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陪练

　　人影越来越近，看看将到核桃树下，狐喊大喝一声，突然跳了出来。
　　狐喊借着月光一打量，来人也是个少年，要比他大几岁，衣着褴褛，一头乱发，满脸灰土。这少年在慌乱之中猛不丁被人截住去路，腿下一软，惊跌了个跟头。
　　这少年眼珠子四下张望，周围静悄悄的，对面就是个一个小毛孩，他眼神一亮，脚下用力，一跃而起，猛然出手相搏，可他哪里是狐喊的对手，只一个回合就被狐喊反扭了双臂，疼得“唉哟唉哟”直叫唤。
　　“鬼鬼祟祟的，你是什么人？”狐喊手里用劲，冷喝一声。
　　“这位小哥行行好，我是汾州的，家乡遭了兵灾，一路逃荒到此，却又遇着土匪，被他们追打。求小兄弟发发慈悲，救我一命。”少年一看打不过，急忙央求，眼神闪烁。
　　狐喊略一迟疑，他毕竟没有经过世面，看到来人第一感觉就是可怜。他再仔细打量这少年，虽然浑身污垢，但是也眉清目秀，不像个坏人。这时，山梁上灯笼火把亮了起来，已经模糊听得见吆喝声。
　　狐喊放开少年，低声说：“跟我来。”
　　他们绕过核桃树，狐喊在前，那少年在后，沿着一条小路，迅速来到卧羊滩的一个水井台上。
　　“现在是冬季，井里水不深，你踩着水井两边的石窝慢慢下去，越往下水井越宽，在五尺深度的地方，水井一侧有个突出的岩石，你可以爬在那儿暂时藏身。”狐喊指着井口说。
　　少年眉头皱了一下，看见狐喊年龄不大，不像有心机的，他点点头，按照狐喊说的样子下了水井。狐喊等少年掩藏好了，又回到原地练功。
　　灯笼火把星星点点，吵吵嚷嚷。一群人追了上来，大家看到一个小小孩童在冰上打拳，就停下了脚步。
　　一个长髯长袍提刀老者走到跟前来，粗声粗气地问：“喂，小孩，看到有个人跑过去了吗？”
　　狐喊不慌不忙收拳站稳，回答说：“刚才是有个人跑过来了。”
　　少年在井里岩石上马趴着，听到此话吓得一哆嗦，差点栽进冰冷的井水里。
　　长髯老者神色一亮，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回转身大声咧咧：“怎么样？还是听老夫的没错吧，听你们的可就追丢了。”他扭头又问：“小孩，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狐喊摇摇头，说：“不知道。”
　　少年在岩石上长喘一口气。
　　“小小年纪可不能说谎，只要你告诉我们，这些钱给你。”老者掏出几个铜子儿，扔在冰面上。
　　狐喊依旧摇摇头。
　　跟随的人骂骂咧咧，对狐喊说：“那个家伙恓惶不可怜，你可不要上它的当，我们看见他是个要饭的，就施舍给了他一些饭菜和盘缠，结果这家伙全拿了不说，完了趁着黑夜还要返回来偷东西，幸亏我们发现得早，逮住了打死他的狗骨头。”
　　少年在井里就觉得一股冷气从脖后颈往身体里钻了进去。
　　长髯老者疑惑地问：“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小孩子家也不怕大人担心着急，孤身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狐喊稳稳站定，不慌不忙地回答：“你没看到吗？在练拳啊！”
　　“看来我是小看你了，原来你也是个练家子。三毛，过来，请教请教！”长髯老者把后面四个字咬得很重很重。
　　随行的人群中就挤出一个少年，与狐喊年纪相仿。他双手一抱拳，一个箭步一招黑虎掏心直扑狐喊胸口。只见狐喊不慌不忙，待那少年扑到近前，将身一闪，一个扫堂腿便让对方跌了个大马趴。
　　狐喊双手抱拳，连声说：“承让承让！”
　　还有几个少年要扑上前去，被长髯老者喝住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你们几个一块上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师傅我出手胜算也不大。我们还是找人要紧。”长髯老者说话的口气放低了不少。“不过，还要劳烦你告诉我们那个歹人的下落。”
　　狐喊叹了一口气，用手一指大道，说：“刚才是有个黑影晃了一下，大概看见我这儿有人吧，撒腿就往那边跑了。”
　　少年在井里可是看不到狐喊手指的方向，一时战战兢兢，两腿直打哆嗦。
　　“那就谢过小英雄了！”长髯老者冲着狐喊一抱拳，狐喊随即还礼。
