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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章 脱逃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4-11 20:18:59      字数:4784

  1994年10月18日
  军训终于让刁胜觉得满意了。
  立整、稍息、向左向右看起、停止间四面转法、方队的集合与解散、整齐报数、队列行进、步伐变换、队形变换,等等,这些刁胜让我们反复演习了几遍之后,向我们强调说,只要验收时能保持这个水平,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如果在局领导验收时出现了什么漏子,以后的日子就让我们自己想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过法儿,不折磨得我们掉几斤肉脱几层皮,就算不上一个过法。
  正当刁胜向我们十分严酷地强调这些时,丁宣鼓忽然跑过来通知刁胜核查我们这个中队里的人数,说是四中队一名犯人在外面抬黄沙时脱逃了。
  刁胜的神经立即就紧张起来,容不得我们有什么反应脱逃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已经把我们中队的犯人全部集合起来了。
  我们列队报数,一遍之后又报了第二遍,反复几遍之后,刁胜确信人数无误之后,就命令我们全部进监舍静坐,拉屎撒尿都必须先报告。
  我们回到监舍之后,刁胜又查了两遍人数,在他确定我们一个不拉地都在监舍里之后,一把大锁从外面把门给结结实实地锁上了。
  虽然刁胜要求我们在监舍里静坐,但是,在他从外面把门锁上之后,人们还是轻声议论起验收和跑人来。
  “总算快要验收了,下午学唱四首歌,明天再演习几遍,后天一验收,我们就放假了!”有人看到了胜利一样轻快地吐了一口气说。
  “后天未必验收了!劳改队就怕跑人,这人一跑呀,劳改队的干部从上到下都忙起来了。对我们的验收恐怕要推迟几天了!”有人很知情似的这样说。
  “这一跑人,我们就快活了,据说明天我们上午演习军训,下午要出去抬土了,这下子,我们想出都出不去了。”有人为此感到庆幸。
  “不出去就得训练,反正安生不了。劳改队这地方,骨头是自己的,皮肉是别人的,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还有什么训练的?我们这个方队能接受国家主席的检阅了,再训练还能训练出什么水平呀?让联合国主席检阅呀?”
  “听说验收后还要上课学习,这样七搞八搞我们就分下去了。谁想训练就到下面练去,听说有的训练呢!”
  “还是那句话,到了劳改队这地方,骨头是自己的,皮肉是别人的,训练不训练,由别人日摆吧。”
  “你们可知道,劳改队这地方一跑人呀,追捕大队的警车一动就是好些万块钱就进去了。周边的县市公安局马上就会布下一张大网,那钱就花得海了,抓住抓不住还是另一说。”一个很懂似的家伙说。
  “跑是跑不掉的,不然的话,劳改队的人早就跑完了。抓住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人们一直这样上一句下一句地议论着。我很清楚,跑是跑不掉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天抓不到,两天。两天再抓不到,还有一年、两年……,除非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或者飞到别的星球上去了,地球上的人没办法了。脱逃,是要终生受追捕的!
  议论还在进行着,由此及彼,并没有什么特定的主题。可能是因为对劳改队的了解和认识还很少的缘故,这些议论也只是蜻蜓点水似的泛泛而论,没有多么有见解的说法。
  查人数出人意料地频繁起来,几乎半个小时就会有勤杂犯人开门进来查一遍人数。前些日子查人数只是在三顿饭之前和睡觉之前起床之后,一天就那么三五次,而今天的次数,已经多得让我记不起来几次了。如果这样的查人数只单为防止脱逃,是不是应该在其他方面多做些工作?比如形式上的事情,等等。
  大院子里进来的干部一下子多了起来,监舍的窗子上不时地出现变换着的脸孔。脱逃也真有感召力,不然,我们是看不到这么多威严的形像的,除了让犯人帮他们洗自行车或干其它的私活,平时我们几乎看不到他们屈尊下驾的。
  
  ********
  吃过午饭,刁胜忽然通知我们,要我们每个人都要准备一支笔和一个本子,说下午干部要来上课,要我们在上课的时候认真做好听课记录。
  上课?上什么课?怎么忽然会上课?是不是和学校里上课一样?
