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轩辕接到物流公司的电话，赶到蒟蕖四合院门前签收包裹。到了周末，我们全家人搭乘史咏的出租车，来到蒟蕖。
　　四合院里久没人住，厚厚的落叶堆积，重重的蛛网遍布，红木家具、厨房灶具也积满了尘埃。全家人拖地的拖地，擦台的擦台，动手搞清洁整理家当。
　　花园里花木繁茂，花朵满枝，花香飘散。盼盼像只快乐的鸟儿，飞来飞去。
　　“好美啊！比公园还美！”盼盼欢快地叫着。
　　史咏拿着大扫帚对轩辕旭说：“我当时就是不明白？妈为什么不喜欢囡囡？你看，囡囡家的条件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都远远把姓丁的那家人甩出几百条街。”
　　家公说：“不在一个档次，是没法比的。”
　　家婆愧疚地对轩辕说：“儿子，你娶了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轩辕放下大扫帚，对母亲说：“妈，你别用外人的眼光看待你儿媳妇，好吗？”
　　家婆却说：“妈已经当她是家里人了，可你媳妇仍当妈是外人。”
　　轩辕愕然地说：“不可能，囡囡不是那种人。”
　　家婆说：“你媳妇中午也不回家吃饭，我打电话给她，她也不接。晚上回到家，直接钻进屋里看手机，叫她也不理，自顾看着手机，一个人在那里笑。”
　　轩辕忍俊不禁：“妈，你错怪囡囡了。她训练彩排是不能接听手机的，上班时间不能看手机，只好下班回来看。你也不要在客厅叫她，走到她面前叫她，她一看手机，什么都会不理不顾，性格有时还像个孩子。”
　　家婆讶然地说：“乐团那么严厉？上班不给接听手机？”
　　“是这样的，吹错一个音符弹错一个音都要扣工资。囡囡有两个月，工资都是呈负数。”
　　家婆惊得瞠目结舌，简直难以置信。
　　轩辕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胶管，我拧开水笼头，轩辕用水冲洗四合院的地板。
　　收拾干净四合院，盼盼爬上轩辕的摩托车，我和家公家婆大姐坐上史咏的出租车，一行人到林子那里走一趟。
　　正值晚秋，天高云淡，秋风送爽，落叶纷纷，大地散发着芬芳馥郁的草木气息。我们全家人漫步在层林尽染的林子中，林中有不少银杏树，枫树，槭树，榉树，榛树，入秋之后，树林里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金灿灿的树叶，仿佛铺上一张金色的地毯，美得让人窒息，沁人心脾的金色令人心醉。金黄的树叶如画家手中的一笔浓墨重彩，给明净的秋色勾勒出一片耀眼的饱和的色泽。
　　“好美呀！”盼盼高声地叫着。
　　“是好美！”家公拄着拐棍，发出由衷的赞叹，“我们那里一入晚秋，景色一片萧条。这里不同，霜重色而叶愈浓。”
　　“爸，你好有诗意哦。”我叫着。
　　家公不好意思地呵呵笑着。
　　轩辕旭牵着盼盼的手，母女俩在林子里开心地跑来跑去，欢乐的声音在金色的林子里飘荡。轩辕揽着我的肩，脸上是陶醉的笑容。
　　“这里有猕猴桃，还有黄金百香果。”盼盼指着果树惊叫。
　　轩辕捋起衣袖，敏捷地爬上树枝，伸手摘下几个果子，扔给我们。盼盼当即咬了一口，大叫着：“真甜！”
　　轩辕索性脱下军衣，让我接住他的军衣，他在树上摘果子，我们在树下接。一时间，欢快的笑声飘荡在林子上空，满树硕果，正是秋光好，不似春光，胜似春光。
　　家公的身体逐渐康复，和家婆搬到蒟蕖的四合院住，他们喜欢那里的清幽和安静，赏花品茶，种菜淋花，日子过得安谧而静好。我买了一只出刚生的黑背德牧陪在他们身边，也便于看家护院。又买一辆老人用的三轮电动车，方便他们上街购物。
