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章 绝技表演

　　1993年11月26日
　　吃过早饭，孙小伟突然冲动起来，在他的建议和撺掇之下，号房里决定举行一次甩皮夹子比赛,凡是在外面干过三只手这一行当的，都可以露一下身手。比赛删去了掏外衣口袋这种技巧，按孙小伟的话说掏外衣口袋这是小儿科的技术，根本算不上什么技巧，要比赛就要比个水平，比个绝活儿。比赛的内容就是要从别人穿上很多层衣服的贴身衣袋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硬纸片。只要身上装着这样一个纸片的人有半丝的觉察，就说明甩皮夹子的技巧还不够纯熟，算不上什么高手。
　　被认定的目标开始往身上一层一层地套衣服了，整个人都穿得十分臃肿了，这个时候几个参赛的选手背过脸去，让目标人往身上藏那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片。等目标人认为藏得妥当了，这才开始扣衣服上的扣子。六层衣服全都扣得整齐了，比赛也就开始了。第一个显示身手的是一个外省籍的被人们称为“四脚”的小伙子，仅仅是一个照面，目标身上的六道纽扣全给四脚解开了，尽管他并没有掏出那个纸片，但他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的身手还是令全号所有的人惊叹不已。接着便是二号选手了，也仅仅是一个照面，他不仅解开了六道纽扣，同时也把所有衣服上的口袋都翻了出来，他一样没有取出那个纸片，人们却更加惊叹了，世人遇到这样的扒窃高手，那真是防也防不得呀！
　　另外几个选手在看过四脚他们两个的身手之后，都自愧不如地摇了摇头，也就放弃献丑了。孙小伟见另外几个选手放弃显摆了，也就上阵了。他与目标打个照面之后，便声称那个纸片已经在他手里了。
　　目标的衣服全然未动，难道他在这一个照面眨眼的功夫，不仅解开了六道纽扣把纸片取到手之后，同时又把这六道纽扣给扣上了？人们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神速。
　　“不相信就让他把那个纸片拿出来看看！他是拿不出来的。”孙小伟很肯定地说。
　　“不可能！！！”充当目标的宋强很果断地肯定说，然后他蹲下身子，开始解鞋带脱鞋脱袜子，“那个纸片让我夹在脚趾缝里了，怎么可能你就取走了？这鞋和袜子也没有动过，你也没有弯腰。”
　　孙小伟待宋强刚脱下袜子，提鞋一样弯了一下腰，然后直起身子看着宋强。
　　宋强脱下袜子，一下子傻眼了，让他夹在脚趾缝里的那个纸片真的不见了。他十二分不相信地摇着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说：“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呀？？？”
　　孙小伟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那个纸片拿出来让大家看了看，还真是那个让别人做了记号的纸片。号房里的人一下子全都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偷法呀！！！
　　“其实，你们没有干过这一行，也就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就是干过这一行的，那些靠刀片划兜的最下流的扒手，也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四脚他们两个绝对可以称得上甩皮夹子高手，他们的技巧也绝对称得上是一流的技巧，在外面甩皮夹子要比这次比赛容易多了，没有哪个人会穿着六层衣服上街的，所以身上揣钱的人要是碰到了四脚他们这样的高手，只要这样的高手想甩你的皮夹子，那你绝对是没的跑，比你掏给他还快。不过今天是个玩儿，他们这一点就缺少了，就是动脑子。四脚没有找到这个纸片，说明宋强没有把这个纸片藏在上身的衣服口袋里，第二位就不应该再在上身下手了，应该从宋强下身的衣服口袋里去找。说实话，我只断定纸片藏在宋强下半身了，具体在哪儿藏着我也不清楚，这纸片是在宋强刚脱下袜子的那一刻我取出来的。”
　　别说是我，整个号房里没有一个人能看清他们的手法，好多人都要求他们能再来一次，他们却微笑着摇摇头。
　　“四脚他们与你照面的时候你就没有知觉？”有人在问宋强，“按理说你是有准备的，应该有知觉的。要是你没有思想准备，没有知觉也就不奇怪了。”
　　“我真没有什么知觉，当四脚他们与我照面时我只注意他们的手了，可还是没有盯得住，他们是怎样把我身上的扣子解开的，我也不知道。”宋强摇着头说，“孙小伟咋的从我脚趾甲缝里取走的那个纸片，我一点觉察也没有。”
　　“他们这一行都会障眼法，在他们与你照面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你的两眼给蒙住了，当然你就看不到他们的手是咋样动的了。”一个家伙很内行似的说，“在社会上你没有见过他们这一行的都怎么干的吗？要不就手里拿张报纸，要不就手里拿本大书，要不就是手里拿着衣服啥的，他们就拿这些东西蒙你的眼，挡你的眼光。”
　　“这个谁都知道，可今天他们几个就是空着两手跟我照面，也没有拿什么东西障我的眼呀！”宋强很不认同地说，“再说了，我还一直紧盯着他们的两只手，就是没有看清他们是咋样动的手，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拿什么东西障我的眼。”
　　“那是因为你的眼没有他们的手快，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海里怪插嘴说，“你要是真的能看清了，他们就不是高手了。”
