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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章 加餐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4-07 18:52:57      字数:4216

  1994年10月1日(一)
  今天是国庆节,大伙房真的加餐了。早饭是油炸糍粑,每人两块。油炸糍粑对于我们北方人来说,还真的是新鲜的东西,我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北方人吃惯了油炸的面食,以为油只能炸面食,想不到米饭压成块儿也能放到油锅里进行炸着吃,并且味道极为鲜嫩。今年国庆节我第一次吃上了这种叫做糍粑的东西,也算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了。我不知道以后当人们为欢度国庆的时候,我还会不会想起今天这个日子,或者在以后我能吃到糍粑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这个日子。
  中午的加餐颇为丰盛,我们二十七个人分成了四桌,当然没有桌子,我们席地而桌,每桌四道菜,都是用盆子作碗,一道红烧肉,大块的肉丁子一寸见方,酱色极浓,看上去就很有红烧肉的味道。一道红烧鱼,一盆四条均有三斤来重的鲢鱼经油一炸之后,再在锅里加上佐料一焖,上面浇上极浓的酱汤,一寸来长的葱叶子撒在上面,也有一层意思,七个人四条鱼,也绝对够量了。另外两道菜虽说不是荤菜,但很实惠,一盆卤花生,一盆红烧豆腐干。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看守所都是一样,反正我们这二十几个人都是在狼吞虎咽地吃。是不是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在看守所里很少吃到这样层次的饭菜?我知道,尽管这样的饭菜在社会上算不了什么层次,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那也绝对算得上层次了。我们只顾得眼前的饭菜,哪儿还管得上今天是国庆节了,一盆红烧肉被风扫残云一样吃了个见底儿,一盆红烧鱼也是如此,只有那盆花生米和那盆豆腐干很幸运地被分开到每个人的碗里去,等着下一顿饭被消灭了。
  每个人似乎都很满意这顿饭的口福,但是,肠胃却受不了这样乍然而来的恩宠,开始受宠若惊地不安起来。
  世间的万物原本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像我们这些早已不谙油腥的家伙们,重新适应油腥也需要一个过程,今天乍然把这样的大鱼大肉塞进肚子里,肠胃自然也就难以接受了。很快,就有人放下碗筷就往厕所里跑了,还有人更厉害了,不光下泄,上面也开始伸着脖子吐了。
  我也一样感到了肠胃里不舒服了,总觉得里面在开始涌涌动动地在翻滚着,我断定自己马上也会往厕所里跑了。正在这时,大李告诉我丁宣鼓找我,并带着我上了监舍旁边的二楼。
  进了丁宣鼓的住室,大李跟丁宣鼓打了个招呼就下去了。
  丁宣鼓的住室是一间说不上算大的单间,里面摆了三张单人双层床,每个铺位上都摆着叠得棱角分明的铺盖。丁宣鼓告诉我这是杂务组的住室,住了六个人,四个大组长和两个值班犯人。他指了一个床铺,要我坐到他的铺位上。我注意到,他的床头摆了几本书。
  我必须马上去厕所,肠胃在警告我了。
  “肠胃不好?我这里有药。”他看出我内急的样子,然后从一个箱子里找出了几片药。
  我接过药,然后就冲下楼去。我知道,如果再迟一步,恐怕裤子里就要挂蜡一样往下淋了。
  我从厕所回来,见丁宣鼓已经下楼了,他正在楼下和刁胜聊些什么。
  丁宣鼓向我招了招手,说要向我借本书看。
  我回到监舍,找出了那本我的诗赛奖品——《英子》。
  丁宣鼓接过书大致翻了翻,忽然问我是不是带来了我自己的作品。
  我又回到监舍拿出粘贴有我发表过的作品的本子。
  “你们两个还是去楼上谈吧。”刁胜建议丁宣鼓。
  我又随着丁宣鼓上了楼。
  “写的是不错,只是火候还是差了点儿。不过,初出成绩时都是这样。”丁宣鼓看了看我的粘贴本,点头说。
  “听说丁老师的小说都改编成电影了?”我很崇敬地问。