　　轩辕要回西藏了，临走时，很是不舍，我看到他眼中隐隐泛着的泪光，我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我望着渐渐挤进窗帘缝的一丝晨光，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与轩辕紧紧相拥着，离别在即，我内心更是痛如刀绞，企盼黎明的脚步放慢些，再放慢些。
　　我和大姐、姐夫送轩辕到火车站，目送他走近站台。此后，又是山高水长的漫漫等待，只等得荒草爬满孤城，残雪落尽枯藤。那场繁花似锦的遇见，倾尽一生一世念。若世间所有的离别都是久别重逢，我愿站在岁月浸染的缤纷花事里，看着蒹葭苍苍，睹着墨韵沧桑，守着风清雨凉。
　　
　　为了方便工作，我自己买了一辆电动车。
　　我虽然出嫁了，但叶芷蓁仍把我当成未嫁女似的，在她眼里，我永远都还是他们心中没长大的女儿。下了班开着电动车回家蹭饭吃，张颉予也过来蹭饭吃。
　　“囡囡，小口吃饭，你看你，饿得像一天都没吃饭似的。”张颉予说。
　　我大口吃着鱿鱼炒粉丝，边说：“我吃饱了晚上就不用吃夜宵了。”
　　奶奶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囡囡有了呢，胃口这么好。”
　　我大叫：“奶奶，哪有一结婚就要孩子的？我不想要孩子那么快。”
　　叶芷蓁却说：“你姨妈一结婚，马上就要孩子。”
　　我不以为然地说：“姨妈等了二十多年了，我佩服的就是她说要马上就要得了。”
　　张颉予喝着汤说：“你姨妈为慕容守身如玉，身体很好的。司马主任为你姨妈检查过身体，算准排卵期，受孕成功了。”
　　我大惊：“我的娘哎！我起初还以为是人工受孕的呢。”
　　全家人大笑，叶芷蓁笑到眼泪流出来。
　　“怎么可能是人工受孕？他们年青时是一见钟情，爱得火花四溅，电石火光，真是轰轰烈烈。此生有一场感天动地的爱情，这辈子足矣。”叶芷蓁说。
　　我惊叹：“姨妈真是厉害，毕竟过四十了，不容易啊。”
　　叶芷蓁说：“你姨妈这辈子就爱慕容一人，为了他什么苦都愿意吃，何况生孩子？再说了，你姨妈等这天等了二十多年。受孕一成功，所有的人都为她高兴。我们姐妹还担心她做一辈子老处女，这一生孤苦伶仃，这下放心了。”
　　“现在训练彩排，即使我们出错，姨妈都不再生气了，也不朝我们喷狗血了，为了孩子她不敢生气。”
　　张颉予说：“慕容的心态非常好，即将为人父，求生的本能非常强，从而促使自身的免疫力大幅度提高。放疗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
　　吃过饭，东方芸打电话给叶芷蓁，相约去看欧阳，我没事做，也陪她们去。
　　欧阳的家是独门独院的一大幢别墅，有一片很大的花园。老保姆给我们开门，欧阳是老保姆一手带大的，老保姆无儿无女，就是欧阳的家人，我们见面都要恭敬地叫她一声：“兰姨。”
　　花园里，各种菊花争奇斗艳，香风阵阵，慕容与欧阳手挽着手散步赏菊。慕容每个月都赶回来与欧阳团聚，两人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聚时光。我们的到来，让欧阳很高兴，叫我们陪她在花园中一起赏花。
　　“感觉怎么样？”东方芸抚摸欧阳还是平坦的小腹。
　　欧阳幸福地笑说：“早上起来，孕吐比较难受，不过，没关系，能挺得住。”
　　叶芷蓁说：“你带一个乐团，工作量很大的，还要照顾姐夫，要注意休息。”
　　欧阳唇边带着柔柔的笑意说：“哲远都不要我照顾，反而是他在照顾我。”
　　我脱口低叫：“姨父，你可是姨妈的心肝锭，你若是累坏了身体，可怎么得了？”
　　慕容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你姨妈工作辛苦，又怀着一对双胞胎，心疼她。”
　　这消息真是让人太高兴了，叶芷蓁和东方芸兴奋地大叫，和欧阳紧紧拥抱着，三个人像小女孩子似的，抱成一团。
