
　　为此，张建利想到了大医院每天一例的主任查房，应该建立这么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制度，不然者，各自为政终究会乱套。这不是他居功自傲行为，而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给同行们及时纠错。张建利在与李援朝、赵志宏、徐怀中等老专家商议后，决定由几位骨干大夫进行轮值分工。
　　不仅如此，徐怀中还建议对患者进行问诊分型：75%的是轻症患者，口服统一的汤药即可。医疗队为此拟定出两个药方：1号药方主要针对体虚的老年人，2号药方则面向一般的成年患者。对于另外那25%病情较重的患者，就需要一人一方，指派专人定时监测。
　　对于徐怀中的建议，张建利和李援朝、赵志宏大夫完全赞动，这样既有效利用了医生资源，也给年轻医生临床实践的机会，而且还在重要事情把好关，以免出什么医疗事故，于是就马上开始实施。
　　青年医生负责病房中患者的状况跟踪，一旦患者在药效和身体上出现异常，就及时反馈给几位资历较高的中医大夫共同处理。凡入住第二病区的每一位患者，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告知他在住院期间将接受纯中医治疗。
　　这让不少患者感到不安甚至焦躁，几天内，张建利接到了好几位患者的投诉，都是质疑中医治疗是否有效。于是，工作交流与情况通报的短会便应运而生，几乎是天天召开。张建利从中总结说：“我通过对病人的实际走访与了解，患者心中在意的并不是中医还是西医，他们在意的是疗效，面对投诉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短期内让患者感受到明显的好转。”
　　李援朝也鼓舞道：“患者质疑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在提醒和促使我们尽快找到好的治疗药方，希望各位同仁要争分夺秒，广开思路，把我们平生所学的医术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多治病，多救人，才是王道！我就不信，我们民间老中医未必就干不过正规医院的那些大学生、博士生医生们！”
　　这时，赵志宏老医生也说道：“我记得刚来那几天，二病区那个来自西北的46岁病人，他是来楚天市帮儿子照看孙子的。初次见到他时，脸上像是涂了一层乌油，闷喘得特别厉害。我就给这位患者开起了小灶。而且每次查房之后，我都要重新复核药方，几乎每天的药材配比都在发生变化。两个星期之后，他便转危为安了。所以，要多给患者作耐心细致的讲解，多宽慰他们紧张不安的心，心病需要心药医，保持愉快乐观的心情，他们的病也会好的更快一些！”
　　一次，张建利在诊治房里，看到资深中医赵志宏为一位患糖尿病的病人开附片，这个按照常理这不可行的，但患者在小剂量服用以后，身体居然有了明显的好转。于是，赵医生又加大了剂量，效果令人意外地出奇的好，张建利便从中学到了用大剂量中药治急病的技巧。
　　随着不断的摸索实际，张建利发现自己开药方时敢于“下猛药”了。以前他只敢开每服药10克以内的附片(一味温补脾肾的中药)，而且一旦开出了超过药典范围的剂量，就需要医生在那味药后手写签名。
　　张建利以前签名时总会心慌，而如今能够从容开出3倍量的药材，他认为只要是对症下药就可以了，以前总是畏首畏尾的，使得患者康复得也慢，疗效也没有西药那么来得及时，给人们造成中医不如西医的错觉。其实西医疗效快是只能治表，而中医疗效虽然来得缓慢，却能治根，也就是再次复发的几率会减少。一般患者却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不太愿意接受中医治疗，嫌它耗时，煎药费力。
　　陆续有确诊病人被送到木兰镇卫生院，大多是老年人，张建利从CT的照片看，发现患者双肺变白，双肺多被病毒严重浸染。其中有一名患者突然下腿肌肉剧烈酸疼，低烧37.5°C。
　　夜里，那位患者们的病情越来越严重，都没有力气从床上起来了，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而接挨他的另一位患者，原本一直没发烧，现在也开始发烧了。
　　张建利检查了病人舌苔后，火速帮患者开出一付中药配方：羌活6克、独活6克、柴胡6克、前胡10克、枳壳10克、桔梗10克、川芎15克、人参15克、茯苓20克、甘草6克、鸡内金20克、海螵蛸20克、薄荷6克、生姜3片、荆芥6克、防风6克。
　　然后马上安排医师助理亲自煎制中药，分别端到两位老人的床前，看着老人把药喝得一滴不剩。
