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章 律师的作用

　　1994年4月27日
　　又是一个春季，或许天意注定了我跟今天这个日子有种特定的关系，今天是我入狱周年的日子，也就在今天，县检察院起诉科对我们这一案进行了提审。终于，我感到了开庭的日子，感到了接判决的日子。
　　“你们这一案呀，恐怕县检察院起诉科要把卷子递到中级人民检察院起诉科的，根据你们的案子，我估摸着咱们县人民法院没有这个权利审理。”孙小伟听说是县检察院起诉科对我们这一案进行的提审，摇着头说。
　　尽管我知道我们这一案要经中级人民法院审理，也不会马上就能接到起诉书，但案子毕竟又前进了一步。再说了，我也幻想着案子就这样由我们县检察院起诉科向我们县人民法院起诉，这样不仅我们可以受到的惩罚轻一些，最主要的是案子要快一些，马上就可以接受开庭审判了，马上就可以接判决书，马上就可以去劳改单位了。
　　今天这个日子，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是一个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去年的今天我走进了这个世界，今年的这个日子我的案子又往前进了一个重要环节，只要我是被判了整年的刑期，在若干年后的今天我又以另一种的心态回到了社会上。
　　号房里不知道因为什么谈论起案件的公开审理和不公开审理,模糊的争论一直相持不下。以前我只听说过他们对付审判的一些投机取巧的诀窍，尤其是对付检察院起诉科这一步，那可真是诀窍五花八门。可以说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诀窍并起不了什么用处，但人们还是抱着那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侥幸去设法对付检察院起诉科的这一次的提审。如果能在这一关翻掉了案子，或者能投机出有利的证据，就有可能会免于起诉走人了，也可能案子会被退回到公安机关补充侦查，或者会让起诉科在向法庭公诉时公诉出轻微的情节，这样合议庭就会考虑从轻处罚。当然这样的侥幸和投机的成功率几乎是不存在的。我没有想过这样的侥幸，也不想在起诉科这一关翻案，因为我知道有事实有证据的案子无论你在起诉科提审时说出多么堂皇的理由，只要犯罪了，都不能逃脱起诉科向法院起诉案件的。我只想让公诉人在向法院公诉我的案件时能肯定我的认罪态度，能建议合议庭在合议对我的处罚时考虑从轻量刑。我也知道在起诉科这一关有时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起诉科调查案件时，如果发现在起诉科的口供与事实不符，起诉科就有可能在向法庭公诉时说你认罪态度不老实，这样就会弄巧成拙了。
　　相持不下的争论还是让孙小伟给评判出了真伪。有时觉得孙小伟上次没有白蹲几年，法律知识掌握了不少，有时又觉得孙小伟上次的几年又白蹲了，既然懂得了不少的法律知识，这次就不应该再来这里了。
　　“这个很简单很好区别的，《刑事诉讼法》第八条规定要求法院在审理案件时，只要《刑事诉讼法》没有规定不公开审理的案子，都要进行公开审理。《刑事诉讼法》规定了哪些案子不能公开审理，那就看《刑事诉讼法》的第一百一十一条，这一条规定了不公开审理是三种案件，第一种就是牵扯到国家机密的案子，第二种是牵扯到个人隐私的案子，第三种就未成年人犯罪的案子。”孙小伟背诵着法律有条有理地向大家解释说，“啥叫公开审理？就是法院在开庭时，允许与案件无关的人旁听，并且经法庭同意后，与案件无关的人员还可以对案件进行评论。不公开审理的案件在法庭开庭时要宣布不公开的理由。无论是公开审理的案件还是不公开审理的案件，法院在宣读判决的时候都是公开的。”
　　听到孙小伟的解释，人们一下子明白了，对孙小伟也表现出了十分的信服。
　　孙小伟见大家对他很表现出了钦佩，变得有些骄傲。他瞅了瞅身旁的人们，说：“我这可不是在跟你们瞎说白咧，我说的都是法律的条文。上次检查的过来，我鼓动大伙儿报告都是法律上允许咱们做的事儿。你们也看到了，吴福现在走了，大伙儿的案子都比以前快了吧，我的案子也快要接起诉了。咱要是上次不报告，吴福能给放了？咱们的案子会向前进展得这么快？向上级反映我们的问题是我们的权利，你们谁知道我们这些人还有哪些权利？我要是不说你们都不知道。我们的权利多着呢，我算一下。”说着，他真的一伸一蜷地扳着指头数起来，数了一阵，他告诉大伙，我们这些人至少还有十六种权利呢。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孙小伟说出的这个数字吓了一跳，都瞪着吃惊的两眼不相信地紧盯着孙小伟。说真的，如果不是孙小伟这么一说，没有人会以为自己还有什么权利，大伙儿都认为，只要人往这里面一进，什么权利都没有了。
