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偷天换日

　　中考后，于清天天跑到学校去看录取的情况。
　　这一天，于清在学校收发室里看到了三个字‘于小宝’，省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看着于小宝的录取通知书，于清瞪大了眼睛，他想，这要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很遗憾，那个于小宝死了，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于清心里一阵窃喜。
　　于清看着，爱不释手，反正，于小宝已经死了，于是，于清窥视四周，想要偷偷地揣进兜里。
　　“于清，”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吓得他魂飞魄散，信也掉到了地下。
　　王老师捡起信，眼睛湿润了，“这孩子，太可惜了！”
　　于清眼睛盯着王老师手中的信，咽了口吐沫。
　　“小宝，真是个好孩子，这是我校第一个考进省城一中的学生啊！学校的光荣，也是老师这么多年的心血呀！”
　　王老师看着信，眼睛朦胧了。
　　“老师，小宝没了，这个名额就瞎了？”
　　这时，王老师似乎才注意到于清，他两只眼睛冒着蓝光，还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信。
　　“瞎了，你......”
　　“老师，这回我考得很好，要是报‘一中’就好了。”
　　王老师皱了一下眉头，这孩子什么意思？难道责难我不给他机会了！
　　“于清，就算这次你成绩不错，也进不了一中。”
　　于清没有听王老师说的话，还在盯着通知书，两眼放光，不肯移开目光。
　　“我小名就叫小宝，要是真叫于小宝，就好了！”
　　于清正在神游，王老师看着傻呆呆的于清，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他对于清说，“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放暑假了，办公室里没有人，王老师坐下，于清木然地戳在一边，眼珠子仿佛留在那封信上。
　　“于清，你这次考得不错，估计上一中也能跟上。”
　　“我又不是于小宝。”于清醒悟似的低下头去。
　　王老师从办公桌里拿出了于小宝的档案，又溜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封信，然后，看着于清，“哎，你长得跟于小宝还真有点像。”
　　“我们俩沾亲，我是他表哥。”于清莫名地兴奋起来。
　　“那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于小宝。”
　　“老师，可以把我的成绩跟‘一中’的人说说，把于小宝的名额给我呀。”
　　王老师不禁气笑了，“把于小宝的名额给你，这是一回事吗？”
　　“老师，我必须上‘一中’，如果我上镇一中，我爸就不让我上学了。”
　　于清眼巴巴地看着王老师，眼中噙满泪水。
　　王老师沉吟了半天，“这事好像有点......”他一转身，拿起桌子上的通知书，递给于清，“于清，这件事也只能这样，你要想顶替于小宝上‘一中’，你就自己去！”
　　让我自己去？于清呆呆地看着王老师，王老师站了起来，“于清，能不能上‘一中’，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你是说服学校留下你，还是以‘于小宝’的名义上学，都跟我没关系，跟学校也没关系，反正，通知书就在收发室里，谁拿走的，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于小宝没了，他家人也不在村里。”
　　“还有，这是于小宝的学籍档案，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丢的。”王老师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要是想上一中，就不要让村里人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到外地亲戚家上学去了。”
　　于清看着桌上的通知书和学籍档案，手开始颤抖起来，想起父亲的狠话，于清咬紧牙，终于，偷偷地将东西揣进兜子，跌跌撞撞地逃回了家里。
　　于清回到了家里，他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他母亲不识字，看他拿着一个信封回来，高兴地问，“清儿，你考上了？”
　　“嗯。”
　　于清的母亲高兴坏了，“我去集上割点肉，给你爸买一壶酒，我们于家祖坟算是冒青烟喽。”
　　“妈，你别吵吵，什么考上考不上的，人家于小宝刚死，村里人都很忌讳，别到处嚷嚷。再说，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来家吃一顿，别告诉他们，现在，就当我去外地亲戚家上学了。”
　　晚上，母亲做了两个菜，父亲烫了一壶酒，喝得小脸通红，父亲还将菜中那一点点肉末夹到了于清的碗里，
　　“老大有出息，我就是说，我儿子不上‘一中’，我们就不上了，我们就是有这个志气，你看，怎么着，录取通知书来了，清儿，真给老子长脸。”
　　于清想告诉父亲实情，但是，看着弟弟妹妹那羡慕和敬佩的眼神，于清犹豫了。
　　“爸，本来是小宝他......”
