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一击（上）

　　是夜，临海市滨海路海边的某会所。虽然时间已是深夜，可是对于以旅游城市著称的临海市来说，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高楼玉宇间霓虹灯频频闪烁，美丽的灯光秀场辉映着海湾里的波光，金鳞起伏，光彩耀人，空气中充斥着初夏里些许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花都气息。
　　此时，会所的蓝海一号厅，房间里面正弥散着一股浓郁的烟酒气味，让人不饮自醺。
　　“胖子，你说你哥……难不成……就这么栽了？你甘心？”柳文同两眼赤红赤红地盯着他所说的胖子，眼神里满露杀气，简直像一头血狼。
　　“哥！咱们他妈的服过谁？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要绝地反击！”都说酒壮怂人胆，此话不假，这个外号“崔胖子”的人现在是义气冲天，上刀山下火海在他面前仿佛都是小菜一碟。
　　“怎么反击啊？你没听电话里高局长怎么嘱咐我们么：要谨慎行事，静观其变啊！柳兄，我劝你还是谨慎行事吧。现在，我们的小辫子握在人家方大老板的手里呢，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么，你懂得。”韩晓东苦笑道。与柳文同相反，此时的韩晓东却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巴了。
　　眼前的形势对他们高系山头确实不利：左膀柳文同、右臂韩晓东外加军事吴有为，即便带头大哥高德林，也无不被这场生变的酒局给套牢。吴军师这回都真的无为了，他们这左膀右臂还能坚持多久啊！
　　“那不行，我们不是待宰的羊羔，大不了鱼死网破！他奶奶的！”冲着酒劲，柳文同还真的就这么拧上了。
　　“老兄！你冷静点。”韩晓东把柳文同按在座位上，气呼呼地说道，“你说你还能咋样？人家方大老板人根红苗正又无不良嗜好，现在大权在握，如日中天……识时务为俊杰啊！我的老兄。那什么……晚上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喝。”说完，韩晓同急匆匆地抓起西服外套，抢先一步开溜。
　　韩晓东走出房间，心里不禁鄙视道：我呸！就你个柳文同个土包子，还想跟人家方局长斗，就你那两下子……我还是躲得远点儿吧。再说了，你能跟我一样么，好赖我老爸毕竟也临海市税务局局长任上呆过，关键时刻，老爷子出面去方局长那边给我求个情，他多少还会给些面子的，你配么？哼！
　　望着韩晓东匆忙离开的背影，柳文同满脸不屑地骂道：“这都是些他妈的什么猪队友，高德林说他们战友一起活动不来、吴有为借口小姨子生日、你个韩晓东……哼！你这公子哥不来也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大，咱不生气，喝酒，继续喝酒！”旁边的崔胖子还有一旁的那个小哥派头的家伙赶紧劝解。
　　“是猫儿都会吃腥的！哼！姓方的，咱们走着瞧。”柳文同眼睛里露出一丝骇人的凶光。
　　的确，柳文同目前几乎没有退路了：他已经身背一个严重警告处分，这次如果再加上一个，若是在平常倒也无所谓，各方面打点打点，运作运作，他还照样当他的山海区国税局局长，只要这局长的位子不丢，其他一切都晴天安好。可是，目前是什么时候啊！国地税面临合并，他的这些处分简直就是一颗颗绑在身后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会在合并后竞争山海区税务局局长的时候爆炸开来。
　　是啊！目前确实是非常时期。然而，就像打铁烧了眼珠子——看不开火候，关键时候掉链子，这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怨天尤人，这着实就是柳文同自己的不对了。而此时的柳文同显然不会去考虑这些，他只是一味地如输红了眼的赌徒，就一个念头：复仇！翻盘！
　　“胖子，你明天如此这般……”柳文同一把拉过胖子，低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好嘞！老大。您就看好吧！”胖子满口应承道，“这都是小意思，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推迟打击虽然给自己留了余地，却也给了对手喘息之机。夜幕下的这些酒红灯绿里的罪恶是方国仁难以料想到的，他没想到因为他的迟疑和仁慈，造就了这个结果。
　　
　　次日上午，方国仁乘车去了趟地税局，与李清林局长商讨了一下关于召开两个局的党组成员参加的联席会议，按照总局要求组建联合党委的事宜。
　　车子出了临海市地税局的大门，拐上通往滨海路的主路。这时，司机小王忽然警觉地对副驾驶的舒童说道：“舒秘书，你注意后面第三辆白色的越野车没有？”