  “这叫出入监教育课。按说,是要在验收之后才会上这样的课的,今天怎么会忽然上起课来了?”也有人感到不解。
  “是不是跑人了,就该上课了?我估计今天上课的内容一定跟跑人有关!不然,不会这个时候上课的。”有人这样推断。
  出入监教育课?如果真的是有关于脱逃的内容,这一课倒是很应时了。我找到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静候着干部过来上课。
  出入监教育课是有专门的教室的,在我们监舍的二楼,五间房子大通着,里面摆放着桌子板凳,教室前面的墙上是一块很大的黑板,黑板上方是方方正正的大标语——“认罪服法,加速改造”我们列队进入这个教室之后,我发现桌子板凳上落了一层灰土,这个教室有多久没有上过课了?今天,这个教室应该感谢那个脱逃的犯人了吧,不然,也不知道它会被冷落到什么时候!
  我们按顺序找到了位置,每个人先是用手里的本子把桌子和板凳上的灰土扑打得干净了,然后才坐下来。这个时候刁胜站在前面的黑板下讲话了,他要求我们在干部进来上课时要全体起立,齐声喊一句“干部好”;干部上课时要认真听讲;干部授课完毕离开教室时,我们要再起立齐声喊“谢谢干部教育”,等等,诸如此类。
  刁胜刚安排完毕,果真就有干部进来上课了,我们按照刁胜的要求起立齐声问好,在得到干部的允许之后,我们才坐下来。
  果真像有人预料的那样,今天干部给我们上的这一课是关于脱逃的。他先是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脱逃无出路,改造有前途。”然后回转过身,拿出一大叠子彩色照片让我们传着看,同时告诉我们这些照片拍摄的都是脱逃的下场。
  我看到了这些照片,照片上有的是被击毙的血肉模糊的死尸,有的是被谁淹泡得腐烂变形的尸体,这些照片上无一不是尸体,让人看了有些心惊。
  照片又传回到了干部的手里,他开始逐张进行讲述,每张照片所隐含的事件都让人有些不可理喻。让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事件,其中一个是一个姓张的犯人在实施脱逃之后被立即发现了,公安干警在他身后鸣枪示意让他站住,谁知他竟然企图拉上一个在独自执行改造任务的犯人做人质,被公安干警当场击毙了。另一个是一个姓单的犯人脱逃之后,追捕大队追了好多天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周围县市的公安干警堵截了好多天,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最后,他的尸体在环圩河里被人发现了,尸体已经被河水浸泡得变形腐烂了。他是本想凫水过河,没想到河里的水草将他的手脚牢牢地缠住了,活活地给淹死了。
  干部讲完这些照片所牵扯的事件之后,喝了几口水,接着又跟我们分析脱逃的原因、脱逃的危害、脱逃前的行为表现,但他没有讲如何才能最有效最彻底地防止脱逃,只是泛泛地与我们讲了些预防的方法。他所讲的这些似乎并没有引起人们的热情,倒是他最后讲的让人们感兴趣了,如果哪一位服刑的犯人抓住了一个脱逃犯,立即就可以得到立功减刑的奖励。
  对于干部前面所讲的那些,我的感受不敢苟同。如果造成犯人脱逃的原因仅仅是其企图抗拒和逃避改造,那么,只要设法消除其这种心理,就可以杜绝这种现象了。如果脱逃前的行为表现只是沉默寡言行径可疑,在他没有付出脱逃之前,他的目的已经昭彰了。何况有些人天生就是沉默寡言性格内向,能一概而论吗?对于脱逃,我无能说得出什么,因为我还没有彻底接触改造,对于这样的现象还不了解不理解,但我总觉得脱逃并非像这个干部讲的这么简单,它一定是多种因素引发的结果,即使专门研究罪犯脱逃的专家,也未必能将脱逃这种行为研究得透彻。
  末了,干部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讨论题——《谈谈脱逃》,并且要求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谈谈自己的看法,把对脱逃的看法写下来,明天早上交上去。
  面对这样大的一个讨论题,我真的不知道从何谈起,尽管我觉得自己对脱逃又很多的想法,但因改造的见识还太少,我对这个现象还没有太深的认识。脱逃的心理、造成脱逃的原因、脱逃的危害、脱逃的有效预防,等等,这些对我来说,似乎很遥远。
  干部抬腕看了一下手表。
  我转头看了一下窗外,天已经很晚了。
  干部开始收拾讲台上的东西,同时,他还告诉我们,明天有一位干部要与我们上形势教育课,后天又有其他干部为我们上认罪服法课,大后天上最后一节加速改造课。
  终于,干部在我们齐声的“谢谢干部教育”的喊声中走出了教室,我们也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刁胜一嗓子把我们刚松的那口气又给憋回到我们的肚子里了。刁胜要求我们,针对干部出的讨论题,今天晚上每个人都必须把自己的看法写成文字,明天早晨起床之后交给他,不会写字的,就找人代笔。
  这不是在做假吗?不会写字的找人代笔!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本来我想今天晚上把自己对脱逃的浅显看法写出来的,刁胜这样的要求,我肯定谈不出什么了,就白纸黑字地喊几句口号敷衍过去吧!