  “几年前的事儿了,《XXXX》拍成电影之后,在全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后来我的另外两部书也改编成了电视连续剧。在那之后虽然我又出了几个中篇,但成绩不十分理想,各种事儿缠绕应酬,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丁宣鼓很心痛地说,“现在有时候也想再写两个出来,但心情已经没了。没出这事儿之前,自从我的《XXXX》被改编成电影之后,很多事情躲都躲不开了,单位的,家庭的,还有那些缠着你什么采访的,学习的。现在出了这事儿,打扰倒没有了,可自己的心静不下来了。”说着,他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的摇头只是一种无奈,而不是颓废,当一个人困于某种环境,困于某种心情的时候,别人是无法知晓他心底深处的那份无奈的。人们只是责怪那些在困境中不能不能保持心情清新的人,可是如果人们能设身处地地为这样的人考虑一下,或者学会换位思考问题,这样的责备就不会有了。一个人一旦置身于困境,尤其是这样几乎让人绝望的困境,各种困惑都会时刻侵蚀着这个人的心智,会把这个人折磨得心力憔悴。虽然我曾经给自己设计过投改后的心路,但我还是保证不了以后自己的这种设计不会变得模糊,看着丁宣鼓这样无奈地摇头,我也没有把握我现在稍微轻松一些的心情会保持多久,原来对自己投改后的设计也只是对自己的一种空灵的交待,一种对自己的信念的一种空灵的坚守。当我坚守得累了,坚守得绝望了,我自然也会放弃。
  “我现在对自己没有太多的要求了,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了。”他苦笑了一下说,“你倒应该坚持下去,因为你还没有成家,没有什么牵挂,无论以后的改造日子会有多苦,你都要记住我说的话,再说了你还很年轻,你的希望也很年轻,只要你能坚持住了,就一定会有不错的收获。在这里面的时间毕竟是短暂的,出去之后的路还很长!”忽然他皱起眉头盯着我问,“写封信让家里人来一趟吧?这些事儿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的,可我担心以后你被分到下面去,几年下来会把你的光泽全磨没了。写封信交给我,我想法让人给你带到社会上去邮寄,让家里人来一趟做做工作,留在这儿服刑。这儿的环境比较适合你,改造任务轻,时间也相当的充裕。要是你以后真的被分到下面的农业中队,每天都有超强度的劳动任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是那样,每天都累得精疲力竭的,你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写去画呀!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千万不可告诉别人,回到监舍之后偷偷写封信交给我,这两天我先在汪科长那里给你吹吹风。家里要是接到信之后来人了,汪科长再一出面,事情基本上就定下来了。家里来人时跟我打个招呼,我带你的家人去见汪科长。”
  对于丁宣鼓的话我很怀疑,不过我还是向他点了点头。
  “今天过节,想不想喝点儿酒?如果想喝酒,夜间我值班的时候给你送点儿过去。”丁宣鼓很恳切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我很清楚,对于监狱来说酒是绝对的违禁品。再说了,我是刚来这儿的新犯人,在各种细节上都必须十分小心。
  “没事儿的,晚上睡觉时小心一点儿,在被窝里喝,喝过之后就睡觉,我们值班的勤杂犯人也不会太计较。”丁宣鼓劝着我,“猛地离开家乡,谁都难免会想家,酒精一麻醉,就不会想得太多了。”
  “我是不会再喝酒的。”我对丁宣鼓很感谢地笑了笑,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说不清自己是不是为酒所害,如果当初自己能拒绝喝酒,也就不会晕晕乎乎地耍什么仗义去为卷毛和阿军他们看人了,自然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酒精不但可以麻醉人的身体,也可以麻醉人的理智。