　　“咋了？王锐。”此时，舒童的心思正用在方国仁钦定的《利剑之光》通讯报道上，听见司机提醒，猛地清醒过来。
　　“你看，那辆越野从今天早上就一直跟在后面磨磨蹭蹭，貌似跟盯梢我们似的。”
　　“别瞎说啊！好好开你的车吧。咱们临海市可是全国排名前三的社会综合治理先进城市。”
　　“没事儿，我就是职业的习惯。”小王继续开车缓慢前行。
　　直觉告诉王锐，后面这辆白色越野非常可疑，职业司机的定势和曾经军人的警惕性让他不禁有种临战前的兴奋。
　　虽然舒童嘴上让王锐不要疑神疑鬼，好好开车，可是他的心理还是提高了警惕，他从后视镜里紧紧地盯着隔着一辆车后面的那辆越野，意欲将其车上人员和车牌号码定格心中。可是，蹊跷的是那辆车上的两人都戴了墨镜，车牌号码更是做了恰到好处的有效遮挡。他得到方国仁同意后，果断指示司机：“王锐，在前面红绿灯处拐弯，设法绕到左车道，绕到越野车的后面去。”
　　“好！”此时，前面正值红绿灯交换之际，黑色的奥迪A8突然马达轰鸣，脱弓的利箭一般“倏——”地一声飞向前面，然后一甩车头，近似九十度的拐弯折返回来，然后“嗤拉——”随着剧烈的一阵轮胎摩擦，车子骤停在白色越野车的左后方，借此一瞬间，王锐牢牢地记住了两个人的大致面貌和车牌号码，随即突然加速离开，白色越野车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后面全部透视，吓得赶紧朝前快速离去。
　　“哼！跑了你和尚跑不了庙。”舒童鄙视说，转脸给方国仁汇报道，“方局长，看清楚了。车号是江B54688，前边的两人都戴着眼镜，驾驶轿车的是个胖子。”
　　“嗯，小王干得漂亮。”
　　“方局长过奖，我在部队就是开车的。”王锐谦虚地说道。
　　其实，方国仁还不知道，这个小王锐此前可是退役的警备区司令的小车司机，外兼警卫员，这是当初高德林专门去部队挖了过来献给蒋子渔老局长表忠心的。
　　咄咄怪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跟踪我方国仁的座驾，这是谁敢如此大胆，我大小也是堂堂国家税务总局的一个司局级干部，简直是拿司局级干部不当干部。
　　方国仁边走边想着，回到办公室就抓起电话给梁晓康打了过去：“晓康么？来我办公室一下。”
　　少顷，梁晓康就走进了方国仁的局长办公室。随后，方国仁就将刚才的一幕给他说了一遍。
　　“天呢！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您要我做什么？”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去调查，我想让你以工作关系，让经侦支队的领导协调，然后你这样……”方国仁仔细给梁晓康传授着他的锦囊妙计。
　　“哦，方局长真是个智多星，您也够狠。我这就去安排。”梁晓康由衷地感叹道。
　　“对坏人的宽容，便是对我们自己的不负责任，呵呵。去吧！”方国仁含笑示意。
　　
　　傍晚时分，市南区公安局刑警大队审讯室。
　　“犯罪嫌疑人姓名？”大队长李洪大威严的目光直盯着一个面前的这个男胖子。
　　“姓……姓崔。”崔胖子惊恐之余，一时回不过味儿来：我怎么就成了犯罪嫌疑人了呢。
　　“嘭！”李洪大把桌子一拍，震得审讯桌上的茶杯直晃荡，“你装他妈的什么蒜啊！我问你姓名！”
　　“我姓……崔，名……雄起。”胖子吓得一哆嗦，赶紧战战兢兢地回答说。
　　“操！就你这一脸的猥琐样子，浓重的墨镜都盖不住，还他妈的雄起，我说你起的来么？！”李洪大用手指指崔胖子，满脸写满了不屑，继续审问道，“职业……年龄……”
　　等一连串的炮火覆盖过后，李洪大“吧嗒”点上一支卷烟，猛吸一口，然后悠然吐出，他起身走到铐在审讯椅上的崔胖子面前，眯眼问道：“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请你到这里来么？”
　　“知道……哦……不……不知道。”崔胖子极力地躲闪李洪大威严的目光，心说：这哪里是请啊！直接就是他妈的抓。
　　“啪！”李洪大把手里的审讯笔录劈脸都扇了过去：“你小子玩儿我们呢，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嗯？”
　　“我知……知道。”
　　“那，就赶紧说说看吧！”
　　“因为我跟踪了国税局的车子。”
　　“知道那是谁的车子？”
　　“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好啊！你跟踪国税局的车辆，涉嫌违犯妨碍执行公务罪，可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你光天化日之下在主干道上追逐竞驶可以处以拘役一到六个月，另外你在涉嫌虚开增值税发票犯罪被侦办期间竟然还敢跟踪、威胁国税干部……你……你他妈的简直就是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