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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章 失眠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3-28 20:50:39      字数:3491

  1994年1月24日
  公安局预审科提审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仍不见检察院起诉科有什么动静。我不知道案子现在是在公安局预审科还是已经到了检察院的起诉科,总之,从被抓的那天到现在,时间已经够漫长的了,我真不知道我们L县的官爷爷们皇粮填饱肚皮之后都在做什么,就是为了自身的健康也该运动运动翻翻我们的卷宗,即使是走个过场,也该提提我们吧,就是在笔录上写些胡扯的事情,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像这样一个关着五十多人的号房,竟然十多天没有一个人会出去提审,荒唐不?
  我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拼命地用手敲击着铺板,强劲的鼓点儿的节奏宣泄着心里的恐慌。我的情绪糟透了,虽然我没有权利去责怪办案的警察,但我还是找不出理由不去责怪他们,我控制不了不去责怪他们。
  昏黄的灯光无力地投射下来,整个号房乱糟糟的,被这样的灯光一照,更显浑浊了。人们习惯于在休息前这样哄哄嚷嚷地发泄心中的不快与躁乱。按理说,这样清冷的寒夜,人们的心情、感受和意识应该是清晰的,也应该是清新的。然而在这个空间里人们永远都无法找到清晰的心情,也无法找到清晰的感受和意识,更无法让自己清新起来。
  牛鼻子这两天来了精神,脸上总是挂着激动的微笑。也难怪,牛鼻子的一个同案因关的时间太久,消化系统功能完全丧失了,喝糊涂拉糊涂,吃大馍屙大馍,上面吃下边就拉,就这样连续拉了几天,送到县医院也没有治好,人就去“土耳其”了。牛鼻子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电话”通知了隔壁的其他同案,要同案一致把主要责任往死者的身上推。如果同案的其他人都这样一致翻供的话,法院在开庭审理时,就会重新考虑以前的口供和证据,可能在量刑上也会考虑的更多一些。
  “其实也不一定就能把原来的口供翻掉的,一审、二审、三审的口供已经互相印证了事实,再翻供恐怕不一定有利。”孙小伟怀疑牛鼻子他们这样做并不妥当。
  “以前的口供都是刑讯逼供的,我们这一案在检察院提审时都这么说了。”牛鼻子不服,“现在把责任推给死人,死人又不能开口辩解,大家都这么说,也就成了真的了。”
  “不管咋说,只要以前的口供和事实相互印证了,再翻供都没用。不是我说话直,真的,如果你们翻不掉原来的口供,在法院开庭时,公诉人在公诉你们的案件时再给你们加上认罪态度不老实的话,法院就会考虑公诉人的意见,从重处罚的,对你们没用什么好处的。”孙小伟琢磨着对牛鼻子说。
  “死马权当活马医了,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该死就鸟朝上,不该死就翻过来了。反正案子已经是这样了,再赌一次,输不输都不到哪儿,能赢的话,就是我们的运气。”牛鼻子仍激动不已,信心十足地说。
  对于牛鼻子的侥幸心理,我不敢嗤之以鼻,因为这里面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我想不明白的是,牛鼻子的同案被关死掉了的这件事儿会不会给那些爷爷们一点儿什么警示?或者会不会让他们忽然良心发现有愧于他们的那身制服,有愧于头上缀着国徽?他们又该怎样去交代这件事儿?
  “你们这个同案死掉了,不知道会怎样处理?一个人活生生地被关死了,办案人员得有个交待吧,不能就这样算了吧?”有人问牛鼻子。
  “怎么处理?往火葬场一送,爬了大烟筒就交待了呀!”牛鼻子撇了一下嘴,“总不能再让办案人员给他披麻戴孝吧?给你点儿安葬费就不错了!”
