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风吹流莺轻
作品名称:风吻青山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1-04-08 10:47:05 字数:4601
致远回到村里,二婶和大伯母三婶掌勺,在家里办了十桌丰盛的酒席为致远压惊。兄弟们端着酒杯一一向致远敬酒,另一台的思源发话道:“不许灌酒,适可而止。”
兄弟们傻眼了,敬酒只能意思意思。长辈们都乐了,思源的话如今就是圣旨,任何人都不敢违抗。
趁思源进厨房添菜时,一位叔公走到致远身边对致远说:“你太宠思源了,她现在的地位像王母娘娘,她哼一声咱都打一身哆嗦。”
一桌的人顿时爆发出洪水一样的大笑声。
致远轻声笑说:“该打哆嗦的是我,几时轮到八叔公了?”
“昨天太阳又大又猛,田地干旱,我要种晚稻,于是在山脚的一洼池塘里放水,思源恰巧经过田埂,她叫了一声‘叔公,做事要考虑到别人’,也不等我明白就走人了。我不理她,继续放大水,谁知下面的三娃仔大叫,说淹田了,田里的禾花鱼全给冲跑了。唉,害得我被四叔公臭骂了一顿,四叔婆叫我赔了一百多块的鱼苗钱。思源说话像菩萨似的,不点明,把人害得好惨。今早见到我,叫了一声‘叔公’吓得我一巴笼的茄子全掉在地上。”八叔公摇着头无奈地说。
致远和兄弟们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直笑得眼泪直流。
八叔乐呵呵地说:“八叔公还笨过我。”
被蠢笨的八叔指着鼻子说笨,八叔公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不出话来,大家更是笑不可仰,肚皮都笑破。
压惊酒席的一道重头菜是龙虎凤大杂烩。所谓的龙虎凤就是蛇、猫、山鸡。思源端上热腾腾的石锅,锅里的肉块还在冒着滚烫的气泡。思源瞟了眼蠢蠢欲动的一帮男子,顺手把桌上两瓶刚揭盖的二锅头拿走,一桌的男子你望着我,我看着你,不敢吭一声。
正远吃吃地笑起来,思源果然厉害,不止老的怕她,连年轻的也不敢出声。
没有酒不成酒席,诚远悄声吩咐忠英,到叔公那一台拿两瓶酒过来,别让思源看见。
卓远一边倒酒,一边轻声说:“思源不得了了,致远看来要被她管死了,连带我们都得听她的。”
一桌的男子发出轻快的笑声。
弘远说:“没办法,心甘情愿得服从。大学生的话就是有道理。在家里,巧巧说什么我都听,一不听,晚上就甭想睡好觉。”
大家听出弘远话里的意思,又发出畅然的笑声。
光远对诚远说:“你那前妻真看不出来是如此的心狠毒辣,心肠比毒蛇毒蝎还毒。第一次害思源不成,结果害到巧巧,第二次干脆叫人杀掉思源,这么毒的女人我是第一次看到,实在可怕。”
诚远叹了一口气,脸上布满了愧疚的神色,他看着致远,惭愧地说:“致远,对不起。我遇人不淑,害你受了牢狱之灾,也害到了思源和巧巧,让她们担惊受怕了。”
致远大度地说:“没事,都过去了,别放在心里。感情要经受得住考验,才能历久弥坚。平时我说话不注意,思源就生气,现在思源对我非常好,都不跟我吵架了。”
安远拍着致远的肩,笑说:“致远这身真功夫让思源刮目相看,高中文凭也不要紧。”
兄弟们放声大笑,致远也笑了,给兄弟们一一倒酒。
思源做完家务,收拾干净厨房。山里起风了,山风一阵接一阵,夹着粗大的雨点落下。思源把挂在屋檐下晒了一天太阳的一串串腌肉收进粮仓,房顶上忽然有一种异样的声音,啪的一声,不重但也不轻。思源抬头望上房顶,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在瓦片上。
“致远,致远。”思源朝北屋叫唤。
致远坐在桌前核计这个月的账目,听到思源叫唤,走出屋。
“上面掉了一团东西,不知是什么?会不会把瓦片砸碎了?“思源指着屋顶说。
致远从粮仓里抬出一架木梯,他爬上屋檐,取下一大团碎小的树枝,这团树枝呈窝状,里面还躺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雏鸟。
“呀,是只好可爱的雏鸟。”思源惊叫道。
一家人全围上来观看,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开来,该不该留下这只雏鸟,还是送回去。
“怎么送?”致远说,“这个鸟窝是从哪里吹下来的都不知道。”
“太小了,养不活。”静以摇头说,“都没睁开眼。”
二叔这时说话了:“小也得养,这只鸟不能弃之不理。”
“叔,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思源问。
二叔端详着鸟窝好久,缓缓地说:“如果没猜错,这是一只雕。”
“雕?!”女孩子们震惊住了。
“雕的巢就是用很粗的树枝做的,里面垫的鸟毛多数是翎毛。”二叔把雏鸟轻轻拿在掌心,看了又看,说:“是雕的雏鸟,没错。”
宁以叫了声:“天哪,雕都是住在高山岭巅上,与白云为伴,怎么它的雏鸟会掉在咱们这里?”