　　“我知道，于小宝比你学习好，哎，那孩子命薄，考上，也去不了啦。”
　　“爸，小宝横死了，村里人都很忌讳，我们不要到处说，我们考上了，让村里的人嫉妒。”
　　“我就是让他们羡慕，我们于家的长子有出息。”
　　“爸，我们家跟小宝还是亲戚，他死了，我考上了，村里人会怎么说？我跟妈说了，就当我到外地亲戚家上学去了，等上了大学......”
　　“对，对，我们要谦虚，等我们家于清上了大学，爸一定在村里放一挂鞭，让全村人都嫉妒。”
　　到了入学那一天，于清收拾好东西，告别了父母，坐着车进了省城，到松江市‘一中’报到。
　　进了学校的大门，沿着林荫路，走到学校主楼门前，四层楼房，中间高两边低，如小鹰展翅，门前花坛里，簇拥着‘拼搏’二字。
　　于清没有勇气去找学校，他也不知道去找什么人，他在家早已想好了，只能硬着头皮，拿着于小宝的通知书报了到。
　　也没有人深究他是不是于小宝，反正，农村学生也没有什么重要档案，只有一张成绩单。
　　“于小宝，你这是什么档案，连封都没封。”
　　负责报到的老师皱着眉头，拎起那张纸，瞪着于清。
　　“我也不知道，老师就这样给我的。”于清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都听不到了。
　　旁边另外一个老师，伸过头来，“农村生吧？”
　　“那你的户口本呢？”于清吃了一惊。
　　“要不要都没有用，他们也没有粮证。”那个老师转过头去，接待自己那边的学生了。
　　“就是你，什么也没有，就这么报到了，你重新填个学历吧。”
　　于清填写了学历，在姓名一栏里，写上了‘于小宝’的名字，他觉得一股寒意入骨，他现在就是于小宝的鬼魂。
　　于清班级的学生都是近郊招来的学生，要住宿生，宿舍在学校大门左侧的一幢两层黄楼里。
　　于清报到后，见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人来找他，他就安下心来，马上进入了进城后的兴奋，高楼大厦，连风都是柔和的，吃饭上食堂，比母亲做的饭香多了。
　　于清正陶醉在进城后的兴奋里，可是，不久，他便看到了一些人的轻蔑的目光，那是其他班级学生中露出的清冷的眼神，他们称于清的班为‘农村班’。
　　于清感觉到了城里人冷漠的目光，让他感觉到了生活的压抑，他不再兴兴然，低着头，默默地上课，下课，自习，睡觉。
　　于清班级在三楼尽头的拐角里，本来倒没什么，但是，学年六个班级，其余五个班，都在走廊并排的房间里。出了班级门，就是亮堂的走廊，下课后，学生们倚在走廊窗户边，有说有笑，得意洋洋。而于清班的学生，下课只能站在拐角阴暗的角落里，低语着，沉默着。
　　每当他们班要下楼做间操时，站在走廊里的学生，就用一种漠视地眼光看着他们‘农村班的’。
　　这种轻视，让于清和班上的学生渐渐产生了反抗的情绪，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过了一段时间，于清他们才知道，‘农村班’学生的待遇，在这所著名的重点中学里，有一些在市里有名的好老师，可惜，他们班没有配备一名这样的老师。
　　于清的班主任赵晓乐，算是唯一‘有名’的老师，他是教物理的，是物理组长宋希廉老师的弟子，宋希廉是全市有名的物理老师。
　　赵晓乐也不过是傍一个名声而已，他教的物理课，于清也是听得一塌糊涂，全班物理成绩也是一般般。
　　好在赵晓乐老师，年轻，努力，他刚从初中下来，据说，他送走的那一班学生，今年考得很好，成绩全学年第一，所以，赵晓乐老师才下来接了高中一班，于清在的‘农村班’。
　　赵晓乐一直对班级的学习抓得很紧，也很体贴于清这些农村来的孩子，这样，让于清有了一丝丝的安慰和愉悦。
　　二年很快过去了，于清考上了大连工学院，这个成绩在班级也算是成绩突出的学生。
　　进了城的于清，长了见识，有了胆量，他跑到派出所，改了名字，说是父母起的名子太土了，他要自己改名字，叫‘于清’。
　　于清迁出户口和粮食关系的那一刻，象甩掉了沉重的负担一样地轻松和愉悦，他‘于清’终于成了城里人，那个彭小瑞再也不是他心中的女神，他要高飞了，他现在是大学生了，是天之骄子！