　　“不相信？”孙小伟见人们都这样盯着他，撇着嘴笑了一下，然后像小学生背课文一样开始向人们一一列举我们这些人还拥有的权利，“一有申请侦查人员、检察人员、审判人员以及书记员、翻译人员和鉴定人员回避的权利。二有拒绝回答与本案无关的问题的权利。三有对控诉提出反诉的权利。四有辨认物证、书证的权利。五有申请补充鉴定或重新鉴定的权利。六经审判长同意，有权向证人、鉴定人发问。七有权阅读讯问笔录并对笔录进行补充和修改。八有权自行辩护，进行辩论。”
　　“在法庭上咱们还可以跟他们辩论？”未等孙小伟说完十六种权利，马上有人十分不相信地问。
　　“那当然了，你能以事实讲道理用法律的条文把审判人员辩论得无话可说了，那样的话他们就判不了你了，只能判你无罪，当庭就把你给放了。”孙小伟很肯定地说。
　　“还别说，不听你这么一说，还真不知道能在法庭上跟他们进行辩论呢。”得到孙小伟的肯定回答，说话的那位好像一下子长了不少的见识似的。
　　“我们的权利多着呢，你就听吧。我们还有委托辩护人进行辩护的权利。在审判过程中有权拒绝辩护人继续为自己辩护，也可以另行委托辩护人。有权作最后陈述。有权对司法人员侵犯诉讼权和人身侮辱提出控告。有权对人民检察院作出的免于起诉的决定提出申诉。有权对法院的第一审判决或裁定提出上诉，对发生法律效力的判决不服提出申诉。自诉案件的被告人还有权提出反诉。”孙小伟说完，向身边的人看了看说，“多吧！”
　　我真的被孙小伟说出的这些震惊了，我真的应该向孙小伟讨教讨教了。在社会上由于自己对法律知道的太少，让自己演出了这样的悲剧。在这个环境由于自己不清楚法律还赋予我这么多的权利，在上次遭受Ｃ管教只能忍着想等走出这道门时向法院起诉他，别说到那个时候，就是现在再起诉他，都已经晚了，身上的证据消失了。
　　“是不是所有的案子在开庭时有律师辩护就会好一些？”在人们渐渐冷落孙小伟的时候，我静静地问他。
　　“那也不一定，案件很清楚，证据又很充分确凿，请律师也辩护不到哪儿去。接到起诉书后你想请律师？”孙小伟不解地看着我，说，“依我看你没有必要请律师。你的案子都坦白了，证据也有，律师也辩不出什么来。辩护人只能根据事实和法律，提出被告人无罪或者罪轻的辩护，或者提出减轻或者免除刑事责任的材料和意见，维护被告人的合法权益。既然你坦白认罪，公诉人在公诉你的案子时也会向法庭建议对你从轻处罚的，合议庭在合议你的案子时也会考虑从轻对你处罚的。你就是请律师了，他也只能这样向法庭建议。另外，开庭时，最后法官问你有什么话要说，就是让你作最后的陈诉时，你把自己对罪行的认识以及你悔罪的心理全都说出来，争取能打动法官，虽说法律是个框框，法官给你打动了，他就会在这个框框里给你最轻的处罚，人，必定是有感情的。”
　　“好多人接到起诉书之后都请了律师呀。”
　　“你没有注意到那些请律师的都是什么案子？都是大案呀。他们请律师很多都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心想万一律师能帮他们辩护出什么来就不会死了。他们请律师就是在赌，把自己的命押到了律师手里。你也看到了，有几个律师的意见给合议庭采用了？几乎没有呀。不是说律师辩护没有用，有用！那得看是什么案子。像那些强奸案、杀人案，人给强奸了，杀人案中人给杀死了，证据明显地在那儿摆着，辩护律师就是长着一张铁嘴，能把这些都辩护没了？什么样的案子请律师有用？就是案子没有证据，或者案子的证据不能形成完整确切的证据链，这样的案子请律师辩护很可能给辩护得无罪了。”孙小伟很有模有样地说。
　　我模模糊糊地分析着孙小伟的这些话，也觉得有一些道理，即使律师长了一张铁嘴，也辩护不掉事实。自从我走进这个号房之后，见到接起诉后请了律师的还真有几个，结果是罪该极刑的还是判了极刑。从梁玉走后，这个号房又像梁玉一样走了几个。他们几个的案子，让人看了起诉书都觉得害怕，都觉得恶贯满盈，这样的案子律师能辩护开脱了，那就没有天理了。去年国庆节之后，郝华接到起诉书之后请了位律师，据说律师看了他的卷宗之后拒绝为他出庭辩护，说他的案子太离谱了，轮奸十四起，奸杀四人，每起案子还都是他的主谋。郝华听说律师不愿意为他出庭辩护，感觉很不解。听说那律师看过卷宗之后，说了一句——在法律和良心面前，对这样的案子无法开口。现在的郝华正拖着大镣等待高级人民法院的复审裁定。高级人民法院的复审裁定一下来，他郝华也就该走了。
　　为了能让自己虔诚的悔罪心情打动法官，打动公诉人，我想在公诉人提审我时递上一份自己用心写的悔罪书，可能文字更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现在的心理，口头上或许会因为一时的惊慌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现在有充裕的时间作这样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