致远从二叔手里接过雏鸟,说道:“这就是缘分。我要养这只雕,将来成为家中一员。”
这只还没睁开眼的雏鸟连同鸟巢被致远带进北屋,思源跑去商店买了一箱牛奶,致远跟十二叔要了一只一次性针筒,给雏鸟喂奶。
一星期过后,在致远小心翼翼、无微不至的的护理中,雏鸟睁开了眼睛,看到致远,啾啾地叫着。
一个月后,雏鸟褪去细小的绒毛,渐渐长出粗绒毛,模样也初现庐山真容。
“真是雕呀!”一家人发出惊叹。
“是云雕!”二叔笑说,“飞得最高的雕。”
致远对这只雕爱若珍宝,一回到家首先是看这只雕。思源把菜端上桌,一连叫了几遍致远过来吃饭,致远才姗姗来迟。
思源不悦地说:“还说我爱花,不理你,现在轮到你爱鸟,对我也不理了。”
致远愣了下,连忙说:“没有啊。这只鸟这么小,需要多照顾,等它大了,就不用放那么多精力了。”
思源白了眼致远,问道:“你这只鸟叫什么名字?我们也好叫它。”
致远笑着说:“它是从遥远的山那边来的,就叫它遥远,怎么样?”
思源说:“听你这么说,还真当它是兄弟了。”
一家人都笑开了。
遥远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致远,便认准了致远。在致远的精心照顾下,遥远茁壮成长,它知道致远最爱它,与致远是形影不离,对致远是百依百顺。
致远在正厅大门旁立了个木桩,桩上搭着一个木架子,让遥远站在架子上,遥远乖乖地蹲在上面,对进进出出的人爱理不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思源把一盘剁碎的鲜肉放在架子上,遥远理都不理她。
“哎呀,你好跩呀,你不理我是吗?下次我就把你跟猫和蛇一锅炖了。”思源对着遥远说。
一番话吓得遥远站起身,对思源竖起全身毛茸茸的绒毛,张着嘴尖叫了两声。
“哟,你听得懂我说得话呀。”思源笑道。
在堂厅里打包的文远抬头对思源说:“遥远很有灵性的,它知道谁是它真正的主人,它只听主人的话。”
思源拍着遥远的脑袋,对它说:“我也是你的主人,如果你没遇到我,你就被雨淋死了。”
遥远定定看着思源,低下头叼起肉块吃起来。
遥远的食量随着它的成长变得越发惊人,一顿要一斤多的新鲜肉,一天三顿从不间断。
遥远在长粗翎时,致远开始训练它,让它听懂主人发出的各种哨声,致远训练遥远放飞回飞,把遥远训得言听计从,乖巧顺从。
一天中午,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八十多岁的老姑婆。老姑婆满头银发,身穿自制的织锦衣衫衣裤,纤尘不染的服饰颇具高雅风范,举手抬足大气得体,没有半点山里老太的迂腐和愚昧。老姑婆有一手绝佳的手艺,做的嫁衣是全山里最好的,是公认的纺织巧匠,当地十里八乡的女子出嫁都要找她做嫁衣。她平时不爱出门,都是客人亲自上门找她,不曾想今天她老人家亲自上门来给思源量身度尺。
老姑婆坐在装修一新的堂厅,八仙桌上除了端放着茶壶和茶杯,还有一个会挠首的竹制小猕猴。姑婆把小猕猴拿在手上把玩,微笑说:“谁家的孩子把这么可爱的玩具落在这里?”