  “原来我也不大喝酒,在社会上我的饭场很多,每次饭场我都会找出各种理由拒绝喝酒。可现在……”他摇了摇头说,“我现在睡觉前必须得喝酒了,没有酒精的麻醉我睡不着觉,心事儿重,心情也重。你现在能拒绝喝酒,说不准以后也会像我现在这样会喝酒,会依赖酒精的麻醉才能睡个踏实觉。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保持住不喝酒。”
  我从丁宣鼓的话里听出了他的苦衷。我不想问酒的来历,丁宣鼓已经告诉过我,隔着一条河就是社会上的一个小镇,这儿的勤杂犯与小镇的沟通很容易,丁宣鼓说过发信就是要通过小镇上的邮局,这样就可以避开干部对来往信件的检查。尽管《犯人十不准》中的第八条明文规定了“不准私自与外界人员接触、索取交换钱物或找人捎信传话”,真的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呀,来往的信件可以不经过管教干部的手进行收发。不只是信件的来往可以避开管教干部,监规上绝对禁止的酒,也一样避开管教干部的监管传到监狱里来。至于我以后会不会再度染酒,虽说我曾经向自己起誓绝不再摸酒杯,但从今天丁宣鼓身上来看,我现在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起誓了,或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我必须依靠着酒精的麻醉才能入睡。
  “如果家里来人把事情办一下,能留在这个地方以后什么事情都方便了。从昨天到今天你也看到这里的勤杂犯人的日子怎么样了,除了想法儿弄点儿吃的喝的穿的,别的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儿。你这两天也只是看到那么一点儿,还没有看得全面,等你看得全面了,你就会知道这个改造环境对你有多重要了。要是你真的给分下去了,那日子就没法说了。”说完,丁宣鼓很有感触似的摇了摇头。
  丁宣鼓的话忽然让我想起了小偷,我一直不明白小偷为什么会自己交代杀人的余罪,就像小偷他自己说的那样,他那个案子他自己要是不交代出来,L县的刑警就是再忙上一百年,也不会破出来那个案子是他小偷作的。尽管小偷在看守所里三番五次地感叹农场里的改造日子太苦了,但我还是不十分相信,犯人的这张嘴是靠不住的。是不是真苦,苦到什么程度,我现在还没有感受到,但今天丁宣鼓的话好像是在向我说明了农场里是真的苦。
  “你在看守所里也应该听说过劳改农场是什么情况了,那些二进宫、三进宫的犯人也肯定说过。我今天不是在吓你,万一你要是不能留在这个地方,等你下到农场你就知道了。”丁宣鼓很认真地说,“像我们这些人,不管到哪个地方,总得先想着给自己找一个适可的环境。环境要是不允许我们坐下来发挥自己,那样受委屈倒不说了,时间就给空耗过去了。”
  我看得出丁宣鼓说的是他内心的话。我盯着他,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你会不会速记?”丁宣鼓忽然转过话题问我。
  我摇了摇头,说:“原打算学的,没来得及。”
  “搞我们这一行不会速记是不行的,有时候灵感来得快来得足,手下急赶着还是太慢。灵感这东西来得快也去得快,我们的手再快,都赶不上灵感。如果你会速记就不怕这个了,灵感来了,手下就生风一样,灵感到哪儿,手下就能记到哪儿。”丁宣鼓向我谈了速记的好处,接着又十分热忱地说,“如果你愿意学,我可以教你。速记还有另外的好处,写出来的东西放在那儿别人看不明白,平时我在写日记的时候都是用速记法,别人看见的只是撇撇提提的,什么也不明白。”
  “速记很容易学吧?”我试探地问。
  “说起来难了点儿,其实很容易,在很大的程度上速记是根据汉语拼音的特点,把几个简单的笔画分成不同的长短和倾斜度,规定出它的发音,然后相拼就可以使用了。”丁宣鼓说着拿出一支笔在一张纸上把提这一笔画长短不齐地画出了四个,口中“波泼课合”地读着它们的发音。
  我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丁宣鼓,这是速记?咋跟汉语拼音一样了呢,就是写法不一样罢了。
  正在这时,刁胜和其他的三个人走进来,谈论着晚饭要多弄几个菜和多一点儿的水(暗语:酒)。
  见他们几个进来,我站起来与丁宣鼓打了个招呼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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