　　过了四个小时，又亲自守着两个患者喝第二次中医。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其中一位老人感觉整个人突然有精神了，另一位老人却还不见好转，难道中药效果因人而异？
　　疗效很好的那位老人一天后基本上都能自理了，一口气能吃下两碗面条，充分证明这付中药的效果比较明显，可为什么另外的那位老人至今未见好转呢？张建利开始怀疑这位老人吃的中医药量不足所致，于是给他把药量加倍，一次性给老人煎了两付中医让他喝。
　　结果第二天早上，那位老人的情况依然越来越严重，体温不断地上升，早上还是37.5°C，到晚上成了38.7°C。此时的患者非常地难受，心情很是急躁，向身边的亲人转交了他身上的银行卡，并吩嘱了自己的后事，还一度闹着要跳木兰湖自尽。这可把家人给吓坏了，寸步都不敢离开医院，时刻都在门外守着。
　　家人在旁边不停地开导和鼓励他：“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那么幼稚不经事呢？那些满头银发的医生们，从天南海北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楚天市，车子的后备厢中驮那么多辛苦弄来的中草药给你喝，目的不就是救你一命，让你老人家好好活着吗？为什么还要死要活地不肯配合，你对得起这些年纪比你大的老中医么？”
　　张建利把李援朝、赵志宏、徐怀中等老医生请来会商，徐怀中询问了病人出汗和排便情况。一听说患者连续三天都没有出汗和排便，徐怀中便到病房中，亲自为那人亲自把了把脉，又仔细观察了那人的面相，判断出他可能有点阴伤，需要调整药方，决定先替此人把汗排出来再说。
　　于是，张建利在几位老专家的建议下，重新又调整了处方，让患者的家人火速跑市中心的同仁堂大药房取药。一小时之后，中药取回来了。张建利先不管三七二十一，仍然坚持两付中医一起煎。
　　下午2时30分，这位要死要活的患者这次乖乖听话了，当护士把滚烫的药汤放在他面前时，他表现出了格外的坚强，在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全部下肚。下午4时34分，病人全身终于出汗了，体温也下降到37.6℃。张建利和医护人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烧终于退了，晚上6时35分，他体温为36.7℃。
　　晚上，医护人员又把下午的药重新煎一下给他喝，结果他又一次一饮而尽！随后张建利让护士给那名患者送一碗粥去，那人毫不犹豫地吃下。可是，没多久那人就吐了，但令人奇怪的是，病人从卫生间出来之后，精神反而舒畅多了。
　　老中医徐怀中讲出了个中原由，中医有出汗、呕吐、下泄之法。出汗加呕吐，会对症状起到缓解作用，犹如人们犯了轻微感冒，出一身大汗就会自动痊愈是一个道理。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手机视频里，妈妈施丽嫣温和一笑，朝着屏幕里的张星宇亲了亲脸蛋：“乖，过两天就回来了。宝贝儿子，一个人在家习惯吗？”
　　“不习惯！晚上一个人在家好害怕呀！”
　　“别怕，把灯开着睡觉嘛。我家小宝贝如今已是男子汉了哟，要表现坚强一点！嗨，都怪爸妈忙晕头了，忘了家里还有儿子了！要不，妈妈今儿就回家一趟，你好好在家等着，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看着儿子微嘟着嘴巴，满眼乞求，眼泪随时掉下的模样，施丽嫣很是愧疚。
　　“嗯，谢谢妈妈！回来的时候，就到楼下唐奶奶家接我。”
　　“什么？你竟然去别人家了？这不是给人添乱吗？而且还有传染病毒的危险呀，儿子！”
　　“你们好久都不回来，冰箱的东西都吃光了，我都饿了两顿肚子了，所以才到唐奶奶家敲门的。奶奶一家对我可好啦，天天给我煮好吃的，还有郑凯哥哥天天陪我玩！”
　　“嗯，好孩子，替我们谢谢唐奶奶一家！”
　　晚上，张建利与施丽嫣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了，两口子带了一些礼物来郑凯家接孩子。其间，除了说些感谢的话，也聊到一些各自工作上的事情。末了，张建利就问郑凯在哪里工作？郑凯如实作了回答，并补充说目前正在神农区人民医院和木兰大酒店当志愿者车主，义务接送医务人员、病患者及其家属。
　　在谈到接送援鄂医护人员入住的木兰富康大酒店时，郑凯还特意介绍说这是一位从广州过来的女老板自已花钱包租的，专供医护人员和隔离病人服务，同时也为无家可归人员免费提供食宿。
　　张建利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呵呵，我们楚天市的宾馆终于在大灾大难面前做了一件大好事呀。可是，怎么会租给一个外地商人来做善事呢？这不在打我们楚天人的脸么？”