静以和宁以闻言大笑,告诉姑婆,这只猴子是大哥做给嫂子的礼物,嫂子十分钟前还在把玩,刚才被三婶叫出去了,让思源教做账,思源随手把猴子扔在了这里。
姑婆脸上露出讶然的表情:“思源这是童心未泯呀。”
岳素汐给姑婆沏了杯绿茶,边说:“姑,你说对了。思源非常可爱,心思有时跟孩童一样。致远做的竹笛、笔筒、斗笠、各种小饰物深得思源喜欢,尤其是那风铃,每天都擦一遍那串风铃,一天没听到那串风铃响,思源就叫致远查原因。”
姑婆走到北屋的窗前,抬头端详着那串在风里轻轻吟唱的风铃,眼中不觉露出震惊:“这串风铃能吹出七种不同音阶的竹音,汇成自然的韵律。听到这种声音,烦躁的心情能得到一种净化般的宁静。这串风铃千金不换啊!致远不仅手巧,心思也灵,能摸透思源的喜好。”
姑婆坐在正厅门边,看着文远和正远装货,这时,从北屋里走出来一只大鸟,俨然人儿一般,会自己开门,也会关门。这只鸟身上的绒毛还未褪完,羽翼上的翎毛正在长出。它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到堂厅前,对大黑视若无睹,抬头看了眼姑婆,一点不怕生,双翅一展,飞上架子,掩映在攀檐而上的紫藤花中,闭上眼打瞌睡。
姑婆吃惊地瞪直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叹:“哎哟!这只鸟成精了。”
大家发出哄然笑声,遥远对这笑声置之不理,安逸地睡它的觉。
姑婆站起身,仰着头打量着闭目养神的遥远,问正在做工的文远:“不怕它飞走吗?”
“思源在它的脖子上戴了个声音传感器,遥远若飞远了,致远就用传感器把遥远叫回来。再说了,遥远现在还飞得不高,就在屋顶上走来走去。”
“思源从哪里弄到那么高端的科技产品?”姑婆惊讶地问。
“听思源说,她是跟什么北京科研所订购的,那个传感器别看小巧,贵得离谱,一万多。”文远告诉姑婆。
遥远忽然睁开眼,展翅飞翔,把姑婆吓得以为鸟儿飞走了,连忙叫唤,不料叫声刚停,却见致远开着摩托车回来,遥远就立在车头上。
姑婆不住地赞叹:“成精了,成精了!”
致远把遥远放在架子上,得知姑婆已等候多时,他让姑婆再等一会儿,打电话给思源,让她快点回来。
思源曾多次听说过老姑婆,但没见过。她向三婶打了声招呼,离开店铺。
不一刻,思源跑回来,致远把鼻尖冒汗、面色泛红的思源带到老姑婆面前,对老姑婆说:“姑婆,思源回来了。”
“姑婆。”思源亲切地叫了声,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传说里的姑婆。
老姑婆端坐在八仙桌旁,打量着思源,浑浊的眼珠子一下子透着一丝清澈的亮光,她微笑地对致远点着头,她让思源站好,用软尺给思源量身。
老姑婆量了思源的三围,不住地点头,待思源一走,二婶紧张地问姑婆:“怎么样?”
姑婆笑说:“这个城里女娃长得唇红齿白冰肌玉骨,身体尺寸是最标准的,酥胸蛮腰圆臀,这女娃很有旺夫相。致远要仔有仔要女有女,要享一辈子的福了。”
全家人都开怀笑着。二婶做好饭,二叔留老姑婆吃饭,思源做完账,从三婶的店铺回来,老姑婆拉着思源修长纤细的手看了又看,脸上有凝重之色。全家人看着老姑婆的脸色都不觉提着心。
吃饭时,老姑婆发觉思源喝下一碗汤后,饭只吃小半碗,不爱吃肉,不觉担忧地问思源:“怎么吃这么少?”
思源却轻笑说:“不少了,我吃饱了。”说完和姑婆打了声招呼走出厨房。
姑婆愕然地瞪着思源的背影。
“身子骨太单薄,将来怎么养娃?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姑婆忧虑地说。
二婶告诉姑婆,思源一惯如此,他们已经习惯了。
饭后,致远和父母送老姑婆回去,思源望着老姑婆的身影,对宁以说:“姑婆不显老,倒像六十几岁的样子。”
宁以说:“姑婆喜欢清静,吃得也清淡。姑婆是我爷爷的胞妹,爷爷姑婆和十叔公是一母同胞。姑婆年青时可是一个大美人,年青时她爱上了一个城里人,那个城里人是个搞建筑的大学生,来村里考察,遇到了姑婆两人好上了。可是家里已经给姑婆订了一门亲,姑婆为了嫁给这个城里人单方面毁婚,男方那边气不过,在城里人来提亲时男方的人在路上把城里人推下山崖,姑婆从此不嫁人。”
想不到老姑婆还有这么一段凄凉哀婉的爱情故事。思源又问:“姑婆有孩子吗?”
“没有,家族里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宁以说。
“姑婆穿的衣服好有古韵,像世外仙境的人似的。”思源说。
“姑婆喜欢穿民国时期的衣裙,有大家风范的气度。”静以笑说,“姑婆也确实是大家小姐,从小得到父母的宠爱。”
致远回来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忧郁,看着思源眼里总免不了流露着隐隐的忧戚。静以一边工作一边放音乐,是那首《老情人》,忧伤无奈的歌声飘荡在堂厅里。致远突然朝静以喝了一声,让她关掉音乐。致远无端发脾气让妹妹愕然不已,一屋子的人都惶惑地不知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