　　“姨妈，你们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我问。
　　欧阳眼睛看着慕容，对我们说：“刚刚我们还在商量给孩子取名字，我想好了，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一个叫慕容哲，一个叫慕容远。”
　　我和叶芷蓁东方芸顿时震惊住了，慕容哲远在欧阳雨霏的心里，是泰山一样的存在，这不得不让人为他们坚如磐石的爱情而感动。
　　到了年底，乐团的演出变得尤其频繁，国内国外四处走，欧阳挺着孕肚不辞辛劳，与乐团全体演奏员一同奋战。
　　乐团从国外回来时，已是第二年的晚春。
　　我提着拉杆箱精疲力尽地走上楼，用钥匙打开门，屋里亮着灯。我狐疑着，边脱鞋边朝明亮的客厅叫了声：“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人影从厨房端着咖啡走出来，我全身顿时怔住了。
　　“囡囡。”
　　“轩辕！”我大喜过望，冲上前跳到轩辕身上。
　　轩辕紧紧抱着我，习惯性地转了两圈，两人兴奋地倒在沙发上，情不自禁地拥吻着。轩辕这次回来是以探亲的名义，有三十天的假期。我高兴坏了，搂着轩辕不放手。
　　我在卫生间洗头洗澡，轩辕在阳台用洗衣机洗衣服。我家的阳台很大，阳台四周是全封闭型的玻璃窗，可以做洗衣间。我洗了澡出来，轩辕坐在卧室的床上和家人通电话。他打完电话，告诉我，明天得回原来的部队，黎晨曦、于润洲、武长宇后天要办集体婚礼。
　　我用电吹风吹着长发，有点不爽地说：“我知道了。三个好朋友凑在一块结婚，搞得我这个月的工资一下子全没了，辛歆还指定我买一套法国最贵的香水化妆品给她，明目张胆地说这时候不宰我什么时候宰我，气得我要死。”
　　轩辕脸上露出暖融融的笑容：“你们姐妹这么好，她也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不必这么计较。”
　　我继续说：“可我结婚时，那三个家伙什么礼物都没送。轮到她们结婚，我不仅要送份子钱，还得送礼，我亏大了。”
　　轩辕搂着我的肩，柔声说：“吃亏是福，将来你需要她们帮助，她们一定会帮你的。”
　　我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没这么想。毕竟是好姐妹，她们的终身大事，我出点血倒没什么。我吹干头发，用橡皮筋扎成一束，然后出其不意地跳到床上，扑进轩辕怀里，抱着他，听他说部队里的一些趣闻乐事。
　　我调皮地说：“你上次说去拉萨开会，我问你，你去过拉萨的寺庙吗？我听说拉萨寺庙的厕所从来没洗过，几百年都没搞过清洁，是不是这样的？”
　　轩辕惊得瞪大眼睛：“囡囡，你怎么跟一般女孩子区别那么大？什么不问，就问厕所。”
　　“我这个人很实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吃喝拉撒，这是人生每天必经之事。你吃好喝好，但是没拉好，会很不舒服的。像上次我们四人进藏，文斓、辛歆、秦卓雍吃坏肚子，屙到菊花爆开，人裂成两半，想死的心都有了。”
　　轩辕大笑，用力捏我的鼻子。
　　听轩辕讲故事，我可以做到一夜无眠。
　　手机铃响了几通，我抽出手，在床头柜四处摸着手机。
　　“喂？”我懒洋洋地问了一声。
　　“囡囡，快起床，外公叫你和轩辕回家，说有要事相商。”叶芷蓁的声音传进我耳里。
　　我应了一声，爬起身，轩辕已早早起床，在阳台做健身运动。我洗漱之后和轩辕一起坐着摩托车来到位于近郊的叶家大别墅。华丽宽敞的大客厅里，叶氏家族的一大家子人全到齐了，慕容和欧阳、于润洲和辛歆也都相继赶来。
　　外公这次召集家族人聚集，不知有什么事，屋子很安静，听老爷子在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