  “也不能全怪办案人员把你们关得时间长了,谁让你们这一案犯这么大的案子了呢?就你们那些案子,三五年都查不清楚,太多了,有的受害人说不定都已经死了呢。”有人回击牛鼻子说,“你们有那么多的盗窃案,那么多的抢劫案,特别是你们那么多的强奸轮奸案,好多受害者心里恨死你们了,但又不愿意配合把被你们糟蹋的事儿说出来,办案人员得挨个儿找这些受害人做她们的思想工作,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们就等着吧,啥时候调查清楚了,你们的案子也就啥时候结束了。”
  牛鼻子不高兴了,他翻了翻白眼,沉默了。
  “给点儿安葬费是不错了,一分钱不给,你又能怎么样?到什么时候都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有人无奈地说。
  “这安葬费上面也会给的不少的,就是经他们一倒腾,到死者家人的手里就少了。就像国家政策,中央制定的政策都是笔挺挺的直,可经下面这些人一执行就偏了。中央能不时地派监察人员下来微服私访,下面这些人就没有那么大胆了。”这里面的人没事儿就是这样漫无边际地胡扯,有时候胡扯得还真是那么一个理儿。
  我倒真的希望这句话能够是真的,中央时不时地派些监察人员别招摇着下来,像古时候的皇帝一样微服私访,这样,好多的症结都来不及掩饰,下面是什么情况,中央都能很清楚地看见了。自古以来,我们的国人都会玩被单子蒙鸡笼的游戏,一旦上面要通知检查了或者视察了,你看那表面工作做得,明晃晃地漂亮。不过这不是一个老百姓能管得了的事儿,更何况我们这些坏蛋就更没有什么资格去问这些事儿了。有句话怎么说,不怕你兴风作浪,就怕你顶到了浪头上,无论是谁,顶到浪头上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我们这些坏蛋是这样,那些祸害官场的人也应该是这样。
  听着他们有关牛鼻子同案死亡的谈话,我的心里更乱了,手下敲击铺板的节奏也更猛烈了,感觉心中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发泄,感觉再不发泄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这个时候,休息哨子吹响了,人们听到了哨子,纷纷找到自己的铺盖睡下了。在这个地方,只有在梦里自己还是自由的,我也和他们一样躺下了,闭着两样希望自己能尽快入睡,入睡了就什么也不想了,入睡了就可以去梦里了,就可以无拘无束地享受那些不能遗忘的故事,就可以无拘无束地享受那些不能遗忘的心情。可我无法入睡,太多的东西还在我的脑海里翻滚,太多的感受还在我的心里汹涌,我知道,今夜我又要失眠了。
  我两眼紧盯着房顶上这盏通宵长明的电灯,任凭思绪无着无落地四处蔓延,我真的希望此时能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异功能,让意念把自己的身体一尘一埃地分解开来,搬运出这个空间,然后再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把自己的身体一尘一埃地重新组合起来,就这样,自己在这个空间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这样自己又无声无息地回到了社会上。或者此时这盏长明灯能对着自己那么预兆地闪动四下,明天自己就可以走出这个空间了。
  终于,我还是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异功能,这盏灯也没有对着自己那样预兆地闪动四下。我还是心烦意乱地躺在这个空间里,还是这样寂然地任凭这样的夜在往深处沉闷地延伸着,我还是这样落寞地盯着这盏长明灯苍茫无力地发着慵懒的光。
  忽然,我想起了童安格唱的那首《长明灯》,是啊,我就是这样在等待着黎明,怅然地等待着时间的黎明,等待着人生的黎明。我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我无能安抚心中正在流血的创伤,我无能让自己心里的痛镇定下来。我看不到远方为自己点燃的灯火,看不到希望已经远离了我多远的距离。我的心情、我的感受已经在这样一个空间里漂泊得绝望了,但仍在漫无边际地漂着。我不知道还会漂泊多久,也不知道会漂到何处,即使这个时候会在自己的前方出现那么一个归宿,我也不敢让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去靠近它,因为我预感到在这样的一个归宿里,可能会藏有更多的危险,即使没有什么危险,也没有可以让自己快乐的气氛,真正的温暖、真正的快乐属于那些有家可归的人。我只是一个看着别人家的灯火自己而又无奈地继续流浪的浪子,对于家的奢望,对于快乐的奢望,对于温暖的奢望,也只是奢望,对我毫无意义。
  “睡不着呀?”在我身旁站岗值班的小蛋子儿见我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的灯火发愣,不解地问我,“我老是看见你睡不着。”
  “睡不着。”我看了一眼小蛋子儿。
  “怎么会睡不着呢?我每天都感到不够睡。”小蛋子儿皱了一下眉头。
  “你小蛋子儿能知道啥呀!一天三顿有吃的就行了,你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心思。”
  “能有什么心思?进来了不就是进来了嘛,还有啥心思?”
  小蛋子儿就是小蛋子儿,一天三顿饭有的吃,时不时再接别人的两个大炮屁股抽,方便面没的接济了就与人站两班岗换上两袋方便面,无忧无虑。当然能睡得着。
  “睡不着就闭上眼使劲儿睡,肯定能睡得着。”小蛋子儿又几分小蛋子儿地说。
  他哪里知道什么叫失眠呀,他以为人只要能闭上眼就一定能睡得着,睁着眼才叫失眠。他根本不知道有时闭着眼也叫失眠呀。
  以往失眠的时候,我总是在心里默默地数数,数到三百六十几个数就会有些困意,再往下数下去不知不觉地就会睡去了。可今天我在心里已经数过六百七十几个数了,仍然没有困意,看来今夜真的要失眠了。不过在这里面失眠,有时会是第二天的事情的预兆,我不知道今夜的失眠是不是预兆着明天会有什么事儿,是家里要来人了?还是我要出这道门接受检察院起诉科的提审?我倒希望是这样的预兆。
  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数,一边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去想,让大脑空白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入睡。但是,我已经强迫不了自己了,脑子里依然是乱糟糟的。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我仿佛听见远处有鸡叫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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