　　“张大夫有所不知，自从楚天市封城以后，各行各业都按下了暂停健，许多滞留于本地的外地打工人员、经商业者、旅游人士、流浪人群，都失去了落脚地点，食宿无法保证，就连包租这宾馆的女商人；曾在回广州的途中被困在省外一个礼拜，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后来还是楚天市相关部门与外省市沟通之后，才将他们一行三十多人接回楚天市！”
　　“呵呵，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没想到这疫情给普通人出行带来如此大的困难。”施丽嫣从中插了一句。
　　“所以呀，这位李女人深受其害之余，就将这三十多人全部带到木兰镇黄鹤湾村隔离。虽然也遭到村民们的不理解与刁难，但他们还是在村委会的帮助下平安地度过了隔离期。大伙儿出于感恩心情，都积极投身到楚天市抗疫志愿者工作中来。有一个叫张瑶瑶的北大学生还在神农区人民医院当志愿者护士哩，而她的母亲李颜秋女士，就是那位包租木兰富康大酒店义务帮助人们的女老板！”
　　听到这里，施丽嫣突然“啊”一句惊出声来，急忙问：“你是说包租酒店的女老板叫李颜秋？这可吓死我啦！这人不是死十六七年了么？怎么会重回人间？莫非灵魂转世，重新投胎？”
　　“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不过，小郑师傅，你刚才提到一个叫张瑶瑶的北大女生，她家是不是也在黄鹤塆村？”张建利不以为然地说道。
　　“嗯，张大夫是怎么知道的？张瑶瑶不但从黄鹤塆村来，连同她婶婶程晓莲、母亲李颜秋，以及其他二三十名志愿者，也都从那里过来的，这一大家子可不得了，差不多顶起了咱们神农医院半个天！”
　　还没等张建利答话呢，施丽嫣又抢先说话了：“这下子老张家又该团圆了，女儿张瑶瑶，前妻李颜秋，弟媳妇儿程晓莲，呵呵都聚在一块儿了，老公，你真是幸福来临啦！”
　　众人都听得出施丽嫣的话有些酸溜溜的，张建利用眼光狠狠地勒了她一眼，说道：“张瑶瑶是我女儿不假，可她不认我很多年了；弟媳程晓莲，我们也多年不往来了。至于那个什么李颜秋，你们可能弄误会了，虽然跟我死去的前妻同名，并不代表我与她就有什么瓜葛；而且她是广州人，跟我半竿子都打不着。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在这儿吃什么干醋？”
　　施丽嫣马上又转忧为喜，和颜悦色地对郑凯说道：“小郑师傅，你哪天碰到张瑶瑶和程晓莲的时候，帮我邀请她们来家玩，顺便也请那个‘死而复生’的李颜秋，好让大家认识一下，省得我们老张心中惦记！”
　　“行啊，施阿姨，我明天就能见到张瑶瑶！张大夫，我可不可以先把您的电话告诉她，你们父女俩这么多年未见面，是不是先在电话里沟通一番，免得彼此见面发生尴尬事情？”
　　“好啊，小郑，谢谢你的提醒！你顺便也把张瑶瑶的电话给我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个作父亲的愧对于她，还是我先主动与女儿沟通联系为佳！”
　　末了，张建利与施丽嫣心事重重地领着张星宇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张瑶瑶刚出门赶去上班，半路上手机响了。这个时候谁打来电活做什么？带着疑惑，她接听了：“喂？哪位？”
　　“你好，请问是张瑶瑶吗？”
　　“你是谁，怎么有我的电话？”张瑶瑶压下心里的着急，语气里满是焦急和惊恐。
　　电话里头的人终于开口了：“我是你爸张建利呀，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昨晚听楼下郑凯说你在神农区人民医院工作，所以就打给你了，闺女，过得好吗？”
　　原来是这样，张瑶瑶提着的心这才放松了下去：“那么多年都未曾联系过，还说心里一直惦记我？你多年前欺骗妈妈和我的那些个老毛病还是没改嘛，请问找我有事吗？”
　　“想你呀！想抽个时间，咱们找个地方聚一聚，聊一聊，或者你上我家来坐一坐？”
　　“不好意思，我很忙，没空听你唠叨过去那些陈谷子烂芝蔴的事！你的那个家，自从十多年前我踏出门的那一步，就没想过要回去一趟。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被你抛弃的孩子，再也没有资格做你的女儿！对不起，我已到单位了，没时间跟你聊了，再见！！”
　　张瑶瑶说完，“啪”地一下果断的挂了电话。看样子，她是不打算原谅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命运交响曲》第一部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