　　老者说是这样说，但是对狐喊的话还是将信将疑，他命人在四处搜寻了一遍，当几个人搜查到井台的时候，狐喊不免有点紧张，幸亏月色黯淡，看不明显。这时，村口那边远远传来几声狗叫，长髯老者一声令下，灯笼火把一起呼呼啦啦地朝大道追了下去。
　　狐喊等到他们走远，来到井边，再次确认四周没人后，他才轻声叫那被追打的少年爬上来。
　　狐喊再次上下仔细打量，月光下，见少年衣着单薄，褴褴褛褛，又冻又饿缩成一团。他连谢都不说一声就要离开。
　　狐喊到底是孩子，着急了，问：“喂，你要去哪里？”
　　“逃荒要饭，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
　　“半夜三更的，这西北风刮得厉害，你衣着单薄，又没有个歇脚的地方，会把你冻死的。这样吧，你跟我回家，我爷爷为人厚道，平日里对人可好了，他乐善好施，一定会帮助你的。”
　　少年有些犹豫，无奈肚中饥饿身上寒冷，任由狐喊一把拉起走回了狐林庄。
　　狐林庄狐家客厅内，明灯蜡烛。狐高书见孙子这大半夜的回来就有点不高兴，还引着一个陌生人，脸色阴沉沉的，也不说话。
　　狐喊就央求：“爷爷，他也是个可怜人，你要不收留他就冻死的。”
　　狐高书咳嗽一声，盯着狐喊，说：“喊儿，他冻死不冻死好像不关爷爷的事吧。再者说来，他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为何让人追逐，这些你可知晓？”
　　狐喊生平第一次被爷爷呵斥，心里面有点委屈，依旧力争，“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唉，你这孩子，心善也要量力而行，我们不能为了做好事而祸及自己和家人啊！”狐高书语重心长地说。原来，他看到这少年虽然眉清目秀，但是目光闪烁，定不是良善之辈。早些日子，狐步云写信回来说，省城不太平，山西巡抚陆钟琦被革命党人杀了，闹纷纷的，一时间人们也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个时节，跑来一个外地人，事发突然必有妖，不可轻易收留啊。
　　他追问少年事情原委。这少年就说他叫王恩义，是邻邦县汾州人，因家乡遭兵灾逃荒到了文谷，身无分文，白日乞讨夜晚偷窃度日。今晚入室行窃时被人发觉，幸被狐喊救回说了一遍。
　　狐高书口气严厉的说：“我见你身强力壮，从小也练过拳棒吧？我们习武之人，应当侠义为先，岂能仅为果腹而行盗窃之事。从今往后，断不能再犯。”
　　王恩义连连点头称是：“是，是。以后再也不敢了，若要再犯，就请老先生发落。”狐喊听得爷爷出言教训王恩义，便知道他嘴上强硬，其实心软，计划收留了。
　　狐高书安顿狐喊，“喊儿，你带着恩义先到客房住下，把你的衣服分一些给恩义穿，过些日子再给你们做几件御寒之衣。”
　　又转身对恩义说：“从今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要是想家了，说一声，竟可以放心而去。我看你身材魁梧，就留在家中做帮工。你又会些拳脚，闲时可以陪陪狐喊练拳习武。”
　　恩义嘴里连声感谢，跟着狐喊下去了。
　　狐高书两眼如炬，盯着王恩义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但愿我看走了眼，别出事就好。”
　　狐喊不知道的是，狐老爷子让人去了文谷打听事情确实如王恩义所说，文谷人傍河接坝，心气就傲，哪里受得了一个外乡人的气，这才连夜追赶。狐老爷子托人说和，这事也就无人计较了。
　　一个冬天安然无事，王恩义头脑灵活，手脚勤快，砍柴、挑水、喂猪、放羊、出牛圈、掏茅粪，见啥做啥，闲来无事就陪着狐喊练拳耍棒，倒也老老实实，拳棒功夫也学了个皮毛，散打也能拆几招，要是遇上一般的汉子，轻轻松松就可以打翻的。狐喊自从有了伴，练拳劲头更足了，他俩称兄道弟，日常就在后院比比划划，有了陪练，狐喊的实战经验增长了不少。
　　谁知好景不长，刚入了伏，一大早，一只乌鸦就落在围墙前的柳树上呱噪，好不心烦。这时，出门倒尿盆的二娘慌慌张张跑进后院，“爹，爹！不好了，不好了，咱家门口堵了一大堆人，吵着嚷着要见你。”
　　“怎么回事？”正在指点狐喊练拳的狐高书老两口也是一惊。跟在狐喊身后的王恩义神色一紧，看到狐喊他们往前院走，他悄悄往回缩，被狐高书一把拽住。
　　“喊儿，你跟我来！”狐老太太脸色不善，狐喊不敢多言，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