  
  1994年10月21日
  出入监教育课今天全部上完了。
  对于这几天上的这几节课,我有一种说不出感受,总觉得上课的干部都是在干他们的任务。并没有哪个干部能把他要授课的精神融进我们的心里,这样的大课有什么意义呢?形势教育课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干部授课的内容,认清改造的大好形势,加快改造的步伐。大好形势除了减刑的幅度增大了之外,还有哪些?怎么个好法?我不清楚,想必别的犯人也未必清楚,只是干部反复强调了,只要认真改造,政府是给出路的。认罪服法课也就是要求我们要认罪服法,挖掘犯罪根源,安心服刑。加速改造课上,那位干部几乎一个上午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你们要改正恶习,重塑人生,加快改造的步伐,力争早日回归社会。”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能接受到什么!在我们中队,我的文化程度也算是高的了,我就不知道自己从这节大课上得到了什么,何况那些几乎没有文化,或者半文盲的犯人呢?
  吃过午饭,刁胜忽然亲自过来喊我,说是指导员找我有事儿。
  指导员找我?我不敢怠慢,随着刁胜去见指导员。
  来到刁胜常坐着的那个房间,我恭恭敬敬地向面前的干部喊了一声:“干部好!”,但我的心里一直在噗噗通通地胡思乱想着,他是我们中队的指导员?我们中队的指导员是他?从来到这个地方到现在,我们却从未见过。指导员是不是就应该是坐镇指挥的官职呀?或者这里的指导员应该与别处的指导员不一样,就是幕后的领导,不到一定的时候不应该露面!
  “今天我喊你过来,是要分配给你一个任务。”指导员目中无人不动声色地抽了一口香烟,说,“前天四中队脱逃的那个犯人给抓回来了,明天下午要开批判大会。我要你代表我们中队写一篇批判稿,要把这个犯人批臭了,越臭越好。明天早上把稿子交给我。听刁胜讲,你的文章写得不错,写一篇批判稿应该不成问题吧。”
  有事情了,指导员找我了!平时怎么没有找我谈谈心里话?
  在学校的时候,我写过《挑战书》,写过《应战书》,写过作文,也胡乱地写过散文、诗歌和小说,就是没有写过批判稿。但是,这是指导员下达的任务,我没有推脱的余地,只好硬着头皮说没问题,也算是我对批判稿写作的一次尝试吧。
  接下来,指导员向我介绍了那名推脱犯人的姓名、案由、刑期等一些情况,让我由此发挥着去写,关键是要把这名犯人批臭了。
  什么都能发挥呀?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把这名犯人的姓名——马家宝,发挥成约翰*伊丽莎白*施特劳斯马家宝,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将他的盗窃罪发挥成夜间梦游的举动,更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将他的刑期发挥成以世纪计算……,发挥!什么东西一发挥,就变成抽象的东西了。写批判稿,我想应该注重真实,在其平时的言行上稍微添枝加叶地放些佐料,借以渲染烘托其行径的恶劣。如果要对其姓名、案由、刑期等这些东西进行发挥,恐怕写出来的批判稿就会是一篇幽默了。
  回到监舍之后,我就着手写一篇批判稿。怎么个写法呢?是不是应该先命个标题?命什么标题?《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太平俗了!《高墙可越,法网难逃》?一个鸟味道!还有什么标题更贴切更新颖一些呢?我挠着头,可是,我想不出什么新颖的标题,还是用《高墙可越,法网难逃》吧。我开始像挤牙膏一样凑合着去写一篇批判稿。我尽力地堆砌着词藻,寻找着一些有关逃避改造抗拒服刑之类的东西,竭力把这个马家宝批臭一些,让其臭名昭彰体无完肤,让其一无是处心惊胆寒。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我终于敷衍出了这篇批判稿,然后交给了刁胜,让刁胜再交给那位指导员。
  刁胜看过我写的批判稿之后,口中不停地说好。
  究竟好在何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为自己搪塞过这个任务感到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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