　　“这么说，你是看清了？”另一个家伙很鄙视地看着海里怪。
　　“我看清了，但我不能跟你们讲！”海里怪很是一回事儿地回答说，“这是江湖里的规矩！可以这么说，江湖里的行当，只要经我的眼一看，就能看出这个行当里的门道。”
　　“你就吹吧！”另一个家伙也是鄙夷地向海里怪撇嘴，“你要是能讲清楚了他们的身手，这个月我就每天送你一袋方便面！”
　　“三十袋方便面就想让我揭他们的底儿呀？你也太不仗义了吧！没听江湖上有这样一句话吗？看透别说透才是好朋友。三十袋方便面就能换我的江湖义气呀？你也太小看我了！别说是三十袋，就是三百袋、三千袋，你也别想从我这儿知道他们的秘密。”海里怪很仗义似的肯定回答他们，他不会把他知道的东西说出来的。
　　“我就发现了，来这里面的有些人都会往大处吹，往大处侃。真正的高手不会说自己是高手的了。像四脚，从拘留所转过来快四个月了吧，谁见过他跟别人说他是高手了？没有人听他说过。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如果今天不是孙小伟撺掇着比赛，恐怕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四脚是个高手。就你海里怪吹起来跟说书的一样，你要真是高手，露一手给我们见识见识？”另一个家伙十分不屑地揶揄着海里怪。
　　海里怪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像喝了血一样。他有些尴尬地说：“真想看？不露一手你们还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找根缝衣针来，就一根针，一只手，三秒钟我就能把咱这个号房门上的大锁从打饭窗口里拿过来给你们看看！也让你们见识见识！”
　　果真有人翻出一根缝衣针来交给了海里怪，但那表情明显地是想让海里怪出丑。
　　海里怪接过缝衣针，先是让人上去放风。这开锁的游戏可不是简单的找乐，万一给抓到了就可以直接定个企图越狱的罪名。海里怪见人上去放风，并且放风的也说没人了，他才把拿着缝衣针的手从打饭窗口里探出去，也只是眨眼的工夫，他果真把锁在外面的大锁给拿进来了，很炫耀地在那几个对他很不服气的家伙面前晃了几晃，然后又把那把锁伸出去锁到门上了。
　　“看不出来海里怪还真是个高手！”一个家伙向海里怪竖了一下大拇指。
　　“再往下说，你们又该说我吹牛了，就这锁，如果我用两只手开，准比你拿钥匙开得还快，只要一只手抓到锁了，另一只手跟上去锁就开了。不想跟你们露，要是向你们单露开锁这一手，就这一手，也够你们学上年把半年的。说出来你们就更不会相信了，我随手找个硬东西就能开锁，你们信吗？”海里怪很轻蔑地看着身边的几个家伙，“不光开锁我拿手，我拿手的东西多着呢！出去之后有谁跟着我跑两天，你要不以为俺是神那才怪了呢。你要是想吃鸡想吃鸭吃鹅了，我往哪个村子里一转悠，想吃公的身后跟的全是公的，想吃母的身后跟的就全是母的，我走到哪儿它们就会跟到哪儿。这个你们就更不信了吧！除了牛和羊之外，猪啊、狗啊，让它跟着走就跟着走！”
　　“信！信！这回是信了！你海里怪就是海里怪！”已经有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你会的这些都是投师学来的吧？”有人这样问海里怪。
　　对于这个问题海里怪闭口不答了，沉默了半天他才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反正三教九流里的活儿，经我一看没有能瞒得了我的。”
　　“海里怪真神了！”已经有人开始感觉琢磨不透海里怪了。
　　“见得多了也就明白了，六行八道我都见识过，他们各行的规矩我也都知道一些。这可不是跟你们吹，跟着我，全国各地你就只管跑吧，到哪儿都有吃喝。碰到哪一行就递哪一行的春点（行话），保证管吃管喝，临走还会给你拿盘缠。”海里怪很炫耀。
　　“这么说，江湖上的各行你都能通吃了？那你为啥还自己偷呢？吃人家现成的，拿人家现成的，不比你偷省心？”有人对海里怪感到不理解了。
　　“现在江湖上还有几个懂规矩的呀？也不会像以前的江湖那样义气了。再说了，就我这个头，到哪儿也压不住地儿呀！”海里怪很无奈的样子。
　　“这偷也不是长久的法子了，外面大城市开始有什么监控录像了。”有人开始担心这一行当了，“有了监控录像这种东西，你的一举一动都给录下来了，警察就好逮了。”
　　“什么不是长久的法子？我从十二岁就开始偷，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就掉进来这一次。这一次也是个意外，我没有想到联防队会那个时候查夜，只怪我大意了，不曾夜里出来观察联防队的动静，我要是看了他们一夜，把他们查夜的规律记下来了，这次他们就别想碰到我。”海里怪不同意偷盗不是长久的法子这么一说，“他们有监控录像了，我们就得想着法子对付这监控录像，想出法子了，监控录像就是摆设了。”
　　海里怪的话让我一震！
　　“这偷东西也上瘾，就跟吸烟一样，有时候三天不去偷，就心里发毛手上发痒。”海里怪搓了搓手，大概他的手发痒了。
　　“说起来真是那么一回事儿，我抢第一次的时候还很害怕，有了第二次，我竟然鼓捣着别人去抢了，结果这第三次给栽进来了。”有人很赞同犯罪能上瘾这么一说。
　　“抢，看起来挺威风的，其实很危险的。不如偷安全！”海里怪不赞同威风的抢。
　　“是呀，说不定这三次我要是去偷，就进不来了！”
　　抢的性质当然要比偷恶劣多了，但是，屡屡地偷，那性质也不比抢好到哪儿去。只是偷危害的是别人的财产。抢，不光危害别人的财产，还很有可能危害别人的健康和生命。
　　社会上有了我们这些人，谈何稳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